第一百五十五章:陈家村
    果然,第二日两人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崭新的棚子架了起来,四口滚热的大锅立在那里,冒出浓浓药香。

    棚子的一面正对着百姓,有差役敲着铜锣,高声喊道:“温热、风寒病人都来这里,给咱们这边大夫瞧过后,便能领一碗药和方子。”

    看来张医丞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为了防止万一,还派了两位大夫看着。

    庄青如继续看诊,陆槐也依旧做他的小学徒。

    义诊的情况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庄青如接待的病人也变的五花八门起来,有许多拿不准的,她便去请教隔壁的张医丞。

    张医丞对这样的学生大加赞赏,尤其在听说她师承薛老太医后,更是不遗余力地教导她,几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庄青如受益良多,几乎每日都泡在义诊处。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午间看完一个病人,陆槐便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叫人进来。

    “怎么了?”庄青如不明所以。

    “该用午食了。”陆槐不由分辨地将她拎了出去,“陆伯送来午食,让我盯着你用些。”

    “陆伯送来的?”庄青如诧异。

    “为了防止你有机会挑食。”陆槐淡淡道。

    庄青如抬头望天,不是她不肯吃,实在是这里的饭食她吃不惯,用釜、甑煮出来的饭菜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加上每天大量用脑子,她需要吃点重口味来刺激刺激。

    陆槐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拖着她去了一个空棚子里。

    陆管事果然在里面等着,一见到他们心疼的不行,“哎呦,怎么瘦了这么,快,我带了羊肉汤,多吃点补补。”

    陆管事也不会做饭,请来的厨娘也只会简单的家常菜,他手里的菜肴是他去比阳最好的酒楼买来的。

    庄青如感动坏了,“还是陆伯疼我!”

    陆管事看了一眼自家阿郎,到底没有揭穿他。

    冬天果然是吃羊肉的好时节,一碗羊肉汤下来,庄青如的身子都暖和了起来,陆管事见他们吃的高兴,笑着道:“你们慢慢吃,我去给张医丞送些。”

    庄青如抬头看陆槐。

    陆槐捧着晚,吃得斯文又优雅,“张医丞曾替我瞧过身子,不过是回报一二。”

    庄青如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行,人情世故他是拿捏了。

    等到两人吃完后,陆管事也回来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两个人。

    “陈雅?”庄青如看着陆管事身后怯弱的小姑娘,以及一个与她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儿郎,不由地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陈雅的脸上挂着泪痕,她害怕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庄姐姐,你救救春柳姐!”

    庄青如连忙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面前,瞥了一眼始终看着道:“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春柳姐她,她病重了!”陈雅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道:“那天……”

    得益于阿耶的细心教养,陈雅从很小的时候起,便是一个聪慧的小娘子,她知晓春柳姐姐的耶娘不在了,借住她家,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生怕连累了她耶娘。

    所以在知晓陈春柳生病的时候,她答应替她保守秘密,时不时省些鸡蛋给她补身子。

    可陈春柳的病始终不见好,那日在墙角,她又一次劝说陈春柳去看大夫,她可以找兄长借银钱。

    陈春柳不愿意,她知晓村子里有很多人说自己是个拖油瓶,是个赔钱货,她不想给陈雅的耶娘添麻烦。

    好在庄青如路过,给她看了病,还送了药材。

    两个小姑娘想着左右不过是费些柴火,便趁家里人不在的时候,偷偷熬药,反正她们都是做惯了这些粗活,也没什么难度。

    果然两幅药下去,陈春柳的身子渐渐好转,夜里的咳嗽声也小了很多,也不发热了。

    本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可今日一早,陈雅将家里的杂事都做完了,还不见陈春柳起床,她便去屋子里叫她。

    “但是我怎么也叫不醒她。”陈雅抽噎道:“她身上很烫,可是她又很冷,我吓坏了,便喊来了阿娘,阿娘又去叫来大夫,可是大夫也没能救她。”

    “大夫说她是风寒入体。”和陈雅长的有几分相像的小儿郎补充了一句,见庄青如和陆槐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在下陈恩。”

    颇有几分陆枫那个小学究的味道。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庄青如又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陈雅道:“她现在昏过去了,阿娘给她喂了药,可是……可是大夫说要我们准备后事,呜呜呜……”

    陈恩又适时地补充道:“我们是跟阿耶一起来的,阿耶说要到县城来请大夫,阿雅非要来找你。”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陈家人才知道庄青如竟然是个大夫。

    “庄姐姐,你救救她罢。”陈雅拉着庄青如的手,泪眼婆娑,“她耶娘没了已经很可怜了,我偷偷地见她在被子里哭过好几次,现在又……又……”

    陈春柳比她大一岁,小时候便对她很照顾,她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但真心对她好的姐姐。

    庄青如心里一紧,知晓自己不能当做不知道。

    “我得去一趟。”庄青如对陆槐道。

    “嗯。”陆槐点了点头,“先去和张医丞说一声,我让陆伯去安排马车。”

    张医丞爽快地同意他们请半天的假,庄青如感激不已,再三保证自己会尽快赶回来。

    陆管事套好车,本来打算送他们过去,却被陆槐打发了回去,陈子期还在家里等着呢,得要有人去知会一声。

    马车飞快地往陈家村赶去,陆管事料想陆槐会跟去,找来的马车都是好的,倒也不会太颠簸。

    陈家村一如往常般寂静,不过此时的陈子期家却吵闹的厉害。

    “三儿媳妇,你给我起开!”佝偻着半个身子的老族长撑着拐杖道:“这孩子已经病成这样了,得赶紧送过去!”

    “就是,孩子给你照顾,你没照顾好,现在出了事,你们又拦着不让人医治,像什么话!”

    “老族长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陈子期的妻子周氏拦在门口,眼中虽然噙着泪水,但动作却分毫不让,“不成!孩子他阿耶去城里请大夫了,我得等他回来!”

    “你就是个这个死心眼儿的!”有人喊道:“族长都说了,她这是邪祟上身了,得请师婆来!”

    “是啊,前几天他二大爷不也是这样吗?族长给送去了祠堂,也是为了救他!”

    “就是啊,这孩子命苦,总不能看着她死罢?!”

    周氏瞥过眼道:“孩子他阿耶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师婆都是假的,得去请大夫!”

    “你这个悍妇!怎么就听不进人言呢。”老族长怒了,拐杖一指,道:“陈二、陈二媳妇,你们快把她拉开,是不是还等着那孩子死在你们家里?”

    族长为大,陈父陈母都普通的农人,  听了这话,也开始劝周氏。

    “儿媳妇,你听族长的,族长不会害了她。”

    “是啊,估摸着是春柳这孩子的耶娘想她了,来接她走,你让族长带走她,师婆会救她的。”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劝,周氏都像个木头似得,怎么也不肯让开。

    老族长听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和喘息,知晓那孩子怕是病入膏肓,不能再等了,大声喝道:“来几个人,去把她拉开,其他人去屋里把孩子抱出来!”

    几个妇人听了这话,连忙上前拉人,而两个年岁小的后生也做好了准备,只等门打开将陈春柳抱出来。

    可怜的周氏双拳难敌四手,只能被迫离开房间,她高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她得看大夫,得吃药!”

    可惜没人听她的话,虽然他们对陈子期很尊重,可是遇到鬼神之说,他们还是选择相信了族长。

    门被拉开,两个后生冲进了屋子,将病入膏肓的陈春柳用被子一裹抱了出来。

    族长看着她烧的通红的小脸,心里一惊,退开两步道:“快,把她送到祠堂!”

    祠堂早在前几天便不教书了,伴随着病人越来越多,族长最终还是散了学,让孩子们在家里呆着。

    “吁——!”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了陈家门口。

    陈雅和陈恩一前一后跳下马车,见自家门外站了一堆人,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庄青如和陆槐紧随其后,不过他们好歹比两个孩子镇定,惊讶过后,便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是怎么了?”庄青如抱着药箱子,故作疑惑地问陈雅,“你家有客人?”

    陈雅看了一眼自己被几个人拉着的阿娘,也跟着问道:“是族长和村里的叔伯婶子们,你们在做甚?为什么要拉着我阿娘?”

    陈恩绷着小脸道:“不知我阿娘犯了何错?”

    陈恩是陈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最有可能光宗耀祖之人,村里人平时对他很好,也很尊重,尤其是族长,对他比对自己的孙子还要好几分。

    可是今日的族长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老族长见来了生人,整了整衣袖,示意妇人们放开周氏,解释道:“是这样的,春柳这孩子病了,我们要把她送去祠堂治病,你阿娘担心她。”

    陈雅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春柳姐怎么样了?阿娘,你莫担心,我请庄姐姐来看她了。”

    陈恩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道:“原来是这样,劳烦族长费心了,我们给她请了大夫,就不必去祠堂折腾了。”

    族长浑浊的视线在庄青如和陆槐身上打量了片刻,笑着道:“好孩子,你春柳姐的病没那么简单,是邪祟作怪,我们得送她去祠堂,让师婆做法驱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