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鬼上鬼身
    “嘀嗒!嘀嗒!”

    那只鬼蜘蛛已经丧失了人性,双眼血红,开裂的嘴角留出粘稠恶心的液体,几只利爪在地上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本能让它在尽可能地往暗处躲去。

    但陆风手中敕令发出一阵耀眼白光,竟然开始变形,缓缓变成了一把三尺多长的无形之剑。

    剑还未出鞘,仅仅泄露两分剑芒就令张府里的鬼气一扫而空,鬼蜘蛛更是无处可逃。

    宫巡缮早已经傻了眼,他愣愣的看着陆风。

    此时的陆风一手执剑,一手两指并拢竖在胸前。一袭青衣狂舞,衣摆猎猎作响,三千青丝犹如黑色溪水在流淌在身后,那双盲眼里映照着星辰万物,仿佛这个世界尽在他的双目之中。

    身上笼罩着的那层圣洁光辉更是令人想顶礼膜拜,不敢冒犯。

    “仙人……”

    此时宫巡缮脑子里就只剩这两个字,甚至连张府外正在腐蚀一切的鬼气都忘了。

    而陆风却是微微偏头,从嘴里吐出一个不含情绪的字。

    “退。”

    陆风这是第二次使用敕令化剑,尚且还在熟悉中,并不能完美地控制敕令的力量,一旦出手,他并不能保证不会波及别人。

    可这话到了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陆风从不将鬼蜘蛛放在眼里,自己这些人只会妨碍他发挥的意思。

    宫巡缮赶紧拖着昏迷不醒的两银牌捉鬼人离开。

    “诛邪,除恶务尽!”

    陆风轻吐一句后,那把未出鞘的无形之剑被他举起。在别人眼中他只是轻轻划拉一下,而面前出现的却是八道剑光,分别砍向了鬼蜘蛛的利爪上。

    “呲……”

    一声很轻很轻的呲喇声,原本坚硬如铁的利爪应声断裂,切口整齐光滑,还能看见利爪里的肉在动。

    鬼蜘蛛甚至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还着等着陆风放大招。

    直到自己轰然倒地,这才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但陆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云淡风轻地说:“还不出手吗?要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鬼蜘蛛突然仰天大吼,一股鬼气极其浓厚的黑气从它的嘴里喷出,瞬间塞满灵堂。

    一个模样稚嫩,宛如十三四岁少年从黑气里缓缓走出,虽面带不屑之意,却丝毫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因为前面站着的是陆风。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这还需要发现吗?”

    陆风嗤笑一声。

    他一早就发现了,起先是看见女鬼腹部有一缕很是奇怪的鬼气,但他没有往其他方向上想,毕竟自己见识少,鬼上身鬼这种事也实在是骇人听闻。

    可当宫巡缮豢养的厉鬼将女鬼肚子上的肉咬下来时,陆风才发现不对劲。

    那缕鬼气犹如一枚种子,为女鬼提供源源不断的鬼气,才令她一个半步厉鬼与宫巡缮战了几个来回。

    可种子就是种子,它要发芽成长就得汲取大地的力量,女鬼对它而言,从头到尾都只是帮助自己发芽的土壤而已。

    陆风看出那女鬼在无形中就已经被她腹部的鬼气给控制掏空,连魂魄都被拘走了。

    世界讲究因果循环,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

    所以那女鬼杀张少爷情有可原,陆风不怒。但这道鬼气控制女鬼为所欲为,擅自扩张鬼域,欲将一城百姓变为自己的口粮,滥杀无辜。这种屠城之举是陆风这个接受良好教育,更是身为一名人民教师所不能接受的。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鬼也不例外。”

    陆风缓缓提起手中之剑,面色如常,剑指鬼物。

    那鬼少年见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可立马又镇定下来,直视陆风,神情玩味。

    “可我帮助这个女人报仇了啊,难到算不得好事?”

    像陆风这种道貌岸然,整天嚷着要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人他也见过不少。

    可这些人都是以自己的喜恶去定义善恶,凡是自己不喜欢的,通通都该死。

    这种人,三言两语就能戳破他们的伪善。

    鬼少年以为陆风也不例外。

    可陆风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出手,声声质问。

    “这里是人间,你既然留在这里就要守人间的规矩!”

    “你是何门何派?家住何方?”

    “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又有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

    “你父母是谁?!你的教书先生是谁?!他们没告诉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列位先贤的谆谆教诲你还记得多少?”

    “参加科考拿状元了吗?!”

    陆风的话犹如炮弹一般轰得鬼少年晕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

    “我……没参加过科考啊。”

    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醒来就是乱葬岗的一只野鬼,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修为。

    没成想他的话让陆风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连科考都没有参加过!!也好意思出来混!今日不教训你,来日你就是社会上的一颗毒瘤!”

    说罢手中长剑化成一把戒尺,隔空打在了鬼少年的身上。

    “啪!啪啪啪啪!!”

    “嗷嗷……别打了!别打了……”

    接连几下,那鬼少年肉眼可见地变弱了,每打一下鬼气就消散一些。

    站在远处的苏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隐隐有种发烫感。时隔百年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先生教训的熟悉感。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考上状元,突然有些汗颜,于是转过身面壁思过,不敢再看。

    张府外,宫巡缮脸颊抽了抽,他真的相信陆风就是一位教书先生了。

    听着府里传出来的惨叫,他都有些同情那鬼物。

    比起张府里的轻松应对,县衙里的人却是神情紧绷。因为鬼气的扩散腐蚀,原本守在张府外的七位铜牌捉鬼人也退到了县衙之中。

    县衙里挤满百姓,原本众人还不怎么害怕的,却看见一阵黑气向县衙飘来,所过之地生机消逝,房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衰老腐朽,如同恶鬼在逼近。

    “娘,那是什么?”

    “乖,别看了。”

    有孩子指着那黑气,满眼好奇。他的娘亲连忙遮着他的眼,不忍心再看。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大人……”

    衙役和百姓们将目光投在蔡世均身上,这位县令大人是他们的主心骨,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解决办法。

    “呼……”蔡世均深吸一口气,随后眼里露出果断和决绝。

    “把我的刀拿来,所有衙役同我挡在百姓前面,有力气的汉子们站在我们身后,拿起能用的家伙,至于老人和妇人们……就将孩子们围在中央吧。”

    说完他看了看挡在县衙外的几位铜牌捉鬼人,又转头看向张府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天的黑气席卷而来。

    “但愿能争得一线生机。”

    陶咏和赵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摸着怀里的平安符,走到了县衙外。

    “你们两个人疯了!”

    络腮胡想把他们俩拉回来,可陶咏却笑着说:“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陆先生都会有办法的。”

    平安符被他从怀里拿出来,在络腮胡面前晃了晃,“而且我们还有底牌。”

    县衙里,摆面摊的老汉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平安符,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既然连捉鬼人都这么说了,说不定有用呢。

    老汉将信将疑地把平安符放在老伴手里。

    “来了!来了!好快!”

    “早知道我们当初就应该早早出城的,我还以为那些捉鬼人是厉害角色,没想到……”

    “你怪他们?要不是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你也用不着这么无赖吧!”

    “都要死了,就别说这些话了。”

    “不不不,我不想死。”

    眼看黑气已经来到眼前,县衙外面大道的地砖都被腐蚀一空。却突然有人慌忙逃跑,这让原本就摆好的队形的被打乱,也扰乱了人心,越来越多人选择逃跑躲避。

    县衙里的人乱做一团,鬼气还没到就有人推搡了起来,谁也不愿意站在最外面,还为此动起了手。

    哪怕蔡世均开口也压不住这些人心中的恐惧,甚至看见有几位捉鬼人做出了逃跑的准备。

    此刻,做为一名县令,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小心。”

    “嗯。”

    陶咏和赵绰直面滚滚而来的黑气,双手结印,结出一个最基础的驱鬼咒。

    结果那些黑气仿佛有鬼在追它一样,拼了命往前跑,瞬间凝成一只巨手,企图捏死阻挡它的两人。

    “噹!”

    突然,两人身上的平安符大放光芒,化作一面屏障,将巨手挡下,闪耀的金光将大手烧得冒出阵阵黑烟,烧得他们原形毕露,极速后退。

    “啊!!!”

    听着黑气传来阵阵嘶吼,其他捉鬼人或震惊,或兴奋,或眯眼打量。

    最后都看向了陶咏两人说的底牌,暗自思索这是什么东西,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陆风,那位神秘却又普通的教书先生。

    自从赵绰两人越上他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平安符是不是与陆风有关,别人又要怎样才能拥有?

    突然!

    那些黑气绕过了两人,从其他方向疯了一般扑向县衙。

    “噹!!!”

    再一声,犹如厚重的钟声,这些就连百姓也看见县衙四周都亮起了一层青光,将黑气阻挡在外。

    但这层青光没有平安符那种烧毁邪恶之气的能力,它只能抵挡鬼气而已。于是那些黑气开始撞击青光屏障。

    “咚!咚!咚!”

    每一下撞击都好像撞在了百姓心头,众人看着那鬼气里似有似无的狰狞鬼脸,连口水都忘记咽了。

    “那些东西……好像进不来。”

    “听老人们说,充满正气的地方或者是正义之士是邪祟不侵的,没想到是真的!”

    “那我们岂不是有救了。”

    众人不禁欢呼着,喜不自胜。

    只有蔡世均和其他捉鬼人知道,这屏障维持不了多久,这点陆风之前就说过。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咔嚓!”

    一声脆响拉扯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陶咏两人想要回援却慢了一步。

    青光屏障在黑气的撞击下出现了裂痕,下一刻突然爆开一个大洞,黑气争先恐后往县衙里挤,仿佛这群人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其他捉鬼人率先结驱鬼咒,却根本挡不住。

    一时间,百姓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人类骨子里的求生意识让他们开始相互推挤,不顾老人孩子,都只想逃生。有人甚至被踩在了脚底下,踩断了肋骨,什么道义情分通通被抛之脑后。

    摆面摊的老汉护着生病的妻子瑟瑟发抖,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气,闭上双眼接受死亡。

    “滋滋滋……”

    周围突然安静了。

    老汉等了一下,没等到什么,就睁开眼睛,却发现别人都在看着自己。

    老汉这才看见自己的平安符就静静漂浮在自己面前,发出耀眼金光将率先进来的鬼气灼烧成灰烬,还顺便补上了青光屏障上的破洞,再次将黑气阻挡在屏障外。

    “老面头……你这是什么?”

    老汉是个机灵的,一看众人贪婪的眼神,一把将平安符放在怀里。“是一位吃面的先生给我的。”

    “吃面?”

    “是不是一位青衣眼盲的先生?”这话是捉鬼人问的。

    “对对对,因为我请先生吃面,先生就送了我这个平安符。”

    “平安符……原来叫平安符!”络腮胡一拳锤在赵绰肩上。“你们两个小子藏着掖着,居然不告诉我,吃独食啊!”

    赵绰揉着肩膀,“我们早就说过了,先生不是普通人,不要随意得罪陆先生,要小心对待。可有的人一口一个瞎子的叫着,这能怪我们?”

    齐刀谷不自在地低下头,当初在客栈里一起拔刀的两人也是悔不当初。

    现在他们得罪了陆风,再想求得平安符,就不大可能了,圣人也是有脾气的。

    就连当时没和赵绰他们站同一战线的三位铜牌捉鬼人也是深感惭愧,无比后悔。

    就在这时,张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简直喊出了这些捉鬼人都心声。

    张府里。

    苏木贴墙贴得更紧了。

    他没回头都能知道鬼少年被打得有多惨,那惨叫声就没停下过,叫得他都不敢回头看,怕晚上做噩梦。

    “别打了,别打了,先生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没有吃过人,也没有滥杀无辜呜呜呜……一直都是别人欺负我……”

    “呜呜呜……”

    鬼少年被吊在房梁上大声嚎哭,身上鬼气所剩无几,好像随时都能灰飞烟灭。

    “我只知道我在乱葬岗醒来就是鬼了,还是一个小鬼,乱葬岗其他的鬼都能欺负我,都想吃我,我能长成这样真不容易,但我真没害人性命,就是吃了一些恶鬼,后来就被修真者抓了……”

    “他要拿我练呜……练鬼丹呜呜呜!!”

    鬼少年哭得不能自已,对着陆风诉说自己的遭遇。

    “我在他手里被关了好几年,每天他都会用各种办法折磨我,我逃出来后才想报复社会……”

    他也是受陆风影响,张口社会,闭口社会,虽然从未听过,但觉得社会两个字非常实用。

    “嗯?”

    听他要报复社会,陆风冷哼一声,他对这种有反社会人格的青年绝不手软,但又觉得这小鬼还有得救。

    听陆风不高兴了,鬼少年连忙改口,“我这不是刚动手就被先生抓住了嘛!我真没杀人,张家人是小女鬼要报仇,她自己要杀的!”

    “……”

    “真的,先生你相信我,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

    “苏木。”

    苏木这边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正同情这个小鬼,却突然听见了陆风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

    “先生叫我。”

    “嗯。”陆风淡淡道:“捆起来。”

    “啊?”苏木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鬼小孩。

    “是。”

    他意念一动,一根藤条将鬼少年捆成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