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在家里,司徒厌便不想回去,她手里虽然没有大钱,但住个五星级酒店的小钱还是有的。
她躺在酒店的房间里,刷着手机,她没多少钱了,但是还是想买包,买贵的,买最好看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像一种瘾,看见漂亮的包包就想买。
其实也没有多么喜欢,只是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拥有。
如果没有,就好像地图缺失了一块,永远都是个遗憾。
但是她把继母的卡折了,她爸又没给她零花钱。
她想了想,翻出了之前收藏的几个代购软件,下单了好几个包。
卡里只剩下几十块钱了。
但司徒厌并不去想明天的事情,总归买了包,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便闭上了眼睛。
她做梦了。
梦里,母亲的脸美丽,朦胧,又十分亲切,她喝醉了,捧着她的脸,眼睛晕红,眼瞳水亮水亮。
“厌厌……要穿最贵的裙子,背最贵的包,穿最舒服的鞋,要富贵平安,无忧无愁的长大……”
她把自己的钻石包挎在了她身上,然后捧着她的脸,吻她的脸。
司徒厌侧脸看看镜子,镜子里的小女孩白嫩的脸颊上都是鲜艳的唇印,褐色的小卷发披在身后,穿着公主裙,钻石包的带子太长了,漂亮的包包耷拉在地上,碎钻反光的亮色阴影落在她黑色的玛丽珍鞋子上。
她像个专柜里的漂亮洋娃娃。
母亲看到她这样子,就笑了,香奈儿的鲨鱼夹松了,那乌黑的长发就披落在肩头,她跪在地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包带给她调整好,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myprincess……”
“宁愿……憎恨这个世界……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loveispain……”
……
场景忽然一换,司徒厌发现自己长大了,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漂亮的包包了,她到处找,到处找,跌跌撞撞,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最后嘶声大哭起来。
司徒厌猛然睁开了眼睛。
深夜,四野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耳边仿佛还有着女人音调温柔的回响——
“loveispain……”
司徒厌坐在床上,用掌心摁着自己的额头,她已经很久没梦见母亲了。
在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有了小三以后,母亲总是会换上她最好看的裙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去买醉,回来之后,醉倒在地上,漂亮的裙子铺开一地,像人鱼的尾巴。
那时候司徒厌最爱看的童话故事就是人鱼公主,她觉得妈妈像人鱼公主一样漂亮。
后来人鱼真的因为爱情,变成了泡沫。
她除了爸爸每个月打来的钱喝照顾她的保姆,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钻石包包,也确实……不见了。
……
于是第二天,酒店就提醒她卡里没钱,到时间了,该走了。
继母又发来消息了,让她回家。
她没回,又打来电话。
司徒厌讨厌陆翡秋,永远讨厌陆翡秋。
她从来不会喜欢什么人,但讨厌的人,永远都会讨厌。
司徒厌烦躁地把电话掐断了,她打车去了学校,回了宿舍。
宿舍有她的位置,她的被子什么的都没有拿走,舍友们白天都不在宿舍,上课的上课,学习的学习,司徒厌晚上没睡好,到了宿舍,把包一扔,到头就睡。
睡醒的时候,又是晚上,她看看卡里的钱,没几个了。
她给她爸打电话,她爸让她去cpa,如果考不过沈墨卿,就没钱。
“不然就找你妈妈要。”
司徒厌:“那不是我妈!!”
那边啪得把电话挂上了。
司徒厌:“……”
他在逼她。
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去考cpa,他也觉得她不可能比得过沈墨卿,他们都想叫她低头。
但司徒厌不想低头。
舍友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看见司徒厌在,十分惊讶。
章莲看见司徒厌就想冲上去,被舍友拉住了。
章莲是章乾一的妹妹,就是司徒厌把章乾一打进医院,还间接导致他出院出车祸高位截瘫,她恨透了司徒厌。
……
舍友来了,司徒厌也不搭理她们,戴上耳机,打开了手机里的cpa网课。
毫无意外,她学不下去,静不下心来,一停下,想的就是沈墨卿。
“……”
她着魔似的。
沈墨卿可不可以放弃这次考试呢?
沈墨卿可不可以失败一次呢?哪怕就一次?就这一次?
又或者,其实沈墨卿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厉害,她cpa准备的也不怎么样。
她又用小号打开了群聊。
沈墨卿的考试在11月,现在已经十月份了。
她从群聊里知道,沈墨卿公司不忙的时候,就总是在a大图书馆复习。
翌日。
一夜没睡的司徒厌戴了帽子,全副武装去了图书馆。
大清早的,图书馆没几个人。
在沈墨卿常坐的座位不远处,她来的时候沈墨卿不在,但是书还有卷子都还在那里放着,整整齐齐的。
司徒厌跑去偷偷翻她的卷子。
白净的试卷,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上面整整齐齐写着思路完整的答案。
模拟卷的分都很高。
司徒厌发现,在试卷上,沈墨卿几乎不犯错。
沈墨卿不会失败。
司徒厌正发呆,就听见沈墨卿冷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徒厌吓了一跳,连忙把试卷合上,回头对上了沈墨卿的脸。
沈墨卿容貌清冷,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露出一点锁骨,此时皱眉看她,薄唇抿得很紧。
她眼形很是锋利,漆黑如点墨的眼瞳带着薄薄的冷意。
“呃……我路过。”司徒厌被她看得心慌意乱:“我路过看到这个卷子了,写得真好……”
没等沈墨卿说话,她连忙说:“啊,对,对了,学姐,我也在准备这个考试呢!”
司徒厌说完,就想放下卷子走。
沈墨卿却忽而问:“站住。"
司徒厌尴尬地停下了,她大脑飞速旋转,以为沈墨卿是想找她麻烦,或者诘问她。
谁知沈墨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
"你学到哪儿了?”
顿了顿,沈墨卿又说:“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司徒厌一怔,张张嘴,鬼使神差说:“那……那我可以坐、坐你旁边……呃,对面,对面吗?”
沈墨卿沉默了一下,就在司徒厌以为对方一定会拒绝的时候。
她点点头,说:“可以。”
司徒厌在沈墨卿对面,假装摆弄自己的试卷和平板,只觉坐如针毡。
怎么回事儿?她不是来刺探沈墨卿cpa进度的吗?怎么就……呃,怎么就坐这儿了……?
她偷偷看着沈墨卿,对方在慢条斯理翻书,修长白皙的指尖滑过书页干净的铅字,垂下的眉眼,清冷而疏离。
就在司徒厌失神的时候,沈墨卿忽而掀起眼皮,问:“不做题吗。”
司徒厌猛然回神,尴尬笑笑:“做,做,哈哈。”
但她当然不可能做题了,因为她一题也看不懂,而且她心情特别复杂,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赢过沈墨卿了,她很不甘心。
她没有本事,但她不想输。
沈墨卿能不能放弃这次考试呢?沈墨卿可不可以故意写错很多答案,得很低的分,让让她呢?
但是她和沈墨卿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让她呢。
司徒厌安静了一会儿,小声说,“学姐,你英文名叫iris啊。”
沈墨卿嗯了一声。
“iris……”司徒厌嘟囔着,“iris,鸢尾花……”
沈墨卿笔尖一顿。
很多人念过她的英文名,或严肃,或轻快,但司徒厌念出来,感觉似乎全然不同。
半晌,沈墨卿垂眸,接着写题了。
钢笔划在纸上,一笔一划,整齐的是数字,混乱的是人心。
司徒厌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拿着笔,佯装做题,偏偏什么也写不出来,只在试卷空白的地方,画了一只又一只的兔子,春困秋乏,她昨天熬夜很晚,此刻自然犯了困。
沈墨卿做题的时候很专注,很少分神。
但秋日的阳光太暖,枫叶扑朔的落在干净的窗上,她听到了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微微侧眼,余光看到那雪白的试卷上,一直又一只长耳朵的黑白兔子在少女笔尖露出了暖洋洋的微笑。
而兔子的主人,已然陷入了深睡。
她脸颊雪白,睫毛长长的,是一张只是瞧着,就觉得很漂亮很美丽的脸,蓬松的银蓝色头发披散在身后,反射着秋日的朦胧金光。
在这个昏昧的秋日里,她整个人都是彩色的,斑斓,明亮,像被遗忘的一块夏天。
忽然的,很想靠近她。
于是,沈墨卿慢慢地靠近她,椅子与地板碰撞,发出心动一般,细不可闻的轻响。
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头发,银蓝色的头发缠绕在她的指尖,她听到了自己胸腔的震动,一下一下。
四面无声,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沈墨卿想。
到底有什么好呢。这个人。
司徒厌这个人,并不好,很不好,有太多不好的地方了。
那么,要如何停止对一个人心动呢。
沈墨卿不知道。
蝴蝶合拢了自己的翅膀,枫叶落在布满灰尘的窗棂,而她在梦里,迎来了一场夏至。
……
司徒厌朦朦胧胧感觉额头似乎有些湿软的温热,轻轻地,一触即分。
她受了惊,倏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却看到沈墨卿正望着窗外。
她们在图书馆的一楼,这里人不多,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外,除了枫树,就是一丛又一丛盛放的秋鸢尾。
司徒厌惊讶说:“鸢尾居然开花了。”
漂亮的光万箭一般射进来,沈墨卿嗯了一声,朝着她望过来。
是的。
她轻声说。
“鸢尾花开了。”
她望着她,漆黑的眼里,似乎藏着秋日的情愫。
司徒厌感觉到了。
她瞳孔一缩,猛然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着少女几乎有些彷徨的脸,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放下手,过会,不可思议似的又摸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
她感觉……沈墨卿……好像喜欢她?
她刚刚……是不是偷偷吻她了?
司徒厌又回想起了沈墨卿看她的眼神,那种专注和情愫……
有过很多追求者的司徒厌,对此并不陌生。
莫名的,司徒厌心跳快了起来。
怦。怦。怦。
她盯着镜子里的少女,时光飞逝,她从孩子长成了少年,此刻,她在最好的青春年华,有着令人倾倒的明艳面貌。
沈墨卿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
司徒厌对着镜子,慢慢地弯起了唇。
*
司徒厌去了洗手间以后,沈墨卿看着窗外那些明艳多情的异种鸢尾。
谁都知道,鸢尾花只在春天开放。
所以秋天的鸢尾,就像春日的枫叶一样,显得那样奇特,美丽,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