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李怀肃才反应过来:“都审过了。”
他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声音冷淡,“再过几个时辰,就该送他们上路。”
盛京京郊五十里外的庄子上。
婉婷置身几个侍女之中,满脸惊恐地被人推搡,一步步向前走着。她落后了几步,向押送自己的玄甲卫恳求道:“侍卫大哥,求您慢些,殿下或许还有旨意……”
玄甲卫被面上的护具遮住了神情,声音闷闷地传来:“殿下的旨意很明确,不会更改。”
他看向眼前侍女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轻蔑。
没人喜欢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就是太子府的耻辱。
见婉婷耽误了队伍前行,玄甲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亮了亮手中兵刃。
寒光刺在婉婷眼睛上,顿时激出了她的泪水。
“快走!别误了时辰!”
婉婷被推着肩膀继续向前,心中苦笑。时辰?什么时辰?
不就是要她去死的时辰?
都是那女人撺掇的!不然,太子殿下哪里舍得?她、她可是自幼伺候太子长大的情分啊!
不管婉婷心中怎么想,很快,她和这一队侍女被带到了庄子后面的空地上,跪成一排。
婉婷眼中,鲜红如血的夕阳渐渐沉落。
她又气又怕,满脸是泪。
太子不会杀她的,定不是太子下的命令……谁,有谁能快点来救救她……要是知道她死了,太子殿下该有多难过啊……
一队玄甲卫手持钢刀,在跪地的侍女们身后,站做一排。
一声令下,他们纷纷抽出刀来。
冰冷而沉重的刀刃,抵在婉婷脖颈上。
不会来了……太子殿下不会来救她了。不甘心,她好不甘心。明明因为她娘殉了先皇后,太子殿下待她是格外不同的……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婉婷被押着肩膀,无法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即将夺走她性命的兵刃已经被高高扬起,顷刻之间就要斩下!
婉婷只觉股间一热。
她闭上了眼睛。
久久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一颗心却拼命在她胸口乱撞,撞得她喘不上气来。婉婷忍不住,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个浑身都裹在藏蓝色袍子里的女人站在玄甲卫身边,正说着什么。
婉婷一眼就认出,这藏青色袍子是太子妃中侍女外出的统一装束。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是太子殿下!定是太子殿下差人来救她了!她就说,殿下怎么舍得她去死……
下一刻,果然,那蓝袍女子向婉婷方向伸手,遥遥地指了指她。
“是我!真的是我!”
不顾身旁旁的侍女嫉恨的目光,婉婷只觉劫后余生,满脸欣喜地跳将起来。
她居然真的,不用死了。
片刻后,庄子内的花厅。
窗外,夜色沉落。屋内点上了灯火。
莹莹火光中,婉婷被人带入室内。她不敢抬头,一进屋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
“太子殿下,奴婢就知道,您不肯杀奴婢的。奴婢以后,再也不了……”
一声轻笑,从上首飘来。
婉婷的声音瞬间停住。
她顿了顿,难以置信地抬头,“是你?”
看清眼前的人居然是云媞,婉婷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太子殿下呢?怎么是你?你、你是不是又要害我……”
云媞身边,来福解下身上的藏蓝色斗篷,皱眉道:“害你?你现在都要死了,我们小姐为什么要害你?你配吗?”
婉婷张口结舌。
她这是方才看清,进来之前,屋里地中间还跪着另一个人。
是花嬷。
“叮——”
云媞将手中描金白瓷茶盏放回桌案。她轻咳一声,让来福出去守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才看向地上瘫坐着的两个女人,“你们都是殿下身边的老人儿,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婉婷眼睛猛地一亮。
能活?只要能活,叫她做什么都行……
花嬷却并不抬头,她不信这个牧云媞会那么好心。
云媞:“先皇后到底是怎么薨的,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她抬眼,看了看两人面上神情,又淡淡道:“不过,活下去的人,只能有一个。”
婉婷想活。
可先皇后薨逝时,她还是个几岁的孩子,知道的……实在不多。
一旁,花嬷开口:“太子妃如何问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普天下谁不知道,先皇后是病逝……”
“病逝?”云媞沉下眸子,“普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自然不用你们来说。既然如此,那便……”
见云媞挥手要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机就要这般湮灭,婉婷急了。
她脑子疯转,拼命地回忆:“奴婢、奴婢那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娘回来说起过,先皇后最后那几日,和皇上似乎有些不睦,吵嚷得厉害……”她无视花嬷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急急地说下去,“奴婢猜想,先皇后或许是触怒天子,忧惧而死?”
说白了,就是被皇帝吓死的。
皇权,确实骇人。
可先皇后萧氏与德昭帝青梅竹马,一个是百年世家的掌上明珠嫡长女,一个是当时并不受先帝偏爱的皇子,两人一道学艺,一道长大,情感深厚。
德昭帝登临大宝后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将心爱的女子迎入中宫。
若是旁人可能慑于帝王天威,导致损伤精神和身体。
可先皇后绝对不会。
云媞看向婉婷,一言不发,显然是不认同她的猜测。
见云媞不信,婉婷更急了,“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
云媞只是淡淡道:“可知道帝后在吵什么?可是关于大皇子?”
“这……”
婉婷眼珠在眼眶里疯狂转动。
花嬷看不上她这没骨头的样子,生怕她胡说八道,抹黑先皇后。花嬷冷冷开口:“贱婢勿要浑说!先皇后临终那几日,心绪不好,还不是因为知道了你那贱人娘亲,勾引皇上?”
“你……”
婉婷向来以忠仆后人自觉,听花嬷当着云媞的面戳穿,不由得恼羞成怒,“住口!不准污蔑我娘!你又好得到哪儿去?若不是你玩忽职守,不曾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也不至于和皇上争执后,愤然自戕!”
“你知道些什么?!”花嬷冷冷瞪了回去,“是皇上不许我在殿内伺候,支使我出去……”
“可你也该在殿门口候着!如何你就敢去丽妃娘娘那里吃茶去了?还不是瞧着皇后娘娘不成了,急着给自己找下一个主子?”
花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刚要开口骂回去。
云媞打断:“你们是说,先皇后临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