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嗯,炮友
旁边就是门, 直接撞死得了。
沈郁澜看看坐在那里的几个人的古怪目光,尤其是叶琼,眼里想抽她的怒光, 简直吓死个人。
事已至此,只能瞎编一顿。
闻砚书淡定道:“郁澜, 帮我捡起来。”
沈郁澜咽咽口水, 硬着头皮把印着英文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用来做那种事的盒子捡起来,双手捏着盒子, 身子左晃右晃, 尴尬得没边了。
闻砚书向来只和沈郁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表情才会丰富起来, 外人在场,她通常只有一种表情, 疏离礼貌。
甩甩头发,刻意把遮挡的吻痕全部露出来, 肢体每个动作都带着惬意的飒, 没有因为那几个人咂咂嘴的不理解,交头接耳一些难听的话而不自然。
别人的眼光,不能把她怎样。
风情摇摆出自信, 无论那些眼神有多肮脏, 她都好有教养, 礼貌含笑,“避孕套, 我的。”
那几个人相互递递话, 听懂了。
凑近到一块, 时不时看她一眼,人还在跟前呢, 就迫不及待地说起小话了,那嘴脸,感觉只要出了屋,这事儿就能传到起不来炕的老太太热炕头了。
真以为叶琼是吃素的,听着他们这么说闻砚书,哪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暴脾气忍不了一点,站起来就把人往外面撵,“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就这,还想惦记我家枣儿,走走走,给我走。”
高帅爸不乐意了,“不是我说你啊,叶妹子,你这事儿就办得不地道了,我们带着诚意来一趟,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什么态度,长眼睛看不出来啊。”叶琼把人往外推,“老娘不稀罕你什么狗屁诚意,走走走,赶紧走。”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人全都赶走了,听着他们边走边说闲话,想要追出去跟他们对骂。
闻砚书拉住她,“琼姐,没必要。”
叶琼抖抖肩,还是不解气,对着他们的背影,嘀咕着骂了几句,眼一低,看到闻砚书拿在手里的“避孕套”,咳了一声,“砚书啊,你交男朋友了啊?”
只是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沈郁澜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好像蟑螂缠身了,真想原地跺两脚,把晦气的那些都踩死。
“没有。”
“那你是找了个……”
叶琼再咳一声,没好意思说下去。
闻砚书表情没多大起伏,很平常的语气说:“嗯,炮友。”
就像是说,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一点都没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什么需要尴尬,倒是叶琼和沈郁澜,两人互相瞄一眼,然后各自心怀鬼胎地尴尬了。
叶琼有话想单独跟闻砚书说,把她拉进去,眼一瞪,把准备跟进来的沈郁澜唬出去了。
门紧紧关上,她们在里面说着沈郁澜听不见的话。
叶琼关心地问:“砚书啊,你跟姐说,那男的是哪的人啊,你俩到底咋回事,为啥不好好谈恋爱啊,非得,非得那样啊。”
“就是这里的人。”
“你说什么!”
闻砚书把话重复了一遍。
叶琼皱着脸,连连摇头,“不行啊,砚书,你可得考虑仔细了,不是我多管闲事啊,我是过来人,我一听吧,就知道这男的不靠谱,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哪能这样啊,咱这穷乡僻壤,家里条件再好也不能好到哪去,要我说,他要么图你漂亮,要么图你有钱,你可千万别鬼迷心窍了啊。”
“她愿意图什么,图去吧,我不往远了想。”闻砚书伤感笑笑。
“哎呀,那可不行啊,这人也太不负责任了,爹妈的责任,没教好啊。”
闻砚书视线落在外面小窗露出的几撮毛,这孩子,偷听也不藏严实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有点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的人,她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想跟我在一起,是我不想。”
“为啥啊?”叶琼不理解。
闻砚书扯开无力的笑,“也不是不想,只是我好像累了,开不开始,都无所谓了。”
“什么啊?”
闻砚书心里怎么想,不会随便告诉谁,她默默推门离开,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身体里的能量被消耗完了,叶琼喊她,沈郁澜也喊她,她只是回头给她们一个宽慰的笑,自己承受一切,不想她们为她担心。
这便是闻砚书,对外人疏离,但对亲近的人,很好,特别特别的好,愿意去照顾,去付出,去保护。
“闻阿姨,你去哪?”沈郁澜追上去一步。
闻砚书扶着车门,温柔细语,“给你找驾校。”
说话的时候,唇角咬住了几根飘落的碎发,本就容易红的眼睛这会儿变得更红,是不是身后破落寒酸的背景映衬,显得身体遍布紫青吻痕但还依然对沈郁澜笑的她有点可怜。
可她明明光鲜亮丽,是小镇最夺目的一道风景。
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没有理由地心疼她,夸张到单单看到她头发丝乱了,鼻子就会酸。
沈郁澜大概就是从这一瞬间,坚定了一定一定要抓住她的决心,哪怕她知道身后的叶琼也许会在现在以及未知的以后察觉出很多,哪怕知道现在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并不能配得上她,还是要走向她。
“闻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她朝闻砚书走过去的时候,闻砚书绷紧的肩放松了一瞬,微微歪过头,像是要把她重新审视一遍。
沈郁澜从来没有这么大人过。
好好的氛围,偏偏被身后的叶琼一嗓子吼没了,“枣园一堆活呢,你跟去干嘛,溜达鸡啊。”
揪着沈郁澜脖领子给她拽回来了,小声在她耳边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闻阿姨八成是要去见她那男朋友了。”
“男朋友?”沈郁澜大声反驳,“你不要乱说啊,妈,闻阿姨是单身!”
“哎呀,未来男朋友,早晚的事,再说了,砚书也该找一个……”
“妈,你要是实在闲的,你催婚我行不行,你别管人家闻阿姨了,人家爱找就找,不爱找就不找呗。”
“你激动啥?”
“我……”沈郁澜顺口气,“我没激动,我是心平气和跟你说这件事,啊,你管好自己姑娘就得了,几颗心啊,这么操心。”
叶琼一辈子困在家长里短那点事儿里,眼界有限,根本不懂什么同性恋,因此只要不是谁去告诉她,她永远不会把闻砚书和沈郁澜往那方面想,只会以为是这些天的相处,让她们关系变好了。
她还蛮欣慰,“枣儿啊,长大了,知道护着你闻阿姨了,妈心里是真高兴啊。”
沈郁澜额头汗都冒出来了,结果虚惊一场,侧头一看,闻砚书已经上车了,透过降下的车窗,朝她摆摆手,“郁澜,你跟琼姐走吧。”
沈郁澜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目送她开车远去。
踩油门都控制生怕炸街影响别人的闻砚书并不知道,小镇街头巷尾,人们正在津津乐道什么,一群人,唾沫星子乱飞,把她贬低得一无是处,似乎只有这样,她的成就她的美丽和她看人时永远禁欲高傲的眼神,让他们自卑嫉妒恨得牙根痒痒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这些恶意诋毁,在一瓶廉价啤酒喝完以后,伴随嘲讽的笑声,成为他们劳苦到日落西山唯一的动力。
小镇不大,一件事,从街这边传到街那边,短到就是从食杂店走到枣园那一段路的时间,赵英把话带来的时候,沈郁澜看着枣园那些人恶臭的嘴脸,先是气笑了,随后一阵阵心寒,闻砚书帮助了他们那么多,他们怎么能这样呢,真的很想拿个大喇叭告诉这群不知好歹的人,你们现在免费获得的资源都是谁给的,但闻砚书说过了,不能说,于是她只能憋着,死命憋着。
赵英见她脸色不对,问:“咋了啊,枣儿。”
沈郁澜把刚背到背上的喷壶一扔,“我不干了。”
扭头就走。
大家看愣了,谁拦她都不好使,还是孙亚菲过来问她,她才跟她讲了一句话,“他们这么给我阿姨造谣,那么脏的帽子给我阿姨扣上了,我凭什么给他们干啊,我又不脑残。”
孙亚菲拍拍她的背,“澜澜,别跟他们计较了,他们懂什么啊。”
“我就小心眼,我就计较。”沈郁澜气得脸通红,“还建设,建设个屁,谁也别想好了,一直穷着吧,穷一堆儿去吧。”
“澜澜!”孙亚菲有点追不上她了。
“活该穷,真就活该穷。”
孙亚菲追不动了,叉着腰,喘着大气,知道自己劝不好她,只好去找叶琼。
叶琼擦擦汗问:“枣儿真撂挑子不干了啊?”
“嗯。”
叶琼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说:“哎呀,没事儿,枣儿就那样,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念叨说,不想上学了,第二天还不是背着书包,乐颠颠地去了。”
“姨,我觉得……”
叶琼早就把沈郁澜那天晚上差点被欺负的事儿忘干净了。
“没事儿没事儿,枣儿就偶尔能心思重一点,这孩子一向心大,不像我家芽儿,从小就心思敏感,害,扯远了,亚菲啊,你就信我的,不用管她,她明天指定好。”
“好吧。”
孙亚菲不再多说。
这样一来,没有人再去追沈郁澜了,终于清静了,她溜达到和闻砚书来过的山脚,坐在那块和她并肩坐过的石块,挫败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好没用,除了这么撒气,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难道要把枣园里造谣的人都打一顿吗?
明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为什么从一开始,没有像她一样,捡起那盒指套,告诉他们,那是她的。
这是可以做到的事,她却没有做。
所有那些诋毁闻砚书的谣言,归结到底,全是因她而起。
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深刻地思考了一个问题,现在,就现在,我能抢在她前面,为她做点什么。
想到夜幕降临,想到乖乖站在食杂店门口,等着闻砚书过来把她接走,闻砚书没有问她为什么心事重重,默默照顾她的情绪,停车时给她解安全带,下车后,看她鞋带开了,蹲身想要给她系鞋带。
沈郁澜突然跟着蹲下去,僻静的地下停车场,闻砚书扯着沈郁澜的鞋带,深深看她的脸。
沈郁澜把鞋带从她手里抽出来,自己系好,认真地说:“闻阿姨,从香港来到枣镇,这一路,你辛苦了。”
闻砚书双眼湿润,分明是被触动到了。
“谢谢你来到这里,谢谢你的包容你的照顾,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追求者,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沈郁澜扶着她站起来。
“你睡我,但我能看出来,你玩我的时候,都不笑的,你并不开心,你只是在满足我的欲望,我都没有照顾好你的欲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当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昨晚之前。让我好好勾引你,好好取悦你,好吗?”
第62章 别抽烟了,抽我吧
“有必要吗?”闻砚书看起来并没有兴趣。
“有, 当然有。”
沈郁澜和她并肩往家走,小黄老老实实地跟在她们后面。
“闻阿姨,我是不是太笨了, 猜不透你的心,我没有气馁, 就是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你就对我失望了。”
闻砚书给了她一个牵强的微笑,“好, 我答应你。”
这条原本平顺的路被她走偏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张口不能说, 伸手不能做,太多的顾虑让她停在原地左顾右盼, 但沈郁澜跟她说,要跟她走回头路, 天真的想法很是稚嫩, 她可以把走偏了的路重新走一遍,但失望过的心该怎么捂热呢。
闻砚书真的没有信心了。
回了家,各自洗澡。
闻砚书擦着头发走出来, 把洗澡时秦叙打来但没接到的电话拨回去。
“老板, 老夫人派人来江城了, 我拦住了Kelly,没有让她接触到那边的人, 我说你现在人在巴黎, 暂时抽不开身回国。但一直这么拖下去, 不是办法。”
闻砚书看了眼外面紧闭的浴室门,“瞒不住奶奶的, 她是在提醒我,该回去了。”
秦叙懂了。什么话不该问,她清楚得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我为了谁来到这里,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奶奶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没跟我说,就是想要装作不知道的意思了。”
秦叙没忍住问:“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很明显,她没看上郁澜。”闻砚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秦叙委婉地问:“老板,那你是打算听老夫人的话,还是打算继续留在那里?”
闻砚书眼神淡淡的,仿佛丧失了某种信念,“秦叙,如果下次有需要我到场的邀请函发来,不必替我推了。”
“老板,你是决定要离开了?”
“嗯。”闻砚书看着镜子照出的吻痕,目光深沉,“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
电话挂了很久,闻砚书坐在不开灯的房间,外面的光照着她疲惫的脸,她微微往后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想要抽一支烟。
一手拿着手机看,一手摸索着找烟,烟没找到,却摸到了扣着桌沿的手指,低头看见穿着碎花睡衣的沈郁澜,蹲到她腿边,仰头对她说:“别抽烟了,抽我吧。”
顶着一张最单纯的脸,说着最不单纯的话。
沈郁澜脸颊潮红,温顺地眨着眼睛,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明明是她在主动勾引,却把主动权给了出去,不要闻砚书被她逼着去做那些事,要让闻砚书愿意去做,有欲望去做。
她给予闻砚书的尊重,换来了闻砚书的放松,闻砚书手拄着额角,略微垂眼,含笑俯视她,“郁澜,阿姨不打人。”
“我不欠打吗?”
闻砚书慢慢摇头,“坐到我旁边,郁澜,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郁澜听话坐下,察言观色到她想要说的话,“闻阿姨,我妈都告诉你了吧。”
“嗯。”
“那我就直说了,闻阿姨,我替你觉得不值,你这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胡说八道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不干了,我指定不干了。”
“还是小孩子心性。”闻砚书微微叹气,“郁澜,再稳重一点,再成熟一点,别管别人说什么,问问你的心,你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完成的目标是什么。你通过帮助他们脱贫致富,从中获得了什么。这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也是我的初衷。”
“可是他们很坏啊,他们乱造谣。”
“郁澜,威胁不到我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眼神。”
闻砚书身上的从容坦然和老练的沉稳,跟她美丽韵味一样,注定变成不够成熟的姑娘一生的追寻。
闻砚书眯起理性的眼,看着这棵歪歪扭扭的年轻小树,怕她营养不够,想要给她更多养分,能给的都想给她,想把自己早就驾驭的轻车熟路的有关人性智慧有关社会更广阔的法则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又怕弄脏了她最干净的底色,赶走她最青涩的眼神,于是只是收敛着提点一二。用的方式和处理她即将走向偏激的感情一样,向内偏执,向外克制,宁愿难受自己,也不要伤害她一丝一毫。
沈郁澜似懂非懂。
闻砚书给她时间独立思考,回到床上躺下,保守地敛眼,她只占了一半位置,剩下那一半,是留给沈郁澜的。
沈郁澜想勾引她,想跟她过几招,可她根本不接招,还没开始就投降认输,你想对她怎样都行,你想让她怎样对你,她也都会答应你。
无形的高墙垒在她们中间,沈郁澜睡的到她的身体,遥遥观望,却看不到她施舍出来的温柔背后的真正底色。
这一晚,沈郁澜没有爬上闻砚书的床,一个人待在另一间房,抽了很久的烟,想了太多太多。
烟雾把她呛得咳嗽不止时,思路渐渐清晰。
既然看懂闻砚书的心太难,那就不看,不去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驾驭她被高阶圈层喂养出来的强者气息。在不能和她势均力敌时,别去奢求什么不卑不亢地平等,别管什么自尊心,认清自己是个弱者,把自己从里到外扒开了给她看,做一只乖顺的猫,一个听话的宠物。不忤逆,不要求。顺从她,满足她。直到有一天,闻砚书愿意像她一样,把自己扒开,心甘情愿地卸下所有防备告诉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一定要忤逆,一定要不听话,那么,一定是在跟她做那件事的时候.
第二天,沈郁澜照常去枣园了,该干嘛就干嘛,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没谁不知好歹地过来取笑她。
他们都知道沈郁澜昨天是因为什么生气,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全都没有了,当然,是在沈郁澜在的时候。
沈郁澜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人还是要往上爬,站得越高,别人就越尊敬你。
她似乎懂得了昨晚闻砚书对她的提点,受益匪浅。这些道理,如果没有闻砚书,她大概永远都不能懂得。
干活干累了,她就坐在那里使劲地想,怎样勾引才最好。
手机震动一声。
「郁瀾,下午三點我去接你,帶你去駕校報名。」
「知道啦。」
手机还没揣回兜里,丛容炮仗一样的消息轰来了,「追上没。」
「no.」
「咋这么完蛋啊,我都让你多少天了,你再不行,我上了啊。你是不是方法不对啊,我告诉你,追人吧,你得高冷,千万不能舔。」
「高冷啥,拉倒吧。」
沈郁澜翻个白眼,前天晚上,就是听信了丛容在她耳边念叨的鬼话,装了会儿高冷,然后一连串地就没发生好事。
「啥也不是,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
丛容发过来一张照片。
沈郁澜心脏突突地跳,心虚地捂住屏幕,四下看看,对着听筒小声说:“丛容,你要死啊,我长这么大,裙子都没穿过几回,我能穿这玩意儿啊,那天往我兜里揣那盒指套就把闻阿姨害惨了。”
「怂了,是不。」丛容直接用上激将法。
“怂个屁,等着哈,我现在就去拿。”
刚准备借辆自行车去,叶琼气冲冲地来找她了,远远就喊:“沈枣儿!枣儿啊!”
“咋了啊,妈。”
“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叶琼站在她跟前儿,“我要离婚!”
“为啥啊?”
“昨儿个,我不是把老高家人撵走了吗,你那死爹,窝囊废一个,在外边儿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回家就开始数落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数落到今天早上,没完没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
“我爸说你啥了?”
“他说我给他丢面子了,说邻里邻居,闹成这样,以后还咋处啊。他还说……”
叶琼气得一屁股坐到旁边泡沫凳,“还说砚书了。”
“那离吧。”沈郁澜冷脸道。
叶琼就是千万底层妇女活生生的写照,明明一开始有独立思想,偏偏日久天长成了封建思想的献祭品。
叶琼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咋还真希望自己爹妈离婚呢。”
沈郁澜无语笑了,“妈,那你是来找我干嘛,让我帮你骂我爸一顿,然后等你俩和好了,再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是不?”
“沈枣儿,你说啥呢?”
“我说的有错吗?”沈郁澜憋不住了,撕破了这些年忍耐的所有,把话说清楚,“妈,哪回不是这样啊,嚷嚷着要离婚,我爸稍微给你点儿好脸色,你就把那些疼都忘了,转身又没事儿人一样,跟人家和好了,最后,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
“啥里外不里外,那是你爸。”叶琼真生气了。
“就是因为那是我爸,所以你才无所顾忌,妈,你没发现吗,我就是你用来讨好他的工具。”
叶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那么窝囊,我讨好他干啥,沈枣儿,你就是现在翅膀硬了,行,你能耐,我管不住你了,但你给我记着,我不止你一个姑娘,我还有芽儿呢,芽儿就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叶琼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沈郁澜连气都不想气了,心里有点落寞,有点难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明明之前什么都不想去争,即使很清楚自己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但自从有了闻砚书,闻砚书就是她的底气,她的后盾,无论怎样,闻砚书都会站在她身后,让她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不会感到孤单。
撑着脸坐了一阵,脸被飞虫咬了,伸手挠了挠,微信响了。
「郁瀾,你媽媽説,接下來一段日子,她要和我一起住。」
第63章 闻阿姨,撕烂我的黑丝
闻砚书把叶琼接去县城了, 去驾校报名的事就这么黄了,沈郁澜没有跟去,因为闻砚书的车只能载两个人,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现在不适合和叶琼待在一起, 准得吵架。
宁愿一个人待在食杂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叶琼生着气,一直没有回来, 闻砚书便跟着没有回来。
沈郁澜很想她, 偶尔会给她发两条消息,她都会回复。但她很少主动找沈郁澜说话, 除非有事。
孙亚菲发现沈郁澜心情不好,“澜澜,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们放松放松吧, 吃顿烧烤, 怎么样?”
沈郁澜从来不是扫兴的人,“好啊。”
八点过的枣园,吹在脸上的带着草木味道的风微微发热, 枣园后面荒废的田地, 支起两个烧烤架, 搬来两箱炭,几个婶子听说他们准备吃烧烤, 热心肠给他们送来各种食材。
“孩儿啊, 这肉都是新鲜的, 你们就放心吃吧。”
“婶子,你也坐下来吃啊。”
“不啦不啦, 还得回家看我家娃儿写作业呢。”
婶子们走了。
买来的加上送来的食材堆了满地,怕是吃到明天早上都吃不完。还没开始吃,沈郁澜就已经没胃口了。
几个人围着两个呼呼冒烟的烧烤架,全都一脸疲惫,再不挑起点有趣的话题,怕是下秒就要睡着了。
一个个灰头土脸,相互对视一圈,全都没什么力气的笑了。
“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饿呢。”邓莹说。
旁边周心露往她肩上一靠,“我也是,好困啊。”
孙亚菲笑笑,“没事儿,多少吃点儿,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
他们点点头。
沈郁澜坐在一边,猫腰扇着因为发潮着不起来的炭火。
孙亚菲说:“澜澜,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这两天经过你家枣地,我望了一眼,发现你妈妈都不在,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
“倒也没什么事儿。”沈郁澜垂着眼睛。
“实在累了,你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
往常沈郁澜一定会坚持留下来,今天似乎是真的乏了,一个人走到一边,靠着田梗坐下,再也忍不住想念,举着手机,给闻砚书发了消息。
「闻阿姨,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还是这种蛮暧昧的话,可悬起来的心就是踏实不起来,湿热的风吹得她满头大汗,心脏砰砰跳得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她拼命通过讲一些露骨的话想要拉近她们的距离,想要通过闻砚书的回复,证明她也很在乎她。
「很热,我这里很热。闻阿姨,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怎么穿衣服都可以了。」
现在的夜空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了,那么宽阔的天,上面却没有几颗星,想要数星星打发时间,星星少得不到一分钟就数完了。
只能枕着胳膊,数蚊子。
那边已经烤起来火了,大家不再是那副困恹恹的样子,明火烤亮他们的笑脸,笑声传到沈郁澜耳边,她却跟着笑不出来。
一向爱凑热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
只想等到闻砚书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个字,她也心满意足。
心里的恐慌完全多余,因为闻砚书不会真的舍得让她冷场,无论是在处心积虑的从前,还是在已经失望的今天。
手机嗡嗡地响了,她立刻点开来看。
「瓊姐在我旁邊,你好好說話。」
孙亚菲拿着一把刚烤好的串过来时,沈郁澜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一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
“澜澜?”
“啊?”沈郁澜抬头,“亚菲姐,咋啦。”
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孙亚菲把串递给她,“有点糊了,你先将就着吃点儿,等会儿烤出来好的了,我再给你拿。”
“麻烦啦。”
“跟我还客气。”
沈郁澜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太好,他们还得照顾她,想要过去和他们一起,孙亚菲把她按下去,“澜澜,你可以允许自己有不想合群的时候,谁都不是铁人,没关系的,我们几个人待在一起,怎么舒服怎么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好。”
沈郁澜待在那里没有走,看着那边几个人时不时投来的善意目光,突然觉得生活也不是很糟糕,还记得和他们吃第一顿饭时,尽管她很努力地在调节气氛,还是避免不了偶尔的尴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偶尔有过小摩擦,急眼时红过脸,几次差点因为内部矛盾打起来。可是今晚,一个人坐在他们之外,伴着嗡嗡飞的蚊虫,吃上这么一顿其实不太好吃的烧烤,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很放松,包括她自己。
是不是只要坚持磨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会走向这种状态。
——我和闻阿姨应该也会这样吧。
她饱含期待,继续给闻砚书发消息,「我妈在咋啦,我不可以给我阿姨发消息嘛,说的好像我俩之间有啥似的。」
说好要当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入戏倒是很快。
「…」
三个点是什么意思?
沈郁澜盯着屏幕,眼睛快要盯瞎了,反复琢磨闻砚书的意思。
闻砚书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复了,这样回,只是怕她尴尬,怕她多想。在她身边时,对着屏幕时,特别想要和她在一起时,对她心灰意冷时,闻砚书都没有改变过想要好好照顾她的心,以任何身份都可以。
沈郁澜并不能准确揣度她的心思,一个人瞎猜,手里的烤串都凉了,越皱眉头越紧,把字打了又删,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以前最不能理解谁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现在怎么自己也变成这种人了呢。
对闻砚书的情绪主导思想动作,带动她的喜怒哀乐,不去想对还是不对,三两口把烤串塞进嘴里,朝孙亚菲招招手。
孙亚菲知道她是要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跑着去找丛容了。
这都快九点了,奶茶店一楼的灯都灭了,二楼还亮着光,看来丛容还没睡。
沈郁澜给她打电话,“丛容,我在楼下。”
没一会儿,二楼拉紧的窗帘拉开了,窗户打开,丛容探出来脑袋往下看,“枣儿呢!我咋看不见你呢!”
沈郁澜举着亮着屏幕的手机,“别开窗啊,蚊子这么多,想让蚊子把你吃了是不是!”
“害,忘了。”丛容手忙脚乱地把窗关上,火急火燎地下来,一开门就说:“这么晚过来,指定有事吧。”
“是的。”沈郁澜跟丛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说了,“丛容,那套女仆装,给我拿来吧。”
“哎呦,大半夜管我要这玩意儿,很难不想多哦。”
“别废话,给不给我。”
“给给给,咋能不给你呢,等你好几天了。”
丛容跑去楼上,提着袋子下来了,刚递到沈郁澜手里,还没调侃两句,沈郁澜丢下一声谢了,拔腿就跑了。
那猴急样儿,生怕慢了一步。
回到食杂店,快速把自己洗干净,锁好门,拉紧窗帘,害羞地抓着手里的衣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拖到不能再拖,啪地关了灯。
黑暗里都是窸窣的穿衣服声音,她咬着牙,害羞到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红色了。
并着腿躺在床上,灯也不敢开。
「闻阿姨,你在干嘛?」
「瓊姐在哭,我在旁邊給她遞紙巾。」
手腕的铃铛一晃一响,项圈也是,「我也哭了,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就能给我递纸巾了。」
「怎麼哭了呀?」
「想你想哭了。」
过去很久,有多久,大概只是看着和她的聊天框,腿间就湿过好几次了,沈郁澜忍耐不住地问她,「可以给我打电话吗?」
铃声响了,沈郁澜一秒接了,按下免提。
“郁澜?”
胸部往上挺,沈郁澜借力起来,跪坐在床,反手握紧穿着黑丝的脚踝,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暧昧的喘,“嗯。”
能清楚听见电话那边先是停顿,然后略显紧张的呼吸声,“郁澜,我和琼姐待在一起呢。”
“我知道呀。”沈郁澜扭着身体,刻意把铃铛都弄响,“那怎么啦,你和我妈待在一起,我们就不能讲电话了嘛。”
她是故意的,勾引她是主要,如果能惹恼她,激怒她,被她带着情趣狠狠凶一顿那就更好了。就是想要看一向冷静的闻砚书为她紧张,就是想要不知死活地挑战权威,不计后果地僭越。然后等闻砚书真的生气了,温顺地趴在她脚边,放低姿态,求得她的原谅。
这是一件很爽很刺激的事。
她不确定闻砚书把手机音量开了几格,越喘声音越娇,大概是欲望得不到满足,渐渐有了哭腔,“闻阿姨,闻阿姨……”
闻砚书不动声色地把耳边的手机音量按到最低,听着沈郁澜越来越浪的喘息声,平静地给叶琼递过去纸巾盒子。
叶琼知道是沈郁澜打来的电话,故意说:“砚书啊,我命苦啊,这辈子就这样了,嫁个窝囊废就算了,女儿还不孝顺……”
闻砚书眼神安慰叶琼,对电话那边的沈郁澜说:“郁澜,乖,别哭了。”
“我都……我都哭湿了。”
闻砚书看了叶琼一眼,声音心虚了许多,“等我回去,我给你擦。”
沈郁澜不知羞臊的话随着喘息声出来了,“弄湿黑丝的那里,你也帮我擦吗?”
“嗯。”
叶琼坐过来了。
闻砚书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换到叶琼听不见的另一边。
身边叶琼抓着她的胳膊诉苦。
电话那边沈郁澜的吟叫声低低细细,“闻阿姨,撕烂我的黑丝,好不好?”
第64章 闻砚书是真的抗拒了
“嗯。”
闻砚书脸颊微微泛红, 是因为叶琼就在身边,作为她的朋友,她却和她的女儿说这种背德的话而紧张, 还是因为沈郁澜只浪荡给她听的喘声而起了反应,答案无从知晓。
她还是给扳回来了, 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声音说:“郁澜,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不许挂, 不要挂。”
沈郁澜的喘声明显提了起来, 闻砚书拿着手机的手轻轻抖了,看向叶琼的次数越来越多。
叶琼问:“砚书,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闻砚书舔舔唇,心虚没超过两秒钟, 镇静道:“没有。”
叶琼嚷嚷着诉苦,“这个小白眼狼, 对她的好不念着, 对她不好的事倒是能记一辈子,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长这么大, 我是让她缺吃还是少穿了, 她说不想结婚, 我也就嘴上催催,什么时候真的逼过她了, 小兔崽子, 气死了。”
“舒服, 舒服死了,嗯, 闻阿姨……”
闻砚书淡定地换了条腿翘,该递纸巾就递纸巾,该轻声细语哄就哄,没有丢下叶琼一个人在这边连诉苦都没个人听,也没有撂电话丢下沈郁澜一个人在那边尴尬,她是最舒适的风,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可以保持这种坦然的表情,身体里强大的那部分能量能够同时照顾好每个人的情绪,让每个人都满意。
“今儿这好妈我还就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她不是不想结婚吗,那我还就得让她结了,砚书啊,我这里有几个单身的男孩照片,发给你,你帮着看看 。”
“行。”闻砚书点头。
“闻阿姨,真的行吗,你真的舍得让别人看见郁澜现在这副样子吗,真的舍得让我像喘在你耳边一样喘给别人听吗?”
“郁澜……”
“你舍不得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你为什么要故作镇定呢,你为什么不睡我呢?”
“不是已经…… ”
“没有呀,我们没有的,闻阿姨你记错了,我们没有睡过,你都不睡我,你根本就不想睡我。”
“没有。”
“那你过来睡我嘛,我都把自己脱干净了。”沈郁澜笑得有点娇,“不,没有,还有……一条褪到脚踝的黑丝。”
闻砚书突然沉默,空出来的一只手扣进了沙发。
叶琼见她奇怪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偷情被捉奸,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她被吓了一跳,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正好掉到叶琼脚边。
闻砚书眼一慌,弯腰想要捡手机,却被叶琼抢了先。
朝上的手机屏幕可以看到通话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走,电话那边的沈郁澜不知是在喘还是在说骚话,而现在手机正拿在叶琼手里。
叶琼把手机放到耳边时,闻砚书呼吸乱了。
过去能有半分钟,叶琼脸色越变越差,眼泪干在脸上也不擦,脸色铁青地看了闻砚书一眼。
“姐……”
叶琼摁灭手机,还是那副表情看着闻砚书。
“姐,我……”
闻砚书都想坦白了,独自承担这一切,却听见叶琼说:“砚书,完了,枣儿背着我们搞男人了。”
“什……什么?”
“她跟你讲话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听出来她声音不对劲吗,那死动静,姐是过来人,姐能听不出来吗,好好的女孩子不学好,要不要脸了,还没结婚呢,怎么能还不结婚就乱搞……”
看着闻砚书微微透着寒光的眼,叶琼连忙找补说:“砚书啊,枣儿还小,和你不能比,我不是说你啊,你不要想多,我就是恨铁不成钢,觉得枣儿她不争气……”
“她争气,她特别争气。”
“争气个屁……”
闻砚书那副准备据理力争的样子让叶琼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她一定会跟她争执到天亮。
于是放弃了。
“砚书,平时枣儿被你带在身边,我还能放心一点,你看看,才离开你眼皮子几天啊,她就胆子肥成这样了,我是真害怕啊,万一这孩子没个判断力,再被人家三两句花言巧语就给骗了,到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哭了。”
要是知道把她姑娘魂儿都勾走的人正是眼前这个她相交多年的好友……
闻砚书撩头发时不着痕迹地拭去了额角的汗。
“姐,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不麻烦。”
“你带着我回趟枣镇,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接过来,以后绝对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了,她必须跟着我们。”
“我们?”
“对啊,以后我们三个一起住呗,反正她爹只要不来跟我道歉,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同在一个屋檐下,不管多谨慎,难免会露出破绽。
闻砚书仔细斟酌后说:“姐,我在这里应该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我走之后,这个房子就给你和郁澜了,你们怎么住都可以,但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我怕吵到你们,所以我出去住,你们留在这里住,行吗?”
“这是你的家,怎么能让你出去住。”叶琼去洗脸了,不在跟前,稍微扯着嗓子说:“砚书,我跟你说,你必须得在这里住,你不在的话,我和枣儿迟早能打翻天,这孩子自从长大了,就不愿意跟我一起住了,每次一回家,夜都不过就着急走了,我就奇怪了,我是她老娘,她怎么就跟我相处不来呢。”
“你是想让我在中间帮助你们调节关系吗?”
“嗯,我是有这个想法。”
“可以。”闻砚书痛快答应了。
只要是对沈郁澜有利的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叶琼站在浴室擦脸,闻砚书起身说:“姐,眼睛酸了吧,你早点休息,我一个人去接郁澜就可以。”
“行行,注意安全哈,慢点开车。”
这里没有别人,叶琼走过来时表情却有点鬼鬼祟祟,“砚书,你先别提前告诉枣儿你要去接她,你直接去食杂店,看看她在不在,要是里面藏男人了,你帮我好好看看,那男的长得咋样,是不是双眼皮儿。”
闻砚书实在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双眼皮怎么了?”
“双眼皮儿的俊啊,不是双眼皮儿的咱可不要啊。”
“好。”闻砚书含笑出门了。
走出去,抿在唇边的笑慢慢消失,她疲惫地撑着墙,手掌揉了下头。
她没有骗叶琼,这些天,她的睡眠确实出现了问题,自从那天晚上,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梦到那个随着时间推移渐渐遗忘的画面,一遍遍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虐杀在自己面前,每一次,沈郁澜都会拿着一把刀出现在那片血腥里,恐惧地看她,惊慌失措地看她,以死相逼来威胁她,不许靠近她。
而她,总是会喊着沈郁澜的名字从噩梦里惊醒。
靠近沈郁澜,意味着靠近那场噩梦。
说实话,她有点不太想去了,想要派人去把沈郁澜接来,又担心沈郁澜会多想,哪怕身体和心理都很不舒服了,还是坚持亲自去接她。
一路开得很慢,来到枣镇,已经很晚了。
几乎没有人家亮灯了,但那家临街的食杂店,依然亮着明黄色的灯,门窗紧闭,也不知道沈郁澜在里面做什么。
闻砚书敲了门。
“谁啊?”里面传来沈郁澜警惕的声音。
“是我,郁澜。”
没多久,门开了。
闻砚书刚迈进去,一只手伸到后面,利索地关门上锁,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灯灭了。
突然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闻砚书能感受到身前的人钻进她怀里的热切,头好像更疼了,她不自在地耸了下肩,想推但没推开她,只是眉头蹙紧。
“怎么了呀?”
“想你了。”沈郁澜埋在她的肩窝,“想得心里有点难过了,需要一个特别紧的抱抱才能好。”
“乖,太热了。”
沈郁澜就是很乖,闻砚书不想抱,她就主动结束了这个拥抱,裹着一件闻砚书留在这里的衬衫,纽扣都没怎么系,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呀?”
“你妈妈让我接你回县城。”
“刚才我们打电话,手机掉到地上了,是我妈捡起来的吧。”
“你知道?”
沈郁澜想去勾她手指,忍着缩回来了,“嗯,我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到我发出那种声音。”
“为什么?”
沈郁澜从自己脖子往下摸,腿根紧紧并住,“如果我说,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在勾引你,想要把你据为己有,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呢?”
她没有再去碰闻砚书,一下都没有,就这样努力地在她面前搔首弄姿,放低自己的姿态,只为换来一次她表情的闪躲。
“闻阿姨,有时候,我真的会冲动,我其实真的不怕我妈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闻砚书叹了口气,“郁澜,不要冲动,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
沈郁澜失落笑笑,似乎不管她怎么骚,闻砚书都能做到那副宠溺的样子,根本对她没有性冲动。
沈郁澜站着不动了,有点局促。
闻砚书不忍心,走上前,低头给她系衬衫纽扣,“傻孩子,你勾引我的时候,真的很美,可是你要知道,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我记得之前我抱你,你说过这话,所以,你心里对我的抗拒,那道过不去的坎,真的是我妈吗?”
不是,不是的。
可闻砚书自己都无法面对那些过往的创伤,又怎么能平静地揭开伤口给她看呢。
仿佛再也摆脱不了那场梦了,只要一靠近沈郁澜,就会反复想起梦里沈郁澜拿刀指向自己的样子,然后就头痛欲裂,怎么都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好好给她一个拥抱。
沈郁澜以为是好事,闻砚书又回到那晚之前的样子了,抗拒和她有肢体接触,一切都可以重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
之前闻砚书的抗拒,是装的,是用来钓她的鱼饵。
但现在,闻砚书是真的抗拒了。不能说出真正的缘由,只能搬出这个来搪塞她。
月光从窗口爬过,帮沈郁澜系完最后一颗纽扣的闻砚书,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第65章 郁澜,我不需要谁来陪我了
尽管夜很深, 她们还是赶回去了,叶琼在家等着,不回去不行。
进门看见叶琼冷脸坐在沙发, 年纪大了,熬大夜身体便会发出信号, 眼袋快要垂到下巴了。
“郁澜, 快去让你妈妈睡觉。”
沈郁澜心里还是别扭,“不去。”
“听话。”
闻砚书说话就是好使, 沈郁澜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摸脖子, 万般不愿,还是踱着小碎步过去了, 明明是跟叶琼说话,偏要看着闻砚书的脸说:“妈, 睡觉去吧。”
“郁澜,我并不想给你当妈妈。”
叶琼憋着笑, 但依然有点放不下脸面, 于是顶着那张冷脸回自己房间了。
门一关,沈郁澜立刻松了口气,放松成本来的样子, 抱着好几天没见的小黄稀罕了好久。
“郁澜, 洗洗就睡吧。”
沈郁澜略显不情愿地看了她一眼, 叶琼在这里,她就不能和闻砚书睡一间房了, 还有诸多不便的事, 不能讲露骨的话, 不能做亲密的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 想要跟闻砚书眉目传情,也只是单方面传过去了,闻砚书只是笑笑,都不和她传情。
沈郁澜郁闷死了,低头往自己房间走,阔腿裤裤脚一扇一扇,脚踝一道像是被抓伤的红痕落到闻砚书眼里。
“郁澜,脚踝怎么了?”
沈郁澜回头朝她笑,说家常话一样的语气说:“哦,刚才自.慰,不小心抓破了。”
闻砚书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生怕她再说出别的更炸裂的话,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沈郁澜努努嘴,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到离闻砚书半步的距离,翘起一条腿,从她的腿往下蹭,没碰到但很痒,看到闻砚书的表情一点一点从镇定温柔变得紧张严肃,她突然爽了,双脚轻轻踩住闻砚书的脚背,踮脚时,抱住她的腰,靠在她怀里,含笑看着面前那扇叶琼就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出来的房门。
“闻阿姨,你心跳好快呀。”
闻砚书推她,推不开,又担心叶琼突然出来,于是第一次,沈郁澜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焦急到像是快要哭了但又拿她毫无办法的表情。
和别人眼中看到的闻砚书都不一样。
“郁澜,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闻砚书声音发抖。
“没有不听话啊,我听你的话,我最听你的话了,闻阿姨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但是现在,我的腿好酸,想要找个肩膀靠一靠,闻阿姨,你最宠我了,你会让我靠的吧。”
“不行,我们这样不行。”
沈郁澜埋在她颈窝,说话时,嘴唇有意无意在咬她的锁骨,“你不是害怕我妈知道吗,没关系,闻阿姨,我帮你克服,别怕,你不要害怕,如果她看到了,我就告诉她,是我胁迫你的。”
里面传来叶琼的咳嗽声。
闻砚书猛地大力把她推开,严肃地看着她,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回房了。
沈郁澜看着她极力稳住但还是能隐隐看出来仓促的背影,无比愉悦地笑了。
刚闻砚书推她时掐着她的胳膊还在疼,她笑着揉了揉。
是了,就是这样,想推我,就使劲推开,想发脾气,就肆意对我发脾气。我不会一辈子只做被宠爱的宠物,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鲜活的灵魂,看到一个真正的闻砚书.
日子变得和从前没两样,家里只是多了叶琼,但并没有影响闻砚书每天接送沈郁澜。
沈郁澜有分寸,没有整天在闻砚书面前就是床上那点事,比如现在从驾校回家的路上,沈郁澜看了会儿驾考宝典里的题,五分钟没到,哈欠就打了无数次。
闻砚书余光瞄了她一眼,“又犯困了?”
“嗯。”沈郁澜困得眼泪含眼圈,靠着座椅恹恹欲睡,“现在给我一张床,我倒头就能睡。”
“题都背会了吗?”
“还没。”
“接着背,背会了再睡。”
沈郁澜没什么精气神地说:“闻阿姨,还有好几天才考试呢,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早晚要背,别拖延。”
沈郁澜听话地点头,“好吧。”
闻砚书看着她眉头快要挤到一起了,松口说:“今晚来我房间,我看着你背。”
“没问题!”沈郁澜立刻恢复精气神,答应得很大声。
闻砚书手机一直嗡嗡地响,红灯时,拿起来看了一眼后,手机刻意拿偏一点,确认沈郁澜看不见,她回复了秦叙的消息。
「好。」
沈郁澜笑呵呵地看着闻砚书,闻砚书愣了两秒,慢慢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
长卷发自然垂落,挡住了她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闻阿姨,我们看个电影吧。”
“你不困了?”
沈郁澜嘻嘻一笑,“背题的话,困。但跟你看电影的话,那就不困。”
“行,去吧。正好附近有电影院,你想看什么片子?”
沈郁澜拍拍脑袋,捧着脸说:“此电影非彼电影,我想看的片子吧,电影院没有。”
手机又响了,闻砚书心不在焉地问:“哪里有?”
“我手机里就有啊。”沈郁澜朝她挑挑眉毛。
闻砚书懂了,“行,我陪你看。”
车子拐弯汇出车流,沈郁澜看向闻砚书的脸,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闻阿姨,有你真好。”
闻砚书没有因此而动容,握着方向盘,心事重重地看路,一瞬间有点恍惚,似乎找不到一开始来到这里时的心情了。
究竟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她的心,变得这么不坚定了。
她不愿去纠结了。
解开安全带,“郁澜,下车。”
说话时,没有看向沈郁澜的眼,她在躲,躲沈郁澜的一往情深,躲自己的游移不定。
沈郁澜凑过来,轻轻拨开她的长发,逼着她看向她的眼,那个瞬间,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太喜欢了。随着她们的相处,越来越喜欢了。这份喜欢,远比刚来到枣镇时要深重得多。
但爱情只能是生活的调剂品,不能成为全部。
一次次包容过后,她没有信心了,累了,随便怎样都可以了,沈郁澜的喜欢实在给不了她绝对安全感,以前沈郁澜给不了的那部分,她可以自己给自己。但现在,情绪常常会为了她而克制不住。她不确定,她很害怕,眼前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女孩能否接得住她全部的负面情绪。想离开这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因为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克制不住那些本应该克制的所有,让沈郁澜看见真正的她。
会吓到她的。
闻砚书独自走在前面,沈郁澜小步跟在后面,琢磨不透闻砚书的背影为什么总是隐隐发抖。
“闻阿姨。”
“嗯?”闻砚书没有回头。
“如果实在觉得累,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不要着急往前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闻砚书仰起头,沈郁澜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盯着她轻轻晃动的耳环。
耳环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微小,直到看不出来在晃了,闻砚书终于开口说:“郁澜,我不需要谁来陪我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沈郁澜一眼,只管走她自己的路。
沈郁澜直觉敏锐,问话的声音都在颤,“闻阿姨,你是不是要走了?”
闻砚书没有回话。
沈郁澜急了,慌张追上去,挡住她的路,“闻阿姨,你回答我。”
心里那么多难捱的情绪,闻砚书都没有表现出来,体面地笑,“嗯。”
“什么时候?”
沈郁澜想抓她衣角,没敢抓,揪着自己起球的衣服,眼前是闻砚书质感高级的法式长裙,心很慌,像确定自己永远穿不起这种高定裙子一样确定,只要闻砚书离开枣镇,她们就再无可能。
可她还是忍着难受,尊重她。既然喜欢她,那便可以站在任何一个角落,崇拜地看着她,站向她本该站在的地方,星光璀璨照耀她。
闻砚书不该被束缚在枣镇,也不该被束缚在她渺小的喜欢里。
闻砚书就要张嘴回答了,沈郁澜像是逃避知道答案一样,笑着打断道:“没事呀,你本来就是要走的,我早就知道,你会走的…… ”
说着说着,哽咽了。
她的逞强,把闻砚书眼眶逼红了。
“郁澜,回家吧。”
“嗯。”
那两分钟的路,闻砚书没有回头。沈郁澜也没有跟到她身边,因为她不想让闻砚书看见她越哭越凶的眼。
到家之前,眼泪完全擦干了。
叶琼和沈郁澜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听见嘀开门锁的声音,叶琼就已经往卧室走了。
“姐。”
“有事儿啊,砚书?”叶琼走回来了。
“坐下吧,我们聊一聊。”
“成。”
叶琼坐在沙发一边,沈郁澜坐在另一边,闻砚书坐在她们中间。
“我今天去枣园接郁澜,坐在车里,看见郁澜带着大家做事的样子,当时我就特别欣慰,郁澜长大了,能担事了。”
叶琼哼了一声,“能担事儿是真的,像我了。”
沈郁澜低着头,扯着短裤脱出来的线,还在郁郁寡欢闻砚书准备离开的事,又怕闻砚书看出来会担心,于是抬头笑了笑。
笑得特心酸。
自作多情了,闻砚书没有看她,看着叶琼继续说:“姐,我觉得你们还是需要沟通,这样,我去洗澡,你们聊吧。”
闻砚书刚起身。
沈郁澜憋不住眼里的泪了,不能在她们面前哭,急匆匆地起身先走了,眼泪在她们看不见的时候流出来,讲话的语调却和平时一样,“哎呀,我都困了,有啥要说的,明儿再说吧。”
叶琼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该不会是真生我气了吧。”
闻砚书看出她的不对劲,快走两步去追她,却被关门声挡在外面。
“郁澜,开门。”
闻砚书试着推了一下,可沈郁澜倚着门,推不开,“闻阿姨,我真的没事啦,就是太困了,我去睡觉了,晚安啦。”
锁门声响了。
闻砚书一脸疲惫,看起来耐心不多了,重重拍了两下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说:“沈郁澜,立刻把门给我打开。”
第66章 我想让你帮枣儿物色一个优质男孩
“我……”沈郁澜讲话十分没有底气。
闻砚书安静地等在那里。
过了没多久, 沈郁澜把门打开了,她怎么可能会把闻砚书拒之门外。
闻砚书后背贴着门,看着落寞走到一边的沈郁澜, 无奈的情绪从眼中闪过,声音压得极低, “真的困了吗?”
沈郁澜慢慢抬头, 看到那张冷静总是多过怜惜的脸庞,委屈更甚, 摇了摇头。
“不困的话, 那就别睡了,不是想看电影吗, 我陪你看。”
“可我还有题没有背。”
“今晚不背了。”
沈郁澜走近两步,仰头时的无助表情分明是想索要一个拥抱, 但闻砚书说不出是冷漠还是平静,含笑也就一瞬, 很快就面无表情。
沈郁澜缓了又缓, 收起难过的情绪,强颜欢笑道:“好啊,那我们收拾收拾就看?”
“可以。”
她们分别进了浴室, 闻砚书出来往沈郁澜房间走时, 发现叶琼一个人站在阳台, 双手撑着栏杆,头深深低下去。
闻砚书越过沈郁澜的房间, 走到叶琼身边。
“姐, 想什么呢。”
“我在想枣儿跟我说的那些话, 砚书,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但我改不了,我都活半辈子了,我真的改不了。”
“不要急,你毕竟是她的妈妈,你们需要的是沟通,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叶琼叹气,“这都是小事,过几天就好了,我主要是担心这孩子心不定,都二十好几了,说着不结婚,结果是没玩够。”
“姐,她还小。”
“砚书,我知道,你有出息,你去过可多繁华的地方了,可我就是看看咱这县城,我就觉得真好啊,果然是大城市啊,镇里根本比不了。”叶琼忽然眼含泪花,“姐这辈子啊,就这样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就希望我的女儿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以后能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生儿育女,简简单单过完这一辈子。”
叶琼娓娓道来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期许,闻砚书以她最信任的朋友身份作为倾听者,叶琼是那么的信任她,可是她,欺骗了她,不仅觊觎她的女儿,甚至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她的女儿做了好多以前意识不到但其实就是很龌龊的事。
闻砚书接受的思想本来就和叶琼天差地别,她认为的爱情,外界乱七八糟的束缚都是次要,总会克服,只有两个人自身才是主要。
第一次,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愧疚之意。
本就不坚定的心愈发不坚定了。
“姐,人其实不一定非要结婚。”
“砚书啊,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就是普通人,枣儿要是年纪大了,还一直不结婚,别人会怎么说她,怎么说我和她爸啊。”
“可是,她是否愿意,她过得是否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叶琼脸上挂着纠结的表情,怎么都绕不开那股劲儿,“人不能只顾着自己,不能活得这么自私啊。”
想要把她说服,接受新思想,太难了,那些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她可以接受沈郁澜暂时不结婚,却不能接受她一辈子不结婚。
愁容满面的她看向闻砚书,“砚书,枣儿根本就不听我的话,但我能看出来,你说什么,她都听。”
闻砚书隐隐猜到叶琼接下来的话,脸色苍白。
“砚书,我实在没招了,只能舔着脸求你帮忙了。”
“姐,别这么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
叶琼的话紧跟着就说出口了,“我想让你帮枣儿物色一个优质男孩,我相信你的眼光。”
闻砚书浑身散发颓废的气息,别开黯淡的眼,双唇颤了又颤,“好。”
她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性格,她对待这份感情最坚定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妥协,只是现在她本身已经到达疲惫的顶峰,疲惫的情绪胜过那些难过和伤心,整个人就是很累,因此不管叶琼需要她做的事有多离谱多违背本心,她都可以麻木地答应。
叶琼欣慰一笑,“砚书,幸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会帮我的吧。”
“嗯。”
闻砚书只能这样了。
叶琼是那么的信任她,而她……
闻砚书忽然正眼都不敢看她,太多太多压力,让她没了继续说话的力气,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她简单安慰了叶琼两句,转身回房了。
知道沈郁澜还在房间等她,但她不想去了。
锁了门。
夜里,几次听见徘徊在门口的脚步声,闻砚书睁着眼睛看着那扇门,眼中充满忧伤,却没有去开门。
可怜了沈郁澜,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说好了,闻砚书却失信了。
天一亮,让沈郁澜更难过的事出现了,吃完早饭,她照例站在门口,等着闻砚书送她去枣园,已经七点了,看着还穿着家居服的闻砚书,沈郁澜问:“闻阿姨,我们不走了吗?”
沈郁澜不提昨晚的事,闻砚书也闭口不提,就连掀起眼皮看她时,都是一副疏离相,“郁澜,我安排了司机,以后你去枣园,她送你。”
不失落是假的,但叶琼就在旁边,再多委屈只能往心里咽,沈郁澜强笑,“知道啦。”
扭头就走了。
按下电梯,沈郁澜想起闻砚书就特想哭。怕她不告而别,又没有身份求她说,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不懂她的心思,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把她冷落了。相处这么久了,她的眼神,她时不时隐忍的动作,还是不懂,越来越不懂。
不过,沈郁澜不会轻易被打败,闲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在想办法,于是低着头的她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被撞的那个人和她同时愣了。
谢香衣扶了她一下,把控着距离,连肩都没和她擦就走了。
谢香衣也住这栋楼,以后碰面是常有的事,好在她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不会再纠缠不清,就算遇见多少次,最多也只会是像现在的点头之交。
沈郁澜没多在意,满怀心事地往前走。
身后谢香衣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她,眼底都是不能流露出来的情意,但她只是看着沈郁澜走远,没有上前打扰。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默默看着沈郁澜背影的不止她一个。
站在阳台的闻砚书手里端着一杯白水,看着沈郁澜扯着两边衣角,越走,头低得越深,单看背影就知道她心情特别不好。
闻砚书捏紧杯壁,把沈郁澜看了又看,就像昨晚没有给她开门一样,现在也不想下去追她了。
是不喜欢了吗?
闻砚书仰起泛起丝丝湿意的眼,微风吹拂,她苦笑时整个人说不出的脆弱,“一天更比一天把控不住的喜欢,我真的不敢了。”
“砚书!”叶琼喊她。
她收拾好情绪,回到屋里。
叶琼一脸乐呵地看着手机,“砚书啊,你看看这几个男孩,咋样,和咱们枣儿配不配?”
闻砚书藏起愁绪,坐到叶琼身边,真就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个咋样,一米八,独生子,还是公务员,家里婚房和车都备好了,小伙子虽然长得普通了点……”
“不行。”
“为啥啊?”
闻砚书自虐一样死死盯着照片,嘴唇咬得发白,“得要长相好的。”
“哎呀,脸能当饭吃啊,人品是第一。”
闻砚书眼神空洞地低下头,“给郁澜找男朋友,必须得找方方面面都最好的男孩,差一点都不行。”
叶琼打趣道:“害,你这阿姨啊,真是当的比我这个妈都上心。”
闻砚书侧过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那这个呢,多帅气啊。”
闻砚书皱了眉。
“也不行?”叶琼问。
“嗯。”
“……”
接下来一小时,叶琼把和沈郁澜还算相配的男孩照片都给闻砚书看过了,最后都被闻砚书摇头否定了,无一例外。
叶琼讲得口干舌燥,喝口水润润喉,“砚书,我觉得吧,咱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找个门当户对的,差不多就行。”
闻砚书捏捏眉心,看起来平静无比,肩膀却轻微颤动,“选不选是她的事,但我必须要挑最好的给她。”
“可惜,能选的都在这里了。”
“会有的。”
闻砚书往后一靠,看着沈郁澜一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闻阿姨,刚才我妈在,我就没问你,昨晚说好了一起看电影,你为什么先睡了呀。」
闻砚书呆呆地坐着,眼角泛红到看什么都开始模糊,拿在手里的手机渐渐熄屏,她心痛地闭了眼,就当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转眼中午了。
站在枝条弯弯的枣树下的沈郁澜灌了好几口冰水,抓起挂在脖子的毛巾一角擦擦脸上的汗,微信时不时弹出来消息,看一次,她就失落一次。
路过的枣农抱怨说:“老天爷不长眼啊,这雨下得没头儿了,这些天早间看着地上落的果啊,我这心就疼啊……”
沈郁澜看着地上四处可见的果,再抬头看看卷着乌云的天,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刚准备看看最近的天气预报,一辆车停在进园的地方,看着眼熟,发现是早上送她来的司机,司机姓张,二十八九岁,沈郁澜管她叫张姐。
张愿下了车,四处环望。
沈郁澜自觉走过去,“有事啊,张姐?”
张愿礼貌点头,“沈小姐…… ”
“哎呦,我都说了,别这么喊我,听着别扭死了,你叫我澜澜,不行你就像这里的人一样,叫我枣儿。”
“不可以,这是我的工作。”张愿恭敬地拉开车门,“沈小姐,请上车。”
一句卧槽憋了回去,沈郁澜拍拍身上的土,哭笑不得道:“乌鸦是变不成凤凰的,还沈小姐呢,真把我当千金大小姐了,闻阿姨也真是。”
上了车,她才想起来问:“张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理发店。”
“啊?”
张愿有问必答,“近些日子,老板打算带你去一个正式场合,让我最近趁你时间方便,带你去改造一下。”
沈郁澜不悦地嘟囔道:“她咋不来呢。”
“老板很忙。”
奇怪,闻阿姨不是不能走T台了吗……
沈郁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张姐,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闻阿姨不是模特吗,你为什么喊她老板啊?”
张愿推推眼镜,挡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奇怪情绪,“我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不知道老板是什么身份,她雇我给你当司机,按月给我发工资,我自然喊她老板。沈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没有。”
沈郁澜放下心底一瞬而起的疑惑,又问:“闻阿姨要带我去哪啊?”
“我不清楚。”
“哦。”
沈郁澜把探出去的脖子缩回来,窝在座椅,心里涌起一点点期待,幻想闻砚书是不是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这点期待,足够抵消这些天所有所有的难过。
密密麻麻的雨点斜斜地砸落到车窗,沈郁澜拄着下巴,满怀期待地笑了。
第67章 我甚至都不介意去给她当情人
一周后。
闻砚书已经连续好几天深夜十一二点才回家, 沈郁澜整夜睡不好觉,每晚都是听到她回家以后才能睡着。
问她也不敢,憋着又难受。
晚上吃饭时, 只有两个人的饭桌,沈郁澜没忍住问道:“妈, 闻阿姨最近在干嘛呀?”
叶琼夹起的米粒掉回碗里, 显然是没想到脾气倔得像驴一样的沈郁澜能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讲话,欣慰地点点头, 看来这孩子是真长大了, 知道心疼妈妈的不容易了。殊不知倔驴还是从前的倔驴,只不过是分时候罢了。
“砚书在香港的朋友来了, 这几天忙着陪她朋友呢。”
这里又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她的朋友来这里做什么, 来一两天很正常,目前看这情况, 这两天是不打算走了。
沈郁澜不安到吃不下饭, 装作不经意地问:“看来闻阿姨对她这个朋友很上心嘛,她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女的吧。”叶琼回想一下, “我那天远远看到一眼, 那女孩一头金发, 长得比电视剧里的女明星还俊呢, 都给我看愣了。”
女孩……
沈郁澜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吃什么都没食欲了, 放下筷子, “妈, 我吃饱了。”
叶琼没当回事,继续吃自己的饭。
沈郁澜回到房间, 打开书桌的笔记本电脑,开机了,她却静坐不动,心很慌,胃里很难受,特别想吐。
捂着胃,半伏在桌上,她在网页搜索栏输入几个字,「闻砚书绯闻」。
页面开始加载,她深深低下头,数了一秒又一秒,怎么都没有勇气抬头,走出一直为自己编织的美好畅想里,面对现实,好好看看枣镇之外的闻砚书。
窥探的下场无非就是自虐,以前她不敢,可现在除了这样可怜的偷窥,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读懂闻砚书的办法了。
想了解所有她不知道的有关闻砚书的过去,好的坏的,都想知道。
门外叶琼洗碗的声音都没有了,沈郁澜总算抬头,看着屏幕,眼神晦暗。
「狗仔揭秘:国际首席超模闻砚书的劲爆情史,凭借美貌征服时尚圈小鲜肉,点击可查看不雅视频……」
“去你爹的,死造谣的,祝你喝水被呛死。”
沈郁澜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拨着鼠标,沈郁澜看到太多条这样的新闻,骂骂咧咧几句就过去了,她没有当真。直到那段模糊的视频出现在眼前,她不淡定了。
视频自动播放,闻砚书与一男子深夜共进酒店,举止亲密……
电脑啪地合上了。
沈郁澜没胆量继续看了,不想去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更不想看底下那些文字怎样把他和闻砚书放在一起去描述。
她安慰自己说:“是假的,都是他们胡说的,他们在造谣。”
可脑子里都是闻砚书说过的话。
她说,她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了,还说过,喜欢高的帅的,喜欢有腹肌的。视频里那男的实在太符合她所说的条件了。
“谁还没有过去了,我既然喜欢她,我就该接受她的过去。”沈郁澜抓扯着头发,给自己洗脑,“而且我想跟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我,她肯定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可是…… ”
沈郁澜眼神无措地乱瞄,“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我。”
一条没头没尾的绯闻,就这么把沈郁澜看破防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想再看,又怕看到更多会让她更破防的东西,不看的话,心里又像长草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跟这个操蛋的世界同归于尽。
头一回,她希望爱情从来没有降临过她身上,真的好折磨人,尤其是喜欢上像闻砚书这样的人,进不行,退不舍,进退两难,留在原地猜来猜去,一次胡思乱想就能持续将近一个小时,再好的心态也要被逼崩溃了。
她发泄情绪的方式有点好笑,那就是疯狂地做家务。
待在卧室的叶琼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出来一看,只见沈郁澜跪在地上,疯狂地擦地板,咬牙切齿的样子,感觉地板都能被擦掉一层皮。
“咋了啊,这是。”叶琼看呆了。
“擦地呗。”
“枣儿,大晚上你干嘛呢,吃错药了?”
“行行,妈,你就当我吃错药了吧。”
叶琼看着锃亮的地板,不免欣慰,回屋拿过来手机,对着沈郁澜拍了张照片,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也没问问她愿不愿意,就把她发朋友圈了,好好夸了一顿。
叶琼本意是想缓和缓和母女关系。
拖完地的沈郁澜打算歇口气,随手点开朋友圈,滑了两下,看到叶琼发的那条朋友圈,两眼一黑,尴尬地坐不住了,原地转了两圈,没活儿干了,真想把邻居家的地也给擦了。
现在去让叶琼把朋友圈删了,也来不及了,这都发完快一小时了,闻砚书该看见早看见了。
哪个女孩子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谁知这张妈妈审美的照片角度这么刁钻,本来没有双下巴,硬是给拍出来了,哈腰低头的,撅着屁股,使着牛劲儿干活,但也不能真给人拍得像头牛啊。
这回情绪直接雪上加霜,变得更糟。
沈郁澜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摸了把湿乎的头发,眼一抬,透过全身镜看着自己,心里一酸,觉得自己现在怨妇一样的表情就像被冷落的情人,睡了,但也没给个名分,可不就是情人。
满心盼着那扇门能早点打开,闻砚书能早点回家。
等到心力憔悴,她捶捶发麻的腿,微信通话响了。
“咋了,丛容?”
“你在县城不?”
“在啊?”
“太好了,我想凑个局儿,都没几个人,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沈郁澜没精打采道:“我不去了,累,想睡觉。”
“咋,玩儿都不愿意玩儿了。”丛容顿了顿,“沈枣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回事儿最近,感觉你都没动静了,也不怎么跟我们主动联系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因为追你阿姨把自己弄成这副死德行,那还是别追了,我第一个拦你哈,你想开点,感情这玩意,有更好,没有就拉倒,谈恋爱应该是让人越变越好的,你看看你,咋还蔫儿了呢。”
“哎呀。”沈郁澜啧了一声,“我没有,我就是,害。”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
丛容更着急了,劝道:“枣儿,你这样可不行啊,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你这死样。行了,快给我发地址吧。”
“我真想睡觉。”沈郁澜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
“你别墨迹哈。”
“成吧。”
沈郁澜叹着气起来了,换了身衣服,不想洗头,随手拿个绿帽子扣头上了,推开叶琼房门,看她都睡了,就没吵她,悄悄出门,等在小区外面。
绿帽子特惹眼,丛容非常容易就找到她了,给她拉开车门,打趣说:“这帽子,咋的呢,是想暗示啥呢?”
沈郁澜上了后排,坐到她旁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丛容,一天天你这脑子,就不能想点儿正经的。”
“那你戴个绿帽子是干啥?”
“好看呗。”
丛容见她说笑都没心情,决心今晚一定要带她好好玩玩,这样下去,真怕她抑郁了。
可惜县城可以玩的地方有限,连家蹦迪的酒吧都没有,倒是有可以吃串喝酒的音乐清吧,她们在店门口下车了。
店里生意不行,有点冷清,沈郁澜进去时,其她朋友已经到了,她都认识,坐下去也没客套,一杯酒咕咚两口就进肚了。
几乎每个人都嘲笑了一遍她的绿帽子。
前面驻唱的是一个文艺女生,唱的都是很有氛围感的歌,还挺好听的,直到唱起一首粤语歌时,沈郁澜皱了眉。
塑料粤语。
不及闻阿姨讲粤语时,蛊得人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过这歌倒是蛮好听,沈郁澜之前都没听过,拿听歌软件识别一下,看着弹出来的歌,她嘀咕着念了一遍歌名,“够钟。”
听着驻唱女孩别扭的粤语,心里有了细腻的小心思,刻意选了女声版,她把这首歌转发到朋友圈,在编辑栏把字打了又删,最后一个字都没写,只是发了这首歌。
一首粤语歌,指向性太明显。
有了喜欢的人,发朋友圈都变得小心翼翼,标点符号都要斟酌很久,虽然很有可能是在自作多情做些无用功,但就是没法克制。
手机放到一边,沈郁澜接着喝酒了,话不多,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也不主动展开话题,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朋友们都看出来她状态不好了,使眼色让丛容劝她。
丛容截住她又要往嘴边送的酒杯,“先别喝了。”
沈郁澜想去拿,“不喝酒来这干嘛啊。”
丛容把酒杯拿到一边,“那也不能喝这么急啊,慢点呗,你这么喝,没一会儿就得把自己灌醉了,有啥意思啊。”
沈郁澜捶捶后颈,“我就是想醉嘛。”
这里很吵,说话听不太清,丛容拉着她出去了,外面有露天桌椅,她们一人一边坐下。
丛容问:“枣儿,你该不会是来真的了吧?”
“我啥时候假过呢。”
丛容担忧地叹气,苦口婆心地说:“她确实就是很女神嘛,爱姐的谁能不迷她啊,谁不想追她啊,不止是你,是我,好多好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我对爱情看得不是很重,就你之前的感情来说,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可能是一样的人,想得开,放得下。我对她有好感,我追她,但我对她远远没到那种程度,所以当我得知你也喜欢她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她和你之间,我选你。”
沈郁澜忽然感动得泪眼汪汪。
丛容继续说:“所以我鼓励你刺激你去追她,那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能追到她,你应该会比现在更好,更幸福。沈枣儿,我不是在这说好听的话忽悠你,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丛容,你可好了。”
“得,别夸我。”丛容说得自己也有点鼻酸了,“但是你现在这样子,我都不用猜,一定是因为她,我说实话,枣儿,如果一段感情不能引领你往更好的方向走,那还不如不要。”
沈郁澜心乱如麻,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我是想要变得更好,变得能配得上她,但就是,我,我就是会很矛盾,丛容,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我好像有点找不到自我了。”
“及时止损吧,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比你更清。”
沈郁澜仰头,眼睛无奈地眨了一下,“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我做不到。”
丛容愁起来了,“你以前也不是恋爱脑啊,我就总看别人来找你哭,你都冷静得不行,咋对她,你就变成这样了呢。”
沈郁澜低头,小声说:“丛容,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
“多喜欢?”
沈郁澜像是被自己不争气的样子气笑了,但又没办法争气起来,满脸自嘲,“我多要脸一人啊,可到今天,在她这里,什么自尊心,什么平等的关系,我都不想要了,真的,我不要了,我就想要她,没有名分也行,卑微也行,都行,咋都行。刚才我拖地的时候,我就在想,万一哪天她走了,我该怎么办。”
声音哽得有点飘了,“没事儿的,我就等她,她要是再也不回来了,那我就去香港找她。”
丛容狠心说出现实的话,“她不可能一直单身,如果她恋爱了呢?”
沈郁澜笑得像是要哭了,嘲讽地拍拍自己的脸,“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呢,我想过了,她要是恋爱了,我甚至都不介意去给她当情人。”
“你有病吧,沈郁澜,你是不是疯了。”
沈郁澜笑得停不下来,侧过脸,在丛容看不见的地方,把眼泪抹去了,她还是那个在别人面前要脸要自尊的人,只是为了闻砚书,她愿意一次一次摒弃自己那些原则,为了靠近闻砚书,一次一次放低她的底线。为了闻砚书,什么都能迁就。
丛容摇头说:“枣儿,你清醒一点吧,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
沈郁澜低着头,捂住脸,不说话了。
丛容连声叹气。她了解沈郁澜的倔脾气,一旦深爱,那就非要把南墙撞烂了才肯回头,作为朋友,劝也劝了,以后的路她想怎么走,只管支持她就好了。
丛容拍拍沈郁澜的肩,安慰她。
沈郁澜以为丛容是叫她,抬了头,没有看向丛容,视线穿透夜色,本能地看向朝另一边漫步的两个人的背影。
那一瞬,表情完全垮了。
第68章 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不可以
闻砚书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金发女孩, 很美很美,气质很贵。
她们并肩走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
她挽着闻砚书的胳膊, 而闻砚书没有推开她。
沈郁澜难过就在这里,以前可以安慰自己说, 不管闻砚书喜不喜欢她, 至少她对她是特别的,可现在她忽然间发现, 闻砚书对别人也可以这样纵容,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越界的事, 她跟别人也可以做。
沈郁澜看着她们的眼满含幽怨。
丛容顺着看过去,“枣儿, 咱还是去喝酒吧。”
沈郁澜坐在那里,可能是伤心过度, 身子摇摇晃晃, 怎么都找不到一个支撑点。
双手紧扣桌沿,她扯开难看的笑脸,“丛容, 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
“什么。”
丛容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她站了起来, 顶着泪眼, 径直朝她们走过去,没有藏起难过, 也没有掩饰悲伤。
步子迈得很快。
丛容跟在后面, 拉也拉不住。
“闻阿姨。”喊出来的都是颤音。
闻砚书连怔愣都没有, 转身朝她笑,“郁澜, 这么巧呀。”
身旁女孩听见她说话的口音,分明是困惑想问话,却被她一记淡淡的眼神震慑得乖乖闭嘴。
沈郁澜的视线落向她们紧挨的肩,“闻阿姨,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呀。”
闻砚书看得见她眼神里的乞求,但没有如她所愿,远离身旁的女孩,说话时,身体甚至还微微偏向了她,“郁澜,我今晚不回家了。”
温柔依旧。
如果她能冷漠一点,沈郁澜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跟她胡闹,可她就是能做到温柔地刺痛你,让你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只能陪着假笑,说一声,“好,我知道了。”
是沈郁澜先转身走的,因为闻砚书正在和那个女孩用她听不懂的粤语说话,她插不进去话,也挤不进去她们的世界。
她走一步,丛容跟一步。
沈郁澜没有再回头。
丛容问:“枣儿,你是打算放弃了吗?”
沈郁澜靠着旁边树干,指着自己胸口,笑得可悲,“我刚才都说了,我去给她当小三我都不介意,我多没脸啊,我能放弃吗?”
“何必呢。”丛容面露不忍。
沈郁澜倔强地忍着眼泪,“没事儿,不就是今晚不回家吗,那能咋了,我不信她能一直不回,我就等,我就死等,等她回家了,我就……”
后面的话,真的没脸跟别人说。
我就继续勾引她,我放得开,为了讨她欢心,什么都能做,说脱就脱,随时随地都能对她喘起来,别人肯定没我会骚……
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是她啊。
“艹。”她狠狠骂了自己一声。
想要清醒,却清醒不过来,矛盾得走不出这怪圈。恨自己不要脸,恨自己变成这副死德性。
但如果现在闻砚书站在她面前,她还是会做那些不要自尊的事,说起来蛮可悲,自从身体草率地向对方袒露后,两个人的思想就再也没法轻易碰撞了。她感觉闻砚书离她越来越远,似乎下一秒,就要抓不住了。于是她更加依赖身体的亲密,通过那些肢体接触来满足心里的空虚和慌张。
性应该是在爱的基础上产生,需要强烈的爱作为支撑。她后知后觉,可除了恶性循环下去,没别的办法了。
眼神空洞,她无力道:“丛容,我完蛋了。”
最可怕的不是恋爱脑,而是清醒的恋爱脑。分得清是非对错,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还是在面对那个人时,脑子告诉自己——你不能这样。
行动却由不得自己。
清醒地沉沦,清醒地堕落。
自救的办法就摆在眼前,却一把挥开——不,不要自救。
要她,只要她。
这是凌晨四点,坐在沙发的沈郁澜看到进门的闻砚书,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几个字。
她一夜未睡,就坐在这里傻等,最可笑的是,亮着的手机页面是她正在看的一篇讽刺恋爱脑的文章,闻砚书没有回来的整晚,她都在看,边看边自嘲地笑笑,知道是在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心里还是抱有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希望某句犀利的言辞能把这样不争气的自己唤醒。
然而闻砚书走到她身边时,给她一个笑脸,她就把这些通通忘了。
“怎么还不睡呀?”
“不困。”
外面的天已经有放亮的迹象,闻砚书没打算去睡觉,坐到她斜对面的沙发,擦了根火柴,抽了口烟醒神,“快去睡吧,白天不是还要考试吗?”
“不睡了。”沈郁澜读不懂烟雾缭绕里闻砚书看她的忧愁眼神,小声说了句,“说了陪我背题,你都没有做到。”
闻砚书吸着烟,垂眼,笑了一下,“对不起啊,郁澜,最近阿姨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她坦坦荡荡,好有长辈的样子。
沈郁澜心里酸酸的,“还有别的事,你也没有做到。”
“郁澜,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闻砚书忽然认真地说。
“你不喜欢吗?”
闻砚书倾身弹烟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郁澜,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可以不用说的太明白,我想你也会懂。”
“我不懂,我哪里懂了嘛。”沈郁澜急了,“闻阿姨,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琢磨你,我也琢磨不明白啊……”
“嘘。”闻砚书手指抵着唇,“乖,小点声。”
沈郁澜极力忍回去差点失控的情绪,缓了缓,心平气和地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追不到你就破防了,不应该跟你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追你,更有耐心地追你,听你话,让你开心……”
闻砚书深深看着她,还是那副冷静惬意的模样,忧伤和哀愁都被她眼里坚定的理智给粉碎了,她忍得好累,却不能借沈郁澜的肩靠一靠。
“郁澜,阿姨对不起你,所有的所有,都是阿姨的错。”
沈郁澜当真怕了她的温柔,就连说这种话,她都要温柔,怕吓到她,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放得很慢,像是在哄她,哄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沈郁澜鼻尖泛红,“一定要强调,你是我的阿姨吗?”
“嗯。”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你是想让我放弃吗?”
“郁…… ”
沈郁澜记得闻砚书刚才的提醒,不要大声说话,她听她的话,一直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嘴唇的颤抖,“可是,我们都说好了。之前,你之前没有不让我追你,没有不让我喜欢你,你不能变卦,闻阿姨,你不能反悔。”
“对不起。”闻砚书没敢看她,忍痛说:“我年长你,是你的长辈,却没有做好长辈该做的事,一次次纵容你,一次次跟你越了底线,我们不该这样,都是我的错…… ”
她克制着呼吸,生怕露出破绽,心头盘旋着比沈郁澜更深更浓的钝痛,背脊微弯,抬头看她,“郁澜,别再追我了,别再喜欢我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沈郁澜仿佛被她的话击垮了希望,失魂落魄道:“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跟我划清界限呢,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纵容我,让那么自不量力的我一次次地看见希望呢。”
“因为,我,我…… ”
闻砚书拿烟的手在抖,差点烫到腿。
沈郁澜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烟,仰头看着倔强咬紧嘴唇的她,心疼地说:“闻阿姨,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
闻砚书摇头不语。
“那就全是真心话啦?”
“嗯。”
沈郁澜满脸都是和她一样的倔强,只不过,比起她心死的样子,多了不甘心。
“可你眼睛红了,你在为我难过。”
“我没有。”
“就是有,你就有,还不承认。”
再多待一秒,再多看委屈的沈郁澜一眼,闻砚书就要哭出来了。
她起身就走,怕沈郁澜跟过来,狠下心来,平淡至极的声音说:“你还小,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不可以。”
这话阻挡了沈郁澜的步伐。
“倘若我非要不懂事呢?”
闻砚书回头看她,笑容充满寂寥和无助。
撩拨是她,放弃也是她,自己本就想要往后退,现在叶琼又拉着她往后退,她真的没办法回归初心了,她虽无可奈何,但沈郁澜是最无辜的,傻瓜一样喜欢着她,她怎么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那我就再也不对你温柔了。”
她连说狠话都没有用力,这叫沈郁澜怎么对她死心。
沈郁澜还是相信,只要继续坚持,总会感化她的心。
可是接下去连着三天,闻砚书从深夜回家变成整日整夜不回家,沈郁澜不知道她去了哪,不知道她跟谁在一起,但也没问。
怕问了,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她也不回县城了,白天闷在枣地里,几乎每晚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枣园,晚上,一个人待在食杂店,发呆到睡着。
她并不是放弃了,只是在想办法,努力地想办法。
本以为下次见面,会是自己想到办法后,没想到,张愿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沈小姐,今晚我去接你,带你去见老板。”
“真的吗?”
“嗯,老板要见你,她给你准备了礼物,说要亲自送给你。”
沈郁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觉得闻砚书是想要找她缓和关系。
她很容易满足,闻砚书只需要对她一点点好,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就能自愈。
满心期待晚上赶紧到来,她站在枣树底下笑得灿烂,一片枯叶落到了脚边。
第69章 水晶高跟鞋
张愿开了很久的车, 把车停在一家极具格调的餐厅,接待人员为沈郁澜拉开车门,挡着车顶框, 待她下车,领位带着她穿过私密花园, 来到后院私人会所级别的包间。
简直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沈郁澜一路不停地东张西望。
感应门打开,领位往边上撤了一步, 弯腰请她进门, “小姐,请进。”
往后看了一眼, 张愿已经离开。
以往出门吃饭就去镇里的小饭馆,再豪华点, 那就是县城连锁的火锅店了,经常眼一瞎, 去的还是那种和连锁店差一个字的冒牌店。
第一次来这种高端场所, 难免忐忑,沈郁澜不想露怯,松松肩膀, 装出一副松弛的样子, 可还是管不住乱瞄的眼, 每一眼都被有钱人的品味所震撼,愣在玻璃门前, 低头看着自己怎么都刷不去陈年污垢的运动鞋, 怕弄脏里面整洁的地板, 将要迈出去的脚缩回来了。
慌张地看眼身旁打领结的服务生,挽了下头发, 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局促。
服务生一直伸手挡着滑开的门,耐心等她。
她都想找借口离开了,这时,里面响起熟悉的声音,“郁澜,你来了。”
闻砚书浓艳红唇挑起笑,长发翻着卷,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眼神和微表情都在习惯这里品质上乘的服务,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吃饭,可对沈郁澜来说,太奢侈了,真的很难放轻松来享受这些高品质服务,远远不如蹲在食杂店门口吃一碗烫嘴的泡面来得更自在。
可是闻砚书来到她面前,张弛有度的笑容赶走了她的不安,“抬头,郁澜。”
沈郁澜揪着衣角,听了她的话。
闻砚书细心地照顾她的自尊,旁人在场,便附耳对她说:“先习惯它,然后享受它。如果实在不适应,那就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沈郁澜轻点头。
运动鞋踩向干净到能反光的地板时,沈郁澜下意识四处乱看,担心有人嘲笑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闻砚书能够细心到每一处细节,给她鼓励的眼神,让她大胆,可以在任何场合,肆意地做她自己。
沈郁澜渐渐适应起来,从一开始的每走一步都要端着到现在坐姿开始放松。
反观闻砚书,体态极好,女性特有的优雅总是在她的气质里体现得尤为生动。
暖黄灯光把氛围感拉满,烛台摇曳烛火,闻砚书轻咬吸管,露出细细一条唇缝,欲言又止地看着沈郁澜,明知沈郁澜的不自在是因为那些服务生,却没有招呼他们离开。
“想吃什么?”闻砚书咽下很多别的不能说的话,问了这么一句。
“都行。”
“不,郁澜,吃你想吃的。”
闻砚书眼神示意一直候在旁的服务生,服务生是明眼人,双手把菜单放到沈郁澜面前,“您好,小姐,这是菜单,请您慢慢看。”
沈郁澜看了两眼,随便指了几样,看着闻砚书说:“好了,闻阿姨,我点完了。”
闻砚书笑笑,“别跟我说。”
她朝服务生所在的方向抬抬下巴,“跟他说。”
“哦哦。”
枣镇里头沈郁澜从小就是霸王,那是她熟悉的环境,不存在阶级差异,大家相处起来并不会有心理负担,可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很难不在跟别人讲话时,暴露自己的胆怯。
语速很快地跟服务生把话说完,她抿着嘴唇,手肘拄着铺着白布的方桌,手往后一掏,拨开了黏着后脖子的头发。
闻砚书给了她一方手帕,“擦擦吧。”
“嗯。”
闻砚书看着沈郁澜从脖子擦到脸,“郁澜,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你是想现在看,还是想吃完饭再看?”
沈郁澜只想赶紧吃完饭,赶紧离开,一点都不想再这里多耽搁。
“先吃饭吧。”
“好。”
格格不入的沈郁澜忍不住又想焦躁,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偷偷摸摸观察闻砚书,笨拙地学一学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强大气场,哪怕皮毛都学不到,心里也会踏实很多。
等到拿着刀叉的姿势看起来真像那回事了,紧张不适的感觉消除很多,她隐隐明白了闻砚书的用意。
“闻阿姨,你…… ”
闻砚书把花费好长时间切好的那份牛排和她的调换,“怎么了?”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面前那份被自己左切一块前切一块的牛排,“我,我吃过了。”
闻砚书慢条斯理道:“没关系。”
沈郁澜咬咬唇,“闻阿姨,今晚你还是不跟我回家吗?”
低头的闻砚书让沈郁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拿着刀叉的手一顿,闻砚书摇了摇头。
沈郁澜失神在她拒绝的动作里,无奈一笑,“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很忙,不可能整天待在家里的,正好,过两天我就要开始练科二了,我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在家。”
“我的意思是…… ”
沈郁澜像是特别害怕听到闻砚书的话,截断话头,“忙完这阵儿就好了,等驾照考下来了,我肯定得跟你炫耀一下我精湛的车技。”
“行。”
没话题了,沈郁澜想破脑筋也要找话聊,“还有还有,闻阿姨,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呢,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闻砚书心事重重也没有扫她的兴,“说吧。”
“前几天小卢婆婆的儿媳妇生孩子了,家里人都去县城医院了,枣地就扔那儿没人管了,他们都没说,我就主动帮他们把活儿给干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沈郁澜提起兴致,努力逗闻砚书开心,手脚并用地讲,说不出真笑假笑的样子落在闻砚书眼里显得有点狼狈有点可怜。
闻砚书转移视线,没再看她的脸,“怎么了?”
“哎呦,笑死我,他们一家人给我送了面锦旗,头一回收到锦旗,我心里美啊,打开一看,我都懵了,锦旗上面写着,医术精湛,配享太庙。”
沈郁澜都要笑出来眼泪了,闻砚书只是抿着淡淡的笑。
沈郁澜觉得一定是自己说得不好笑,都不能逗她开心,继续说:“我就问他们,我也不是医生啊,干嘛送我这样的锦旗啊,然后小卢婆婆就说,我把她家的果子都治活了,果子医生辛苦了,可不得给果子医生送面旗,哈哈哈,这话被别人听了去,后来他们一看见我,就喊,果子医生配享太庙,闻阿姨,你说这招笑不招笑。”
“好笑,很好笑。”
闻砚书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让沈郁澜微微尴尬,她不够矜持的笑声甚至压过了舒缓的钢琴曲,抬头看看身旁的服务生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有品味,除了一看就是小地方走出来的她,她突然脸爆红,觉得自己好丢脸。
并拢的脚尖互相蹭,她低下头。
闻砚书眼神轻轻扫过去,所有服务生就全都走了。
沈郁澜还是低头,一直不抬头,她在等待闻砚书的指令,渴望那声温柔的呼唤,能把她从尴尬无边的境地里拯救出来。
她失望了。
闻砚书沉默地切着牛批,刀叉和盘子很有教养地不会碰撞出声音,她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每一块牛排必须沿边切得整齐,大小必须一致,处处都要追求完美的一个人,眼前这个女孩,可能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例外了,莫名幽幽叹了口气,“郁澜,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下一次,阿姨希望你能比今天表现得更好。”
“嗯?”
闻砚书放下刀叉,认真看着沈郁澜,满脸都是岁月沉淀过的沉稳气场,“这只是第一步,郁澜,让我的出现有点意义吧,我想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闻砚书很会隐忍,表现出置身事外的冷静,从放在旁边椅子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放到沈郁澜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沈郁澜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然后眼睛亮了。
小时候白天偷穿妈妈的廉价高跟鞋,一个人站在镜子前臭美很久,磨破了脚后跟,等晚上躺进被窝,就会做一场好梦,憧憬长大以后能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高跟鞋。
眼前这双闪闪发亮的水晶高跟鞋,满足了小时候的愿望。
她想摸一摸,又舍不得,看着这双鞋,一会儿愣一会儿笑。
闻砚书起身,蹲在她面前,想要握她的脚踝,她缓过神,动作在躲,“闻阿姨,我自己来。”
闻砚书没有抬起含泪的眼,强势地脱去她的鞋袜,为沈郁澜穿好那双高跟鞋,轻微的抽泣声被还在慢奏的音乐盖住了。
很合脚,没有一丝的偏差。
那晚闻砚书摸遍沈郁澜的身体,早就在那么多次最亲最近的抚摸里丈量过尺寸了。
“郁澜,阿姨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想放松,那就穿上你喜欢的平底鞋,尽情地胡作非为,一辈子都做快乐的小女孩。要是腻了这种生活,想要优雅了,那你可以立刻换上一双合脚的高跟鞋,自信地去挑战另一种人生。”
沈郁澜不懂,闻砚书说这些话时为什么会哽咽。
她问了。
闻砚书回答说:“郁澜,你可以一辈子留在枣镇,但我不希望你,只能留在枣镇,你应该拥有随时走出枣镇的能力和底气。”
沈郁澜泪目了。
何德何能,能够喜欢上这样的闻砚书,守护她的懵懂无知,为她铺好所有的路。
别人眼中的闻砚书,威严,不可亵渎,温柔只给眼前的女孩,为她破了一次次例,可是为什么,会温柔得让人看不见希望呢。
那晚,闻砚书接了个电话,先离开了。
沈郁澜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张愿来接她,反复回想闻砚书离开时,眉心微皱还有似乎头疼难忍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
第70章 他叫薛铭
这双高跟鞋, 成为沈郁澜的快乐源泉,她兴奋地根本睡不好觉,站在镜子前试了无数遍, 就差发朋友圈炫耀一下了。
闻砚书主动送她礼物,她真心以为是好征兆。
不怪她这样想, 因为第二天在枣园, 她再次接到了张愿的电话,“沈小姐, 今晚和昨晚一样, 我去接你。”
“还是去见闻阿姨吗?”
“嗯。”
沈郁澜开心劲儿还没起来,张愿又说:“下午三点, 我会带一位化妆师过去,她来给你化妆。”
“化妆?”沈郁澜琢磨一阵, “我多少还是会一点的,干嘛专门找什么化妆师啊, 麻烦死了。”
“沈小姐, 这是老板安排的。”
“好吧。”
通话结束。
沈郁澜看看天,日头还早着,她弯腰把脸朝向接过来的水管, 冲冲都是汗水的脸, 完事拿毛巾使劲一擦。
“这一擦, 张姐前几天带我去美容院做的保养都得白费。”
说实在话,最近照镜子, 确实感觉整个人比从前精致了, 换了发型, 皮肤也细腻了,这还得多亏闻砚书大手笔花钱在她身上做的投资。
以至于一段时间没见的沈半月来到枣园, 看见沈郁澜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变漂亮了呢。”
“钱养人呗。”沈郁澜问,“半月,你来找我,是有事吧?”
“嗯,爸让我来的。”
“干嘛?”
“妈妈不是一直不回家吗,爸拉不下来脸,就让我来找你,去跟妈说两句软话,让她消消气,一直在外面待着,也不是事啊。”
“这都多少天了,爸咋突然想着找咱妈了呢?”
沈半月愤愤不平道:“爸说,咱妈不在家,都没人做饭了,天天吃小餐馆的盒饭,都要吃吐了。”
沈郁澜嗤笑一声,“这话,谁能带给咱妈,谁就去哈,反正我不带。”
“那我也不管了,我和姐姐站在一边。”沈半月乖巧地说。
沈郁澜给她拿了一个苹果,“是不是快期末考了?”
“嗯。”
“那还不赶紧回家复习。”
沈半月满脸犹豫,酝酿很久,有心事却没说,咬了两口苹果,见沈郁澜正忙,默默离开了。
张愿一向守时,说是三点,但她提前了十分钟,沈郁澜不好意思让她多等,洗洗手就过去了。
她果然带来了一位化妆师,提着两个箱子,看起来就很专业。
“哈喽哈喽。”沈郁澜自然地和化妆师打招呼,拍拍衣服的灰,“张姐,身上太脏了,我先回去洗澡吧。”
“好。”
这样折腾下来,等化妆师给沈郁澜化好妆,已经五点过了。
沈郁澜看眼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我去,这还是我嘛。”
张愿不是外放的性格,淡笑道:“沈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哦。”
化妆师小姐姐自己搭车离开了。
沈郁澜以为张愿还会和昨晚一样,把她送到那种高档场所,没成想竟把她送到了闻砚书在县城的家。
“张姐,咋给我送这儿了啊?”
“沈小姐,上楼吧,老板在上面等你。”
现在的沈郁澜活脱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孩,不仅听闻砚书的话,就连称呼闻砚书一声老板的张愿的话都能言听计从。
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她上了楼,早就录过房门指纹,嘀一声就进去了。
四处看看,客厅没有人。
换了鞋,往里面走,脚步迈得很轻,来到闻砚书房门口,手扒着门框,鬼鬼祟祟地露出一只眼睛,看到背对她站在窗前的闻砚书,背影孤寂。
“进来吧,郁澜。”
杵在门口的沈郁澜走到她侧后方,仰头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悲伤把她围绕,正想给她一点关心,她把脸转过来,悲伤没有了,全是平静。
是眼花了,还是想多了。
答案她找不到。
可她能看到,闻砚书看向她时,眼中分明露出被惊艳的光。
“我好看吗?”
“嗯。”闻砚书眼神闪动,“郁澜,我想看你穿裙子。”
“啊?”
闻砚书早有准备,拿来一条抹胸短裙给她,“换上吧。”
这条裙子,未免太性感。
沈郁澜不太想穿,但既然是闻砚书想看,那便换上给她看看。
沈郁澜没有扭捏地去别的房间换,就在她面前,脱了衣服。
闻砚书瞄都没瞄她一眼,自觉背过身。
全身脱的干净的沈郁澜迟迟没有换上那条裙子,看着回避的闻砚书,很想得寸进尺地去勾引她,瞻前顾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两个人都能听见的气,闷闷地穿好裙子。
和那双高跟鞋一样,这条裙子也很合身,就像量身定做。
“闻阿姨,我穿好了。”
闻砚书转身看着她,眼睛一瞬间亮晶晶的,很快黯淡下来。
“干嘛不说话呀,闻阿姨,我穿这个,不美吗?”
“美,很好看。”
沈郁澜瘪着嘴巴,“那你都不夸夸我。”
“好,夸,我夸。”闻砚书仿佛没了力气,费力地吐字,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提不上来气了,“很好看,我们郁澜最好看了。”
“我们郁澜”,这四个字把沈郁澜哄乐了。
“穿得这么正式,今晚我们去哪呀?”
闻砚书揉揉眉心,忍住表情的波动,“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哪嘛?”沈郁澜追问。
闻砚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了出去,停在门口,沈郁澜看不见的那双眼里游走过忧伤,“就穿昨晚我送你的高跟鞋,好不好?”
昨晚回来已经很晚,为了方便,张愿把她送到这里,现在那双高跟鞋还被她宝贝一样供在床头。
“好啊。”沈郁澜进去拿了鞋,出来后,笑得甜蜜,“闻阿姨,待会儿,我要是不会走路了,我可以挽你的手吗?”
闻砚书迟疑地点头,“可以。”
闻砚书对她可谓有求必应,这让她无端产生一种幸福就在眼前的错觉,每当闻砚书温柔看她一眼,这种感觉就会变得强烈一分。
闻砚书说到做到,这一路,她都有扶着穿上高跟鞋就不会走路的沈郁澜,耐心地告诉她,“郁澜,腿要打直,不要勾着脚尖。”
“哎呦,不行不行。”
沈郁澜身子一偏,幸好闻砚书把她扶稳。
“别低头,背挺直,目视前方…… ”
闻砚书的指导果然有效,绕着停车场走了两圈,沈郁澜已经不需要她来扶了。
独立走了几步,走得还蛮好看。
闻砚书看着她,唇边微微含笑,指尖却微微颤抖。
“郁澜,上车吧。”
“好嘞。”
沈郁澜心情出奇得好,开始期待今晚的行程,打扮得这么好看,再去那种有钱人去的地方,心里也会有底气了吧。
而且都有好久没坐过闻阿姨的车了,不管怎样,沈郁澜还是往好的方面想,觉得只要有耐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她满怀期待。
忽略了闻砚书那双麻木无光的眼。
闻砚书开车一向很稳,这段路很长,沈郁澜眯了一觉,做了一个梦,还是那种特别羞耻的梦。
她是喊着闻砚书的名字醒过来的,睁眼就看见闻砚书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有无奈,也有一晃而过的心疼。
脸一红,沈郁澜说:“闻阿姨,我刚才做梦了。”
她试图引导闻砚书往亲密的可以拉近两人距离的方向聊,闻砚书怎么可能不懂,但就是表情淡淡的,不接她话茬。
“下车吧。”
沈郁澜轻轻哼了一声,下了车。
闻砚书垂下眼帘,看着手心被自己掐出来的指痕,再抬头,沈郁澜灿烂的笑容透过车窗落向她想要流泪的眼睛。
她清楚沈郁澜在渴望什么,却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心了,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车,然后在走向沈郁澜时,微微仰头,压抑住心底突然而起的不甘的叫嚣。
面前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清吧,不像昨天那么夸张,一下车就有人热情接待,这家店冷清得很,甚至门口还挂着“今晚不营业”的牌子。
“闻阿姨,换一家吧,这家店不营业。”
闻砚书拿着手机,敲着键盘发消息。
她们一南一北地站,沈郁澜觉得距离太远,于是一步一步走近她。
闻砚书教得很好,她已经可以驾驭这双高跟鞋了。
陷在爱情里的小姑娘多少都有一点浪漫的天分,自从收到这双高跟鞋之后,沈郁澜用手机查了好多,然后看见了一句她最想看到的话——
送女孩子高跟鞋的寓意是,想跟最爱的你走完这辈子的路。
她不由自主地幻想起未来,快乐的心情一度到达顶峰,尤其是现在,假装站不稳,挽住闻砚书的胳膊,而闻砚书没有推开她。
于是她踩着闻砚书送她的高跟鞋,偷偷看着她的脸,愉悦地和她一起走向那扇被人从里向外打开的门。
这几步路,她想和她走完这辈子的决心前所未有,她充满爱意的眼神是那样坚定,在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出现之前。
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朝闻砚书点点头,很明显他们认识。
隐在夜色里的闻砚书很难判断是喜是忧。
男人看向沈郁澜,礼貌道:“沈小姐,你好。”
沈郁澜诧异地看向闻砚书,“闻阿姨,他是……”
闻砚书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不想,反正就是没有看她的眼,呼吸凝滞,松开咬得发白的唇,退后一步,“他叫薛铭,江城人,二十七岁…… ”
尾音哽了。
沈郁澜猜到了,受伤的眼神看过来。
闻砚书狠心侧过脸,眼睛闭了两秒,再睁开,像是释怀了什么,露出长辈应有的温暖笑容,“是我给你挑选的最优质的相亲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