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枝节横生
    据其所言,自身早已钟鸣漏尽,大限将至,加之受沼泽浊气侵蚀,本该在几年前就撒手人寰,怎料正当自个在大九薮中寻定葬所后安坐待毙时,远道而来一位名唤冯权的少年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名少年一经现身,便将其救离苦海,不仅如此,还将其身患的沉疴痼疾大部祛除。

    因受大九薮邪气摧残,老鳖在百年来被顽疾折磨的苦不堪言,故而当体内病痛消除后,非但重返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神态,且隐隐又添几世寿数。

    随后的日子,一人一鳖相依为命,患难与共。

    因老眼昏花加之行动不便,老鳖的饮食起居皆由冯权一手操持,朝夕相处下老鳖得知,冯权乃是孑孑孤儿,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沿街乞讨,后因偶遇奇缘习得天眼异术,故仰仗异术行走世间,为他人治病消灾。

    听闻老鳖所述,古今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钦佩不已,年纪轻轻便遭厄苦难,非但未愤世嫉俗,且能以德报怨,实属难得。

    不仅如此,对其之天眼异能更是兴趣盎然,毕竟自己的这项异能被世人视为邪术,此时巧遇同类,不免惺惺相惜。

    书回正传,话说一人一鳖安居大九薮中,冯权每日都会早出晚归,直至老鳖追问,方才如实相告。

    原是大九薮中游荡许多邪祟之物,或是身陨其中的过路旅人魂魄,亦或沦陷的飞虫走兽之灵,长居于此将受其影响,轻者导致心志不坚,重者则如老鳖以前一般遭受杂症病痛煎熬,而冯权正因身怀异术,方才能化解邪祟。

    几年间,冯权将大九薮外围邪灵近乎湮灭,如今只剩迷障深处的禁忌之物,此物乃恶灵汇集之所,若要彻底重塑大九薮清明,需寻到禁忌邪物将其彻底摧毁,并感化万千怨灵。

    双方约定十日为期,若到时日落之前冯权功成归来,则万事大吉,倘若不见音讯,便视同为凶多吉少,到时老鳖则避祸而去,另谋生路。

    老鳖原本苦口婆心劝阻冯权莫要犯险,却反被其一番披肝沥胆的言辞感动,不禁回想起百年前的自己,只得泪流满面,忍痛慰勉其凯旋归来。

    时至今日已过九日,明日正是分晓之时。

    翌日,古今与老鳖原地等候,由于难以分辨老鳖之言真假,加之自己亦殷切盼望会逢同具天眼之人,因此唯有静候佳音。

    古今盘膝而坐,悟习荒碑业书,偶有睁眼便看见老鳖坐立不安的模样和愁眉锁眼的神态,却并未过问。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已日暮西山,古今并未言语,老鳖却早已搔首抓耳,心如火焚,直至最后一抹斜阳遁入天际。

    其霎时如槁木死灰颓伏在地,仰天长叹一声,行尸走肉般呢喃道:“动手吧”。

    古今闻言也不含糊,迅速搭锅设灶,添柴煮汤,转而询问道:“不如先予你个痛快?免得受烹煮之苦”。

    “不必,某好歹千年修行,如此微难不足为患,况且哀莫大于心死,身死远不及心痛”,老鳖面无悲喜,语气平淡道。

    古今捧起老鳖便要投锅,然正当身将入水时,老鳖忽而仰头问道:“恕某多言,敢问小兄弟膳后欲往何处?”。

    古今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不烦不燥手指一方如实相告:“正北!”

    “当真?事逢讨巧莫非天意,若真如此,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兄弟成全?”,老鳖听闻古今答话,顿时重振精神。

    “免谈!以你之言莫非要我再次手下留情,载你同往以拖延时间而后伺机逃脱?”,古今断然回绝。

    谁料老鳖闻言后却不以为然笑答:“非也,某虽非贤德,却也知一诺千金之理,况且某之恳请于你而言无关紧要,唾手可成”。

    古今将信将疑打量着老鳖,而后勉为其难回应:“你且说来看看”。

    老鳖见乞请有望,立即脱口而出:“小兄弟所趋之地正是冯权小二所往之处,因此请啖尽某肉后,将壳甲随身带上,若前路幸逢冯权,便将骨甲交付于他,只说某大限已尽,羽化而去,倘若天不遂愿未能遇到,便随你处置,某无半点怨言,可否?”。

    “好!”。

    古今脱口答允,老鳖当即身形一扭跃入釜中。

    随着升温,滚汤逐渐沸腾,老鳖周身通红,却依旧蜷伏水底纹丝不动,嘴角似扬起微微笑意,显露一丝安然。

    正当其欣然待归时,却觉周身灼痛倏然消散且传来凉爽的风啸声,误以为自己已亡,然而耳畔却传来一句。

    “罢了,忽的不想喝王八汤了”。

    待古今语毕,老鳖睁开昏眼,朦胧间见天地倾斜,身周景色飞速倒退,看清了,原是被古今掖在腋下向前飞奔。

    不禁惊疑道:“小兄弟何故如此?”

    “我患洁癖,一想到你有痔疮就倒胃,即便割弃也心有芥蒂,放过你了”,古今并未侧目,面无表情道。

    “你真是……,多谢!”,老鳖热泪纵横,失语凝噎。

    古今一路驰骋,只朝心中所感的荒碑方向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随着愈深入大九薮,只觉沼泽之上瘴气愈发浓郁,朦胧烟气笼罩阴暗雾霾,诡异至极。

    “大九薮也称忘川落,之所以飞禽走兽皆不得渡,正是受积阴之气影响,自古以来,但凡过路生灵,或遭水面之上邪魄侵袭,亦或水下游魂蛊惑,最终皆葬身此处,因而致使大九薮内积怨只增不减,如今早已魍魉遍布,不见归途”,面对眼前恐怖景象,老鳖感慨万千。

    飞驰而过,打量着水面上飘荡的鬼魅幽形,以及水下隐隐挣脱欲出狰狞爪面,古今才知这并非恶兽虫怪,而是幽灵魄体,不免格外警惕。

    上下游离的灵体一见古今,皆神色贪婪,垂涎欲滴,却又不知何故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古今亦无暇顾及,只快马加鞭继续奔行,穿行瘴气迷雾之中,忽见不远处显现一星缥缈赤光,加快步伐朝向而去,走进一看,不禁喜上眉梢。

    缘是光亮根源乃是一株彼岸曼珠花,正是梦寐以求的大阵材之一。

    古今并未急于采摘,而是细致打量,才发现娇艳欲滴的灵花瓣柳妍开,花蕊幼嫩,正值初放,却未成熟,不觉有些失落。

    然而正当其唉声叹气之时,脚下地皮突然起伏不定,挪移动摇起来,随即自泥沼下凸现一张血盆大口,如同流星箭矢一般窜出,将那曼珠沙华连根带花吞入深渊巨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古今却看的真切,所过之物乃是一条血鳞森蚺。

    方才的喜出望外此时荡然无存,不禁暴跳如雷,纵身一跃钻入泥沼,欲要将不速之客生吞活剥,怎奈置身其中才发现,自己虽有避水诀护体,却依旧在泥浆汤糊中寸步难行,心中有万般手段却被缚手脚。

    四下环查,发现血蚺早已不见踪迹,寻觅无果,只得重返陆地,气极败坏转而朝荒碑而去。

    又向前奔行数里,某一刹那,忽觉体内荒碑业书剧烈颤抖起来,心知已抵达荒碑,即刻忘却烦恼,敛神回神,谋筹眼前要事,脚下步速不减反增。

    “唰”,随着眼前迷雾中逐渐显现巨大轮廓,古今和老鳖皆是一喜。

    荒碑模样显露无疑,古今仰头打量,怀中老鳖突然猛烈挣脱,以迅雷之势朝前奔去。

    古今误以为其要逃脱,正欲动身去捉,却才发现其所至的荒碑座下倒卧着一道瘦削的身影。

    “冯权孩儿!”,老鳖声嘶力竭高呼一声,伏在身影之上嚎啕痛哭起来。

    古今凑前几步才看清,面前的乃是一具衣着褴褛的干尸,瘦骨嶙峋的模样似乎已风干多日。

    蹲下身来,目睹着老鳖痛不欲生的神情,古今伸手轻拍,欲要安抚几句。

    然当正苦于不知如何劝慰之际,竟见少年皲裂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抽搐一下。

    发觉此情,古今当即冷静心神,放开念识探入少年体内,验证了方才之察并非错觉,面前名叫冯权的少年此时虽奄奄一息,但却并回天乏术。

    如是确信,古今自玉戒中取出几粒回血丹投入冯权口中,同时运转念力探入其体内,催动丹药之效化入四肢百骸。

    许是冯权命不该绝,所幸前日古今恰晋入念道三阶,可施力于肌理催化丹药摄取,若非如此,以冯权此时的状况,只怕是在劫难逃。

    “咚咚”,一声擂鼓般的心跳声乍生,传入老鳖耳中,动静微渺,但对其而言却振聋发聩。

    感应到此番惊变,其竭力瞪圆双眼,隐约看到古今在一旁运作,顿时恍然大悟。

    “呼,容我来”,古今长舒一口气后,招呼老鳖道。

    老鳖闻声迅速挪步退至一旁,古今则将冯权搀起背倚荒碑之上。

    放开念识探查一番,观其内里逐渐稳定,方才收回念识,打量起面前荒碑。

    老鳖则坐立不安焦急踱步,等待冯权苏醒。

    一个时辰过去,正当老鳖抓耳挠腮团团乱转时。

    “洮爷……”,一声蚊蝇声传出。

    老鳖和古今皆是一惊,立即围绕冯权两侧,只见其煞白的面庞稍回血色,低垂的双睑依旧恍惚。

    老鳖见此情不免老泪纵横,感天谢地,古今则按捺冯权,又取出几粒恢复气力的丹药喂入。

    待到冯权神色以肉眼可查地速度恢复,整个人渐行恢复精神。

    古今一目带过,看清冯权的眼瞳,才发现其具有的并非天眼,而是史书所载的圣人之相——重瞳子。

    据传重瞳子亦赋有异能,加之冯权悲惨的命运,因此教头昏眼花的老鳖误以为是天眼之能。

    “洮爷,这位恩公是?”,冯权睁眼即见一副陌生面孔,虽神志迷糊,却明白是被眼前之人所救,转头问向老鳖。

    老鳖此时方才想起自己亦不知古今身份,只得尴尬憨笑。

    古今三言两句说明来路,并未过多谈说,直至冯权欲起身跪拜,方才劝诫其勿乱动。

    二人由于年纪相仿之故,不多时便已熟络。

    “对了,你为何要无端犯险寻这石碑?又是如何安然履过危机四伏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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