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24章
薛成文还是着急:“祝大人为了您多年筹谋,耗尽心血,怎会同意您去战场?若是出了任何意外,大人这些年的谋划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辙偏头看他,“薛大人可还记得,先生八年前在国师府对你说过的话?”
薛成文一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八年前那一幕。
年少时的祝时宴神情淡漠,却不容置疑的说——他想协助一个圣明的君主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想要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边关告急,百姓受难,他身为国师,就算明知我去会有危险,明知他十几年的谋划可能会毁于一旦,他依旧会支持我去。”
元辙的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在他心中,国家与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争权夺位,布局谋划,都不过是清除朝廷蛀虫,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手段罢了。
薛成文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然后郑重地拱了拱手:“是薛某浅薄了,望王爷一切顺利,早日凯旋。”
“多谢薛大人,这信就不必传了,我会亲自去跟先生说。”
元辙将信收起来,正准备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扭过头道:“哦对,还有一事,刚刚传来的消息,大将军已无性命之忧,待我到了边疆,自会好好照顾他,薛大人不必担忧。”
薛成文愣了下,一直强撑的脊背骤弯,语含哽咽:“谢王爷,薛某感激不尽。”
“薛大人不必客气。”元辙语气认真:“薛大人明知我若不去,将军生死难料,却还是极力劝阻我,大人这份情义本王记在心里,必不会忘。”
薛成文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红,“薛某没有选错主子,能辅佐王爷是薛某的福气。”
“能得薛大人的辅佐也是本王的福气。”元辙笑了笑:“好了,薛大人请回吧。本王不在的这段日子,还要劳烦薛大人多盯着京都,没事多去敬远寺看看国师大人。”
薛成文弯腰行礼:“是,下官领命。”
卓伦:“……”
“十年八年回不来?主子之前不是说……等祝墨和海平侯搅合在一起然后再一锅端吗???”
如今司礼监和内阁一把手都在主子手下,皇后也就握着几个老臣,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不能放皇后的人过去。
怎么如今又同意把祝墨送过去了?
元辙:“左右不过一个巡抚的官职,如何把江南翻过来,他既然愿意查随他去。”
卓伦:“。”
“属下得令。”
卓伦想不明白,走出了房门,又回眸看了眼元辙,“主子,您这么做不会是因为小世子吧?”
元辙:“……”
“快滚。”
元辙一掀眼皮,那双妖异的金色瞳孔像是锋利的刃,卓伦脖子一凉,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火速滚了!
祝时晏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天色全暗了下来。
回到曲水苑的时候,祝默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了。
云泉见祝时晏回来,急忙给他送上暖茶:“世子,您终于回来了,哪位说要等你回来,非赖着不走呢!”
自从祝墨回来之后,他们世子就一直遭人非议,云泉自然不喜欢祝墨,可他如今受夫人老爷喜爱,又赶不得,
祝时晏应了声:“嗯,让哥哥久等了,我这就去,你去再沏一些茶。”
云泉:“。”
“快去。”祝时晏说罢,急匆匆的进了门,将自己的大氅褪下,给祝墨行了礼。
祝时晏,“哥哥,久等了。”
祝默见祝时晏回来,欣慰一笑,起身扶他:“没事。”
“哥哥快坐吧,”祝时晏拉着祝墨坐下,“陪王爷吃了顿饭耽搁的时候,哥哥莫要怪罪。”
祝墨蹙了蹙眉心。
元辙此人绝非善类。家宴那日他就觉得元辙对祝时晏的心思不纯,今日见他牵着祝时晏的手,便更确定元辙的心思了。
祝默由心的看着祝时晏,拉住他倒茶的手:“阿晏,你和王爷,当真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祝时晏早就想到了祝墨会问他这件事,却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只好淡淡道:“哥哥觉得我和王爷是什么关系呢?”
“他……”
祝默:“元辙绝非值得托付终身之人,阿晏若是他强要你,你尽管告诉兄长,母亲临走前托我照顾你,等不日后我回江南任职,便带你离开。”
祝时晏挤出来一个苦笑。
他就知道祝墨能看出来,他和元辙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可他能依靠的也只有元辙,恬不知耻用身子伺候人,才能换一个离开的机会,但这也是他能靠着自己博来的结果。
祝时晏不觉得丢人。
他只是想靠自己活下去。
“可是我心悦他。”
祝时晏抿抬眸看着祝墨,认真道:“哥哥,是我心悦王爷,自愿跟着他的。”
直到夕阳暖暖地照在脸上,元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眼中满是留恋:“先生,我走了。”
祝时宴站起身,“你等一下。”
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他,“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有必要,一滴即可。”
元辙露出一抹笑:“谢谢先生,我会好好用的。”
祝时宴垂下眼眸:“我希望你用不到。”
用说明会有危险,而他不希望他有危险。
元辙听懂了,心痒痒的又想抱他,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明日便要出发,还要很多事情要准备,不能久留。
他逼自己移开视线:“先生,我真的走了。”
“嗯。”祝时宴坐回树下,神情淡淡地翻开一页书,不再看他,“一路顺风。”
第 62 章 第25章
元辙第二日便走了。
他走的时候,文武百官和百姓们自发地前来欢送。
元辙骑在马上,在城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远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归乐楼里,薛成文看着这一幕,扭头问:“王爷好像在找你,大人你真的不去送一下吗?”
祝时宴低头吃饭,“送别的话已经说过了,我不方便露面。”
薛成文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薛某真的不知道祝大人是心软还是心狠,为王爷筹谋一切,却又丝毫不担心他的危险。战场刀剑无眼,王爷此去九险一生,大人就不担心这是最后一面?”
祝时宴低头吃饭:“他不会有事,我相信他。”
薛成文挑了下眉,端起杯子:“好,既然祝大人相信,那薛某也信。”
“原来如此……”祝时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着元辙:“原来王爷早就知道哥哥是要查案,才会与王宴交好。”
“王宴?”元辙问。
祝时晏:“就是方才穿粉色衣物的那个,是母亲母家的表哥,不久前从江南回来的。”
“本王查他做什么?”元辙:“一群乌合之众,想在江南掀起波涛,太不自量力了些。”
“啊,”祝时晏糊涂了,“王爷没查王宴,那为何查了哥哥?”
元辙:“……”
“笨。”
一个小小的海平侯府,想用一个新科状元拉拢皇后还不够,还送给他一个小宠。
若不知祝时晏在雪地里跪了一日,那点不服输的倔劲儿勾起他的注意,他估计早就将祝时晏的头拧下来了。
如今看,祝时晏不仅仅倔,还笨。
“……”祝时晏惭愧的低下了头:“我……真的很笨吗?”
元辙:“……”
“不将你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本王又怎么会让你近身?”
祝时晏:“哦哦。”
他知道元辙应该查过他,原来是他真的很笨所以元辙才觉得他没什么危险,可以睡一睡。
怪不得元辙二十六了身边还没一个小宠,原来他做事这般小心。
“那笨一些还是有好处的,”祝时晏舔了舔唇,认真的看着元辙:“笨一点对王爷没威胁。”
元辙:“……”
“所以呢?让本王去侯府赴宴,然后呢?”
“然后……”祝时晏想起自己的结局,心中唏嘘,他又不能和元辙说自己有可能嫁人,最后难产而亡吧?
这也荒谬了。
祝时晏小声道:“秘密。”
元辙无言,但大概也能猜出来祝时晏应该是和海平侯做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条件就是自己去赴宴。
元辙捏了捏眉心,淡淡“嗯”了一声。
祝时晏惦记着祝墨晚上约他的事情,早早从摄政王府离开。
元辙送走了祝时晏,才将卓伦召到身边:“祝墨的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祝墨与元景驰、王宴等人接近,是想查明平庆年间一件贪污案。江南一带现在由司礼监的人把控,而司礼监的掌印是元辙的人,祝墨的目的就是将这件案子按在摄政王府的头上,想借此煽动朝中局势归顺太子。
实则他早就被利用。
想以此绊他摄政王府,简直天方夜谭。
卓伦早就将元辙吩咐的事情查清楚了,这些天也一直安排线人跟着祝墨:“大概查到王家了,这几日他一直和王家的人走动,想来回江南后就要从王家的旧部查起。”
不过,江南一带盐税现在一直由他们的人收,现如今祝墨成了海平侯的世子又和太子频频走动等到了江南还不好处理。
卓伦:“主子,祝默和太子殿下走的很近,咱们要东宫说一声吗?或者——直接做了他?”
“不。”元辙捏了捏眉心。
“给冯弘给信,让东厂把祝墨查到的人都做了,随后放他回江南慢慢查,最好十年八年回不来。”
刘公公收起圣旨,弯腰道:“祝大人,马车就在门外候着,请吧。”
祝时宴微微颔首:“谢公公。”
刘公公看向另外两人,“那薛大人和周大人?”
周叙立即道:“本官来给烨王祈福,正好路过,来问候一下祝大人。”
薛成文点了下头:“薛某也是。”
刘公公微微一笑:“两位大人有心了,奴才先行告退。”
“刘公公慢走。”
人一走,薛成文立马急了:“陛下这个时候找祝大人进宫是什么意思?”
周叙拧紧眉,当机立断道:“你去查一下这几封信的来源,我回一趟大理寺,先想办法见到郭大人。”
第 63 章 第26章
龙和殿。
刘公公弯腰退下:“祝大人,陛下在里面等您。”
“谢公公。”
“祝大人客气。”
门被关上,房间里的光瞬间暗了许多,祝时宴在门口停了几秒,然后缓缓踏入其中。
这位主角攻。
元景驰惭愧的挠了挠头:“未曾,我回京是帮祝兄,没告诉母后和父皇,皇叔替我先保密。”
说罢,元景驰注意到了元辙身后的漂亮少年,疑问:“这位是?”
祝时晏作揖:“太子殿下好,在下海平侯府祝时晏。”
祝时晏记得,元辙和这位太子殿下未来会争锋对决,其中原委他虽不知,但能确定的是这位太子殿下会成为元辙的一大关卡。
这种能窥探他人命运的感觉并未给祝时晏带来好处,反而让他觉得无奈。
现在看来,元辙和这位太子殿下的关系尚可。
祝时晏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了解故事全局的心情。
元景驰:“哦哦,是祝兄的弟弟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生的真是俊俏。”
祝时晏脸上一红:“太子殿下谬赞。”
元辙握着祝时晏的手,元景驰自然是看见了,皇叔最辙别人打听他的私事,元景驰将目光从祝时晏身上移开,“皇叔我们今日出来办点事已经开好了房,你要不要进来吃杯酒?”
元辙:“不必了,你们玩儿你们的,本王带着人走了。”
元辙说罢,众人如获大释,恭敬的将祝时晏和元辙送走。
“皇叔慢走!”
“王爷慢走。”
祝时晏本就不想让祝墨看到自己和元辙在一起,便乖巧的跟着元辙离开,只是他没想到祝墨突然喊住了他。
祝墨:“阿晏,今日哥哥回府,晚上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喝杯茶。”
祝时晏:“……”
祝时晏回眸点了点头,见祝墨蹙着眉心紧紧看着他和元辙,淡淡道:“好。”
祝时晏话还没说罢,元辙便夹了夹他的手,沉道:“走。”
两人上了回王府的轿子,元辙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祝时晏以为他是见了太子不开心。
方才祝时晏也只是见两人表面关系尚可,可元辙这个人本就喜怒无常,不知道他是不是实际很讨厌太子:“王爷,您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好吗?”
所以,元辙是要做什么事情,才会陷入最后那万劫不复的结局呢?
元辙正色道:“本王就这一个侄儿,自然好。”
“啊?”祝时晏诧异:“这样啊。”
看来他是猜不透元辙的想法了。
“那您为何从方才见了太子殿下后就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祝时晏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的看着元辙:“或者说,王爷不想说?那便不说——”
祝时晏话还没说完,元辙倏地捏住了他的脸肉,他的嘴巴嘟了起来:“唔……”
元辙一本正经捏着祝时晏的脸蛋,淡淡道:“祝墨并非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他认海平侯是因为他要查十年前一桩私扣盐税的旧案,有了海平侯世子的身份,不日他去江南便好行事。”
元辙松开祝时晏的脸蛋,道:“所以,知道了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祝墨想利用你博海平侯夫妇一点好感罢了。”
从五皇子府出来后,祝时宴回到了国师府。
薛成文在此处等了他许久,看到他回来,立即松了口气:“祝大人,你可算回来了,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祝时宴的表情不是很好,薛成文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郭大人不好救吗?”
“陛下已经准我彻查此事,郭大人暂且安全。”
“这是好事啊,大人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祝时宴蹙了蹙眉:“此事是五皇子所为,而且他铁了心要让郭承远背上这个罪名,事情有些棘手。”
“果然是他!”薛成文攥紧拳,扭头就往外走,“我们去找陛下,让陛下给郭大人主持公道。”
薛成文有时候是有些冲动,祝时宴无奈地喊住他:“薛大人,你觉得你跟五皇子站在一起,陛下会信谁?”
薛成文停下脚步,但还是愤愤不平:“难道就任由五皇子泼郭大人一身脏水吗?通敌叛国,这是多大的罪名!”
他平日里跟郭承远走的比较近,此时也是最着急的一个。
祝时宴安抚道:“既为陷害,那必定会留有破绽,郭大人会没事的,薛大人不必太过忧心。”他环顾一圈,问:“周大人去哪儿了?”
“周大人去大理寺了,说要想办法见郭大人一面。”薛成文因为祝时宴的话冷静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问:“大人,需不需要将此事告知王爷?”
第 64 章 第27章
“不用。王爷远在边疆,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了。”祝时宴道:“让其他人停止上奏,等我消息。”
薛成文应下:“是,大人。”
祝时宴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多说了一句:“别担心,有我在,郭大人不会有事的。”
薛成文心里一暖,神情放松了不少:“我自是相信大人。”
“嗯,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会喊你。”
“下官告退。”
祝墨所说之言,正是他梦中王宴对他所做之事。
祝时晏只好乖乖张开手心,元辙不给他看,突然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好了,自己看。”
手心里的东西很轻,祝时晏并不能通过触感猜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元辙说罢就收回了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手肘靠在椅背上,示意他张开手心。
祝时晏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看看昏暗的房间里元辙棱角分明的轮廓。
想起方才祝墨说元辙给他的茶叶,是很珍贵的御茶,祝时晏又不太好意思看元辙给他的东西了。
祝时晏问:“会不会,太贵重?”
只是刚刚说罢,元辙没有回应,而是直接打开了他的手,手心里赫然放着一个蛐蛐儿。
是干草编的。
祝时晏恍然想起了什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不会是王爷刚刚编的吧?”
元辙‘嗯’了一声,站起身揉了揉祝时晏的头:“开心了就赶紧休息,本王公务繁忙,改日你去府里道谢就是。”
祝时晏:“……”
公务繁忙还来看他?
看来元辙真的很想和他培养感情。
“哦,”祝时晏将那小巧的草蛐蛐儿收了起来,又想起明日就是十五了,喊住元辙道:“王爷,明日刚好是家宴,我就不去找您了,我们改日再培养感情。”
“嗯。”元辙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点了点祝时晏的脑门便从正门走了出去。
祝时晏关上房门这次没再偷哭,心情因为元辙好了不少,早早上床睡觉了。
父亲母亲就像是忘了他这个人似得,正举杯给祝墨倒酒见他随着上菜的小厮进来都愣了少顷。
祝时晏:“父亲,母亲。”
海平侯放下手里的酒杯,轻咳了声:“晏儿啊,你方才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过来吃饭。”
祝时晏滑了滑喉,忍着鼻尖的酸意,“父亲抱歉,晏儿方才想着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就去小厨房打下手了。”
海平侯尴尬道:“好了,你哥哥还在这里呢,别让哥哥误以为我侯府苛待了你,过来坐。”
祝时晏:“是。”
祝时晏在祝墨身边坐下,特意将自己的椅子和王宴拉远了距离。
祝墨见祝时晏入席,才动了面前的酒杯,“阿晏,既然侯爷夫人让你称呼我一声兄长,那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祝时晏:“哥哥客气了。”
祝时晏的酒还没饮下,只听身边的海侯夫人突然带着哭意道:“墨儿若你不愿认他,母亲就给你做主,等你搬回家就让他搬出去。”
祝墨闻言蹙了蹙眉心,“夫人……”
祝时晏自早上来了院子便忍着情绪,如今听母亲这一番话眼中的泪便再也没忍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压着颤音道:“母亲放心,等哥哥回府,晏儿愿意离开京师。”
祝墨越发觉得海平侯府的人不可理喻,看着眼尾微红的祝时晏心间一涩,“夫人言重。”
祝墨话还未说完,只见门前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海平侯脸色一沉,拍案沉声道:“吵什么吵,不知今日家宴?”
元帝疲惫地坐下,“阑儿。”
元星阑收回视线,拱手:“儿臣在。”
“此案牵连甚广,朕命令你与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全部捉拿归案。”
“儿臣领旨。”
元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朕知道,你与国师年少交好,但此为国事,你应该知道轻重。”
“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皇命。”
“下去吧。”
“儿臣告退。”
元星阑弯腰退下,低垂的眼眸中隐隐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光。
阿宴终于落到了他手上。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第 65 章 第28章
国师因通敌叛国被陛下打入天牢的消息一传开,满朝震惊。
朝中有一多半的人集体上奏请求彻查此案,还有一小部分的人火上浇油,要求立即将此等乱臣贼子斩杀。
国师府里,周叙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说清楚,什么叫国师通敌叛国?”
前来报信的人气喘吁吁的说:“五,五皇子说,国师大人才是真正与南国皇室勾结的罪魁祸首,郭大人只是在为国师大人办事。”
“简直荒唐!”周叙的声音陡然拔高,怒声道:“陛下信了?”
“信了,不仅直接将大人打入天牢,还下令让五皇子将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全都抓起来。”
元辙说留他休息一会儿,可祝时晏一点困意都没有,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他就睡不好了。
眼下天色虽然暗,但回到家里父亲应该刚好起床准备上朝。
元辙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还给他拿了一件狐裘大氅,祝时晏总算有了那么点开心了。
不管怎样,元辙答应考虑一下,只要在父亲母亲给真世子办贺宴前,他能和元辙睡了,他的命运就能改写了。
太好了。
祝时晏想。
他今后是不是能为自己活一次了?
马车到了海平侯府的后门,雪虽然停了,但天气还是冷的不行,送他回来的是王府的总管,将马车停下后王总管交给他一个光泽莹润的玉牌。
祝时晏不明所以:“这是?”
王总管:“呃……这是王府的门牌,世子您以后想来王府出示此玉牌便好。”
“这样啊,”祝时晏细致的将玉牌收了起来,送走了王总管便进了家门。
祝时晏身上还穿着元辙给他准备的衣服,他不想讲自己和元辙做交易的事情被父母发现,也不能被发现,换了自己的衣服,将那套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衣物和狐裘大氅收在了柜子里。
约莫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天渐渐亮了,祝时晏准备去前院给父亲说宴请元辙的事情。
出了门,云泉正哭唧唧的准备去前院。
云泉一见祝时晏完好无损的从房间里出来,立刻就傻眼了,“世子?世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祝时晏来不及和云泉解释,想着赶紧在父亲上朝前和他交代自己一定能把元辙请来的事情,便道:“一会儿从前院回来我慢慢和你说,眼下我需要先见父亲。”
云泉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好,世子云泉陪着您去。对了世子,昨日我回来的时候,听夫人说再过两三日那个……那个状元会回家一趟,侯爷和夫人说是在举办贺宴前,咱们府里先聚聚。”
“嗯嗯。”
祝时晏边走边听,“没事,办一下也好,哥哥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儿子,提前回家熟悉一下也好。”
云泉不开心道:“状元来就来了,可是夫人还说王家的表少爷也要来小住几日,他又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来凑这个热闹干嘛,烦人。”
祝时晏闻言,脚下一顿,“他也要来?”
云泉说的表少爷,正是祝时晏的表哥。
云泉没注意到祝时晏脸上的异样,只是把他昨日从侯爷口中听到的事情给祝时晏说了一下:“是夫人邀的,说是王家现如今只剩下表少爷一根独苗了,‘那位’回来之后,两家多走动走动比较好。”
“这样……”祝时晏勉强定了定神,“定日子了吗?”
云泉摇摇头:“具体的时间,侯爷说等您回来再定,反正是咱们侯府小聚,什么日子都方便。”
“嗯,”现如今元辙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倒也没那么怕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来到前院,海平侯果然已经吃过了早膳,在正堂准备出门。
祝时晏进了门,堂内海平侯夫妇脸色瞬间都变了样,侯夫人转身带着嬷嬷离开:“侯爷你说正事吧,妾身去给墨儿煮点姜茶。”
祝时晏站在门后,抬眸看了看母亲,却不知说些什么。他们做了十七年的母子,但说过的话却只有寥寥数句。
等侯王氏经过的时候,祝时晏才小声喊了一句:“见过母亲。”
王氏抿了抿唇,挤出来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和你父亲说吧。”
元星阑的眼中满是不甘:“可我不这样做,你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祝时宴这次沉默了很久,冰冷的神情逐渐软化,他轻声道:“殿下,虽然年少时师父一直跟我说,不要跟皇室子弟牵扯太深,但我那时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你率真赤诚,没人会不喜欢你,跟你相处也很放松。”
“但是后来,你为了夺嫡,越来越不折手段,甚至不惜对无辜的百姓下手,我隐晦地提醒过你几次,但你似乎从未放在心上。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非良主,更非明君。”
元星阑握紧拳,“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皆是伪装?”
“八年前。”
“八年前”元星阑扯了一下嘴角,“真是难为你忍着厌恶与我做戏这么久。”
第 66 章 第29章
祝时宴轻叹一声:“我从未厌恶过你。”
元星阑愣了一下。
祝时宴静静地看着他,缓声道:“收手吧星阑,别让我恨你。”
元星阑手指紧了紧,他移开视线,声音晦涩:“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算现在收手你也不会原谅我,更不会跟我走。”
他故作轻松的说:“反正阿宴你现在在我手上,等我登上皇位,再向你慢慢赔罪。”
祝时晏‘嗯’了一声,看着匆匆离去的母亲心间似被湿透的棉花堵住了。
母亲原来也会下厨做些吃食。
“晏儿啊,”海平侯整理好常服,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杵在门口的祝时晏,“愣着干嘛过来,坐这儿,和父亲说说你昨天把你请帖给送去王府了吗?”
祝时晏点了点头,上前站着回话:“回父亲的话,孩儿,孩儿昨天好不容易说动了王爷,才进了王府至于请帖的事情……孩儿听闻昨日是王爷母妃的辙日,便没敢提起此事。”
说罢,祝时晏赶紧解释了一下,“不过父亲放心,昨日孩儿和王爷浅浅聊了两句,王爷很是喜欢孩儿给了孩儿一个门牌,这几日我再多去几趟,趁着王爷心情好的时候,再将请帖给王爷呈上。”
海平侯闻言,蹙了蹙眉心,挑眉打量了一眼祝时晏,然后干笑了声:“这样啊。”
“你说,元辙给了你王府的门牌?”
祝时晏有点心虚,他长这么大从未忤逆过父母的意思,更别提说谎了:“是,是给了孩儿门牌,王爷说孩儿的功课做的太差,便答应给孩儿看看。”
祝时晏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嗯,既然元辙给了你门牌,那就说明他还是想和我海平侯走动,你就替父亲多去几趟,也别空手去,回头我让王嬷准备些礼物你带着去,一定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这件事不能着急,反正离你哥哥生辰还有时间。”
“是,孩儿记下了。”祝时晏应道。
祝时晏:“……是,孩儿谨遵父亲安排。”
海平侯捻着胡须出了门,心里思忖方才祝时晏的话,甫一出了正门便见夫人在门口等着。
王氏示意身边的嬷嬷离开,扶着海平侯上了轿子:“侯爷。”
海平侯看了一下四周,上了轿子,有些烦躁道:“何事不能在府里说?”
王氏心里还是担心,便道:“你方才你祝时晏说什么了?他可办好了送请帖的事?”
海平侯将祝时晏的话复述了一遍:“放心,元辙这人我多少清楚一点,他确实狂妄自大,祝时晏功课又做的不行,大约真是突然有了兴致想教教他,不会耽误我们把晏儿嫁出去的的计划的。”
“这样啊,”
王氏心里不放心:“我总觉得祝时晏这几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之前他什么时候出过曲水苑?这次不仅主动要去送请帖,还和元辙有了牵连,我这心里总是觉得奇怪。”
王氏这才定了定心,点头:“如此甚好,这生子秘药我都派人准备了,他也算生的标志,到时候能给王家添个一儿半女的,咱们以后就不愁银子了。”
“好了,这件事先不能说,等过了墨儿的贺宴给晏儿吃了秘药,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咱们再提。否则祝时晏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我们呢。”
“嗯,还是侯爷你想的周到,那妾身就先回去给墨儿煮茶了,”
祝时晏从父母的院子回去,王嬷嬷便准备了精致的吃食和一些珠宝字画过来,说是父亲要他送去王府用的。
收下礼物,祝时晏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带着云泉去了王府。
明明才离开几个时辰,祝时晏还不想去元辙身边晃悠,不过父亲既然给了礼物,他又不得不去。
路上,云泉看着那一盒盒精致的礼品,还有今天早上的饭菜由心的替世子不平:“世子……夫人和侯爷已经快一年没管过咱们了,最近才好了一些,云泉不是挑拨您和夫人侯爷的关系,云泉只是觉得夫人和侯爷好像……”
并没有那么关心您。
云泉不知后面的话怎么说出口。
他自小就进了侯府伺候世子,刚记事儿的时候,侯爷和夫人感情还不好,他本以为侯爷不喜欢夫人才对世子不闻不问,可后来侯府没落了,侯爷归家的日子也多了,他们还是不待见世子,甚至连送世子去私塾都不愿意,只是找了人在家教世子认字。
如今,状元世子回来了,他突然又对世子这么好,云泉心里不舒服。
“你就这么确定陛下会杀了我?”
元星阑眨了眨眼:“这个问题阿宴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祝时宴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陛下什么时候发现的?”
能让元帝下定决心杀他,必是发现了他在暗中辅佐六皇子掌控朝局,可他这些年一直伪装的很好,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沈施熠面容冷淡,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眸中含着一丝不明显的怒意和悔恨,“所以我的条件是拿到和离书,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
“从一个皇子手上拿到和离书,祝某不过一个阶下囚,沈大人还真看得起我。”
“祝大人能将无权无势的六皇子变成权倾朝野的烨王,也能让闭门不出的永昌侯之子为你鞍前马后,沈某相信,一个和离书而已,对祝大人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祝时宴低笑一声,应下了:“好,我答应你。”
沈施熠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轻点了下头:“那就请祝大人静候我的消息。”
祝时宴颔首:“好,我等着。”
他没问沈施熠打算怎么做,沈施熠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说完就准备离开。
祝是宴喊住了他:“祝某很好奇,沈大人是谁的人?”
沈施熠微微一笑:“祝大人以后会知道的。”
祝时宴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是容王府吗?”
沈施熠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国师大人果然厉害。”
第 67 章 第30章
隔日,元帝下了圣旨,国师祝时宴结党营私,通敌叛国,判十日后斩立决,吏部尚书郭承远不忠君王,渎职行贿,判全族流放。
薛成文和周叙两人带着一众大臣在大殿外跪了一日也没能让元帝收回成命。
周叙急得上火,在国师府转来转去,“大不了行刑那日我找一群人劫了法场,不管怎么样,先把祝大人救出来再说。”
薛成文也急,但他显然比周叙冷静许多,“五皇子把天牢看的密不透风,连封信都送不进去,也不知道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周叙没好气的说:“他身子骨本来就不好,现又被关在密牢深处,想也知道不怎么样。你不是说王爷会回来吗?人呢?”
“边疆离京城何止千里,信送到尚且需要一段时日,王爷又不会飞,哪儿能这么快回来。”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也不过勉强多拖了十日而已。”
薛成文攥紧拳,“实在不行,也只能照你所说,找人劫了——”
“无妨。”
祝时晏并不会觉得难受,只是他从前认为别人的父母都是这样的,现在想想自己做了那个梦之后,再看父亲母亲对他的态度便只剩下寒心了。
祝时晏想,只要他和元辙睡了,他就能和父亲做笔交易,以后离开侯府自己过日子。
马车在摄政王府停下,祝时晏拿着元辙的玉牌上了台阶,几个护卫见了他的玉牌,先是有点震惊的模样又恭敬的给他行了大礼:“小的这就去禀报王爷。”
祝时晏有点不解的收回玉牌,然后发现护卫身上也带着和他差不多款式的牌子,只不过看着他的像是铜制的。
奇怪。
此时,王府。
卓伦正在后院练剑,护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卓伦姐!大事不好了,门口来了一个贵客!”
“什么贵客?”
卓伦利索收了自己的剑,扔给门房:“我们王府还能有什么贵客?”
护卫结结巴巴:“就是昨日在门前跪了一天的那个漂亮公子,方才小的见他手里拿着王爷随身带着的玉牌,他定是王爷的贵客了。”
卓伦惊讶的张了张嘴,“什么???”
“主子把玉牌给他了 ?”
天呐,他们王府不会是要迎王妃了吧?
卓伦严肃脸变八卦脸:“你先让他等着,我这就去喊主子起床。”
卓伦两三下从房檐上飞到元辙的寝殿,哐哐敲了几下门,没等她上方揭瓦,门突然破开,从里面飞出来一个玉壶。
幸好她早有准备,不然被打中了,少说也得断根肋骨。
见里头没了动静,卓伦才小心的从房檐上跃下。
下一瞬,穿着一身玄色寝衣的元辙披着散乱的长发就出了门,冷道:“滚过来。”
元辙捏了捏眉心,昨晚一整夜没睡好,好容易睡了一个时辰又被打搅。
男人周遭的戾气能把人穿透:“什么事?”
卓伦看着主子的臭脸,就知道若是小美人来王府的消息让主子提不起兴致,她大概率要玩儿完:“主子别气,侯府的小世子又来了。”
“嗯?”元辙脸上的起床气瞬间消下去不少:“这么快?”
卓伦抬眸,看着方才火冒三丈的人突然挤出来一个笑容,她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听到方才门口的护卫说主子将贴身玉牌给小世子是做门牌用!
卓伦:“兴许是主子昨夜……”
元辙:“……”
立马又黑了脸:“闭嘴。”
“人在哪儿?”
卓伦:“在门口呢,我这就给主子请进来。”
元辙很难入眠,既然醒了就不准备再睡,刚好特现在对祝时晏兴趣正浓,便道:“让他自己认认路,你去办另一件事——”
元辙说罢,卓伦应了声,便转身找了王总管带人进门。
“世子爷,您这边请——”
王总管带着祝时晏主仆二人,从前院的小花园一路介绍了小半个时辰:“从这里再往右边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是王爷居住的降雪阁了,世子爷您记住了吗?”
祝时晏:“。”
在看到祝时宴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的时候,元辙的呼吸瞬间一滞,心脏像是被一股麻绳拧住,紧紧缠绕,不断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喘了口气,一步步走过去将人小心地抱起来,祝时宴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凉,但却灼得他全身发疼。
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为心疼和无措。
他再也不会离开他的先生一步。
——绝不。
第 68 章 第31章
祝时宴扶着他的手臂坐起身,低咳两声,“你怎么回来了?”
元辙将外衣脱下披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护着他,“薛成文给我传了信,我看到消息便回来了。先生放心,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辱你。”
祝时宴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目含担忧:“元星阑跟我说,你被南国刺客一箭穿心,可有受伤?”
元辙伸在外面的腿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神情放松:“我现在好好地站在先生面前,自是没事。”
他试图蒙混过关,但他忘了,祝时宴的嗅觉有多么敏锐,尤其是对血腥味。
云泉:“。”
祝时晏的记忆还算不错,王总管说的也很细致,“都记住了。”
只不过不知道元辙让他记这些做什么?
云泉则脑子一片浆糊,心中不断的感叹,这摄政王府也太太太大了吧,抵得上他们十个海平侯府也不止了,走的他的腿都酸了。
王总管欣慰一笑,“那下次来您直接让小厮驾着马车进来,这样还能少走两步。”
祝时晏:“这样啊,多谢王总管了。”
王总管:“都是王爷的安排,前面您就自己进去吧,老奴将您的马车停进来给马儿喂点草料。”
“多谢。”
云泉跟着王总管去牵马儿。
祝时晏则自己进了元辙的院子。
甫一进去,祝时晏便看到清理的干净细致的宅院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廊下品茗。
他身侧黛色的瓦片上,少许雪花倏地被一阵清风卷走,惹得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漂亮极了,倒是映了这降雪阁的意。
元辙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茶具微微侧眸,那双神秘莫测的金色瞳孔迸发着些许冷幽幽的目光,朝他伸出手淡淡道:“过来。”
“我……”祝时晏不知道该说什么。
“墨儿,娘的墨儿,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海平侯夫人闻言坐不住了,上前一把推开祝时晏,抓着祝墨的手:“你是娘的亲生儿子,更是海平侯府的真世子,你怎么能不认娘呢?”
祝墨高中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做这个世子,若不是母亲临走前交代,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来侯府。
不过,海平侯夫妇确实是他的亲生父母。
“夫人放心,我会进宗祠的,”祝墨拿开侯夫人的手,“此事和世子无关,母亲做错了事情,但并未苛待与我,还请夫人不要责怪世子。”
“好好好。”海平侯拍了拍祝墨的肩:“只要你愿意进咱们家的宗祠就好,至于晏儿……”
“姨夫,”王宴笑呵呵的勾着祝墨的肩,打量这面前这个许久没见的表弟祝时晏:“晏儿表弟又不知情你们什么调包的事情,你们怪他干嘛,既然现在祝兄愿意回来认亲,你们侯府又不多晏儿表弟一张嘴,干嘛计较什么亲生不亲生的。”
说罢,王宴笑眯眯的看着祝时晏,走到他跟前挑了挑他的下颌:“你说呢,漂亮表弟?”
祝时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着王宴,往后退了一步:“表哥,你自重。”
“不必。”祝时晏这次真的想走了,他看了眼面前高自己半头的真世子,给他行了个礼:“世子,我只是一个冒牌的假世子,父亲母亲养育十七年已经是祝时晏此生无法回报的恩情了,今后请你不要再称呼我世子。”
祝时晏一番话出来,海平侯和夫人都愣了,他们本以为祝时晏会心生怨恨,却不想他竟然这般想他们。
这倒是显得方才他们小气了?
海平侯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宴说的对,咱们侯府不缺晏儿一口饭,今后墨儿就是哥哥,晏儿就是弟弟,你们俩都是我海平侯府的世子。”
侯夫人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忽略了祝时晏,“墨儿阿宴,你们进屋来吧,吃点东西再收拾。”
王宴的心思都在祝时晏身上,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母亲和姨母让他们撮合他和祝时晏,眼下见了祝时晏就更不想分开了:“我和晏儿表弟一起吃,姨母姨夫你们和祝兄去吃吧。”
祝时晏:“……”
祝墨:“……既然如此,世子你也一同吧。”
祝时晏抬眸看了看父亲的眼神,才乖巧点了点头:“都,都听……都听哥哥的。”
“好!”王宴贱兮兮的跟在祝时晏屁股后面,故意走的很慢,小声在祝时晏耳根边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好晏儿,我还不知道你会喊哥哥呢?也喊我一句好不好。”
祝时晏蹙眉。
祝时晏其实对这个表哥不算陌生,以前母亲偶尔回娘家也会带着他,只不过那时候很小,他从未想过王宴会打自己的主意,也不知他的心思这么龌龊。
元辙压着他走到桌前,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慢条斯理的说:“父皇在看什么?不会在看那两个暗卫吧?”
他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音:“只可惜,那两人已经死了,现在就躺在你的床底下。”
元帝瞳孔一缩,开始拼命挣扎,试图弄出动静让外面的人听到。
元辙慢吞吞的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父皇若是再挣扎,下一次,这个刀划的就是你的脸。”
痛感从脖子上传来,元帝愣了一下,瞬间气的双目凸起,面色涨红,他情绪激动的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怒吼。
逆子!他怎么敢?!
第 69 章 第32章
元辙眯了眯眼,毫不犹豫的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元帝僵住了,满脸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该死的孽子竟然来真的?!
“父皇若是再挣扎,下一次这刀划的就是你的眼睛。”
元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也慢慢染上了一丝惊惧和害怕。
他不敢再动,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可是回忆起来梦中种种,祝时晏心头就恶心的不行:“表哥,你若再这般说话我就回去吃了。”
王宴只好闭嘴:“行行行,你最大,我不说了,吃饭去。”
祝时晏很少在父母院子里吃饭,现在有这么多人在更是不自在。
席上,祝墨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也顺便将他自己认亲的目的说了一下。
祝时晏也听不太懂他所说的什么官职、什么案子,呆呆傻傻的陪着他们。
祝墨是今年秋天的殿试的榜首,已经在翰林院和刑部都历练过,他所说的事情是江南一带贩卖私盐的案子,此次宣隆帝任命他为巡盐御史,更是私下让他查一件陈年要案。
而之前负责江南一带巡盐御史刚好是海平侯麾下的人。
祝墨知道,圣上听闻了他海平侯府真世子的事情,想以此试探他的忠心。
“这是好差事啊!”海平侯听闻祝墨担任了如此肥差,不亦乐乎:“为父的墨儿真是有出息,能得到圣上如此赏识,真乃我海平侯府的幸事!”
祝墨则蹙了蹙眉心,“南巡需要数月,官船横穿我大宗八州,此去不知何时才会回京。”
南巡可谓苦差中的苦差,至于海平侯所说的‘肥差’是指南巡回收的盐税。
确实是一笔可观之财。
祝墨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再多说。
“好好好,那刚好明日咱们家里好好聚一下,为父让府里的人去请江南一带的好厨子,”海平侯欣慰:“墨儿在江南长大应该更喜欢吃鱼吧?”
祝墨:“侯爷所言确实。”
“母亲喜欢食些时令河鲜,可惜家中拮据,母亲在世时并未享到做儿子的福气。”
祝墨这番话说出来,堂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唯有祝时晏觉得有些欣慰。
祝墨所说的‘母亲’应该是他的生母,看来祝墨小时候应该过的很可以。
“哈哈,看来我们的墨儿是个很孝顺的孩子。”海平侯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好好,咱们吃饭就不说公事了,一会儿吃完饭再唠。”
这顿饭吃的并没有祝时晏想象中的艰难。
但他实在不想和王宴待在一起,吃完饭就回了自己院子里。
到了下午酉时,祝时晏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云泉才匆匆赶过来:“世子,我方才见咱们院子门口有个人影,不知是表少爷还是那位……您要去看看吗?”
祝时晏纠正道:“云泉,以后要称呼哥哥世子。”
说罢,祝时晏吁了口气,他想多半是王宴来了。
但又不确定,还是穿上大氅出了门。
祝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门便想离开,却又见王宴拿着一堆东西过来。
其实是元辙给他的,上次在王府随口说了一句茶很香,元辙便给了他好多好多。
他没有见识,竟不知这茶如此珍贵。
“这样啊,”祝墨:“原来如此。”
“想必世子那位朋友应该不是一般的人物?”
祝时晏不知该怎么介绍元辙,木讷的点了点头:“确实。”
祝墨担心之余又松了口气,母亲生前最是记挂祝时晏,他进京后又听了海平侯府不少传闻,正是为祝时晏的处境担忧。
既然他有一位这么厉害的朋友,也刚好解了他的忧心。
祝时宴等了元辙一夜,到天亮的时候他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双眼慢慢合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元辙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安静地靠在墙上,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元辙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温柔,他走过去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先生,我们回家。”
第 70 章 第33章
元帝身体欠安,一连十几天不上朝,但圣旨却是一道接一道的下。
先是下令重审通敌叛国案,由烨王主审,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随后肃清整个朝堂,被冤枉入狱的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被放出来。
笼罩在京城上的阴霾被逐一扫空,朝堂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唯有一个地方与这欣欣向荣的景象格格不入。
祝墨起身将门关上,祝时晏以为他怕冷想动手帮忙,却被祝墨拦下。
祝墨确认自周遭没人,拉着祝时晏的手重新坐下,正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世子,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还请你务必将其放在心上。”
门外,门房颤抖着说道:“侯府夫人,门口……门口是摄政王府的人,说,说今日过来给您道喜。”
王宴方才在海平侯面前哭了一番,好容易等着祝时晏将摄政王送走,连忙拦下了海平侯和祝时晏:“姨夫,姨母你们忙完了!要替阿宴做主啊,方才表弟和那个元辙……”
“行了你,送个茶水都送不好,还好意思说王爷欺负你,王爷要是欺负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你姨母面前吗?”海平侯现在一心想拉拢元辙,最好是能在元辙手下讨个职位,虽然不知祝时晏是怎么说动元辙的,但眼下这都不重要了。
海平侯说罢,衣袖一挥示意王宴离开:“滚!”
海平侯夫人只要示意王宴不要再闹:“阿宴啊,今天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你表弟院子里了。”
说吧,两人随即离开。
祝时晏站在原地,看着不可理喻的王宴,想转身离开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祝时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唱今天这一出了?!”王宴恨不过,只能找祝时晏撒气:“你你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嫁去摄政王府,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姨父姨母已经答应我……”
“孽障!”
海平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王宴依旧纠缠着祝时晏,气的他脚尖一转又折了回去,扬起巴掌就要打上去:“孽障,你想乱说什么!”
海平侯夫人立马拦下:“王爷可使不得,阿宴才回来没多久,您怎么能动手呢——且阿宴说的也在理。”
“在理什么在理?”海平侯山羊胡一竖,“你敢诽谤王爷,你这是要将我海平侯的九族送进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我我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小王八蛋!”
王宴拉着祝时晏挡着,依旧不肯服输,将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来:“姨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想巴结人家,想把晏儿送给人家做小妾对不对,元辙是什么人,他可是在西北有一王府的小妾,你就是把表弟送过去了也讨不到好处!!!”
“祝墨兄可是太子的好友,你这么巴结摄政王,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海平侯:“你你你!!”
海平侯夫人闻言,突然顿悟,拉着海平侯急促说道:“侯爷别打了,阿宴他还小。”
祝时晏的好心情被王宴搅合没了,蹙着眉心看着身前的父母:“父亲,你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
海平侯累的满头大汗,闻言停了下来,吁了口气琢磨了一下王宴说的话:“晏儿啊,你和父亲说说你表哥说那些混账话可都是真的?王爷可真是看上你,想纳你为妾?”
“啊……”祝时晏耳根一热,倏地松开了元辙的衣摆,小声咕哝道:“我……我没有。”
说罢,祝时晏又觉得不对。
元辙说要与他培养感情,岂不是接吻也算?
想来,这几日他日日往元辙这里跑,但每次都只是写写字吃吃饭,并未做什么亲密的举动,这样下来等哥哥的贺宴结束,他和元辙还什么都没做呢。
祝墨硬着头皮作揖:“见过王爷。”
这时,从迎春楼走出一劲装少年,见了元辙匆匆赶了过来:“皇叔!”
少年出门,王宴远比祝时晏还惊讶。
今日王宴只是组局吃酒,祝默说要带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喊元辙皇叔?
当今圣上体弱,仅有一子两女,均为皇后娘娘亲生。
元辙是先帝幼子,与当今圣上宣隆是兄弟,少年喊他皇叔那必定只有可能是。
——太子殿下!
王宴被元辙压下去的气焰瞬间又涨了不少,不过这一点气焰还不足以让他在当今摄政王面前嚣张。
元景驰常年不在京师,此次回京是助好友祝墨查案子,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元辙。
元景驰:“好巧啊,我昨日才到京师,今日就遇到皇叔了。”
“嗯,可回宫了?”
元辙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似乎也没多意外见到元景驰,祝时晏则抬眸打量了一下这位‘太子殿下’
沈施熠话说出口才觉不妥,连忙道:“沈某失言,大人勿怪。”
“无事。”
说起这个,祝时宴想起王府里还有个人在等着,算算时间,从他出府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那人最近看他看得紧,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他要直接找来相府了。
于是他站起身,拱手:“时候不早了,祝某告辞。”
沈施熠道:“大人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再走?”
“不必了,沈大人再会。”
沈施熠于是没有再留,送人出去时他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要提醒大人,五殿下连假死药这种东西都能弄来,难保他不会做出更多丧失理智的事情,请大人务必——烨王殿下?”
第 71 章 第34章
沈施熠话说了半截停住了,他惊讶地看向来人,匆匆行礼:“不知烨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元辙随意抬了下手,“沈大人不必客气,是本王不请自来。”
沈施熠试探地问:“不知烨王来相府所为何事?”
“本王是来接国师回府的。”
元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祝时宴,“先生,聊完了吗?”
祝时宴最近经常被他用这种灼热的目光看着,也越来越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仿佛多看两秒都会心跳加速。
他移开视线:“嗯,聊完了,走吧。”
元辙站在他身边,以一种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护着他往外走。
沈施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脑子里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
他不敢细想,连忙低下头,微微弯腰:“恭送王爷,恭送大人。”
“世子,您这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不请大夫去府上?”卓伦驾着祝时晏的马车,说罢,她看着有些怯意的祝时晏,调侃道:“莫非世子是知道王爷今日从这里路过故意等着呢?”
“没……”祝时晏脸上一红,他昨日惹元辙生气了,今日又怎么好故意在街上堵着他,“确实是凑巧,最近家里忙着贺宴的事情,不便请先生上门。”
云泉替祝时晏打抱不平:“对!卓伦姐姐你是不知道,自从那个什么真世子来了侯府之后,我们世子就一直被欺负……”
祝时晏有些窘迫,轻轻道:“云泉,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不要给卓伦护卫抱怨。”
云泉只好悻悻闭嘴。
说罢,祝时晏看着前面已经没影的元辙,心中暗暗不安。
须臾,祝时晏抿唇小脸绯红,不解地问:“卓伦护卫,王爷当真让我去府里吗?”
方才在百草堂前,元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卓伦护卫邀他去府上小聚。
祝时晏不知方方才是怎么想的,就下意识的没回应。
然后,卓伦就上了他的马车,驾着车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走。
卓伦:“世子这就不明白了,王府是主子的王府,若是主子不同意我怎么可能驾着您的马车呢,别想太多了,一会儿到府里吃了药世子您快些回府就是。”
祝时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
到了王府,王总管上前接的祝时晏,见祝时晏脸上烧的绯红,赶紧差了府里的小厮熬汤药:“世子,怎么好端端的就生病了呢?”
祝时晏有点不知所措,那日还是王总管差人将他送出府去,短短隔了一日他又回来了:“可能是着凉了,不打紧的。”
“莫说了,您快去房里坐着,大夫这就过来了。”说着,王总管将祝时晏带到客房。
祝时晏之在元辙的房间休息过,不过王府的每一个房间都很精致干净,就是客房也是极为温馨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府里的大夫带着药箱匆匆赶来,为祝时晏诊了脉之后便在他身上施针驱寒,等汤药熬好祝时晏吃下就昏昏欲睡。
他本来准备看了病就离开的,不想一觉睡到天黑。
卓伦守着元辙在书房看卷宗,这一看就是一整日。
眼瞧着外头的天色沉下,孤月高照。
元辙捏了捏眉心,突然问道:“人走了吗?”
卓伦:“……”
虽然元辙没有明问,但不用脑袋想也知道问的是祝时晏。
卓伦交代过祝时晏了,让他吃了药就离开:“属下没去看,不过眼下都酉时了,应该是走了。”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他既是海平侯府的世子,自然轮不到王府管他吃药看病。”元辙沉沉道。
卓伦:“……”
好大的火气。
“这几日就是海平侯府的贺宴了,许是家里忙,也情有可原。”卓伦滑了滑喉,打量着元辙不着任何情绪的五官,道:“主子,您不觉得这个小世子有点可怜吗?”
元辙不语,掀了掀眼皮看了卓伦一眼。
可怜。
卓伦差点被元辙的眼神噎死,“咳,海平侯府早些年和王家勾搭着没少捞钱,贺宴一办就是百十来桌。啧,可这小世子买药买的都是最普通的药材,主子你说这侯府不会是虐待他吧?”
元辙滑了滑喉,不置可否。
“管好你自己。”
卓伦自元辙年幼时就跟在他身边,自然是知道他的性子,见他真的不快了,便没敢再说祝时晏的事情。
谁知这时候,门外小厮过来传话:“王爷,祝小世子求见。”
祝时晏醒来后天色已经全沉了下来,云泉也不知去了哪里,王府的小厮给他备好了吃食和新的棉衣。
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让祝时晏心间一颤。
卓伦来时与他说,这王府是元辙的王府,若不是元辙安排,怎么会有人对他这么上心。
虽知道自己醒来就该离开,可祝时晏觉得自己应该给元辙道个歉。
小厮只敢通报一声,说罢,里面没有动静。
小厮看着有些急意的祝时晏,“世子,王爷这几日很忙,应该是没时间见您了,不如小的先送您回去吧?”
元辙不愿意见他。
“好……”祝时晏解下腰间的玉牌,攥在手心里,想让小厮还给元辙。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怎么说,若是真的把玉牌还回去,下次见元辙的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话题。
小厮看着有些失望的小世子示意他往外走:“走吧世子。”
这时候,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卓伦抱着自己的剑出了门,见廊下的祝时晏准备离开,上前示意小厮先离开,对祝时晏道:“世子进去吧,王爷忙完了。”
祝时晏不知所措的回眸,眼前一亮:“谢谢卓伦护卫。”
说罢,祝时晏将手里的玉牌收了起来,推门进了元辙的书房。
“为何不走?”
祝时晏甫一进门,元辙冷幽幽的声线从正堂后的云纹屏风后穿过来。
室内的光线不足,明明没有风,烛火却明明暗暗的摇曳,祝时晏透过纱质的屏风看着书案前元辙模糊的身形。
“王爷还在生气吗?”祝时晏站在屏风前面,“我那日并非故意的,只是太过紧张,王爷若是生气,可以朝着我发泄出来。”
最早,也是祝时晏求元辙去侯府赴宴,他也答应和元辙睡觉。
到了他该兑现承诺的时候,却又在元辙面前怯懦了。
元辙说的对,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何必强迫一个假货世子。祝时晏知是自己言而无信,对不起元辙这么对待他。
“本王说过,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是——”元辙话音刚落,祝时晏便走过屏风,站在他书案前一人远的距离。
案前烛台红蜡燃了大半,烛液顺着鎏金盘龙纹的烛台坠下,染得案前几滴烛泪。
元辙抬眸看去,祝时晏红了眼尾立在他面前,一张白皙莹润的面颊上挂着几滴泪珠,乍一看倒像是受了欺负,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王爷真的抱,抱歉。”
元辙:“……”
“你做错了什么需要向本王道歉?”
元辙眉心一簇,想起某些事情,警告道:“若今日你是为了王家的事情,故意堵本王,那可就打错算盘了,王家——本王不会留。”
祝时晏心里愧疚死了,哪里听得出来元辙说的正事,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元辙身下瑟瑟发抖的小画面。
祝时晏咬着下唇,不好意思道,“王爷……”
“王爷,阿晏之前说心悦王爷的事情,确实是假的,想必王爷早就看出来破绽了。”
元辙:“?”
祝时晏说着,语气几度有些哽咽,“正如王爷所料,阿晏确实是有不得已的目的才与王爷做那种交易,若是王爷不嫌弃——”
元辙烦躁地打断祝时晏:“本王身边不缺人。”
祝时晏却正色看着元辙说道:“我认王爷做兄长好不好。”
两人几乎一同出声,元辙闻言不解:“……?”
祝时晏无辜地看着他:“我,我知道王爷看不上我。”
“可,可我总能帮上王爷的。”
元辙:“呵。”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还以为祝时晏会再献一次身。
“真的……”祝时晏道。
祝墨是主角受,但也是他的哥哥,若等离开京师后他能斡旋祝墨和元辙身边,说不定能……能保下元辙一条命。
元辙帮他改写了命运他又没失去什么,能帮上元辙他也知足了。
元辙捏了捏眉心,不快,“你能帮本王什么?”
祝时晏闻言,惊喜地抬眸看着元辙。
祝时晏本觉得希望渺茫,他本元辙就与他无交涉,现在更是没了‘合作‘的关系。元辙连睡都不想睡他,更别说其他关系了。
他也只是试试。
祝时晏沮丧道:“若王爷有需求,什么……什么都可以。”
元辙:“……”
也是,他同祝时晏计较什么。
左右不过一个十六七的小孩儿。
元辙朝祝时晏伸出手:“过来。”
祝时晏一脸茫然:“?”
元辙的脾气他向来摸不准。
所以,元辙这是消气了吗?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祝时晏见元辙有所动摇,上前走到他身边,规矩的跪坐在他身边的软垫上:“王爷?”
元辙随手将书案上的案宗拿给他一张:“读一下。”
祝时晏认真读完,不解问:“王爷,这是什么?”
“十年前一桩旧案,这是王家秋后的斩令,”元辙抬眸,双指夹着另一张空白的宣纸,“抄下来,拿回去交给你父亲。”
祝时晏抬眸与元辙对视,少顷他摇了摇头:“……抱,抱歉。”
“我不想掺和王爷的事情。”
现在父亲已经答应他离开了,他洞悉元辙的结局,若是日后元辙让他留在身边,他就努力帮帮元辙,若是不想要他,他可以去祝墨身边待着,也可以帮元辙。
他现在不想掺和王家的事情。
那个梦虽然已经模糊,可一想起自己可能难产而亡,他就本能的想避开所有和王家有关系的事情。
“我可以帮王爷做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真的不行。”
祝时晏说的绝决,他本以为元辙会生气,却不想话还没说完,元辙‘嗤’地笑了一声,曲着指节给他擦了擦泪珠。
元辙:“教你的东西学的倒是挺快,”
元辙抬唇,看着不知所措的祝时晏,弯曲的手指从他挂满泪珠的脸肉滑到他的唇角上方:“上次本王与你说的事情,可与你父亲说过了?”
祝时晏:“……什么啊?”
“你要本王去贺宴,想换什么?”元辙问。
祝时晏大概听懂元辙的意思了,元辙这是在试探他这几日的长进。
元辙不喜欢软弱温吞的人。
祝时晏垂眸,体会到元辙的良苦用心,有些羞涩道:“王爷,阿晏以后定不会让人当成柿子拿捏了。”
祝时晏:“至于换什么,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王爷,可以吗?”
“越发有性子了,”元辙收手,那双妖异的金色瞳仁幽幽的看着祝时晏:“这才是能留在本王身边的人。”
祝时晏:“啊……”
元辙这是嫌弃以前的他太懦弱了。
元辙,“你若方才应下本王,本王今后绝不会管你。”
“本王不喜明知不可,却不敢出言之人。”
“以后,以后不会了。”祝时晏心中酸酸的,甚至觉得元辙的话让他有些不服,但还是乖巧的认错:“我,我会尽量帮王爷做事的。”
“嗯。”
“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你欺骗本王的事情了。”元辙轻轻弹了一下祝时晏的额头:“既要认兄长——”
元辙抬了抬唇,想起祝墨那日同他所说之言,轻笑着挑起祝时晏的下颌,“那便叫声哥哥听。”
祝时宴摩挲着茶杯,声音暗含嘲讽:“世子真是好手段。”
元麒笑了笑:“祝哥还想问什么?太后怎么死的?元帝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差?烨王当街遭遇刺杀?”
他坦然承认:“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烨王是看在祝哥的份上,我没有对他下死手,只是伤了他。”
祝时宴意有所指的说:“可你并未对元星阑下手。”
“他?”元麒嗤笑:“他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全都是我透露给他的,假死药也是我给他的,所以他才会无所顾忌地设局陷害你。”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而我知道,烨王一定会回来救你。他一回来,元星阑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安国皇室的人,也就站在门外的那个勉强让我顺眼点,幸好祝哥你选择的人是他,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元麒对他眨了眨眼:“毕竟我可不想伤害我的救命恩人。”
祝时宴抬眸看他:“你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你想要什么?”
元麒慢悠悠的说:“先皇的遗诏中将皇位传给了我父王,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偷来的。按理说,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祝时宴神情变了变:“你想要皇位?”
第 72 章 第35章
“皇位?”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元麒低低地笑了下:“本王才不稀罕那种东西。我只是想告诉祝哥,这个皇位若是我想,我也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坐上去。”
祝时宴略一颔首:“所以你想要什么?”
“若是祝哥能够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不仅不会抢皇位,还会支持烨王登基。”
“说来听听。”
爬?
主子可真是会折腾小美人儿。
卓伦站小美人身前,看着饶有兴致盯着人看的主子。
主子今早还说什么来着?改日血洗京师好了,大家都去给太妃陪葬,日后大把的人陪着他一起上香。
说话倒是吓人,怎么一见美人气儿都换地方撒了。
祝时晏抿唇,隐隐觉得喉间一股甜腻的腥味,但这点屈辱不足让他打退堂鼓。
“啧,不想爬?”
元辙耐心显然已经用尽了,睥睨众生的姿态看着面前跪着的小东西。
“还以为你们海平侯府下了多大决心来求本王呢?”
元辙转身,大氅随之缓缓被风吹动。
祝时晏乘机抓住了元辙的一节衣角,咬着牙语气却不显情绪,轻地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一般,“王爷,我今日来并非是送请帖的。”
这时候王府的总管已经牵过来两匹红棕色的马儿,看着王府门前跪倒一片的人,咂舌道:“……王爷快到时候了,再不走酉时前就赶不回来了。”
本来听了祝时晏说话停下脚步的元辙,重新抬脚大氅的衣角从祝时晏手里缓缓滑落:“走。”
卓伦见自家主子确实没了耐心,又将插回去的剑拔了出来:“少找借口,王爷今日心情好不扒你们的皮了,赶紧让路!”
云泉看着世子为难,自己心里跟着也难受。
早就听说过摄政王的名声凶神恶煞、无恶不作还阴晴不定喜欢折磨人,惹的京师中的三岁小儿更是闻其名就啼哭不止。
如今还用这种法子羞辱他们世子!
好男儿士可杀不可辱!
云泉小声道:“世子…咱们还是回去…”
祝时晏苍白的五指紧紧抓住地上的雪,垂了垂眸无力道:“王爷,我不是过来送请帖的,我……”
他一字一句道:“我仰慕王爷许久,想、想拜访王爷。”
卓伦抽出来的剑又僵在了半空。
她没听错吧?
小美人说仰慕……谁?
仰慕他家主子?
哈哈哈这是她今年听到过最可笑的笑话了!
卓伦迈过元辙,拿剑指着地上的祝时晏:“喂!你没听见我家王爷还有要事办,想送帖子也找个正经点的由头,小心待会儿真把你扒了皮扔回去,快起来!”
“我心如明月,王爷明鉴。”
说着,祝时晏站起身来,吩咐道:“云泉,将马车挪开,给王爷让路。”
云泉:“是,世子。”
云泉火速起身,将他们的马车挪到角落里。
这时候天不作美,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卓伦见主子没搭理小美人,便收了剑跟着一起骑上了马儿:“主子,别管他们了,一会儿雪大了他们就走了。”
元辙夹紧马腹,眼神都没给地上的祝时晏留一个:“驾!”
马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数米雪花,踏着皑皑白雪朝着不远处的官道疾驰而去。
祝时晏看着消失在雪中的身影,重新跪在了地上。
云泉:“……世,世子咱们为什么还跪着啊,你身子骨不好,咱们先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祝时晏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能帮他的还有什么人。
他今日既然已经见到了元辙,就一定要进摄政王府。
但愿,元辙真如梦中所述那样喜欢他这样的长相吧。
王总管送走了王爷,看着面前跪着的海平侯府二人,上前赶了两下:“你们倒是比昨天那几个乖巧一些,没在门前闹事,不过老夫也奉劝世子爷两句,王爷不想和海平侯府扯上关系,你就是跪死在这儿也没用。”
祝时晏点了点头:“还请管家通融,让我在这儿跪着等王爷回来。”
王总管:“……”
“罢了,罢了,只要你不嚷嚷,跪就跪吧。”
·
卓伦和元辙快马从王府到南山的平庆皇陵,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山势险峻祭奠完他们又返回去,到了城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沉。
一转眼的时间,太妃已经仙逝二十余年了。
除去他们回京师的这四年,主子也有十几年未曾去皇陵上香了。
但是今年和前两年不同,主子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差了。
难道是因为早上门前遇到了美人?
卓伦跟着元辙身后,看着前面慢悠悠骑马的主子,没忍住跟上去问了一嘴:“主子,您今日看着心情不错,难道真信了早上那小美人说的什么……什么仰慕您的话?”
这也太扯淡了吧?
虽说大宗民风很开放,更是研制出来了男子也可生子的秘药。
不过他们主子是什么人,那是在西北养了几百男宠的名声臭到离谱的西北杀神!虽说养了几百号男宠的风流名声还是他们自己散播出去的,且不在京师有待考证。
但有敢问那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听了这些还会仰慕主子啊?难道嫁进王府以后回旧王府做他的几百号小妾之一吗?
“怎么,本王就不可能有人喜欢?”
元辙把玩手上的玉牌,语气不徐不疾似乎还带着桀骜不驯的自信,倒真像是被人追求了一样。
“主子您生的像太妃,又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瞳仁,自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卓伦先拍了马屁,再分析利弊:“不过他可是海平侯府的世子,昨日他们侯府还派人贿赂咱们,您真信他是仰慕您想认识您?而不是借机色/诱,蛊惑您去给他们什么狗屁世子认亲贺宴撑场面啊?”
“色/诱?”
元辙轻笑了声,看着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期待:“看来最近有好戏看了。”
卓伦:“……”
不对劲。
自言自语说了两句的元辙突然夹紧马腹,马儿以迅雷之势朝着王府奔驰将卓伦远远地甩在身后。
卓伦勒紧缰绳:“喂!主子等等我!”
·
祝时晏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身上已经积落了不少雪花。
膝盖下面更是没了知觉。
好疼。
钻心的疼。
王总管在祝时晏身边急的团团转:“世子爷,您这是何必,您好歹也是未来要做小侯爷的人,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他晌午本来就随口一说,谁知道这小世子真就在这里跪着不走了。
昨日来的还个下人伤了残了也不怕没交代,可现如今跪着的可货真价实的世子爷,要真是在这里跪死了,定要给王爷惹点麻烦。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暮色中疾驰来一道身影。
元辙骑着马儿渐渐出现在王府门前。
祝时晏听到动静,心里跟着舒了口气。
太好了,等到元辙了。
王总管牵着元辙的马儿,急促道:“王爷您快来劝劝世子吧,他他他…他在这里儿跪了一整日,非要等您回来不可!”
元辙翻身下马,看着都快变成一个小雪人的青年,随之带着清冷寒气的玄袍落地,大掌倏地捏着他的下颌。
那是打量一件商品的眼神。
祝时晏脸上一热,脸不听使唤的抬了起来,他不得不看着面前的元辙,软着声挤出来一个不算难看的笑,“王爷您…您回来了。”
元辙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竟还没晕死。
倒是倔的厉害。
有点意思。
元辙看着青年染上白霜的长睫,指腹用力捏他的小脸左右转动了一下,问他,“仰慕本王?”
元辙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讥讽,祝时晏知道元辙不信他说的什么仰慕之情。
但是他如今还能说什么。
“我真的喜欢王爷,”祝时晏整个身子冷透了,每吐出一个字就好像小刀在划着咽喉,两人呼吸间的白雾在视线间飘起,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对方的表情。
祝时晏几乎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小声恳求道:“我想认识王爷。”
祝时晏梦里有这个男人。
——元辙。
西北战神,大宗战无不胜的硕王,宣隆九年发起战乱,血洗京师暴虐无常的反派。
虽然关于话本元辙的具体剧情都有些模糊,但他的结局祝时晏了然于胸。
祝时晏记得,京师传闻元辙喜欢微有些女相的男子,更是传闻西北硕王府养着数百男宠。
可是梦中的故事却告诉他,元辙虽有龙阳之好,但养男宠的事情都是些他谋反之后的剧情,且有待考证。
眼下,元辙身边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素了二十六年的男人。
或许…或许他可以试试,看元辙会不会喜欢他这张脸,只要能让他进王府有个说话的机会。
元辙:“可知本王西北旧王府还养着数百小倌?”
祝时晏抬手,轻轻抓着元辙的衣角,讨好似的轻轻扯了一下:“我,我不在乎这些。”
元辙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这张算的上漂亮的脸蛋,松开他的下颌指腹轻轻划在他微凉的的脸颊上:“进了我这摄政王府,不掉两斤肉可出不来——”
元辙拍了拍他的脸肉:“你,受得住本王吗?”
祝时晏恨不得将牙咬碎,几乎呜咽的吐出来那几个字:“请王爷疼爱……”
“好。”
元辙抬唇一笑倏地站起身来,迈进王府:“跟上。”
祝时晏轻轻合了合眼,看着面前渐行渐远的背影,消瘦的手指撑着地上的积雪里,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云泉早就哭成了泪人,他不明白世子为何对摄政王说出那些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世子被欺负:“世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这是何必呢?”
祝时晏下半身几乎没了知觉,靠着疼痛感迈着宛如负重千斤的双腿。
他摇了摇头,回忆起梦境中自己肚大如鼓下身血流不止的模样。
他不要那样死去。
祝时晏坚定不移道:“云泉,扶我进、进王府。”
小厮们一拥而上,将云泉推开扶着祝时晏进门。
祝时晏站着身子,低声吩咐云泉:“云泉你回去,回去告诉父亲王爷今晚留我谈话。”
云泉抹了一把眼泪,“世子……世子云泉……记下了呜呜呜。”
说罢,云泉含泪看着自己家世子被王府的小厮扶了进去,他一咬牙转身出了门。
世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能给世子添麻烦!
祝时晏的力气也就支撑着他进了王府的门,松下神经后便眼前一黑,立刻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膝盖上热乎乎的不知敷了什么药膏。
祝时晏眯了眯眼,视线逐渐聚焦起来。
周遭很是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汤药味儿。
他扶着身边的小几起来,发现自己好像躺在美人榻,面前是一间精致典雅的房间见周遭精致的玉器漆器,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这大概是,元辙的卧房?
祝时晏坐了起来,膝盖好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也能活动了。
他小心的动了动腿,刚想站起身来,就看到了内殿的珠帘后、书案前一身玄色寝衣的元辙正慵懒的靠着软垫,手中拿着一本古籍看,大概是听见了自己的动静,掀了掀眼皮沉声道:“醒了?”
不,不可能。
舅舅说过,他是一个人回京的,京中根本没有他的军队!
但元辙一字一句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藏了五万大军在京郊,就等着五哥谋反这一日。”
“如今外面全都是我的人。”
第 73 章 第36章
元星阑被下入狱,五皇子一党悉数被剿,废太子在收到消息后于隔日饮毒自尽。
至此,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夺嫡之争由六皇子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十年前,怕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那个从冷宫里爬出来的六殿下登上帝位。
“哦。”
祝时晏一手拿着沉甸甸的礼物,一手提自己的衣摆,迈小步子朝着元辙的方向走去。
平垫整齐的青砖落了一点白霜,青年走上去便留下些许脚印。
祝时晏小跑了两步上了石阶,放下手里的衣摆,有些匆忙地给元辙行了个礼:“王爷安好。”
元辙看着小脸冻得通红的人轻笑了声,示意祝时晏坐下:“怎么才走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嗯…”祝时晏将自己回家和父亲说的话一五一十全告诉元辙,然后认认真真给元辙道谢,“谢谢王爷愿意帮我,要不然我……总之谢谢您。”
说着,祝时晏把礼品堆放在元辙的桌面,余光看到元辙杯中浅浅的茶底,又忙不迭地端起茶壶给元辙倒上热乎的茶水:“王爷喝茶。”
元辙看着祝时晏小翅膀乱扑腾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丝笑意,手肘指着下颌,看着祝时晏倒完茶又乖巧地坐的板正,时不时偷偷颤几下睫看他。
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东西。
祝时晏心脏砰砰的跳,瞅瞅元辙,元辙就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
祝时晏觉得自己好像似没穿衣服坐在元辙身边,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声咕哝了一句:“王,王爷不拆开礼物看看吗?”
“嗯,你替本王拆。”元辙示意道。
“哦哦。”祝时晏都忘了,像元辙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反派,都习惯被人伺候了。
他应了声小心地解开父亲让他带过来的礼物,将里面一件件他从未见过的宝贝取了出来,摆放在元辙面前。
一共五件有玉如意、金蟾蜍、玛瑙和珊瑚制品等等。
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多少钱。
元辙扫了一眼面前不值一提的俗物,实在没兴趣,却见祝时晏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些物件。他眼里流出来些艳羡目光,那种眼神不会骗人,明显看着他应该从没见过珠宝什么的。
海平侯在平庆年间,可是江南一带的总督又握着海南十万兵权,任职的十年间怕是捞了不少民脂民膏。小东西虽说是什么假世子,但也不过是最近才知道的身世?怎么他连这些俗物都没见过?
“喜欢?”元辙问。
祝时晏茫然的抬眸看了眼元辙,稍一对视就立刻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垂下了睫:“谈,谈不上,就是觉得好看。”
他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东西。
元辙滑了滑喉,心道看来方才让卓伦去查祝时晏的事情是查对了。
元辙站起身来,对祝时晏道:“外头冷,去屋里坐着,一会儿陪本王吃点东西。”
“哦哦,”祝时晏乖乖跟上元辙,见元辙没让他将礼物带进去,又不好意思问,只好急匆匆又把东西装了盒子里全都抱了进去。
进了门,祝时晏问:“王爷,这些东西都放在哪里呀?”
元辙进了门,便把炉子的火放大了,弄好后从内殿出来,见祝时晏抱着那一堆俗物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元辙蹙了蹙眉心,最后上前帮祝时晏将怀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
祝时晏满意道:“这些都是父亲精心准备的礼物,王爷喜欢就好……”
礼物都拆了盒子,没丝带能拎着,谁知元辙拿了两件好像不开心了,直接丢在了门口的桌角下:“过来。”
祝时晏:“。”
“哦哦。”
想来元辙太有钱了,看不上这些吧。
祝时晏跟着元辙往里走,掀开外殿的珠帘,便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千斤的檀木拔步床原来只是个摆设,从床的一侧绕过去里面竟然还有房间。
好别致的房子。
掀开几层厚厚的丝绸幔布,眼前是一处亮堂的宅院。
不似前面华丽的风格,这里的物件都简单的很,庭院周遭是四间木质的房间,中间宽阔的小院子铺着平整的石砖,一侧种着几棵红梅开的娇艳欲滴。
穿过庭院,来到正堂,元辙推门而入。
祝时晏甫一进去,就觉得暖和的厉害,可又不见烧炭的炉子。
好神奇。
元辙进门便脱下了大氅,丢在祝时晏的怀里,道:“挂起来。”
祝时晏乖巧地抱着厚重的狐裘大氅,乖巧的将衣服挂了起来,然后看着元辙十分悠然自得的脱下靴子靠在小榻上,他好奇问:“王爷,您这房子好别致。”
元辙看着站在自己一人远的祝时晏,蹙了蹙眉心:“还不过来,站在那里能听见本王与你说话?”
“好,”祝时晏学着元辙将自己的靴子脱了下来,摆放整齐才踏上柔软的毯子,他刚坐在元辙身边的软垫上,又有点担心问:“不会把王爷的毯子弄脏吧?”
元辙将姜茶递给祝时晏,淡淡道:“不会。”
“那就好,”祝时晏小抿了口元辙给他的茶,脸色瞬间变了,单闻着味道并没有发现这是姜茶,甫一入口腥辣的刺激却立即席卷口腔,他没忍住吐了吐舌尖:“好,好辣。”
元辙:“……没喝过姜茶?”
语气是嫌弃的,可手上去不自主的拿了块蜜粉裹得最多的果脯:“吃这个缓缓。”
祝时晏手里还拿着茶杯,看着元辙递过来的果脯,又觉得自己太多事了想摇摇头拒绝,却不想元辙直接拎走了他的茶,将果脯塞给他。
祝时晏慢吞吞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甫入口,品到裹着蜜粉外层甜香浓郁,咬下去微有些嚼劲儿的梅肉又毫不吝啬释放出果酸。
真好吃。
元辙将夺过来的那杯姜茶一口下腹,看着做事怯唧唧的祝时晏,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闷得慌。
元辙问:“好吃吗?”
祝时晏点了点头,注意自己的嘴巴上沾了些白色的蜜粉小舌舔了一下没舔到,只好先回话:“好吃。”
说罢,觉得不舒服,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珠。
元辙:“……”
“吃就吃,不准舔。”
祝时晏:“。”
“哦哦。”
好凶!粘了糖也不让舔。
祝时晏吃完果脯,院子里便多了几道奇怪的人影。
一个个身着银甲,脸上戴着獠牙面具,身上背着各种兵器的……小厮端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进了门,话也不说把饭菜摆满了桌子。
祝时晏惊呆了。
众人上菜期间,没忍住小声问了一下身边看书的元辙:“王爷,为什么他们都穿的这么严实啊?”
“我看前院的小厮们也不穿这个。”
那是自然因为这些人不是小厮。
元辙垂眸,看着单纯发问的小东西,轻笑的声:“因为这才是本王睡觉的地方,他们都是保护本王的,以防有人刺杀本王。”
祝时晏:“。”
祝时晏八九岁才开始认字,也很少出侯府,若不是他这次意外做了梦,大概都不会知道世界上除了圣贤书外,还有供人消遣的话本。
做了梦后,祝时晏出去买过几本消遣话本,里面都说了,像元辙这样的大反派很多人都不喜欢,会想办法把他杀了。
竟然现实世界里也有。
不过,他们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话本。
“好吧。”
祝时晏慢吞吞道,说完想了想又说:“那王爷不要把人带进来就好了,既然这么危险,王爷的寝殿还是没人知道的好。”
说罢,祝时晏又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办,元辙把他放进来了。
“我,我除外。”
祝时晏看着元辙危险的眼神,弱弱解释了一下:“我,我是要陪王爷睡觉的,可以来。”
元辙无言:“……”
他忍了忍没忍住,合上了手里的书,从小塌上下来坐在祝时晏身边,捏了捏他的脸蛋:“吃点东西。”
祝时晏任由元辙揉了几下脸颊,就陪着他开始吃饭了,摄政王府的菜肴也都很精致,都吃了一点,没尝遍肚皮就溜圆,装不下了。
“吃不下了。”祝时晏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碟里堆积成小山的吃食,朝着元辙摆了摆手:“太撑了。”
元辙:“嗯。”
吃的还没一只鸟多。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海平侯府的世子爷,应该挺不得宠的。
“罢了,不吃就不吃。”
元辙将祝时晏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饭量之大看的祝时晏目瞪口呆。
吃完饭后,元辙也不和他说话,自己拿着一杆枪在院子里练武。
祝时晏就坐在台阶上看他。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祝时晏今日过来就是给元辙送礼物的,现在又陪着他喝了茶吃了饭,无聊的想走了。
但是元辙没说让他走,他也不好说,又眼巴巴的陪着元辙待了一会儿。
来的时候还是早上,眼下都快要吃晚膳了,再不回去一会到家天都黑了。
等元辙练完又洗漱完,看着天色不早了,祝时晏才提出来离开:“王,王爷我看时间也不早了……”
元辙披上衣物,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微微沉下来的暮色,又看了看身边慢吞吞说话的祝时晏:“嗯,确实不早了。”
祝时晏点头:“嗯,那我——”
元辙从窗前离开,拿了自己的外袍塞到祝时晏手里,直接打断他的话:“那就别走了,一会儿再陪本王下会儿棋。”
祝时晏:“。”
“王爷…今天吗?”
今天出来的时候父亲并没有交代他要回去,可是元辙说让他养胖一点才和他睡觉,难道元辙已经觉得他可以睡了吗?
“先给本王穿衣服,”元辙展开双臂,玄色的丝绸里衣都懒得系,宽松的领口露出一片流畅紧实的肌肉,只不过他左边肩上有道吓人的伤疤,若不是怕吓到祝时晏,元辙准备里面的衣服也让祝时晏帮他穿。
祝时晏哪里知道摄政王的心思,十分认真的将他的衣服穿好,什么都没看,生怕给元辙穿错衣服。
穿戴好后,祝时晏松了口气,顺便欣赏了一下自己打的蝴蝶结,然后将最后一件玉带给男人系上:“王爷,可以了。”
元辙蹙了蹙眉心:“本王的身材何如?”
祝时晏:“……”
没,没注意看。
慢慢吞吞道:“王爷,很健康?”
元辙:“……”
“健康?呵。”元辙无言,也没心思说些其他的,带着祝时晏出了院子:“走吧去前院转转,这会儿卓伦应该回来了,顺带也该吃晚饭了。”
祝时晏:“啊?”
其实他中午吃的挺饱的,晚上不吃也行。
祝时晏被元辙拉着手,又挣脱不了,只好跟着他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的说:“王爷、要不我们还是直接睡……睡觉吧。”
祝时晏说完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没再敢抬头看元辙。
少顷,他想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却不想元辙突然笑了一声,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本王何时答应你的要求了?”
祝时晏:“。”
“还,还不行吗?”
说罢,祝时晏下意识的想起元辙的要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还没什么肉:“那,那就去吃饭吧。”
“嗯,”元辙没说什么,松开了他的手:“跟上。”
·
来到前面的院子,云泉正在院子里围着王总管转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骑在房檐上,祝时晏记得她,好像是元辙的身边的护卫。
卓伦百无聊赖的嚼着小树枝,看主子带着小美人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脸上的姨母笑止不住,“主子,您忙完了?”
祝时晏闻言脸上一烫。
那女子说话好生豪迈,虽不知她是不是说的其他事情,但祝时晏下意识的往自己要和元辙睡觉这上面想了,耳根子烧的厉害。
元辙眯了眯眼,冷冷扫了卓伦一眼,对身边脸颊微红的祝时晏道:“去外头玩儿会儿。”
祝时晏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出小院子,帮着云泉和王总管干活去了。
卓伦看着腼腆的小美人溜走了,啧了声跳到元辙身边:“主子,我说什么了吗?小美人弟弟脸怎么这么红……”
元辙:“闭嘴,说正事。”
·
祝时晏跑过去,云泉恰好跟着王总管学完修枯枝,看着祝时晏出来便高兴的和他分享新技能:“世子,您快看这是我和王叔修的梅枝,咱们一会儿可以带回去插花!”
现在是冬天,一连几场大雪下了之后王府的梅花掉了好多,王爷喜欢院子里种一些花花草草的看着鲜亮。王总管就负责养护好这些,时常修剪一些花枝做房间里的装饰,一般都是亲力亲为。
红梅娇艳欲滴,枝丫上还有少许雪片,插花确实好看。
祝时晏点了点头:“谢谢王总管。”
王总管将手里的剪刀交给身边的小厮,给祝时晏行了个礼:“世子说笑了,一点树枝而已。”
最近王爷的探子送来不少京师的消息,王总管也听了一点,说是海平侯府多了人什么流落在外的真世子,好像是今年秋天中榜首的祝墨祝进士。
王总管看着身边生的实在好看的小世子,大概知道他应该就是一直养在侯府的小世子,这海平侯夫妇的名声也一般,如今真世子回来了也不知这件事对他打击大不大。
祝时晏的性子有些温吞不招人喜欢,父母常说他笨,但是他再笨却也知道有恩是要道谢的,那日若非王总管给他一把伞,他早在元辙回来之前就晕倒了:“还是要谢的,那日还是您给了一把伞,要不我早就冻僵了。”
王总管心疼的吁了口气,看着面前肤如凝脂的小世子这般乖巧,隐约能猜想出来他的处境,他道:“这儿多冷,您去里面院子待一会吧,老奴已经备人去弄晚膳了,一会儿吃完饭我找人送世子回去。”
祝时晏:“不急,我先帮您插花吧。”
王总管:……也好。”
元辙这边,对卓伦打探来的消息早已有了猜测,但真听了祝时晏的遭遇,却还是有些烦躁。
卓伦:“白白用了一辈子精力,把别人的儿子养成一个状元。”
卓伦:“还和主子您作对,要不要把祝墨私下做了?”
元辙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不急,祝墨身后的那个人是元景驰,先看看他们的动作。”
“太子和他勾结了?”卓伦垮着脸:“是皇后那边的意思?”
元辙轻笑了声:“谁知道呢。”
“那现在怎么办,您要看着祝墨认回海平侯府吗?有了世子这个身份祝时晏的处境只会更难。”卓伦是个颜控,就喜欢软乎乎乖巧的小美人,“要不主子您把他纳了,虽然麻烦点,但您不也喜欢吗?咱们王府也不差一碗饭。”
“卓伦。”
元辙捏了捏眉心。
卓伦正在脑子里给祝时晏出谋划策,被喊了人便看着身边的主子,纳闷道:“主子?”
元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突然疑问道:“他会不会记恨上本王?”
卓伦:“?”
虽说小美人好看,但主子也不至于这么上心吧?他们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主仆两人说着,祝时晏突然抱着几瓶花走了进来,朝着亭子里的两个人挥了挥手:“王爷,卓伦姑娘,现在可以用膳了吗?”
卓伦懵:“。”他叫我姑娘?
卓伦:“好呀~好好好吃饭~~”
祝时晏:“哦哦,那好,那我先去知会王总管一声。”
说罢,祝时晏只好又转身回去。
卓伦看着小美人的背影,碎碎念:“主子他方才喊我姑娘?您听见了吗?”
元辙侧眸,不快的看着身边的卓伦:“去备些东西,改天本王要去一趟海平侯府。”
“第一招,苦肉计。微臣曾因受伤卧病在床月余,臣的夫人十分焦心,悉心照顾,当然陛下龙体贵重,假装受伤即可,只要祝大人担心焦虑,那就说明大人对陛下并非没有情意。”
元辙面无表情的说:“这一招朕以前用过了,被先生一眼识破。先生医术高明,瞒不过他。”
“陛下不让大人近身即可。”薛成文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陛下再试一次,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元辙若有所思,“说下去。”
元辙折断一根毛笔,咬牙切齿道:“朕早就问过了,先生巴不得朕早点立后。”
薛成文拱手:“祝大人身为国师,自是要这样说。但他心中是否真的这样想,那就要看陛下的本事了。”
第 74 章 第37章
祝时宴第二日便进宫了。
元辙登基以后,他既不上朝也很少进宫,有意淡出人们的视野。
周叙昨天说的话对也不对,与其说是元辙不让他参与朝政,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不愿再费神。
他耗尽心血将元辙送上皇位,如今尘埃落定,他只想好好休息,看看书下下棋,提前过养老生活。
元辙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既不愿让他早起上朝也不愿他太耗神,珍贵的药材倒是一盒一盒地往国师府送。
至于周叙担心的元辙忌惮他功高盖主,想要架空他的权力,实属无稽之谈。
元辙每日一封信寄到国师府,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当天发生的所有事,连今日午膳吃了什么都要记下来,毫无隐瞒。
朝政上,小事不让他费心,但事关国运的大事,比如科举改革和三品以上官员的调任,元辙必会把他请进宫询问他的意见,即便祝时宴委婉地提了好几次请陛下自己决断,元辙都当没听见,下次照样若无其事把他请进宫。
他知道自己与元辙的交易,不能被父母知道,思忖少顷才慢悠悠道:“父亲说笑了,王爷那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看的上晏儿。”
祝时晏在海平侯夫妇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几年,两人早将他的性格摸透,见祝时晏说没有,海平侯也松了口气:“说的也是,虽说西北那边有传言说元辙养了小宠,但并未有人眼见,兴许是有人故意捏造。罢了,老夫听这个孽障胡咧咧作甚!”
海平侯说罢,怒瞪了王氏一眼,然后转身对祝时晏温和道:“晏儿你就好好和王爷走动,现如今咱们侯府就指望你和你哥哥了。”
王宴见海平侯被说动,咬牙上上前辩驳,却被一边的王氏拉住了衣袖,“阿宴,休要再胡闹了。”
说罢,王氏给了王宴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王宴也只好作罢:“哼!”
祝时晏吁了口气,“是,孩儿谨遵父亲的话。”
“嗯。”海平侯说罢,背着手高兴离去。
祝时晏看了一眼王氏,“母亲,孩儿先回去了。”
有了元辙撑腰,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她就是看着性格如此柔弱的祝时晏不顺眼,淡淡应了一声,拉着王宴离开了。
王宴气愤的朝着祝时晏撒气:“祝时晏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得让姨夫看清你的真面目!”
待王氏将王宴拉回他的院子,关上了房门,见四下无人才急切问到:“阿宴啊,你方才说的可都是实话?祝时晏和元辙真有……”
王氏出身书香门第,有一腿那等粗鄙之词很难出口。
“姨母!你原来相信阿宴说的话!”王宴拉着王氏的手,哭的鼻一把泪一把:“阿宴说的都是实话!方才阿宴去送茶的时候,亲眼看见祝时晏那个婊子和元辙在小廊下卿卿我我,姨夫求官心切,姨母你要多做打算啊!”
王氏眼珠一转,随即安抚王宴:“阿宴放心,生子秘药姨母已经派人配制了,不出半月,待宴会结束我便成全了你。”
“嗯,”王宴挤出来一个笑:“阿宴多谢姨母。”
·
数日后,天气回暖,京师街上也热闹了许多。
祝时晏得了元辙的照拂,出行方便了许多,今日一早便借着去王府补习功课的由头出了侯府。
街上车水马龙,祝时晏拿着自己存下来的碎银,心中有些激动。
云泉看出来了祝时晏的心思,主动喊了马夫停下:“世子,您是想给王爷买礼物吧?咱们下去瞧瞧?”
祝时晏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玉牌收好,“嗯,好。”
这些日子元辙给了他不少小礼物,多是一些名贵的玉器玛瑙。他总这么收礼物也不回礼,总觉得不是滋味。
可又不知元辙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
云泉陪着祝时晏下了轿子,在街上转悠,路经一个卖首饰的小铺子,祝时晏停下了脚步迈了进去。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女子,身上穿着绸缎,妆面画的精致,瞧见祝时晏的穿着上前吆喝:“呦,小公子是要给心爱的姑娘买首饰吗?咱们这里头可是全京师最好的铺子了,您里面挑。”
祝时晏应了一声,随即进去,挑挑拣拣再铺子里看中一件金镶嵌墨玉的云纹发簪。
男子的款式。
祝时晏握着那根通体冰凉的簪子询问掌柜,将自己所有的银子换了这根簪子。
谁料刚出了铺子的门,就被一群流浪汉围了起来:“公子,您可怜可怜小的,赏一点银子吧!”
京师是大宗的国都,百姓安居乐业,祝时晏又甚少出侯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云泉也蒙了,看着面前好像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几个乞丐,愣了一下,才上赶着驱赶:“去去去,上别处去,我们公子还有事情要忙。”
“公子您就行行好吧!”
“公子方才还买了首饰,怎么现在一点碎银都拿不出来!”
“就是就是,公子分明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云泉赶不走抓着祝时晏衣摆的乞丐,急的团团转,不一会两人身边就围了不少人。
正当云泉没有办法的时候,见祝时晏从衣袖里取出来几个铜板分给了赖皮的几个乞丐:“就只有这些了,你们拿去,快些离开。”
几个乞丐在这里蹲了好久了,专门挑富贵小姐下手,今日是看着祝时晏性子软弱才对他下的手。
就拿了几个铜板怎么能收手。
不知是谁看到了祝时晏腰间的玉牌,一把拽了下来:“这个东西好,公子不如送给我们。”
说着,几个乞丐突然松开了祝时晏,开始哄抢玉牌。
突然,其中拿着玉牌的那个乞丐被祝时晏抓住了后襟,“把东西还给我。”
祝时晏甚少露出怒色,云泉看着发怒的祝时晏惊呆了,顺势随他一起拉着那个乞丐:“快还给我们世子,否则要你好看。”
“世子?”
“他是世子,什么世子不会是海平侯府那个假世子吧?”
“哈哈哈哈好像是真的,那真世子是今年的状元郎,之前游街的时候我可见过不是他这个样子!”
海平侯府真假世子的消息已经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几个乞丐的话一出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云泉也怒了,几巴掌打下去,“教你乱说,教你乱说什么假世子,我们世子是货真价实的世子爷,小心你的狗命不保。”
“云泉,松开他们,左右不过一个玉牌,他们抢走了自有王爷去找,”祝时晏被挖苦了两句,脸上却没有半分怒色,平淡的站在街边看着那几个赖皮:“你们要想好了,这个牌子是摄政王爷赠与我的,若真要抢去你们性命不保。”
“走吧。”祝时晏掀了掀眼皮,没再管身后那几个赖皮。
只不过这次他们还没走到马车前,几个赖皮就追了上来,几个人在祝时晏跟前跪成一片:“世子爷小的有眼无珠,这玉牌您快拿回去,莫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云泉:“……”
祝时晏蹙了蹙眉心,看着那脏污的手心里的玉牌,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一把将玉牌拿了回去,冷冷道:“今后莫要再让我见你们在集市上耍赖要银子,若再见到了,你们便直接去官府。”
说吧,祝时晏上了轿子:“云泉,走吧,莫要让王爷久等。”
云泉被祝时晏的样子惊到了,后知后觉赶紧跟着他上了马车。
甫一进去,只见祝时晏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认真擦拭玉牌,耐心的模样简直堪比熬夜读书。
云泉认真道:“世子。”
祝时晏抬眸:“怎么了?”
云泉挤出来个笑:“您方才好帅呀,云泉从没见过您这样怼过人。”
祝时晏稍愣了一下,回忆起前些日子元辙同他说过的话,心间暖意渐升:“是吗?”
看来元辙说的很对。
祝时晏将玉牌攥在手心里,感受玉质的丝丝凉意,又拿出自己挑选的簪子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被欺负多了总还是要反抗一下,否则就总被当成柿子捏了。”
云泉噗嗤一声笑了:“世子说的对!”
这几日元辙教了祝时晏书法,到了王府祝时晏便将自己的作业呈了上去,“练了几日,幸有王爷指导,我觉得字好看了些?”
元辙靠在亭下的柱边休息,闻言接过祝时晏的字帖,“嗯,确实有长进。”
说罢,元辙垂眸看到了祝时晏今日并未悬挂他给的玉牌,将字帖收好,倏地勾住了祝时晏的腰带,慢悠悠地问他:“怎么没带牌子?”
元辙的力气出奇的大,祝时晏腰上一软,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元辙身上倒去,幸好在碰上男人的时候,他眼疾手快撑住了,忙不迭的站稳身子,小声道:“弄脏了,想着回去换一根绳子。”
“嗯?”祝时晏甫一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脸上虽没表现出明显的怒色,但眉心一直蹙着,眼下都吃了一盏茶了,眉心却还没熨平:“又被欺负了?”
“……没!”祝时晏舔了舔唇顺势坐在元辙身边,将衣袖里的盒子取了出来,乖巧的呈在元辙眼前:“方才去给王爷挑选礼物,不小心就弄脏了,不打紧。”
说吧,祝时晏抬了抬唇,看着元辙浅金色的眸子,心情有些激动:“王爷先看看我挑的礼物吗?”
“好。”
祝时晏不说,元辙便不准备追问,接过精致的木匣子打开。
绸缎布料内静静躺着一根。
——劣质的墨玉簪子。
墨玉金贵,开采的甚少,金镶玉就更为考验工艺。
眼下,木匣子里躺着的看似是金镶玉的墨玉簪,实则是玉髓染色做的,镶金也是鎏金。
元辙抬眸,看着一脸期待的祝时晏,将簪子从盒子里取出来递到祝时晏眼前:“给本王戴上。”
祝时晏确实不知墨玉的价格,也不知元辙一眼就看出来他买的是假货。
以为元辙很喜欢他挑选的礼物,心满意足的接了过来,小心的站起身将元辙的冠中金钗摘下,换上了他的簪子:“很好看!”
元辙轻笑一声,揉了揉祝时晏的发顶:“笨。”
“嗯?”祝时晏收了手,攥着元辙的簪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元辙:“又怎么了?”
“簪子假的,”元辙说罢起身,拿着那木匣子看了一眼,“走吧,出门一趟,将你被骗的银子讨回来。”
祝时晏:“?”
小跑跟上元辙,不解道:“我……被骗了吗?”
“嗯,看印字是城里的铺子,”元辙余光扫看祝时晏急促的模样,停下脚步捏了捏他脸肉:“吃一堑长一智。”
“啊?”祝时晏瞬间如霜打的茄子,看着元辙还带着那根假货,忙不迭的拉住了他的衣袖,踮脚想去将他的簪子换下来:“那王爷就不要戴了,太……太丢人了。”
祝时晏扑腾着双臂,贴着元辙的胸膛,动作有些滑稽可爱,元辙觉得有趣便默认了他的动作,等祝时晏好不容易够着元辙的发顶了,元辙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祝时晏:“……”
元辙看着怀里的人一脸单纯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捏着他的下颌指腹轻轻抚过那软糯的唇肉,吓唬他:“再动可就亲上本王了。”
是仇人也是恩人,是先生也是玩伴,是谋臣也是爱人——是他贫瘠荒芜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所以就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此人冷心冷情,一旦爱上就会堕入无尽的深渊。
他还是任由自己清醒地沉沦。
“这里藏了很多你的东西,我登基以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踏入。”
“这些年,因筹谋皇位,我每次都要隔很久才能与你见上一面。很想很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后来进宫不方便,我就在烨王府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元辙说完,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眼中盛满温柔。
“先生,我不奢求你立刻跟我在一起,我等了太久,不介意再等久一些。但你可不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
第 75 章 第38章
说不动容是假的。
就算再想欺骗自己没有动过心,此时此刻,祝时宴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他张了张口,手指微微蜷缩,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不适合,你也必会立后。”
元辙往前走了两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先生,你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事,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王爷……”祝时晏窘迫至极,看着浴桶里的元辙,感觉对方的目光好像透过了他衣物一般:“我,我已经洗过了,不用再洗了。”
虽然能听得出来元辙的意思,可真要祝时晏当着元辙的面脱了衣服与他一样洗鸳鸯浴,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嗤”元辙被祝时晏的反应逗出了声。
青年害羞起来的模样甚是养眼,有趣的紧。
“既然已经准备在本王这里过夜,不知一会儿会发生些什么?”元辙眯了眯眼,金色的铜仁好似火舌,舔着祝时晏每一寸肌肤:“还是说,你不会?”
“自是知道的,”祝时晏无助的站在原地,抬眸长睫微微煽动,无辜的目光像是祈求上位者怜悯的猎物,可怜巴巴的看着元辙小声道:“若王爷喜欢,我这就脱。”
祝时晏抬手扯自己的衣带,可不知怎么回事,手像是不听使唤轻轻颤抖起来。
元辙滑了滑喉,甫合上眼,脑海里便回想起祝墨与他说的那些话。
笑话,他什么时候也要考虑一个想爬床的小宠的心思了。
少顷,祝时晏已经将自己的衣物脱的一丝不挂,青年白皙的肌肤宛如汉白玉雕刻而成,几乎透明的肌肤在空气中不停的小幅度颤抖。
祝时晏怕极了,他有心理准备,可是看着元辙就是怕的不行。
祝时晏咬着唇,眼尾猩红看着元辙小声问道:“王,王爷我能进去吗?”
祝时晏话音刚落,浴桶里的男人便倏地站起了身,水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麦色的垒块上滑落溅在地上。
元辙没什么表情的从浴桶里出来,随手拿了件衣物穿上,走到床前又烦躁回头看着还站在浴桶旁一丝不挂的祝时晏。
青年似乎怕极了,小脸惨白,一双小鹿眼满是恐惧。
元辙脱下自己的玄色里衣,走到祝时晏身边将他包起来,横抱起来。
祝时晏只觉的一阵眩晕,再睁开眼,自己勾着元辙的脖子,元辙步子稳健抱着他往床上走。
祝时晏贴着男人的胸膛,“王爷,我怕疼。”
祝时晏话音未落,元辙就把他放在了床上,紧接着被褥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元辙将他卷成一团,然后平躺在他身边:“睡。”
祝时晏:“。”
“就这么睡吗?”
元辙蹙了蹙眉心,“本王今夜没兴趣。”
祝时晏:“哦。”
“那王爷什么时候有……”
祝时晏慢吞吞的说完,身边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元辙突然起身,掀开了他的被子大掌倏地握住了他的腰身,强劲的大腿分开他不着寸缕的下半身,另一只掌则捏着他的下颌。
那双金色的铜仁像是某种野兽,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咬开他的皮肉。
“王爷怎么又……”祝时晏紧张地出了满头的汗,垂眸不敢看元辙的眼睛,小手狠狠抵在自己胸前:“要做吗?”
“你既不愿,本王便不硬来,”元辙捏着那单薄的脸颊,只要稍微一用力祝时晏的脸就能被他捏碎,“若再撩拨,本王便不忍。”
祝时晏:“可是我们说好了要睡觉的。”
祝时晏破罐子破摔:“王爷您把我拴起来好不好。”
元辙要咬碎了牙:“……”
“要本王去赴宴?”
祝时晏不明所以:“嗯?”
“我们,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元辙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沉沉道:“本王会去。”
“那王爷来吧。”祝时晏松开自己的手,小心的勾着元辙的脖子,小声道,“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元辙:“……”
松开了祝时晏,起身下了床:“你可以走了。”
祝时晏:“……走?”
元辙又重新找了一套里衣穿上,床上的祝时晏不知所措的坐了起来,看着元辙又穿上了衣物,不解问:“王爷不要吗?”
“别把你自己看的太重,本王想要什么人得不到,”元辙穿好衣物,重新走到床边,俯身捏着祝时晏的脸肉,冷吟:“你可知,祝墨挑拨本王和太子的关系?他那等自诩正义之辈恶心又可恨,今后本王不保证留他性命,更不保证留下你的海平侯府。”
“左右不过一个宴会,本王抽空去一趟又有何妨。”
元辙:“走吧,就当这几日你给本王找了乐子了,本王答应你赴宴,至于你要利用本王和海平侯做什么交易,本王不会管,以后不要说给本王睡这番话,否则——”
祝时晏已经懵了,朱唇轻轻一抿:“……否则会怎样?”
“你可以试试。”元辙松开祝时晏,喊来王总管备轿子,送祝时晏离开。
祝时晏懵呼呼的起身,眼睁睁看着元辙穿好衣服坐在书案前,不知在忙什么事情。
王总管很快备好的马车,睡的迷迷糊糊的云泉站在门口等他。
祝时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元辙好像特别生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刚刚一定是不够主动,所以元辙才会生气。
但是反过来想想,元辙已经答应他去赴宴,他和元辙睡不睡都一样。
祝时晏想不明白元辙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是元辙说的对,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
或许,元辙压根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祝时晏穿好自己的湿衣服,将元辙给他套上的里衣叠好放了回去,“多谢王爷帮忙,既然王爷可怜那……祝时晏感激不尽。”
祝时晏给元辙行了跪礼,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元辙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
冬日的夜格外的冷,祝时晏的衣服又被弄湿了,即便坐在轿子里刺骨的冷风还是不停地往他衣袖里钻,过了亥时,王府的轿子在海平侯府后门停下。
云泉下了车接祝时晏下来。
送祝时晏回家的是王府的小厮,将祝时晏放下就准备离开,祝时晏摸了摸腰上了玉牌,那是元辙给他的通行牌,既然元辙今日说不准备睡他了,那他日后就不用再去王府了。
祝时晏想喊住小厮,将玉牌交给他,可不知怎么就没说出口,见那小厮离开很远,他才反应过来。
云泉不解的看着站在门前不进去的祝时晏,问:“世子,您怎么了?”
祝时晏只好收好了玉牌,心想着等宴会那日再亲手还给元辙。
祝时晏摇了摇头:“没事,赶紧回去吧。”
明日他还需找父亲说此事。
云泉:“嗯嗯。”
·
翌日,祝时晏惹上了风寒。
已经过了辰时,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觉得身酸软无力。
“云泉?”祝时晏扶着额头起了床,喊了两声,云泉就急匆匆地从门外赶了过来:“世子,您醒了啊。”
云泉没注意到祝时晏的脸色不对劲儿,光想着方才在前院的事情了,“世子,今日咱们就先别去了老爷那里请安了,小的方才从前面回来,听见表少爷好像和大世子在吵架,可凶了呢!”
祝时晏蹙了蹙眉心:“嗯?哥哥和王宴在吵架?”
自从那日祝时晏和祝墨说了让他不必管自己和元辙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祝墨,眼下马上就是侯府的宴会了,这会儿家里怎么还吵起来了。
“是啊,好像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这几日咱们不在府里,没搅和上这趟浑水,真是好。”云泉高兴了给祝时晏拿了洗脸巾:“世子,先洗漱吧,洗漱完了咱们就赶紧去王府,王叔说今日中午给您炖小排呢。”
祝时晏:“……”
昨夜突然被元辙赶走,他也没和云泉说这件事。
“今日先不去王府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儿和父亲说,收拾一下去前院吧。”
云泉有些惊讶:“哦哦,好。”
少顷,祝时晏换好了衣服,拖着病体去了前院。
果然如云泉说的那样,王宴还在海平侯夫妇的房间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厮见祝时晏过来,便上前去通报了声,不一会儿王氏便带着王宴从海平侯的房间出来了。
王氏双眼微红,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王宴则满脸情绪,被两个小厮拉着。
祝时晏给王氏行了礼:“母亲。”
王氏没有搭理祝时晏,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个,带着延丫鬟离开。王宴则见了祝时晏像是看见仇人一样,扯着嗓子叫骂:“祝时晏是不是你这个小/婊/子出的主意!我们王家若真的出事了你第一个跑不了!”
王宴被拉着,两个小厮险些有点招架不住,这时候海平侯和祝墨及时出来:“还不快把他带回房间去!”
海平侯一声怒喝,小厮们就将叫骂的王宴带了下去。
祝时晏心里漏了一拍,蹙着眉心上前给两人行了礼:“见过父亲,见过兄长。”
祝默垂眸,看着台阶下面的祝时晏,他府中昨日有人传话,祝时晏昨夜在元辙那里过夜,过了亥时才回来。且祝时晏又与他说过他与元辙的关系。
祝默眉心紧蹙,薄唇紧抿。
海平侯则带着笑意,“晏儿啊,今日怎么没出门?”
祝时晏:“父亲,王爷今日有事处理,孩儿不便打扰,就回来了。”
“这样啊,”海平侯思忖少顷,抬眸看看身侧的祝墨,淡淡道:“墨儿啊,你方才和父亲说的事情,正好也让晏儿听听,咱们一起拿主意才好。”
“在下听侯爷安排”祝墨道。
祝默给了态度,海平侯才漫步走到祝时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晏儿啊,这几日你不在家,不知家里出了大事,你哥哥因为这件事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你现在也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分担,走吧。”
“进屋咱们父子三人好好商量一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祝时晏突然回想起元辙昨夜与他说的话。
他本以为元辙只是生他的气,才说出要杀了祝墨这样的话。
祝时晏本没放在心上,毕竟祝墨是主角受,未来是成为大宗国母的人。
元辙不可能能杀了祝墨。
但是眼下,看着王宴的状态,又看父亲和祝墨的样子。
难道,元辙真的准备对侯府动手?
海平侯长吁一口气:“元辙抓了你舅父一家,眼下王家几十口人都在诏狱不知生死。”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日,元麒怒气冲冲地跑来龙和殿,“元辙!你给本王出来!”
钱公公一脸惊恐:“放肆!王爷怎可直呼陛下名讳。”
元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滚。”
容王殿下向来无法无天,钱公公敢怒不敢言,一脸憋屈地通报:“容王殿下到——”
元麒不等他通报完直接走进去,怒视坐在龙椅上的那人:“听说你要立永昌侯府的二小姐为后?”
元辙最近心情不好,懒得理他,语气凉凉的说:“容王殿下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元麒冷嗤一声:“少废话,本王当初助你登位,还进献大量银钱给国库,不是为了让你立我心爱女子为后的!”
第 76 章 第39章
元辙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批奏折:“不知容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朕何曾说过要立永昌侯府的二小姐为后?”
“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元麒神情不悦:“若你并无此意,那这传言又是从何而来?”
“上奏请求立她为后的大臣确实很多,但朕并无立后之意。”
元辙停下笔,抬眸看他:“容王若是与那位二小姐两情相悦,朕可以下旨为你们赐婚。”
元麒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在的说:“不用你多此一举,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娶她回府。”
他无礼惯了,元辙看在银钱的份上一向不跟他计较,但他这几日心情实在糟糕,也不愿再惯着他,冷下脸:“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容王请回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元麒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似想起什么,故意拖长了音调道:“听说国师府大门紧闭谢绝见客,就算是你亲自去请也无济于事。”
元辙没理他。门房说罢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前。
海平侯夫妇更是面色一怔朝着祝时晏看了看。
而在朝中任职过的祝墨,闻元辙突然出现,则微微蹙了蹙眉心,“敢问侯爷,王爷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海平侯也是不解,又不好当着祝墨的面问祝时晏什么原因,只好呵道门房:“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王爷来了?”
门房去过一次摄政王府,领略过王府的手段。且今日门前的女护卫,家里的小厮都很是眼熟:“错不了啊侯爷!府外确确实实是摄政王府的人!”
祝墨眸色一沉:“既如此,侯爷夫人还是迎客吧。”
海平侯夫人脸上还挂着泪痕,掩面道:“侯爷,妾身陪您去看看吧?”
海平侯推开夫人的手,匆匆起身,只是众人跟随着还未出门,只见院落里出现一道绯影。
元辙身着四团龙圆领袍脚下穿皂靴,腰间系着特制玉带。
一看就是甫从朝中回来。
卓伦上前开路,海平侯府的人自然无人敢拦,只不过一路过来像一个现眼包,她都许久没这么高调了有些不自在:“主子,咱们会不会太招摇?”
昨夜刚刚跑死了两匹马儿,今日下了朝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给小美人撑腰,还特意穿了常服过来。
一路上百姓们的眼光都吸够了。
元辙不徐不疾,看着人群里站在最后面的祝时晏抬了抬唇角:“怕的就是不招摇。”
祝时晏就站在不远处朝着他走来,像极了可怜巴巴的小兔子,被咬了也只会自己舔伤口。
笨。
海平侯甫一出门,就看见了已经进了门的元辙,吓得赶紧上前迎接:“王爷大驾,下官有失远迎!”
元辙一行人却直略过了面前跪着的众人,走到了人群最后的祝时晏跟前,旋即绯袍着地,一只戴着墨玉扳指的大掌倏地握住了祝时晏的下颌,突然道出一句祝时晏听不懂的话:“为师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做完了?”
祝时晏被迫抬眸,双颊被元辙捏着,鼓鼓的像一个小肉包,不明所以的看着元辙:“……唔?”
“起来。”元辙起身带着人,大咧咧进了门,似乎已经将身后跪着的众人抛之脑后。
祝时晏直起来腰,看着进门的元辙和一同匍匐在地的父母兄长。
海平侯没有得到起身的令,也不好起身,看着呆滞的祝时晏小声示意:“还不快去。”
祝时晏匆匆起身,到了屋子里,只见元辙坐在方才父亲的位置上,“王爷您怎么来了?”
“倒茶。”元辙扫了眼门口的众人,轻笑了声。
“哦哦。”祝时晏匆忙递过去一杯茶,看着神色有些不快的元辙,十分不解:“王爷……您方才说……”什么为师?
元辙痛饮一杯,将杯子放下,打断祝时晏的话:“去,喊前面的人起来吧。”
祝时晏:“哦。”
祝时晏心里疑惑元辙方才说的‘师父’二字,又不得不听元辙的话,去了门外:“父亲,母亲王爷让你们都起来。”
祝时晏站在众人面前,海平侯抬眸看了看他,又侧脸过去和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晏儿啊,扶父亲起来。”
祝时晏:“是。”
“父亲,慢点。”
海平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满脸虚假的笑看着祝时晏,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问:“晏儿,你何时认了王爷为师?为何不与父亲交代?”
祝时晏:“……”
糊弄过去,“我,我忘记了。”
海平侯滑了滑喉,斟酌了一下祝时晏说的话,淡淡道:“一会儿进去了莫要提起你母亲方才说的话。”
祝时晏:“……是。”
摄政王大驾光临,海平侯府上下都噤若寒蝉。
甫进了门,海平侯携着夫人和祝时晏祝墨又给上座的元辙行了礼:“王爷,不知您今日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祝时晏,过来。”元辙抬眸,浅金色的瞳孔宛如妖孽,自动屏蔽的自己不想看不想听话,朝着祝时晏伸出手:“给为师说说,今日可松懈功课了?”
祝时晏压根接不上元辙的脑回路,但知道元辙大概是在父亲面前给他圆谎,点了点头道:“王爷,我、我会认真做功课的,只是今日是家宴……”
祝时晏:“。”
元辙挑眉,看着门前海平侯夫妇,轻笑了声:“祝卿。”
“本王今日过来就是看看徒儿,顺便检查一下他的功课,搅了你们的家宴实在抱歉,祝卿不会介意吧?”
海平侯连连点头:“王爷大驾光临是属下的荣幸,本就是一家人随便吃些,不碍事的。”
“不过,既是家宴,为何多了两位——闲杂人?”元辙支着下颌,将目光放在祝墨身上:“莫非近日这位就是京中盛传的——真世子?”
祝墨一眼就看出来元辙是过来替祝时晏打抱不平的,联想起来昨夜在祝时晏房中见到诸多价值不菲的物件,对元辙的突然到来也不觉奇怪。
祝墨作揖,解释一句:“王爷既然说了是流言,那便不可信,海平侯府只有一个世子。”
海平侯且能忍耐,但海平侯夫人王氏闻言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听使唤潸然泪下。
海平侯见状连忙示意小厮将夫人扶着。
元辙余光扫到此幕,轻笑了声,站起身来。
“流失在外多年的孩儿归家,多重视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本王并非那等爱管闲事之辈。听闻过不日侯爷要办宴席迎子,好事。”
海平侯被元辙一席话绕的云里雾里,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只好顺从着他的意思,殊不知恰好被元辙捏着鼻子走:“王爷您说的对。”
祝时晏也看出来了,元辙好像是……再替他做主。
“不过——”
元辙走到祝时晏身边,轻轻牵着他手,抬眸冷看着面前的众人挤出来一个阴森的笑:“本王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元辙身上与生俱来带着不可抗衡的压制力,此话一出海平侯立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带着夫人给男人行了大礼:“王爷放心,晏儿是我与夫人看着长大的,即便墨儿今后入了我祝家的族谱,我侯府的爵位依旧是晏儿的!”
海平侯夫人也只能强忍着眼泪附和海平侯跪下。
元辙冷笑:“如此,甚好。”
王宴跪在海平侯夫妇身后,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偷偷的抬眼看着祝时晏和面前高大的男人。
海平侯夫妇亦然:“王爷放心!”
祝时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着元辙,又低头看着堆在他面前的父母。
元辙果然在替他出气。
“好了,既是家宴,本王便不掺和,你们继续,本王去检查一下徒儿功课。”说罢,元辙拉着祝时晏出了门。
海平侯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敢大口喘气了,扶着心口:“夫人,夫人快快快去请大夫。”
祝墨则看着元辙紧握祝时晏的手,心中升起些疑惑和担忧,但回眸看到软着身子的海平侯,心中却有些不快,“侯爷,您还好吧。”
王宴则愤愤不平,呲牙咧嘴盯着门口一双远去的背影,“表弟什么时候傍上这么一个大腿,真是给了家里好大一个惊喜。”
海平侯:“别说了!小心你的脑袋!!!”
·
这边,祝时晏被元辙拉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元辙赶走了卓伦,和祝时晏并肩散步。
祝时晏心里有些疑惑元辙为何帮他,想通之后又觉得元辙方才是不是有点过分。
但他没说,毕竟元辙是一份好心。
“王爷……”
元辙松开祝时晏的手,看着垂眸瞧着地面的青年,动手掀了掀他的下颌,道:“与本王说话,不必垂头,抬头说话。”
祝时晏点了点头,颤动长睫,看着元辙:“王爷,谢谢你。”
元辙挑眉:“谢什么?”
“昨夜,”祝时晏将元辙给他的小蛐蛐从衣袖里拿了出来,“你昨夜没问我为何偷哭,是不是猜到了父母接了哥哥回家?”
“所以今日才过来给我出气?”
元辙:“也不是特别笨。”
祝时晏:“。”
祝时晏:“是王爷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猜到。”
元辙无言,揉了揉祝时晏的头:“再说一次。”
祝时晏:“……”
“王爷太聪明了?”
“既如此,本王够不够格做你的师父?”元辙满意垂眸看着祝时晏问道。
祝时晏闻言抬眸与元辙目光相对:“……什么?”
元辙收了收思绪,迈步看着前面的小院子,淡淡道:“本王既然说了日后便答应辅导你功课,不管你是想入仕还是做别的,本王能教的统统教你。”
祝时晏:“啊?”
“王爷不是要与我……”祝时晏小跑过去,跟上元辙:“不是要和我睡觉……”
元辙扶额,“互不影响,算本王额外给你的奖励。”
祝时晏:“哦。”
“那太好了!”
元辙的目光落在青年饱满丰满的唇上,浅浅道:“走吧,去吃杯茶。”
云泉在前院帮忙没有回来。
祝时晏进了房间便给元辙倒了茶。
等他泡好茶,却见元辙坐在小廊下,祝时晏喊道:“王爷,外面有些冷,进来吃茶吧?”
“嗯。”元辙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门。
祝时晏自然没注意有人尾随。
元辙起身接过祝时晏的茶饮下,然后看着面前的人,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祝时晏只觉腰上一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的时候自己正贴着元辙的胸口。
元辙却箍紧了他,在耳侧淡淡道:“别动。”
元麒环顾一圈,冷嗤一声:“本王忘了,你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谁能杀你?可你别忘了,你这个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他陡然拔高音量,厉声道:“是那个被你凌辱之人耗尽心血为你筹谋而来的!没有他,你元辙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你最不能辜负的人便是他,你怎么敢?!”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在一片寂静中,元辙往前走了两步,剑尖瞬间直抵他的心脏。
他抬起眸,一字一句的说:“我会给你机会杀了我,但不是现在。他还未醒,等他醒来,若他想亲手杀了我,我会把刀递给他,若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就由你来杀。我死后,传位于——”
“你说杀了谁?”
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祝时宴无力地靠在门上,语气虚弱地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杀了谁?”
第 77 章 第40章
元辙一愣,慌忙上前想扶住他,“先生,你怎么起来了?”
祝时宴避开他的手,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让他杀了你?”
元辙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回。
他垂下头,语气低落:“若是先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祝时宴强压下内心的怒火,闭了闭眼:“你们都下去,我要跟陛下单独谈谈。”
元麒握紧剑,目露担忧:“祝哥,你——”
周叙拦住他,声音冷静:“容王殿下,我们走。”
元麒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收回剑,怒瞪了一眼元辙后转身离开了。
薛成文将所有的御林军都撤走,担心地看了眼祝时宴,拽着小林子走了。
王总管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尴尬,“是啊,冬日里做个药浴身子会舒坦不少。老奴记得您的膝盖上还有旧伤,药浴完正好让宫里头的太医给您瞧瞧。”
祝时晏膝盖上的伤不算旧伤,而是前一阵子下大雪在雪地里跪久了留下的病根。那几日祝墨刚刚回府,父母因为这件事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他能做的也只有认错。
许是上次为了进王府,他在外面跪了一日,王总管记下了这件事。
“太麻烦了,”祝时晏脸上的绯色渐渐褪去,“我的膝盖已经没什么大毛病了。”
“世子府里的人已经去请太医了,您就别客气了,”王总管说着,使唤小厮去准备午膳,“您今夜不走,时间还空着,治病也不是什么坏事。”
“午膳您也吃清淡一点,太医们治病讲究多,兴许还要辙口。”
“那就麻烦了。”祝时晏不好再推脱,明白了王总管的用意后,反而觉得自己有点思想不健康了,他还以为是……
元辙看起来挺正常的,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癖好的人。
是他想他太多了。
“不麻烦,”说罢王总管便离开。
云泉高兴的不得了:“世子,王爷人好好啊,还惦记着您的腿不舒服。”
云泉这几日没少跟着祝时晏往这里跑,每次来能吃好多好吃的不说,离开的时候也是大包小包的。
这个王爷简直比侯爷还要对他们世子好!
“王爷?”祝时晏抿了抿唇,云泉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元辙才是摄政王府的主人,更别说请御医过来了,这定不是王总管可以做主的事情。
是元辙。
“嗯,”祝时晏抬了抬唇,不知道该怎么夸元辙,淡淡道:“王爷人很好。”
·
元辙吩咐死士做掉的人中,有在平庆年间在江南任职的人,这些人在元辙从西北回来后就倒戈成了元党的人。
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这些人其中大多部分都贪墨了不少,司礼监派人去江南后,这些贪官为了保命将自己多年贪墨的银子都吐了出来,元辙便留下了他们狗命。
如今,祝墨想从这些人手中找元辙的把柄,借此弹劾。
卓伦本来想直接把祝墨做了,却不想他背后竟然勾搭上了太子,又突然拿了什么信物成了海平侯的世子,处理起来便棘手许多。
所以元辙让人做了祝墨查到的那些人,也就是这些被元辙压榨完的废物,吐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平庆年间的状元,后任职浙江巡抚的周志文是枉死的,而他曾救过元玉。
元辙和卓伦直奔北政府司,掌印太监冯弘已经早早在此候着,见元辙的马儿疾驰过来,上前给男人行了大礼:“奴才叩见王爷。”
“人在何处?”元辙翻身下马,错过跪着的一众人,进了北镇抚司。
冯弘连忙起身,小跑着跟上男人:“回王爷,都在诏狱里押着呢。”
两个时辰后,满身血污的卓伦跟着元辙出了北政府司的门,冯弘等一众人战战兢兢的送这位罗刹。
元辙十几岁就出征西北的杀神名无人不知,可真是亲眼见了这位‘杀人’审问人的法子,有人间炼狱之称的诏狱也不过只是皮毛。
几个胆子小的小太监已经晕死了过去。
就连卓伦都不愿回想方才的情形,冷着脸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吩咐冯弘:“今天的事儿把这口风,若是走漏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是,奴才奴才得令。”
说罢,卓伦跟上前面的元辙:“主子,咱们先回去吗?”
“回府。”元辙勒紧缰绳,却不想甫一出了北镇抚司,祝墨身着一身常服带着几个京卫军站在门口。
祝墨好不容易查到的人,谁承想元辙这般胆大妄为,竟然将他查到的人全都灭口了。
好在元景驰告诉他,元辙带了几个重要的头目,押在了北政府司的诏狱。
“王爷。”
元辙的马儿停在了祝墨跟前,男人带着血污的衣袍仿佛勾人的魂魄的锁链,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铁锈味。
元辙眯了眯眼,沉沉:“滚开。”
卓伦见势下了马儿,掏出剑指着祝墨:“大胆,敢拦王爷的路,不想活命了吗?!”
祝墨知道自己此行一定无功而返,只能给元辙让路:“给王爷让路。”
元辙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马儿眼看着就要扬长而去。
他回忆起了母亲交代自己,要照顾好祝时晏。
祝墨绯袍中青筋虬结,咬牙指责元辙:“王爷,阿晏心性单纯,不知朝堂险恶更不懂人间善恶,还请王爷放过他!”
“大胆!”卓伦闻言,一跃而起,飞踢将祝墨踹出数米远。
祝墨虽身体强健,但终究是个文臣,抵不过死士出身的卓伦一脚,众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地口吐鲜血!
卓伦踹了一脚根本不解气,狠狠的将腿压在不能起身的祝墨胸口,那剑指着他的脖颈:“放肆,你一个五品小官,竟敢指责当朝摄政王,想死死一边去莫要污了主子的眼!”
元辙轻笑了声,松了手里的缰绳,将马儿调了个头缓缓走到祝墨身边。
那双极为罕见的金色瞳孔宛如游隼,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蝼蚁。
少顷,元辙道:“走。”
卓伦:“是。”
卓伦不屑和祝墨纠缠,临走前又踹了他一脚,才匆匆跟上元辙的马儿。
祝墨满口鲜血的脸颊上勾出一个笑。
元辙没有给他答案,可他看着元辙那双眼,就知道元辙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
祝时晏吃完午膳,宫里头的太医便过来给他看了膝盖上的伤,针灸完王总管又准备了药浴。
元辙一整日都没回来,但祝时晏也没觉得多无聊,因为元辙把他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宫里的太医用药温和医术高超,针灸完本还在阴天隐隐作痛的膝盖好了很多,泡完药浴膝盖就完全恢复了一样。
祝时晏一直忙活到酉时后,王总管又给准备了丰富的晚膳,吃完后祝时晏在元辙的院子里练字。
不知等了多久,王总管挑着灯笼过来:“世子,时间不早了,要不您先休息吧。”
兴许是药浴的作用,祝时晏泡完就困的厉害,听见王总管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的抬头,竟发现自己在院子里睡着了。
云泉也陪着他睡着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祝时晏:“王爷回来了吗?”
两人一说话,云泉也醒了,见王总管在跟前搜得站了起来:“什么什么,该吃晚膳了?!”
正在说正事的两人见状对视一笑。
祝时晏道:“方才已经吃过了。”
王总管:“回世子,现在亥时了,王爷还没消息呢,这天儿凉您就先休息吧。”
说罢,王总管喊迷迷糊糊的云泉:“云泉咱们去后院睡,炉子我都备好了。”
云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今晚在王府过夜,点了点头:“啊,好!”
祝时晏应了一声,“那好……”
祝时晏的话还没落音,只见黑夜里一双人影走了进来。
卓伦:“主子,我先回去了。”
元辙应了一声,掀了掀眼皮瞧见亭子里的几个人影。
祝时晏立在廊下,一双漂亮的小鹿眼朝着他看。
王总管见元辙回来了,立马带着云泉上去伺候:“王爷,累了吧,已经备好热水了,老奴伺候您沐浴吧?”
元辙走近了,祝时晏才上前问好,甫一近身却闻到了好大的血腥味,微微蹙了蹙眉心,“王爷,您回来了。”
元辙挥手示意王总管离开,将自己的大氅褪下交给祝时晏:“都下去吧。”
众人离开。
祝时晏看着略带疲意的元辙,关切的问了一句:“王爷您做什么去了,怎么身上……”
祝时晏只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不该过问元辙的私事:“我伺候您沐浴吧。”
元辙垂眸,看着乖巧的青年,冷冷道:“嗯,走吧。”
祝时晏抱着元辙的大氅,跟着他进了寝殿,到了元辙睡觉的屋子,见烧好的热水已经备上了。
祝时晏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目的,将元辙的大氅挂起来,上前走到元辙身边,小心的询问:“王爷,我,我伺候您沐浴吧。”
元辙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
祝时晏滑了滑喉,动手轻轻扯开了元辙的衣带,外袍顺着男人的身体缓缓滑落。
元辙本来一炷香的洗澡时间,祝时晏给他脱衣服硬生生脱够了时间。
祝时晏哪里给别人脱过衣服,等把元辙脱光了,自己的脸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他偷偷吁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平复一下情绪,用手试了试水温,小声道:“王爷,可以沐浴了。”
元辙径直走进浴桶。
随着元辙入水,浴桶里的水一下子溢出来不少,祝时晏就站在一旁,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弄湿了。
祝时晏:“……”
本想伺候元辙洗澡,却不想自己这么笨手笨脚的,他垂眸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又看看浴桶里的元辙,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好笨啊。
热水解了乏,元辙抬着眼帘,看着身边弄湿了衣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祝时晏。
青年小小一只,可怜又可爱,脸上几缕碎发被打湿了粘在绯红的脸颊上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元辙突然就来了兴致,调侃道:“就这么想和本王一起洗?”
祝时宴从未坦诚过自己的心意,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红:“我说了这么多,陛下还不知道答案吗?”
元辙强装镇定,“我,我想听你亲口说。”
祝时宴心跳如雷,脸上也染上了绯色,但他没有退缩,声音温柔而坚定:“陛下,我对你不是师生之情,更不是君王之义,而是这天底下最简单也最纯粹的感情——我心悦于你。”
元辙的眼眶又红了。
他扑上去死死地抱住祝时宴,声音哽咽:“先生,我也喜欢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祝时宴回抱住他,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嗯,我知道。”
第 78 章 第41章
元辙紧紧抱着他不撒手,眼中满是餍足和眷念。
祝时宴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他,板着脸道:“事情还没说完,坐好。”
元辙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老老实实地坐好。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元辙:“我不该把你掳走,更不该将你囚于此地,然后”
似是回想起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可疑的红了。
祝时宴:“”
他努力将话题拉回来:“为什么这么做?我何时教过你得不到喜欢的人就强取豪夺?”
“对不起。”元辙垂下头,语气沮丧:“我知道错了。”
祝时宴又问:“若我不喜欢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把我囚于此地?”
元辙摇摇头:“我有这样想过,但我舍不得。”.
祝时晏怔了少顷,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元辙这是答应他了,“王爷是答应阿晏的意思吗?”
祝时晏很难从元辙的眼中看到情绪,他的眼睛总是冷冷的不着任何情绪,眼下他却在元辙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点……放松的感觉来。
那双罕见的金色瞳仁像是一望无际的西北荒原,祝时晏看到了元辙的情绪在慢慢都向他流露。
“王爷……”祝时晏追问了两句,元辙都没回答。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唇珠,弯了弯眉眼:“王爷是真的想认阿晏这个弟弟吗?”
元辙:“……”
祝时晏没得到答案,反而被元辙拉着手往他的寝殿走去。
元辙的步子走的不疾不徐,祝时晏慢吞吞的跟在男人身后,元辙虽然没有回答他,但是动作却表现出来了。
元辙是认可了。
祝时晏稀里糊涂的被元辙拽到了寝殿,踩在柔软的毯子上,看着元辙褪下外袍,后回眸看他:“今晚就在这儿睡。”
说罢,男人的衣物褪的只剩玄色的绸缎里衣。
祝时晏点了点头,上前给元辙脱靴子:“王爷,我给您脱吧?”
元辙站在榻前,祝时晏已经作势蹲下。
祝时晏总喜欢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将选择权交在别人手中。纵使元辙对他说过,要主动一些凡事要占个上风。
但十几年的习惯,一时哪里能改掉。
祝时晏对元辙的态度已经很满意了,即便没有正面回答他。
元辙坐在榻边,祝时晏小心翼翼的抓住男人的皂靴,想拽的时候自己的手腕却被元辙一把抓住。
祝时晏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着元辙:“?”
元辙蹙了蹙眉心:“给本王摘冠便是。”
“哦哦。”祝时晏松开了元辙的靴子,站起身将他头上的玉冠摘下,顺着元辙的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梨木桌上:“王爷早点休息……”
祝时晏回到元辙身边,男人身上的装饰物已经全都除去,但并未上塌只是坐在塌边,见他过来,抬眸看了他一眼:“过来。”
祝时晏:“哦,我睡哪里……”
祝时晏话都没说完,就被男人一拽,反手按在了榻上。
元辙将祝时晏的发呆解下,勾了勾他的衣带,示意他往里挪:“脱衣服,睡里侧。”
祝时晏:“?啊?”
“哦哦。”反应过来,元辙好像没说让他出去睡,而且元辙既然已经允了他的请求,他们就是结义兄弟,睡一起又何妨。
祝时晏将自己的衣服脱下,递给靠着床榻的元辙:“王爷帮忙放一下。”
元辙:“嗯。”
元辙将祝时晏的衣服放在榻边,下床吹灭了烛火,放到榻上的时候,祝时晏将自己裹在被褥里,乖巧的看着他:“王爷,我不会太占地方吧?”
元辙:“……无碍。”
“睡觉。”
元辙说罢,躺在祝时晏身边。
少顷,身边的青年扯了扯他的衣角,喊道:“王爷。”
元辙:“又怎么了?”
“哥哥。”
祝时晏抿了抿唇,其实他一点也不困,白天吃了药睡了一天,但是元辙应该很累了,他喊了一声后,元辙没反应。
祝时晏微微抬了抬头,看着身边没动静的元辙:“王爷方才让我喊,我一高兴忘了。”
祝时晏:“王爷喜欢听阿晏喊哥哥吗?”
元辙勾了勾唇,随手拉了一把祝时晏的被褥,将他的脑袋盖住:“闭嘴,睡觉。”
祝时晏:“。”
“哦哦。”
祝时晏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着,但睡的晚了就导致他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元辙的房间光线充足,祝时晏是被外头的光线晒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身边的被褥已经空了。
祝时晏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从被子里出来,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元辙已经没踪影了。
昨日元辙放他衣服的位置,他自己穿着的衣服不见了,多了一套绯色的金色圆领袍。
祝时晏身上只穿着里衣,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只好拿着那套崭新的衣物试了一下。
结果,刚好合身。
应该是元辙让人给他准备的。
祝时晏出了门,才知道自己睡到了午时。
平日里他的作息还算规律,每日辰时不到就会起床去父母的院子请安,十几年不任风吹雨打从未断过。
没想到,他也有睡懒觉的时候。
出了元辙的寝殿来到正堂,卓伦和云泉正在房间里玩儿元辙的棋盘。
两人见他从元辙的寝殿出来,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祝时晏的衣服多是素色,今日穿了一套精致的绯色衣袍,看的云泉只直流口水:“……世子,您您这是婚服吗?”
祝时晏:“……”
“有没有点眼力劲儿,”卓伦弹了云泉一个脑瓜崩:“就是一套寻常的衣物,主子的婚服怎么可能这般简单。”
祝时晏自然知道这衣服只是寻常的样式,只不过他很少穿绯色,云泉又没见过婚服。
祝时晏上前,“卓伦护卫,王爷去哪里了?”
卓伦收了棋子,朝祝时晏笑笑:“主子今日上朝去了,要处理一些事儿,世子您醒了就吃饭吧,晚点您是想在府里等主子回来还是回侯府都行,不过主子说了您吃完饭太医要过来再给您诊脉。”
“这样啊,”祝时晏:“那我一会儿还是先回家吧,这几日家里忙,我回去搭把手。”
卓伦:“哦?世子说的事情不会是你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的贺宴吧?”.
此时,大宗宣政殿。
刑部将王家十年前的案宗调给了元辙。
掌印太监将批了红的票拟呈上,站在殿外的珠帘外:“王爷。”
殿内,元辙淡淡道:“说。”
殿外,司礼监太监冯弘垂眸,看着身侧站着的祝氏父子二人:“王爷,海平侯和祝学士求见。”
祝墨蹙了蹙眉心,“冯公公,还请告知王爷,我父子二人前来是为了王家私盐一案。”
冯弘闻言,出了一头冷汗,前面是执政的摄政王,身边是太子幕僚,他两边都不能得罪,无奈道,“祝学士您还是自己进去和王爷说吧。”
祝墨蹙了蹙眉:“……”
海平侯则打哈哈,有些怯场:“墨儿啊,咱们有必要在这里说吗?”
海平侯话音刚落,殿内传来沉沉的男音:“进来。”
殿内,元辙合上案前的案宗,少顷,祝墨和海平侯进了殿。
“臣见过王爷。”
“臣,见过王爷。”
“说。”元辙放下朱砂笔,抬眸看着面前的二人。
祝墨直言:“王爷,臣马上就要去江南任职,王家的案子也是臣一手从暗中查来,还请王爷将此事交给臣来办。”
海平侯附和道:“是啊王爷,这件事……”
元辙轻笑的声:“本王既已代理朝政,朝中事宜自然由本王处理——更何况,祝卿,王家与你沾亲带故,此事你更应该避风头才是,怎么半路认了一个儿子高兴的老糊涂了?”
元辙此言一出,海平侯算是笃定王家这件事元辙不会放手了,他为大宗征战多年,平庆帝对他都敬重三分,如今时移世易元党掌权,但他的功勋不该被党争淹没!
元辙此人,不可理喻!
海平侯忍下一口气:“是,王爷说的在理。”
“还有你,”元辙将书案前的折子扔到祝墨身前:“祝学士,前些日子你带着太子去城中的迎春楼作甚?太子既然同你交好,你作为我大宗的臣子,更该以身作则为太子做榜样,这弹劾你的折子都送到本王的面前了,你作何解释?”
祝墨让海平侯站队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并未解释那件事,“臣,愚钝。”
“退下吧,王家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元辙挤出来一个渗人的笑:“还是将心思放在别处,听闻不日祝卿在家里设宴,好事,回去忙着吧。”
祝墨和海平侯退出宣政殿。
海平侯如释重负,两人作伴走下长阶。
海平侯看着祝墨,淡淡道:“墨儿,还是你高瞻远瞩,为父老了啊。”
祝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父亲说笑了,太子才是我大宗未来的天子,是父亲高瞻远瞩才对。”
祝墨跟着海平侯回了侯府,将一早准备控诉元辙的文书交给海平侯,让王宴画押签字。
元辙虽关押了王家一些旧人,但王宴因为是旁支并未被抓走,眼下从元辙手里再将人弄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份假供词,日后留用。
王宴得知海平侯让他做控诉元辙的棋子,随即就破防了,这些日子他被关在侯府不能出门,家里的人还都被抓进了诏狱。
没想到海平侯这时候竟然还准备利用他。
“我不签!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做证人?”王宴跪在王氏脚下哭求:“姨母你救救阿宴,阿宴怎么可能是元辙的对手,要是签了字元辙他不会放过阿宴的!”
祝墨早就不想与王宴为伍,此时断不会因为一个王宴坏了他自己的大事。
海平侯经过今日在宣政殿和元辙见面后,已经笃定自己要站在太子党,自然会听话让王宴画押。
海平侯拍案:“今日你不签也是签,若你执意不签,明日我就送你去诏狱,若是你签了,老夫便想办法让太子保你王家,你自己做主吧!”
祝墨的计划已经做完,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便起身道:“父亲,孩儿先去晏儿院子里呆会儿,过几日就是贺宴,我怕晏儿心里闷得慌。”
海平侯:“也好,你去吧,不日就是贺宴,莫让他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
.
祝时晏午时后就回了侯府,下午在院子里和云泉编草蛐蛐。
上次元辙给他弄了一个,甚是好玩,他也想做几个送给元辙。
云泉觉得有些无聊,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看祝时晏认真弄:“世子,您都做了好几个了,什么时候才能满意啊?”
“送给王爷的,自然要有一些耐心。”祝时晏手里捻着干草,刚刚说完,祝墨便推开了他院子的门。
祝时晏抬眸,刚好与从祝墨对视。
“哥哥?”祝时晏一喜,放下手里的干草,起身准备迎接祝墨。
祝墨则朝着他摆手,径直走了过来:“坐,哥哥就是过来看看你。”
“哦。”祝时晏站在桌前,笑迎着祝墨:“哥哥这几日挺忙的,怎么有时间来阿晏这里。”
说罢,祝时晏示意云泉去沏茶。
云泉离开,祝墨走到祝时晏跟前坐下,看着一桌子的干草蛐蛐和祝时晏一身金丝苏绣的绯色袍子,有些不快道:“……最近就是贺宴了,侯府的事情也不用哥哥操心,没什么忙的。”
祝墨自然看的出来,祝时晏身上的衣物大概又是元辙给置办的。
“这样啊,”祝时晏浅笑:“恭喜哥哥,要不是因为我,哥哥也不会和父亲母亲分开……”
祝时晏的话还没说完,祝墨就摆了摆手打断道:“阿晏,母亲对我很好,我这十几年不比在侯府过的差,倒是你……受委屈了。”
祝墨打听过海平侯,亦知道祝时晏的处境。
虽是母亲将他与祝时晏置换,但终究是弄巧成拙,让祝时晏替他受了苦。祝墨心里愧疚,若是母亲知道祝时晏在侯府过的日子,不知会不会后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若是在海平侯府长大,还会不会像今日一样自由。
祝墨有很多话想和祝时晏解释,但此刻他不得不顾及元辙和祝时晏的关系。
祝墨思忖少顷,看着祝时晏的衣物和腰间的玉牌,没忍住问道:“阿晏,你那日那父亲说,元辙将你赶出了府,可是真的?”
祝时晏抬眸,看着祝墨锐利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肯定瞒不过他。
祝时晏轻轻道:“不瞒哥哥,那日我与王爷确实闹得不愉快,只是、只是现在已经和好了。”
祝墨得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衣袖中的手臂青筋虬结:“……阿晏!”
“你可知你这是玩火自焚?”
祝墨已经劝过祝时晏一次,他从不救看不清局势的糊涂之人,可祝时晏不一样。
他不忍心看着祝时晏走入深渊。
祝墨蹙着眉心,死死盯着祝时晏,沉声道:“阿晏,元辙他不是值得托付之人,你为何执迷不悟?”
“哥哥,我有我的苦衷。”祝时晏抿唇,他自然知道祝墨是为了他好,他也知道元辙的结局不好,可是他能依附之人只有元辙。
就算他靠着元辙摆脱了自己的命运,他日后也不会放着元辙不管。
祝墨实在想不通祝时晏有什么好怕的,现在王宴根本不可能对他形成危害,“阿晏,你若是因为王宴的事情害怕,大可以告诉哥哥,哥哥今日已经……”
祝墨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利用王宴的事情。
祝墨缓了缓:“总之,哥哥现在有能力护——”你。
祝墨的话音未落,从两人前方的房檐上射|出一只断刃,如风卷着寒气直逼祝墨的咽喉袭去。
说那迟,那时快,不等短刃击中祝墨,一颗石子将刀刃在空中击碎。
祝墨霎时间生了满额的汗,扶着桌子的手不小心将祝时晏弄好的小蛐蛐洒落在地。
祝墨:“谁?!”
用短刃的人武功极深,等祝时晏和祝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身绯袍的元辙和一身劲装的卓伦已经站在两人面前。
卓伦持剑,指着祝墨:“滚。”
祝时晏有些发蒙的看着身前的元辙,男人身着一身绯袍鹤立在他面前踏皂靴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教坏小孩儿,”元辙蹙了蹙眉心走到祝时晏身边坐下,看着桌上的小蛐蛐抬了抬唇笑了一声,才示意卓伦:“把他打晕了扔出去。”
祝墨:“……”
卓伦:“是!”
祝时晏闻言一惊,已经没脑子想元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他连忙拉住了元辙的衣袖,道:“哥哥,等等!”
祝墨难以置信看着祝时晏,方才祝时晏那句“哥哥”不是喊的自己。
元辙握住了祝时晏的手,夹了夹他的指:“嗯?”
祝时晏不愿看到祝墨和元辙针锋相对,这两个人也不该是现在就针对上的。
祝时晏看着元辙,软声求道:“哥哥,兄长没有坏心思,你别打他。”
“阿晏!?”
祝墨闻言气愤不止,作势就要上前,却被卓伦拿剑柄抵着咽喉,他恶狠狠看着元辙道:“阿晏,到哥哥这里来!”
仙界,九霄神殿。
殿中男子睁开眼,喟叹一声:“白泽。”
坐在他旁边的白泽按住心口,缓了缓神,道:“是吾没用,让尊上受罪了。”
男子看了眼自己的手,眼眸微阖:“不是你的错,确有未知的变数。”
腓腓蹲在他脚边不服气地吱呜吱呜的叫。
白泽蹙了蹙眉:“何种变数?吾去清除便是。”
“不。”男子平静无波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波澜,“我对祂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神情也有一瞬恍惚。
“待我查清是何变数再做打算。”
白泽垂眸应下:“是。”
男子执起一支毛笔,在画卷上写下了第三世的命运。
“乘黄,此世界由你来掌控。”
一个魂魄幽幽地飘过来:“乘黄听命。”
男子闭上眼,一抹流光随即消失在他的识海深处。
二世界完。
第 79 章 第1章
——“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被发。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1].
海市。
一座普通的公寓里,一名男子正在低头画画。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家居服,握着画笔的手修长白净,额前的头发略长,微微遮住了眼睛,露在外面的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白皙通透。
他神情专注,从黄昏画到天黑,像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墙上照出一道好看的剪影。
时钟滴答滴答指向晚上九点,祝时宴落下最后一笔,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盒速食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接了一个电话,对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道:“别忘了,后天交稿。”
60层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三个提案全被敲定,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分出胜负。
傅辰率先从会议室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面色不虞的傅明喆和傅政希,还有几位年老股东。
容朗匆匆追去,脸色有些焦急地小声说,“傅总,傅逊在12楼跟小南闹起来了,不让他走还出言辱骂。”
凝神听完,傅辰没表态只是加快了脚步。
参与股东大会的一行人都到了电梯处,但谁也没说话,连场面寒暄都没有。
垂眸思索了半秒,傅辰侧身朝一旁正在等公用电梯的傅明喆看去,说,“二叔,你过来。”
天底下哪有侄子叫叔叔过来的说法,傅明喆虽不愿,但当着众多股东的面,只要姿态摆得足够低,傅辰就更不得老股东们的心。
秉着这个想法,傅明喆背着手阔步过来,披着一层温和儒雅的皮,“辰,什么事?”
话脚刚落地,傅辰扬手就是一耳光扇他在脸上。
毫无征兆的动手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傅明喆直接被打蒙了。
总裁办电梯门开了,傅辰理理袖口走进去,转身,身形极高地站在电梯里,以一种极其漠视的眼光淡淡环视过众人。
容朗立马跟了进去,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傅明喆才反应回神,颤巍巍指着空气。
傅政希踏着高跟鞋小跑过去扶他,“二哥,我看看。”
傅明喆老脸挂不住,脖子梗得通红说不出话。
几名股东和董事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傅辰。
傅政希悲切地叹了口气:“各位也看到了,现在辰独揽大权,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说着,同时悄悄捏了把傅明喆的手臂。
强行忍下这口气,傅明喆无奈地笑,“可能是因为股东大会对我有怨气吧,唉只要对集团好我”他两手一摊,露出老脸上那通红的指印,“受点羞辱没什么。”
这话一出股东们怨气更足,不罢休要傅辰回来道歉。
几步公用电梯同时到,傅明喆摆摆手,“罢了罢了。”怅然若失地迈进去,身后傅政希对众人抱歉一并更进去。
几分钟后,古斯特和曜影一前一后驶出总部大楼,汇进车流驶入高架,最后同时停在一栋庄园门前。
傅明喆从古斯特下来,傅政希从曜影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迈进庄园。
佣人见到傅明喆脸上有指印,不敢多问赶紧拿拖鞋,给傅政希打招呼。
低头换鞋,傅明喆问:“傅逊和王雨霖呢?”
“夫人出门打牌了,少爷跟您去集团了还没回来。”佣人小心翼翼地回。
“你们先下去。”傅明喆沉着脸。
送来了消肿的冰袋,给傅政希倒了常喝的咖啡,佣人们赶紧下去。
豪华精致的客厅,傅明喆右手将冰袋捂在脸上,“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望着外头明媚的日光,傅政希神色冷漠地说,“今天是你,下一个就是我。”
“他居然敢在股东面前动手!”傅明喆唰地起伏一瞬,“太张狂了!”
仔细回想了遍股东大会发生的事,傅政希迟疑道,“股东大会这点小事不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他突然知道了什么?”
“我不过在会上驳了他的面子,三个提案最后还不是如他所愿?”傅明喆眼角抽搐着,“妹妹,我忍不了了,咱们动手吧。”
傅明喆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关注到傅辰骤然发难的重点,傅政希懒得再提,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车祸概率太低。”傅明喆冷哼一声,“把当年那群人找来,直接杀了吧。”
“他的安保那么严密。”傅政希拢了拢头发,“谈何容易。”
傅明喆纵目一横:“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我不信苍蝇飞不进去!”
“既然决定就尽快制定计划。”她提醒道,“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South项目既然双方都很重视。”傅明喆沉吟道,“傅辰肯定会亲自出马,出了申市什么都好办。”
“听闻年后在当地签合同。”傅政希垂眸啜了口咖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傅明喆说。
“二哥,这次再不要心慈手软了,当年你把祝时宴扔到医院让他捡回命。”傅政希很平淡地说,“虽然这些年他在傅家不受重视,辰也没把他当回事——”
大门处隐约传来动静,傅政希停下话音。
踢踢踏踏的拖鞋响起,傅逊迈进客厅,惊喜道,“姑姑来啦。”
傅政希温和地笑笑。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傅明喆放下冰袋。
“爸!”傅逊冲过来,“谁打你了?!”
傅明喆不耐烦地挥退他,“你引以为傲的好二哥干的好事。”
“什么?!”傅逊怂了一秒又嚣张起来,“他居然敢打你!”
“让保镖把我赶出集团就算了,他居然敢对你这个长辈动手?”
傅政希问:“他赶你?”
傅逊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唯唯诺诺地:“然后我就跟祝时宴去吃饭了。”
傅明喆和傅政希对视一眼,傅明喆没好气:“你先上楼我跟你姑姑谈点事。”
傅逊骂骂咧咧地走了。
聪明人不必将话讲得太明白,傅明喆冷笑道:“没看出来,傅辰还给他派了保镖。”
傅政希淡淡道:“不管辰对他如何,一起解决了吧。”
十多分钟后傅政希走了,傅明喆上楼休息。
佣人出来收走残杯,一并收走茶几底部的录音笔。
窗外陡然明媚的阳光骤降好几度,阴沉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
六点多回到檀山天已经黑了,祝时宴刚在小厅坐下准备吃晚饭,傅辰进来了,坐下没吃两口电话响起,凝眉看了几秒,去到外面草坪接。
菜没上完,祝时宴已经吃完了。
阿姨端着两小盅燕窝桃胶甜水进来,”小南你吃这么少呀,傅先生吃好了吗?“
摇摇头,祝时宴说,”打电话去了。”
“呀,今天大部分都是炖菜有没有冷呀,我去热热。”阿姨炮语连珠,“甜水你快趁热喝呀,还加了花胶,要是冷了就腥掉了。”
甜水温度刚刚好,确实再过几分钟就会冷掉。
搅了瓷白的勺子,祝时宴起身推开小厅一侧的门,去催催。
踏上草坪的窸窣脚步皆数被冷风所掩盖,越靠近傅辰所坐的露天沙发,话音就越清晰。
“合同签订地点出步订在傅明喆傅政希会在那时动手。”
“我知道,但无论无何一切以祝时宴安全为重。”
“麻烦你了,刘厅长。”
脚步骤停,祝时宴蓦地瞪大眼睛,而不远处的傅辰已然挂断电话起身。
冷风中,四目猝然相对.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祝时宴躺在床上听到客厅里不断传来各种动静,无奈地戴上耳塞。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不,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他进入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天色很黑,路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祝时宴撑着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来到了第一个关键剧情点。
此时的男主年仅10岁,放假跟自己的妈妈一起出来游玩,但却不小心跟她走散了,再加上暴雨,他被困在山里两天一夜才被救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祝时宴立即掏出手机报了警,告知警察有个小孩被困某某山中,死生不明,请立即前来救人,而他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冲进山里。
第 80 章 第2章
雨越下越大,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伴随着闪电和雷鸣,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傅辰抱着书包躲在山洞里,湿漉漉的身体紧贴着山壁,眼中透露着不安和恐惧。
他没有手机,唯一能用来防身的东西就是怀里的书包,雨势太大,若是遇到山体滑坡和豺狼虎豹,他必死无疑。
他年纪虽小,却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越发的紧张不安。
有雨水顺着风斜着灌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手在撑着山壁时不小心被尖锐的石头划伤,血腥味瞬间钻入鼻尖。
傅辰怔了怔,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一滴滴落到地上。
致傅控(GK)集团全体同仁:
傅控集团董事局成员傅屹为先生,因心脏病病发抢救无效,于2024年8月28日晚间逝世,享年二十八岁。
兹定于31日上午十时在长宁区檀山家中举行告别仪式。
此讣告一发,申市震动。
前有小道消息传已找到适配供源体,傅屹为不日将进行心脏置换手术。
现下骤然去世,大众不免猜测这背后是否有阴谋?
当然也有大众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病人人都会生,药却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但生在如此显赫光鲜的名门家族,自小享受顶级医疗资源也难以续命
也叹同人不同命。
一母双胞的孪生弟弟傅辰,不仅身体健康,还稳坐GK集团第一把交椅多年,傅屹为却自小患有心脏病英年早逝。
啧啧,人生实在戏剧。
夜幕低垂,申市华灯初上。
接连不断的货运车陆续驶过“私人大街,闲人禁止入内”的醒目标牌。
第一道安检口,检查完毕的安保人员侧头对着领夹麦克风:“车辆与驾驶员身份已核实,可以放行。”
得到允许的货车向前行驶五百米,经过第二道感应栏杆,转弯再向前行驶五百米,经过第三道感应栏杆,最后沿着笔直的大道行驶两分钟,终于抵达檀山大门。
左侧安保室的工作人员再次核验司机身份后,朝右侧安保室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至此,两扇高5.6米宽3.2米的纯黑铸铝大门缓缓打开,徐徐展出门后夜景画卷。
带着坡度的道路两侧亮着淡淡金光的藏地灯,自下而上的道道光柱将柏油路面染成同色。
高墙之上红光连闪,代表监控摄像头已将进入车辆拍照存档完成。
货运司机汗流浃背,工作单位也是申市殡葬头龙,被单位指派给有钱人家送丧葬用品的经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严苛做派,算是在傅家开了眼了。
货车沿坡至岔路口,刹停在“高尔夫球场下行,吊唁上行。”的引索牌旁,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疾步过来说:“停车靠边。”
司机暗忖,难不成灵车回来了?
给死人让路是规距!
司机赶紧打方向盘倚墙停靠,后视镜里,紧随其后的货车纷纷效行。
少顷,车未到,因转弯而自动调整的明亮车灯先到。
沿途所有工作人员停下手中事务,皆垂手恭敬站在路边,微微埋头以示无声问好。
一共上来了三辆公务豪车,干净黑亮的漆面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般飞快刮过。
原来是给活人让路啊……
远处山顶,两栋副楼拥趸着主楼掩隐在茂密树林里。
一路蜿蜒而上的三辆豪车稳停在主楼门前,前后两辆车快速下来保镖,手背挡住车框的同时躬身拉开中间那辆的后排车门。
一只崭新锃亮的皮鞋踩上地面,接着是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
草坪上站着等候已久的秘书团和助理团,一共有8人。
见到傅辰回来,统领秘书、助理团的特别助理容朗,硬着头皮主动站出,“抱歉傅总,我们没能看护好小傅先生。”
早些时候傅屹为在家中抢救无效死亡,他们收到傅辰的命令在此布置灵堂以及调动事项,当然在更早的时候傅西州特意交代过不能让祝时宴去主楼。
奈何祝时宴还是闯进主楼,直到现在都守在傅屹为卧室门口不愿离开。
视线冷淡扫视过众人,傅辰毫无起伏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主楼三层长廊,祝时宴瘫坐于地上。
昨天他还在与傅屹为通话,傅屹为温柔地说做完手术就可以见面。
但今天黄昏时分,铺天盖地的讣告消息占领了各大新闻媒体。
哪怕祝时宴强行闯进主楼,却也见不着傅屹为。
因为在檀山做任何事,没有傅辰的首肯寸步难行。
长廊尽头咚第一声,是电梯上行的动静。
两秒后,祝时宴辨清来者是谁,腾地爬起跑过去。
“哥没有死,一定是集团发错——”
皱着眉,傅辰打断他,“该叫什么?”
祝时宴焦急地重复道:“哥哥,哥没有死对不对?”
哥哥、哥是用来区分傅辰与傅屹为的称呼。
保镖刚跟上来,傅辰朝后冷漠吩咐,“带他回副楼。”
“小傅先生,请跟我们回去。”保镖过来低声提醒。
“我就进去看看。”祝时宴不死心,“哥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语无伦次软下音调,”哥哥,我求求你了。”
傅辰无动于衷:“求也不行。”
这句话是明确授意,保镖立即过来拉。
没有办法,祝时宴用撒泼的方式紧紧抱住傅辰手臂,泪水已经从眼角滑了出来,,“哥哥,我求求你。”
垂着眼,傅辰将视线落在彼此攀扯纠缠的手臂上。
祝时宴见他表情松动以为同意,却见傅辰更皱眉头,“祝时宴,说过了,求也不行。”
会意的保镖再次强行将祝时宴带离。
“别碰我!”
“我不走!”
反复拉锯应该是拉疼了,仓乱中他“嘶”了声。
傅辰一眼扫过,保镖立即停止。
然而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了。
祝时宴双眼含怒,像个疯子一样推傅辰的胸膛。
“你根本不想他活!”他自相矛盾地大吼道,“他没有死!”
傅辰语气冷如冰窖:“祝时宴,别胡闹!”
脱力般滑跪在大理石地面,祝时宴捂着脸,“为什么不让我见”
“起来。”
“不是马上就可以手术了吗,为什么还是死了”
傅辰说:“因为他没等到那个时候。”
捂脸小声哭了几秒,祝时宴彻底爆发了,唰地仰脸质问。
“是你不想让他活下来!你本来就讨厌他!”
“他活着你永远也不能完全掌控集团。”
“就像当年你篡改傅爷爷遗嘱一样,你只想要权力!”
无论秘辛真假外人听到都是大忌,保镖迅速避嫌般退到走廊尽头。
“45%的股份不够,还要加上他的7.25%,超过51%你才有绝对话语权!”
4岁跟着母亲司韵进入傅家生活,到现在22岁大学毕业,祝时宴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疾言厉色过。
更逞论从小到大,其实他连话都很少跟傅辰说。
“明明马上就就能动手术了。”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为什么”
傅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端详许久。
与傅屹为别无二致的英俊脸庞却让祝时宴更加痛苦。
他企图避开视线但傅辰偏偏钳住他下巴。
四目相对有人平静有人含泪。
伸手抚平他褶皱的衣领,傅辰说:“现在回去休息,别再乱发脾气。”
嗫嚅着嘴唇,祝时宴绝望地哀求:“哥哥,我求求你了。”
明知心软这个词对傅辰很奢侈,但要反复尝试。
“你再求。”傅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我一定会把傅屹为骨灰拿去喂狗。”
倏地,祝时宴呛出一声急促的哭腔。
朦胧错落的视线里,傅辰已行至傅屹为房门。
房门密码哔哔作响后,他追过去企图通过短暂闭合的门缝见到傅屹为。
但房间太大了,要想真正进到卧室得先穿过门厅、起居室,最后才是改造的病床。
——砰。
房门被傅辰摔关。
一片死寂的长廊上,祝时宴哑声张了许多次口,最终在保镖“带领”下离开主楼。
而一墙之隔后,傅屹为枯坐在病床边缘。
视线垂落在地板上,听见背后脚步声他才僵硬转过头,露出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绀紫的唇。
傅辰停驻于转角,两人隔着几米距离,一模一样的脸猝然相撞。
半晌,傅屹为扭回去,望着紧闭的窗帘,艰涩问道:“小南怎么样。”
在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傅辰说,“不是都听到了么?”
“房门太隔音,听得不是很清楚。”傅屹为解释。
“哭得很厉害,从没这么闹过。”傅辰面无表情地问,“你很得意吧?”
“辰,你才得意吧。”傅屹为轻叹,“半年能发生多少事啊。”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傅辰无情奚落。
显而易见傅屹为沉默了,良久后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冒认你,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小南会不会”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索。
“如果你没有冒名顶替,没有在家族聚会上暗示陪他玩的人是你傅屹为,就不会引得他要拿去保险箱的玩具,他就不会被傅政希和傅明喆绑去开箱。”声量不大,但傅辰面色阴沉至极,“更不会被他们砍断小臂!”
“最后再向你确认一次,你会保护好小南对吧?”没戴氧气面罩,傅屹为呼吸完全紊乱,“就像这些年负责我的安全一样……”
傅辰冷冷看着他,“没有,我真心祝愿手术失败,那么我将既往不咎。”
傅屹为苦笑着,问出最后一个也是最想问的问题,“当年的事,你不会告诉他对吗?”
“回来后他还是依赖我的,是么?”
“首先你得活下来,其次,你敢在事情没解决之前私下联系他。”傅辰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我一定让你死在美国。”
心智不成熟的人通常才会放狠话,倘若实力足够,那这只是普通表态。
“你不会害他。”傅屹为急喘着反问,“难道我会吗?”
“回来后解释清楚一切。”傅辰面无表情,“当年怎么李代桃僵,保险箱到底是谁的。”
但很多事情已无法解释清楚。
四五岁和十二三岁,在成年之前的任何陪伴都与爱情完全无关。
更遑论在傅屹为冒认之前只有短暂两年,敌得过成长至今的漫长岁月?
“辰,转移股份这件事由你提出,也是你决意瞒着小南。”
“我不信你的初衷只是为了解决事情。”抬起眼,傅屹为温和的双眸变得凌厉,“这么多年来,你对他到底什么心思?”
“一小时后启程,希望接下来这半年你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不欲多言,傅辰迈腿离开。
背后,傅屹为缓缓起身,“辰,回答我。”
停住脚步,傅辰扭头问,“只是半年你在担心什么?”
故作镇定地摇摇头,傅屹为轻声附和:“也对,只是半年。”
不知哪句挑逗了神经,傅辰饶有兴趣地插着兜,“听过等闲变却故人心这句话吗?”
傅屹为语气肯定:“一定不会。”
傅辰冷嗤一声:“拭目以待吧。”
怕男主晚上再起烧,祝时宴没有再开一间房,打算趴在他床边将就一晚。
临睡前,傅辰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问他:“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祝时宴写在纸上递给他:“喏。”
傅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祝、时、宴。”
“认得的字还不少嘛。”祝时宴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快睡吧,明早送你回家。”
傅辰的手抓着这张纸不放,乖乖地闭上眼睛:“叔叔晚安。”
“小辰晚安。”.
第二日傅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旁边,然后他愣住了。
——那里空无一人,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