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四十一章

    慧妃举办的百花宴与上京中其他世家小姐随意举办的宴会自然不同。

    并非只有饮茶赏花闲谈之类。

    毕竟是为了择选太子妃, 即便依着圣人的意思,此事?只看隋止的心意,可却也需得让这些世家小姐有些能展示自己的机会才?成。

    倘若只是在?那处喝茶闲谈, 又如何能让隋止有瞧见她们的机会?

    所以慧妃便令人拿了签筒过来?,而后道:“今日这百花宴虽是为了赏花, 但若只是赏花不免太?过无趣了些, 所以本宫特令人制了这签筒,将诸位小姐的名讳都写在?了这竹签上。”

    说罢,她伸手拨了拨那竹签,接着道:“本宫随手抽取, 抽中了哪位小姐, 便都可以上前来?展示自己?最擅长的才?艺,若是并未擅长的, 便饮酒一杯以作惩罚,可好?”

    慧妃虽然问了她们意见, 但她既然已经如此说了, 这些世家小姐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都是世家费心培养的贵女,哪个没有些才?艺在?身上,倘若慧妃不做此安排,她们恐怕还要?发愁没有在?隋止面前表现自己?的时机呢。

    而若是实?在?有不想表演的,慧妃亦是给了退路,便只需要?饮酒一杯, 如此便过去了。

    所以自然不会有人觉得这般安排有何不妥当之处。

    如此,慧妃便先从这签筒中抽出一枚竹签,而后递给身侧的婢子, 身侧婢子将上边名字扬声念了出来?。

    是一位出身并不高?的世家小姐,她听到那婢子念出她的名字, 满脸皆是不敢相信,而其他世家小姐的目光也尽数落到了她的身上,有羡慕的,自然也有嫉妒的。

    谁人都知道能有机会第一个上前表演是多么难得,倘若表现得好些,说不定?便能给太?子殿下留下印象,如此,即便因?着身世成不了太?子妃,亦是能有成为侧妃的机会。

    那婢子见她并未很快应下,便问道:“吴小姐,你可有才?艺要?表演?”

    言下之意便是若她有放弃的心思,便可以直接言说,毕竟方才?慧妃也提前说过,若无表演心思,饮一杯酒即可。

    那吴家小姐唤做吴映荷,她虽瞧着有些胆怯,但却在?听到那婢子如此说了之后慌忙上前道:“臣女……臣女可以用琵琶弹奏一曲。”

    闻言,慧妃轻轻颔首,“不错,拿琵琶来?吧。”

    身侧婢子应下,很快拿来?琵琶,那吴映荷恭恭敬敬接过琵琶,便坐在?中间弹了一曲江南小调。

    曲风委婉动听,虽说有些过于紧张了,但却也能听出是极擅长此道的,所以总体还算不错。

    一曲毕,慧妃随口称赞了几句,便又从那签筒中抽了一枚竹签出来?。

    这回抽中的便是一直翘首以待的柳青瑶。

    婢子方才?念出她的名字,柳青瑶便迫不及待上前道:“臣女想跳一曲舞,娘娘可否容臣女去换一身衣裳?”

    慧妃颔首,“去罢。”

    柳青瑶又是向慧妃行了一礼,而后很快去换了身舞裙过来?。

    那舞裙极为贴合她的身段,连颜色也与她今日发上簪钗极为相配,一看便是提前做过准备的。

    不过这柳青瑶是礼部尚书嫡女,这太?子妃的位置,确实?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如此费心也属正常。

    她身着舞裙立于正中央,等?乐声一起,便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显然,她对?于此舞曲极为熟悉,便是一些极为艰难的动作亦能轻易完成。

    挽袖拧腰间,她唇边含笑,仿佛带着脉脉情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了隋止身上。

    只是隋止却始终神色淡淡,一舞毕,他也不过是浅浅饮了几口酒水罢了。

    柳青瑶落座之后,慧妃又从那签筒中抽了几位世家小姐表演,其中有表演作诗的,作画的,古琴的,亦有战战兢兢地起身表示自己?不擅此道,而后饮了一杯酒作为谢罪的。

    慧妃也并未刁难,只是接连抽了好几人皆是有些无趣,于是将目光放在?一盘的隋止身上,忽地道:“本宫只顾着自己?了,倒是忘记了今日这百花宴本就是为了殿下而办。”

    说罢,她唤道:“晴芳。”

    晴芳会意,恭恭敬敬地将那签筒拿到隋止身侧,道:“请太?子殿下抽签。”

    隋止倒也并未推辞,只是伸手在?那签筒的竹签中随意摸了一遍,而后故作惋惜道:“可惜,儿臣要?看的,里边没有。”

    慧妃的目光在?隋止身上定?了一瞬,而后转眸看向晴芳,道:“如此,那还是本宫来?吧。”

    晴芳又将签筒拿了回来?,慧妃再从其中抽出一签,是个家世普通的世家小姐。

    听得晴芳念出她的名字,她亦是极为激动地走上前来?,极为用心地弹了一曲古琴。

    宴会便这样继续进行了下去。

    芸青见始终不曾抽到江奉容,还替她觉得高?兴。

    江奉容却道:“这本就是为择选太?子妃而设立的宴会,我早便定?下了婚事?,想来?慧妃娘娘那签筒里,根本是不会有我的名字的。”

    芸青听得此话,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抽中的只有那些世家小姐。”

    江奉容浅浅饮了一口茶水,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坐在?她身侧的那位小姐身上。

    江奉容方才?便已经注意到她的,不因?为别的,只因?她实?在?紧张得有些过了头。

    脸色实?在?苍白倒也罢了,额头还布满了冷汗,就连伏在?案几上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芸青顺着江奉容的目光看了过去,也发觉这人看起来?有些古怪,便道:“这位小姐大约是担心被慧妃娘娘抽中吧。”

    江奉容摇摇头,“这位魏姝婷小姐已经上去表演过了,我记得,她画了一幅画。”

    听得这个名字,芸青这才?想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奴婢也记得她是画了一幅牡丹春色图,慧妃娘娘还称赞了几句。”

    说到此处,芸青也不由觉得奇怪,“既然已经表演过了,而且也还算表演得很不错,为何这位魏小姐她……”

    为何她还是这般紧张,就好似还有什么事?情更令她焦灼一般。

    江奉容自然也不知,只是隐约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不免多上些心罢了。

    不消多久,席中表演的世家小姐又换了人。

    隋止大约瞧得有些疲累了,又饮了几杯酒之后便起身向慧妃说了几句什么,慧妃点头之后便转身离了席。

    见他离席,席中那些个世家小姐似乎一下子便没了方才?的兴致,连表演也敷衍了几分。

    而江奉容却发觉她身侧的那位魏姝婷小姐神色越发焦灼,目光时不时落在?隋止离开的背影上,又极为刻意的移开。

    最终她仿佛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起身亦是离了席。

    这场百花宴到了这会儿已是较为随意,世家小姐有要?离席赏花散心或是更换衣物的,都可以直接去,并不需要?特意禀告慧妃。

    江奉容将魏姝婷那古怪的举动尽数看在?眼里,心里也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原本想着此事?与自己?无关,便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免得惹上祸端。

    可她又想起那日隋止赠与她的一枚玉佩,想起隋止还欠她一个人情,纠结几番,到底是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还是起身与身侧芸青道:“我觉得有些闷,去那边园子透透气。”

    芸青一愣,“奴婢陪您去吧。”

    江奉容摇头,“我很快便回来?。”

    此事?着实?有些古怪,她若带着芸青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如此,还不如独自前去。

    芸青闻言,只得点头应下。

    而江奉容顺着方才?魏姝婷所行的方向跟了上去。

    沿着小道绕过御花园便是一处空置的宫殿,唤做琼玉殿。

    这琼玉殿从先皇在?世时便是一直空置的,它?坐落于御花园周围也恰好方便了在?此处设宴。

    倘若宾客饮多了酒,需要?个歇息之所,那这处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譬如今日的百花宴,亦是安排了这琼玉殿作为休息之所。

    江奉容沿着小道刚走出了御花园,便瞧见魏姝婷的身影似乎是进了琼玉殿,她迟疑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这琼玉殿并非一座小宫室,进去之后便能发觉这里边极为宽敞,其中分为东西两座偏殿,而这两座偏殿中又各有厢房十数间,一眼瞧去都相差无几,实?在?难以分辨。

    江奉容虽久居宫中,但却还是头一回进入这琼玉殿,对?里边情况显然也不甚了解。

    她还在?外间时便瞧见魏姝婷进了这琼玉殿,但等?她进了里间,却并未瞧见人影。

    江奉容心下一阵不安,沿着东偏殿的方向缓步前行。

    当她隐约听到一阵古怪动静时,第一反应便是直接推开了距离她最近的那间厢房的门,想先进里边避一避。

    可她刚一推开门,就被里间的人死死捂住了嘴。

    熟悉的气息将她淹没,江奉容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欲开口,隋止却先辨认出她来?,有些意外道:“怎么是你?”

    江奉容用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松开,可隋止却并未有要?将她松开的意思,而是道:“先等?等?吧。”

    江奉容自知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以一个稍显暧昧的姿势将她圈入怀中,温热的掌心紧贴她的唇。

    这让她很是不自在?。

    只是隋止似乎却并未觉察到这份暧昧,只将目光放向了窗外。

    如此,江奉容便也不好表现出太?过在?意的模样,便只能转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瞧去。

    但江奉容不知的是,此时的隋止亦能感?受到掌心的柔软,是竭力克制了一番,这才?不至于令思绪飘远。

    窗外,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缓缓出现,正是魏姝婷。

    江奉容瞧见她,注意力便尽数被她吸引了过去,也顾不上此时他们二人的姿势是否暧昧了。

    那魏姝婷神色焦急地来?回走着,就好似是在?找什么。

    她每从一间厢房经过,都会停住片刻,而后细瞧那间厢房的门号,嘴里似乎还念着什么。

    只是因?为她声音极低,江奉容与隋止两人又在?紧闭房门的厢房里边,自然是无法听清她口中到底在?念些什么。

    她脚步虽慢,但用不了太?久也已经行至他们二人所在?的这一间厢房。

    到了门外,她抬眼瞧了瞧这间厢房的门号,眼里终于出现了几分喜色。

    显然,此处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只是她却并未着急进来?,而是面色极为纠结地站在?门口,时不时往周边瞧去,似乎在?恐惧害怕些什么。

    若是前边江奉容只是对?这魏家小姐的行为有些猜测的话,如今这些猜测似乎都已经得到了验证。

    她知晓了魏姝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知晓了她为何始终一副极为不安的样子。

    所以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隋止,等?他的目光看过来?时,看了一眼还在?外边的魏姝婷,又看了一眼隋止,有些急切地想告诉他什么。

    她虽然没能发出一点声音,但隋止依旧从她的眼神中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隋止迟疑了片刻,到底是在?那魏姝婷推门而入的一瞬松开了她来?。

    而江奉容反应极快地在?魏姝婷方才?踏进里间一步,还未来?得及瞧清楚里边景象之时迎了上去。

    魏姝婷看到江奉容的一瞬,自然是颇为意外,她下意识道:“你怎么……”

    “魏小姐。”江奉容却不等?她将话说完便一边挽着她的手往外间走去,一边解释道:“我方才?饮了几杯酒,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在?那间厢房中歇息了一会,正准备走,不想便遇上了魏小姐,看来?与魏小姐是有些缘分的。”

    此事?发生?得实?在?有些突然,魏姝婷是缓和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虽然她已经被江奉容挽着往回走了,但却依旧下意识往回瞧了一眼,而后试探道:“江小姐,刚才?里间……就你一个人吗?”

    江奉容知晓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但却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自然只有我一人,不过那厢房中实?在?太?闷了,我只在?里边待了一小会便觉得有些踹不过气来?,魏小姐还是不必去了。”

    魏姝婷听得这话,反而是轻轻松了口气,朝江奉容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

    见她们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赵献从另一侧窗户外翻了进来?,而后道:“殿下,那难道就这样放过那魏家小姐了吗?”

    “魏家不过是谢家的附庸。”隋止收回目光,声音微微有些发沉道:“况且……那魏家小姐也确实?无辜。”

    赵献一愣,小声嘀咕道:“这可当真不像是殿下能说出来?的话……”

    只是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察觉到隋止有些发冷的目光,他连忙闭上嘴,又听得隋止继续道:“这件事?,只算谢家头上便是。”

    赵献应道:“是。”

    而此时江奉容已经挽着魏姝婷回了宴席中。

    江奉容回来?时,慧妃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片刻之后才?移开。

    但江奉容显然并不曾察觉。

    因?为此时的她依旧在?想着方才?所发生?的事?。

    到了这会儿,她方能沉下心来?江所有的一切理个清楚。

    显然魏姝婷的背后之人有想算计隋止的心思,并且想利用魏姝婷来?达成此种目的。

    而魏姝婷显然并不是那么愿意,但却没得选,所以她才?一直表现出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样。

    但他们的计划显然早已被隋止识破,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清醒地等?在?那间厢房中……

    而魏姝婷,有极大可能性会自食恶果。

    隋止原本应当是不可能会有放过她的心思的。

    想到这,江奉容的心不由揪起,她能够想到倘若她不曾帮这魏姝婷一回,那这魏姝婷会是何种结局。

    自然,此事?并非是隋止的过错,他既然被暗算,反击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倘若他如此优柔寡断,怕也是坐不稳这个储君之位的。

    如此想来?,他能因?着自己?的缘故而放过魏姝婷,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而之后宴会中,隋止并未再回来?,席中的世家小姐也差不多都上前表演了才?艺。

    有好些个都得了慧妃夸赞,也有些平平无奇的,慧妃便不曾多作点评。

    眼瞧着时间已是差不多了,慧妃身侧的婢子晴芳宣布了今日宴会结束,便搀着慧妃离开了。

    江奉容与其余来?赴宴的世家小姐都渐渐散去。

    慧妃其实?并不曾走远,而是在?御花园的另一侧站了好一会,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江奉容远去的方向。

    晴芳在?一旁瞧着实?在?心疼,忍不住道:“娘娘若实?在?想见江小姐,奴婢随便寻个由头将她请过来?便是。”

    慧妃却摇摇头,“能远远看看她本宫就已经很满足了,倘若当着将她唤来?,恐怕只会惹人怀疑,到时候也是给她带去麻烦。”

    晴芳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慧妃却已经转了身往回走,道:“回宫吧。”

    晴芳只得应了个“是”。

    ***

    永祥宫。

    又是碎落了一地的茶盏。

    立于茶盏碎片中的画萍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所以即便到了如此境地,面上也并未显露慌张之色。

    只是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说了。

    “那魏家的姑娘也是个没本事?的,本宫说了若是这事?能成,本宫会给她个侧妃的位置,可她却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谢皇后显然对?魏姝婷极为不满。

    毕竟在?她看来?,她已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而魏姝婷所需要?做的事?极为简单。

    唯一的变数,便也就在?这魏姝婷的身上。

    不曾想如今却还是出了岔子,实?在?令她恼火。

    画萍却道:“除却魏小姐的胆子实?在?有些小之外,江小姐此次出现得也实?在?有些……”

    谢皇后拧眉道:“你不说我都忘记她了,她不是马上便要?嫁入谢家了吗,怎地还瞧不清楚如今的局势,竟帮着那太?子来?对?付谢家,也实?在?是个蠢的!”

    “许是……”画萍解释道:“许是那江小姐并不知晓娘娘的计划,所以才?折腾出这些变故来?。”

    谢皇后冷哼一声,“从前还在?宫中时,她与太?子的关系就一向不错,如今帮衬着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往后可不同了,本宫再如何不喜她,她既然嫁给了行玉,便也就是谢家的人,这件事?,还得让行玉提点她几句,免得连是同谁一头的都分不清楚!”

    画萍点头,应道:“是。”

    这般发泄了一番,谢皇后心头的火气也已然消解许多。

    毕竟她安排这些,原本也不指望着当真能撼动隋止的储君之位,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隋止身上有些污点罢了。

    没成虽然可惜,但也并不代表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所以心绪也很快平静下来?。

    而谢府此时却只把心思放在?了阿嫣的婚事?上。

    谢府中的下人个个皆是忙碌得不可开交。

    但谢行玉从那日夜里之后,却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过阿嫣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有心刻意避开的,毕竟那日所发生?之事?实?在?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如今也着实?不知到底该如何去面对?阿嫣。

    所以便也只能尽量避免与她见面。

    这天一早,谢行玉原本是要?去校练场操练士兵,却不想方才?一出院子便遇见了阿嫣。

    阿嫣显然是在?此处站了有好一会了,因?着时辰尚早,身上略显轻薄的衣裳被凉风一吹,她便禁不住有些发颤,显然冷极了。

    瞧见谢行玉,她眼中虽有喜色,但更多的却是迟疑。

    她其实?也能察觉出来?这些时日的谢行玉在?有意躲着她,所以此时方才?明明想见他,却又不敢走上前来?吧。

    谢行玉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道:“怎地穿了这样薄的衣裳,现在?虽是夏日了,可上京的早上总喜欢刮凉风,既是早上出来?,还是应当多加一件衣裳,你的身子本就不好。”

    他这几句关心的话说完,阿嫣已是克制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知晓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勉强压下眼底的涩意,但解释的声音还是不免显得有几分委屈,“我……我担心来?得晚了,赶不上来?见将军了。”

    他这几日确实?忙碌,但更多的却是刻意为了避开阿嫣,所以总是早出晚归。

    第四十二章

    所以?听?得这?话, 谢行玉心里只会觉得更是愧疚,如何还能说出责怪的话来?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问道:“你来见我?, 是有什么事吗?”

    阿嫣这才从腰间取出一只荷包来,制成荷包的布料不算好, 绣工更是算不上?精巧, 上?边绣的图样勉强能辨别出来是并蒂芙蓉。

    瞧见她手里的荷包,谢行玉不由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显然,此时阿嫣若是要将这?荷包送给他?, 那确实不太合适了。

    他?们都已?经各自定下婚事, 彼此之间早已?是再无可能。

    大约是意识到谢行玉这?是误会了自己,阿嫣连忙摆手道:“不, 将军,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想将它当作赠与您与江姐姐的新婚贺礼而已?。”

    “如今我?在谢府的一切, 吃穿用度全是谢家的东西,我?想着若是要送礼物,总不好拿谢家的东西来做人情,所以?一直都有亲自做点什么送给将军与江姐姐作为新婚贺礼的念头。”

    听?到这?儿,谢行玉的神色稍稍缓和,他?垂眸再度看向阿嫣手中的那一枚荷包, 那荷包上?的并?蒂芙蓉虽不算精巧,可针脚细密,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而她刻意藏在袖摆下的指尖……

    谢行玉皱眉, “你受伤了?”

    阿嫣神色一慌,下意识将指尖再度往袖中藏了藏。

    可谢行玉却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这?才瞧清楚她手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

    “这?是绣荷包的时候弄的?”谢行玉说不上?来此时心?中是什么感觉,总之确实是不太好受。

    阿嫣用力从他?手中挣脱,再抬眼看向他?时,唇边已?经勉强挤出了笑意,她道:“抱歉,将军,阿嫣确实不够聪明,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没有绣过这?些精巧的东西,只会简单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阿嫣知?道,那些东西拿不出手,所以?才学着做了这?个荷包。”

    “如果……将军觉得这?个荷包实在不堪入眼,那……”

    “谁说我?觉得这?个荷包不好了?”眼看她转身便?要走,谢行玉到底还是心?软了,他?上?前一步接过了阿嫣手中的荷包,道:“多谢你的新婚贺礼,我?会拿给阿容的,想来,她也会喜欢的。”

    阿嫣眼角的泪珠落了下来,但她很快转头用帕子擦去?,而后笑着应道:“好。”

    阿嫣走了之后,谢行玉却将目光放到手中那个荷包上?。

    其实阿嫣不擅针线,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跌落那座悬崖时,身上?的衣裳都尽数被树枝与粗糙的石子划破,是阿嫣去?镇上?买了布匹给他?缝制了衣裳。

    谢行玉还记得,有一日阿嫣从集市上?回来,就仿佛遇上?了什么大喜事一般,脸上?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等?她将那布匹拿出来,谢行玉才明白她为何这?般高兴。

    那一日,她笑着道:“这?是咱们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布匹,我?知?晓与你们上?京的东西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你穿上?这?样的布制成的衣裳,也好歹能舒服些。”

    而那时候,阿嫣自己身上?穿着得却是最次等?的布料制成的衣裳。

    为了给谢行玉缝制衣裳,阿嫣费了不少心?思,她说这?比在山上?采药可难多了。

    但谢行玉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衣裳。

    那时候的他?仿佛很是嫌弃,觉得这?种布料与他?在上?京衣裳简直无法相较。

    但心?底最深处,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这?般用心?地对待他?,他?如何能不动容?

    而如今,这?个荷包……

    他?下意识将它捏紧,心?里头更是酸涩不已?。

    正当他?心?绪难以?平稳之际,江奉容却从外间走了进来。

    因?着阿嫣的婚期地有些紧,许多事谢夫人忙不过来,便?唤了江奉容一同过来帮忙。

    所以?这?些日子江奉容只要得了空,便?总在谢府忙碌。

    这?回过来,也正是因?着阿嫣与那许修的大婚事宜。

    “谢朝?”江奉容见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处,好似在想些什么,于是便?唤了他?一声。

    谢行玉猛然回过神来,恰好瞧见江奉容朝他?走来。

    他?心?里不由一慌,便?下意识将那荷包掩入衣袖。

    江奉容自然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动作,但却并?未拆穿,只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发愣?”

    谢行玉勉强笑笑,“没什么。”

    又转移了话题道:“阿容今日怎么过来了?我?正好要去?校练场操练士兵,怕是不能陪你了。”

    “无碍,你只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便?好。”江奉容摇了摇头,“我?今日过来,是来帮衬着准备阿嫣姑娘大婚那日事宜的,大婚之事诸事繁琐,日子又定得仓促,其中事务颇多,夫人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吩咐我?前来帮衬。”

    江奉容将其中缘故解释了个清楚。

    谢行玉听?得江奉容提及阿嫣的婚事,心?底那阵异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想起与阿嫣那日夜里发生的荒唐之事,面对江奉容液不免有些不自在。

    于是也并?未再与她多说,只道:“如此,那麻烦你了,我?校练场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等?江奉容点了头,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

    芸青看着谢行玉的背影,忍不住道:“谢将军他?当真是奇怪……”

    “怎么了?”江奉容问道。

    芸青叹了口气,道:“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小?姐与谢将军从前……应当不是这?般模样的,明明就快要成婚了,这?样艰难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可怎么瞧着竟是比起从前还要生疏了许多?”

    芸青的话其实并?不曾说错。

    从前江奉容还在宫中时,他?们便?是想见上?一面,都总有那样多的规矩束缚。

    处处谨慎小?心?,可谢行玉却还是会想尽各种法子只为了能见她。

    他?会在每次见面时给她带一些精巧的小?礼物,会与她说起宫外的一些新鲜事,会在无人注意之时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

    尽管这?便?是他?们最为亲密的举动,但每一次,都能让两?人闹得脸红耳赤。

    可如今,这?一切仿佛都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

    他?们有了许多见面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对方,但他?们却变得如此客气而生疏。

    江奉容想,倘若是从前的她,瞧见谢行玉方才那有些古怪的举动,她定是会笑着去?扯他?的衣袖,觉得他?一定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要给自己惊喜。

    可如今呢?

    她只会装作什么也不曾瞧见。

    “走吧。”江奉容将满腹心?绪压下,只道:“谢夫人应当在等?我?们了。”

    进了主院,谢夫人正在与贴身婢子静竹说话。

    阿嫣的嫁衣今日早上?才送过来,谢夫人与静竹正拿了细瞧。

    静竹看谢夫人满脸笑意,显然是对这?嫁衣很是满意的,于是便?顺势夸奖道:“这?件嫁衣果真好看,虽为了赶上?婚期,并?未将这?刺绣做得过于华贵,但上?边以?珍珠,红宝石一类作点缀,也算是巧思。”

    谢夫人连连点头,笑着道:“许修送来的那件嫁衣确实是简单了些,不过也不怪他?,他?家世寻常,若要让他?几日之内便?想法子弄来这?样一件嫁衣,实在不易。”

    “不过既然是我?们谢家嫁女,就必须得风风光光的,许家办不成的事,我?们谢家总要安排妥当。”

    静竹道:“阿嫣姑娘若是知?晓夫人一片苦心?,定会很是感动的。”

    谢夫人想起那日谢行玉的神色,却又叹了口气道:“旁的倒也罢了,只要这?场婚事能顺利成了,我?便?也就放心?了。”

    说罢,又摇了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这?嫁衣阿嫣还不曾试过,算来没几日便?是大婚之时了,得拿去?给她试试,若是不合身,也好来得及尽快拿去?修改。”

    静竹应道:“是。”

    江奉容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见她过来,谢夫人神色和缓许多,朝她招了招手道:“正巧你过来,阿嫣的嫁衣也方才送过来,你瞧瞧如何?”

    大约是因?为这?些时日江奉容总来帮衬着阿嫣的大婚事宜,而且不论何事交到她手上?,她都能尽心?尽力地做好。

    如此,谢夫人对她便?也生出了些好感来。

    从前谢夫人不喜欢她,其实也并?未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左右不过是她的出身不太好,而谢行玉又为了她做出了许多不理智之事。

    瞧着就好像是被这?个女子蛊惑了一般。

    做母亲的瞧着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个女子好似什么都不顾了,自然没法对那个女子有好感。

    不过这?几日之后,谢夫人确实是变了想法,连带着与江奉容说话也亲近了许多。

    江奉容闻言走上?前去?,便?瞧见了那件嫁衣。

    虽不算太过华贵,但细节之处都做得极为精巧,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阿嫣的婚事定得仓促,能在几日之内做出这?样一件嫁衣来,不得不说实在难得。

    “确实漂亮。”江奉容在谢夫人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而且很是适合阿嫣姑娘,想来大婚那日阿嫣姑娘若是穿上?这?样一件嫁衣,定是能让那许公子瞧得移不开眼来。”

    谢夫人闻言也不由笑了,“阿容,等?你与行玉大婚时,你那件嫁衣比这?件还要华贵千百倍,行玉在这?上?边花了不少心?思呢。”

    江奉容闻言,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只故作羞怯地垂眸。

    谢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这?件嫁衣方才才送到我?这?儿来,还没来得及送去?给阿嫣试试看,我?这?便?要拿去?给她试试,若是不合身,也还来得及拿去?改改。”

    “昨日我?吩咐人将大婚之日要宴请的宾客请帖都写好了,只是还不曾核对过,我?想着你一向是最心?细的,这?件事唯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些。”

    江奉容自然应下,“夫人放心?。”

    谢夫人点头,向底下人吩咐道:“你们将昨日写好的请帖与宾客名单都拿来,等?阿容一一核对过了,便?能将那些请帖送至各府了。”

    底下人应道:“是。”

    谢夫人又看向江奉容道:“那我?便?先将这?嫁衣拿去?给阿嫣试试。”

    江奉容笑着点了头。

    等?谢夫人与静竹拿着嫁衣一道出去?,不消多时,便?也有人将方才谢夫人所说的请帖与名单之类送了过来。

    江奉容坐在案几前开始一一核对请帖与名单。

    这?名单上?的名字全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若只是阿嫣的婚事,定然是请不到这?些人过来的。

    只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他?们却定是会来这?一趟的。

    江奉容一一核对过去?,这?是一桩极为耗费时间的活计,不知?不觉间,一日时间便?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距离阿嫣的大婚之日,也就只余下三日了。

    这?三日,江奉容只要有闲暇的时间,几乎都来了谢府帮衬。

    三日之后,终于是到了阿嫣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江奉容再去?谢府,本来应当是以?宾客的身份前来的,但她担心?谢府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她帮着,于是来得也比寻常宾客早了不少。

    她到了谢府时,宾客虽还不曾到,但府中已?是极为热闹了。

    阿嫣的婚事与寻常女子的婚事其实是有不同的。

    倘若旁的女子大婚,主要的宴席定是安排在了夫家。

    可阿嫣这?边却并?非如此,主要的宴席以?及许多规矩都直接安排在了谢家。

    原因?自然是谢家这?边喜欢这?场婚事能尽可能的风光体面,而许多东西却是许家那边所没办法给得了的。

    所以?许多事情便?都是由谢家来操持了。

    自然,这?也是谢夫人愿意的,毕竟除却她对阿嫣这?个义?女还是有些感情的之外,这?般匆忙将阿嫣嫁出去?原本就是容易落人口舌的,倘若她再不将这?场婚事弄得体面些,便?是更要被人指摘了。

    此时府中来来往往有府中的下人,许府的人,也有负责新娘衣裳的,首饰的,给新娘梳发的……

    总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江奉容走进里间,也不由的被其中气氛感染,觉得这?场婚事,似乎也并?未有她想象中的糟糕了。

    江奉容刚去?见了谢夫人,谢夫人便?令她去?阿嫣的房间瞧瞧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江奉容答应后便?往嫣然院的方向走去?。

    芸青见谢夫人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小?姐如今也还不曾嫁进谢家来,怎么就好像已?经成了他?们谢家的下人了一般,事事都要您来操心?。”

    “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计较这?些做什么?”她看向不远处挂起的红绸,颇有些感慨道:“我?也希望今日阿嫣能顺顺利利,风风光光地完婚。”

    芸青只得闭上?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

    二人一道行至嫣然院。

    这?个时辰阿嫣这?边该忙的事情其实都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江奉容进到里间时,里边正好有两?个喜婆走了出来。

    江奉容便?上?前问道:“阿嫣姑娘如何了?”

    那两?个喜婆认出江奉容身份,便?很是客气道:“阿嫣姑娘已?经换好嫁衣了,这?会儿正在梳头呢。”

    江奉容点头,而后与芸青踏入房内。

    阿嫣此时确实是在挽发,身侧的婢子雁儿年纪还小?,显然是个干不了这?活的,所以?便?特意安排了个梳头的嬷嬷过来。

    这?嬷嬷的手艺很好,给她挽的发髻虽不是太过华贵,但却极为适合她,再换上?这?一身嫁衣,简直浑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奉容走到她身边,而后笑道:“阿嫣姑娘当真是极为合适这?一身装扮的,等?下若是许公子瞧见了你这?般模样,定是挪不开眼睛来了。”

    阿嫣见了江奉容过来,不知?是因?着今日这?装扮还是有旁的原因?,江奉容总觉得她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了。

    大约是神色不似从前那般怯懦,反而多了几分笃定。

    但这?显然是好事。

    今日毕竟是她的大婚之日,她若是还和寻常时候那样,少不得可能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上?不得台面之类。

    阿嫣虽然有谢家作倚仗,可往后毕竟是许家人了,许多时候,可能谢家也是鞭长莫及的。

    听?得江奉容的夸赞之言,阿嫣轻轻一笑,又左右照了照镜子,而后道:“多谢江姐姐。”

    又吩咐雁儿拿了凳子给江奉容坐下,道:“听?闻这?几日江姐姐为了我?的婚事耗费了不少心?神,大婚之日的许多事情都是你操持的,我?还不曾来得及谢谢江姐姐呢。”

    江奉容总觉得阿嫣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但面上?神色却不曾变,只道:“不过只帮衬了些琐碎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阿嫣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而此时那梳头的嬷嬷已?经将最后一根钗子簪入阿嫣的发髻中,而后出声道:“小?姐,今日的发髻便?是如此了,你瞧瞧可还有要修改的地方,若是没有,可就要将这?盖头盖上?了。”

    “算算时辰,许家接亲的轿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阿嫣对着那铜镜细细瞧了一番,而后才满意地点了头,“盖头不急着帮我?盖上?,江姐姐不是在吗,等?下若是许家来了人,由她帮我?盖上?盖头就是。”

    那嬷嬷看了一眼边上?的江奉容,见江奉容对此也并?未意见这?才点了头,道:“那若是阿嫣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奴婢便?先在外头候着,若是许家的人来了,奴婢再来向您禀告。”

    这?嬷嬷如此说,是以?为阿嫣与江奉容关系不错,这?会儿是想让她们两?人可以?好好说些体己话。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阿嫣也并?未拒绝,点头应道:“好。”

    那嬷嬷便?转身出去?,顺便?还将门关上?了。

    里间一下安静下来,其实江奉容还会隐约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她与阿嫣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

    很多时候江奉容主动与她说话,她都表现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这?让江奉容觉得自己与她说话就仿佛是在勉强她一般。

    所以?便?也不再主动与她说些什么。

    但此时却是并?不相同的。

    所以?她起身四?处瞧了瞧,问道:“阿嫣姑娘,此处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地方?”

    阿嫣轻轻摇头道:“该准备的事情早已?安排妥当,如今只等?着许家的人过来便?是。”

    江奉容点头,正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外间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响,而后方才那个嬷嬷的声音随之响起,“阿嫣姑娘,许家的人要到了,您快些盖好盖头,奴婢这?马上?就要搀扶您出去?了。”

    阿嫣身侧的婢子雁儿应道:“好,小?姐马上?便?好了。”

    然后看向江奉容道:“江小?姐,劳烦您帮忙给我?家小?姐盖上?盖头。”

    江奉容自然不会拒绝,她从雁儿手中接过那红盖头,而后上?前几步走到阿嫣身后,帮她将那盖头盖上?。

    阿嫣一直沉默着,但却在江奉容给她盖上?盖头的一瞬,她却忽地开口道:“江姐姐,你相不相信我?还是会再回到谢家来的。”

    江奉容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却笑着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嫣姑娘,即便?你已?经嫁入了许家,往后也还是谢家的义?女,更是应当时常来看望夫人这?个母亲,自然是还要再回来的。”

    阿嫣没再说话,但掩在盖头下的红唇却弯了弯,似乎觉得江奉容的话语实在有些可笑。

    江奉容方才帮她将盖头盖上?,外间便?又传来那嬷嬷催促的声音,“阿嫣小?姐,许家的人已?经到了,您这?边好了吗?”

    阿嫣起身道:“好了。”

    那嬷嬷便?推门进来,搀扶着阿嫣往外间走去?。

    江奉容也与之一同走出了房间,只是听?得外面唢呐声鞭炮声起哄声都聚在一处,实在刺耳,便?先停了脚步。

    虽然许多规矩都已?经被挪到谢家来完成,但还是有一些规矩是必须得在许家进行的。

    譬如拜堂之类,便?需得在许家进行。

    如此谢夫人与江奉容等?人其实都少不了要去?一趟许家。

    只是此时外头声音繁杂,而江奉容其实也并?不算太过重要的宾客,所以?她自然也就不急着凑上?去?。

    反正若是等?着观礼的话,那还有好一些时间呢。

    但是江奉容不曾想到的她并?未在此处等?太久,便?瞧见谢行玉匆忙走了进来。

    江奉容瞧见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下意识便?要上?前问他?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但他?却仿佛不曾瞧见江奉容,只大步走进了嫣然院。

    芸青也瞧出不对,于是有些奇怪道:“谢将军这?是怎么了?”

    江奉容自然也不知?,只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过去?瞧瞧吧。”

    说罢,她亦往里间走去?。

    只是还不曾迈入嫣然院,就见谢行玉再度从里间出来,这?回他?却是直接向江奉容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而江奉容也终于瞧清楚了他?如今的模样。

    有些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以?及布满红血丝的眼眸。

    但江奉容并?未来得及开口问他?什么,因?为他?走到江奉容面前后,问的第一句话是,“阿嫣呢?”

    第四十三章

    他的声音疲累却又克制, 还有一些根本无法掩藏的恐慌。

    可大约是实在有些不曾想过他会突然这样问,江奉容显然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问道:“什么??”

    而谢行玉却实?在?无?法再继续克制他的情?绪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已经彻底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眼底通红一片, 几乎疯狂地伸手捏住了江奉容的肩膀,咬牙道:“我问你阿嫣在?哪里?”

    江奉容被谢行玉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住, 她心?头涌上一阵沉甸甸的压抑感, 肩膀处更?是?疼得?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但抬眸看着眼前人时?,依旧不曾露出惧色来,只是?轻声道:“阿嫣姑娘此?时?应当?已经被许家的人接走了。”

    她的话音还不曾落下, 便?感觉到肩膀处一松, 谢行玉已是?转身跑出了院子。

    她转眸看向谢行玉的背影,此?时?的他当?真是?狼狈极了。

    江奉容与他相识的十余年间, 从未有见过他像今日这般模样。

    狼狈不堪到了极致,亦是?慌乱到了极致。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着一个女子。

    许是?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她已是?不知到底应当?用何种情?绪来应对?这般景象。

    难过吗, 其实?说不上。

    更?多的应当?是?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之后的无?力感吧。

    谢行玉虽然不曾直接说什么?,只是?问她阿嫣的所在?,但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他不想?让阿嫣成婚。

    或者说,他对?阿嫣有别的心?思。

    江奉容想?,今日之后,当?真所有的一切都要变了。

    而芸青也显然想?到了这一层, 神色顿时?变得?慌乱起来,“谢将军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为何突然要寻那阿嫣姑娘, 今日可是?阿嫣姑娘与那位许公子成婚的日子,谢将军总不会是?要抢婚吧?”

    从前虽然芸青也总觉得?阿嫣与谢行玉之间的关系有些古怪, 但却只以?为是?阿嫣单方面有了不当?有的念头。

    至于谢行玉,芸青对?他从不曾有过怀疑。

    毕竟他对?江奉容的心?意,整个上京怕都是?无?人不知的。

    倘若他当?真这样轻易便?会移心?旁人,那当?初所有人都不同意这一桩婚事的时?候,他便?也不会为了这桩婚事在?那明宣宫前跪上三个日夜了。

    可如今……

    阿嫣要出嫁了,谢行玉却浑然如同疯了一般。

    这哪里像是?不喜欢啊,分明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江奉容听到芸青的话,只勉强笑?了笑?,道:“瞧他这般模样,应当?是?痛苦了许久方才决定要去将心?爱之人抢夺回来吧。”

    “那阿嫣是?他心?爱之人,小姐您呢,您在?他心?里又算什么??”芸青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忍不住道:“您这些时?日为了这阿嫣的婚事忙里忙外的,每天天才亮就过来,太阳都落山了才回去,如今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

    芸青是?当?真为江奉容觉得?委屈,毕竟这些时?日她是?如何为了阿嫣的婚事操心?,芸青都是?看在?眼里的。

    倘若当?着有了别的心?思,早些说明至少能让江奉容轻松些。

    如今却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听得?芸青止不住为她不平,江奉容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是?须得?尽快将此?事告知谢夫人。”

    说罢,她抬步往前厅方向而去。

    谢夫人与谢嘉莹二人都在?此?处。

    谢嘉莹正在?与几个交好的小姐说话,谢夫人亦在?款待宾客。

    虽然今日若是?谢行玉当?真去将阿嫣的轿子拦下,那这件事必定是?会闹到人尽皆是?的地步,但是?此?时?却还有许多不能确定之处。

    所以?她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些什么?,而是?匆忙行至谢夫人身边,与她的贴身婢子静竹低声说了几句话。

    静竹的神色一变,也是?不敢耽误,连忙上前与谢夫人耳语。

    而谢夫人脸上的笑?意亦是?在?这一瞬凝固。

    此?时?,谢行玉早已骑了一匹快马冲上了街道。

    这个时?候的他顾不得?去思考什么?别的东西,思绪早已是?乱作一团。

    如果说脑子里还有什么?是?清晰的话,那便?唯有两个字,便?是?“阿嫣”。

    其实?在?昨日夜里,他还不曾动过要阻拦这场婚事的念头。

    他只随便?找了个由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处理着公务,除却入夜时?将阿嫣送来的荷包拿出来看了几回以?及一夜辗转反侧之外,便?没?有任何不同于往常的举动了。

    第二日早上,他原本是?不打算留在?谢府的。

    他以?要去校练场操练士兵为由,打算一早便?动身离开。

    如此?,等他回来,一切都结束了,或者说,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阿嫣将会嫁给许修,他也会在?一个月后娶了江奉容。

    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那些荒唐事,将永远都被尽数掩埋。

    不会再有人知晓。

    但就在?他准备换上衣服出发时?,阿嫣院子里的人却给他送来了一封书信。

    其实?当?时?他也意识到了这封书信可能会扰乱他的心?思,但只犹豫了片刻,他便?还是?将那封书信拆了开来。

    里边还是?熟悉的字迹。

    不算整齐,甚至还夹杂着好些个错字。

    但谢行玉依旧认真得?看了下去。

    信中头一回将阿嫣曾经藏在?心?底的那些情?意毫不掩饰地写了出来。

    她道:“阿朝,许久不曾这般唤你了,你一定很讨厌我这般唤你吧,因为这样你就会想?起与我在?那座小山村的生活,我知道,你很讨厌那段时?日,宁可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但对?我而言,那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幸福的日子。”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想?将我带来上京,觉得?我是?个麻烦至极的累赘,厌恶我蠢笨,仔细想?来,我确实?没?有任何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江姐姐是?个那样漂亮的女子,才学也好,规矩礼仪更?是?一丝错漏都没?有,而我连字也识不得?几个,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一辈子也长不成江姐姐那副样子……”

    这封信很长很长,其中有许多写了但却又修改的痕迹。

    掩在?墨迹之下的字眼有许多都已经是?瞧不清楚了,可谢行玉却仿佛依旧能知晓她到底是?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与阿嫣之间,虽然已经有了那样的亲密之举,但却始终不曾真正的将心?意表明。

    而阿嫣却在?这封信里做了这件事。

    谢行玉接着往下看下去,后边,阿嫣用最直白?的话语与他道:“阿朝,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即便?那日夜里的我不曾醉酒,即便?有机会可以?挣脱开来,即便?知晓倘若我们当?真发生了什么?,你也一定不会要我,可却还是?心?甘情?愿。”

    “只是?……我当?真不想?嫁给旁人,即便?那位许修公子是?一个所有人都说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想?委身他人,所以?我让雁儿想?法子替我弄来了砒霜,这个傻孩子,我与她说是?有别的用处,她也当?真一句也不曾多问,嫣然院里这样多下人,也就唯有她愿意听我多说几句话,其他人大约都觉得?我说话的语气实?在?奇怪吧,我已经努力在?学习上京的官话了,只是?可能不太成功。”

    “算了,阿朝,我应该很快就要死了,我应当?确实?没?有学习这些的天分……”

    谢行玉看到此?处,身子不由微微发颤,双手无?力到连一张薄薄的信纸都捏不住。

    他猛然抬头,而后大步往外间走去,任由身后谢星如何唤他也不曾停下脚步。

    而时?至此?刻,他心?下也依旧混乱,他只将那匹马越骑越快,无?论如何,他想?,他一定不能让阿嫣出事。

    阿嫣的轿子虽然比谢行玉动身要更?早一些,但却走得?并不急,恰恰相反,因着楚国大户人家女子嫁娶有沿街撒些铜钱的规矩,所以?她这轿子行得?极为缓慢。

    所以?不消多时?,谢行玉的马匹便?已经追上了许修等一行人。

    这边原本是?热闹非凡,沿途的路人都一边说着恭贺之言,一边从几个喜气洋洋的下人手中讨要些钱币,说是?沾沾喜气。

    可不想?正在?这时?,却有一匹骑得?极快的马匹横冲直撞而来,吓得?周遭那些围上去的路人慌忙躲闪开来。

    好在?谢行玉的骑术想?来不错,并不曾真正伤了人。

    他只极快地勒紧缰绳,而后直接将马匹横在?了许修的面前。

    许修原本听得?身后传来动静,却也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哪家纨绔子当?街纵马。

    如若只是?他一人,可能就直接避让了。

    但今日确实?他大婚之日,而他娶的又是?谢家的义女。

    虽说这次大婚的日期定下得?有些仓促,但除却这一点之外,别的却一点也不曾敷衍。

    从阿嫣的嫁衣到首饰,再到宴席,甚至细致到了席中的菜式和点心?,谢家那边都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如此?也能看得?出谢家对?于这场婚事的重视。

    既然有了谢家做撑腰,不管这到底是?上京的哪家纨绔子,许修也是?不打算轻易放过的。

    可他不曾想?过的是?,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竟会是?谢行玉。

    他愣了片刻,才极为疑惑道:“谢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犹豫了片刻该当?如何称呼眼前人,只是?谢行玉如今的举动实?在?算不上友好,所以?他才没?法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谄媚地唤一声“兄长”。

    而是?一如平日般唤他“谢将军”。

    谢行玉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他身后的轿子上,道:“你让开,我要将阿嫣带回去。”

    谢行玉的话说得?直接,许修面上也不由浮现一抹难堪之色,但还是?勉强道:“谢将军,今日是?我与阿嫣姑娘大婚的日子,您便?是?再有什么?要紧之事,也请过了今日再说好吗?”

    此?时?他能如此?客气的说出这般劝阻之言来,其实?已经算是?极为体面。

    谢行玉当?街拦下他成婚的喜轿,甚至直言说要将阿嫣带回去。

    从前谢行玉与阿嫣的一些传闻他并非是?从不曾听说过的,如今谢行玉这般做,更?像是?验证了这般传闻。

    此?时?周边原本围上来讨要喜钱的路人也已经是?回过神来了,都不由因着这般景象而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压低声音问,“你说这谢小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将人家喜轿都拦下来了?”

    身侧便?有人道:“还能要做什么??无?非是?心?里念着这位姑娘,不肯让她嫁给旁人呗?”

    那人再问,“可是?这谢小将军不是?早已定下婚事了吗?听说是?当?初通敌叛国的江家的女儿,为了这一桩婚事,他还在?陛下面前跪了好几日呢!”

    又有听说过谢行玉与阿嫣那些传闻的人忍不住笑?道:“那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后来这谢小将军被这位轿子里的阿嫣姑娘所救,早就移心?这位姑娘了……”

    “是?了,倘若并非心?悦这位姑娘,何至于当?街拦下喜轿?”

    “……”

    周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许修在?听得?这些揣测之后,还能如此?客气的尝试说服谢行玉给他留些脸面,确实?是?极为不易的。

    自然,这亦是?和他有心?想?要攀附谢家有些关系。

    否则遇上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稍稍有些血性的男子,恐怕也是?无?法容忍的。

    但谢行玉显然并未有任何要给他留些颜面的意思,他只将方才的话一字一句的再度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要将阿嫣带回去。”

    即便?许修再如何忍耐,此?时?也被周遭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与有些鄙夷的目光刺的脸色通红。

    这当?真是?莫大的羞辱。

    他好歹是?个男子,而如今更?是?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尊严被踩进了泥地里,他简直不敢想?倘若今日之事就这般传闻出去,他往后将会面对?何种指指点点。

    想?到此?处,他咬紧了牙关,想?着眼前人即便?是?谢行玉,是?圣人面前的红人。

    但就算是?再怎么?只手遮天的人物,也是?该讲些道理的。

    他与阿嫣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议亲之时?也从不曾刻意隐瞒了谁,倘若谢行玉心?中当?真有何不满,一早便?能直接说明。

    何至于到了大婚之日,他都已经要将阿嫣接回去了,谢行玉才来阻挠?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谢行玉见他还不肯让开,竟然直接从侍从腰身上拔出佩刀。

    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刺眼的光芒,谢行玉一手拉着缰绳,一步步靠近许修。

    直到将那佩刀抵在?了许修的胸口处。

    谢行玉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即便?此?时?的他只是?身穿寻常衣服,更?是?孤身一人,可周身那股肃杀之气依旧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许修抬眼撞见他阴冷的目光,这一瞬,许修相信了倘若他始终不肯让开的话,谢行玉是?真的有可能会将他杀了的。

    以?谢行玉的本事,就凭着他一人,都足以?将他带来的这些个仆从杀个干净。

    而他自己又不过是?个文官,若要对?付谢行玉,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想?清楚了这些,许修的脸色虽已是?难堪到了极点,但依旧忍着心?底的屈辱,往边上退了几步。

    而他这样的举动,自然也让跟着他前来的那些仆从知晓了他的意思,于是?纷纷都为谢行玉让开一条道来。

    谢行玉松开手中佩刀,动作极快的下了马,而后快步行至轿子面前。

    轿夫瞧见他这般模样,早已让开到一旁,谢行玉便?全然没?有阻碍地掀开了轿帘。

    里边,阿嫣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她看到谢行玉,似乎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幻梦,喃喃道:“阿朝,是?你吗?真好,没?想?到我临死前,竟还能见你一面……”

    她一边说着,唇边却有鲜血淌出。

    谢行玉的心?揪了起来,他慌忙将人抱起,声音发颤道:“阿嫣,清醒一点,你不想?嫁人咱们就不嫁了,大不了你留在?谢家,我们谢家养你一辈子……”

    他抱着阿嫣翻身上了马,而后调转马头,带着穿着嫁衣的阿嫣一路往回赶。

    这般景象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即便?是?不识得?他们二人身份的,瞧见了这般景象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毕竟一个男子就这般带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离开实?在?有些古怪。

    这就仿佛是?……逃婚。

    而此?时?若是?有人辨认出了他们身份,更?是?少不了要指指点点一番。

    只是?谢行玉对?于这一切却是?全然不在?意的。

    此?时?的他心?中唯有怀中的女子,他仿佛能感觉到怀中的人生气在?一点点流失,这让他的心?越发慌乱。

    他片刻也不敢停歇,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好受些。

    等他终于回到谢府时?,谢府中的宾客还来不及离去。

    谢夫人得?知这惊天噩耗,只觉四肢冰凉,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可却也没?法安心?去歇息,只简单饮了一口温茶缓过劲来,就令谢嘉莹与江奉容搀着她要去拦下谢行玉。

    只是?早已来不及了。

    三人方才来到谢府门口,便?恰好遇上了已经将阿嫣带回来的谢行玉。

    阿嫣此?时?已然奄奄一息,自然是?被谢行玉抱在?怀中。

    如此?景象落入谢夫人眼中,她又是?两眼一黑,连连道:“真是?孽障啊!”

    而江奉容瞧见这般景象,或许是?因着提前做了心?理准备的缘故,竟并未太过难过,反而只将心?思放在?了谢夫人的身上。

    甚至开口宽慰了几句。

    只是?事情?已是?发生到如此?地步,即便?是?再说什么?也是?已经没?有用了。

    谢夫人步步走到谢行玉身前,拦住了谢行玉的去路,“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疯了吗?”

    谢行玉抬眼看着谢夫人,眼中并无?惧色,只有些急切道:“母亲,阿嫣根本不想?嫁人,她如今已经服了毒,倘若再不寻了大夫医治,恐怕就当?真救不回来了!”

    若是?寻常时?候谢夫人得?知阿嫣出了事,那定然也是?会担心?的,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也看清了阿嫣的算计。

    不由冷笑?一声道:“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嫁人为何不与我说?从这桩婚事开始操办到现在?,每一步我不曾问过她的心?意,若不是?她点了头,我难道会逼着她成这个婚,逼着她上轿子不成?”

    确实?,当?初谢夫人虽然因着谢行玉与阿嫣之间的传闻,有些着急地想?让阿嫣嫁出去。

    如此?,便?也算是?澄清了外间那些传闻。

    但她即便?再如何着急,却也不曾违背过阿嫣的意愿。

    倘若阿嫣当?真说过不愿意,她更?是?不堪逼迫着阿嫣去做些什么?。

    正因着如此?,所以?此?时?她才如此?生气。

    阿嫣明明可以?早一些与她说清楚的,偏偏要耗到如今这个时?候,而且不肯告诉她,又悄悄与谢行玉说不愿意嫁人。

    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看不清楚么??

    可谢行玉却咬牙道:“她向来是?那样怯懦的性子,即便?是?受了再多委屈也是?不敢说的,母亲既然都将她婚事定下,她如何再敢说些什么??”

    “兄长!”谢嘉莹忍不住道:“我看你当?真是?被你怀里这个狐狸精蛊惑得?失去了心?智,连是?非都分不清楚了!”

    “你如此?做,可想?过母亲为了这个阿嫣耗费了多少心?思,又可曾想?过江姐姐往后该如何自处?”

    确实?,发生这样的事,最应当?感觉到难堪的应当?是?江奉容。

    毕竟她与谢行玉的婚期,其实?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而谢行玉却在?此?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别人的新娘抱了回来。

    这毫无?疑问是?将在?践踏江奉容的尊严。

    而此?时?,也确实?有许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怜悯,嘲笑?,好奇,惋惜……

    大约都觉得?此?时?的她早已痛苦不堪,亦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件事。

    但事实?上,江奉容却并未觉得?痛苦,甚至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连心?底的难堪都消减了许多。

    可若是?说她当?真不曾有什么?感觉,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此?时?此?刻的她,是?真的觉得?悲哀极了。

    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的人,到底是?变成了连她都觉得?极为陌生的模样。

    谢行玉的目光亦是?落在?了江奉容身上,只是?不过片刻便?匆匆移开,他道:“母亲,阿嫣的情?况真的很是?紧急,您总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死在?我们谢府门前吧?”

    第四十四章

    谢夫人到底是让谢行玉与阿嫣进去了。

    或许是当真?没法看着阿嫣就这样死在谢府门前, 又或者是不?想让别?人再继续看热闹了。

    总之,谢行玉已经将阿嫣抱回了房中,请来的大夫也已经到了, 正在替阿嫣诊治。

    至于前来赴宴的宾客,瞧见这般景象, 即便再有想看戏的心?思, 到此时也都尽数识趣地告辞了。

    谢夫人吩咐底下人将那些宾客好生赔礼道歉,而后再将人送出去。

    虽然礼数都尽数周全了,但毫无疑问,今日?的谢府还是失了面子。

    谢夫人简直不?敢想这些事情传闻出去, 往后上京的那些人会如何议论谢家。

    而此时, 她与谢嘉莹,江奉容两人等在嫣然院。

    谢行玉, 阿嫣以及刚请来的大夫都在里间。

    江奉容瞧见谢府的宾客都尽数散去,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于是上前道:“夫人, 今日?阿嫣姑娘这婚应当是成?不?了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回去了吧。”

    因着这几日?为阿嫣的婚事忙上忙下,今日?又如此折腾了一番,她实在是觉得疲惫不?堪。

    至于阿嫣最后情况如何,谢行玉又会如何向?她解释, 此时的江奉容确实是没那么在意了。

    她只想尽快回去,而后好好睡一觉。

    至于旁的,都等睡醒了再做考虑。

    谢嘉莹闻言正欲开口挽留, 可谢夫人却先开了口,“阿容, 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

    谢夫人此时将目光方?才江奉容身上,自然也能看出她眼角眉梢的疲惫。

    而她这段时间为阿嫣的婚事费了多少心?思谢夫人应当是最为清楚的那个人。

    如今,谢行玉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夫人的心?里自然觉得愧疚,她往前一步拉住江奉容的手,重重叹了口气道:“阿容,母亲在这里替行玉向?你道个歉,他这人性子向?来如此,今日?是当真?被那个阿嫣算计了,他心?里向?来是有你的。”

    这是头一回,谢夫人对江奉容自称为母亲,也算是真?正认下了江奉容这个儿媳。

    但她此时所说的话?,却不?免有为谢行玉开脱的意思。

    因为即便今日?所发生之事皆是因着阿嫣的有心?算计,可谢行玉对阿嫣的心?思却也是明晃晃地展露了出来。

    倘若谢行玉当真?不?在乎阿嫣的话?,那么即便阿嫣再怎么费心?算计,谢行玉亦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

    可到了这个时候,江奉容自然也无心?在与谢夫人去争辩什么,只勉强笑笑,“夫人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我都明白的。”

    她依旧唤她夫人,也不?说是否接受了这番道歉。

    谢夫人听闻这话?,也只觉得她是心?里实在难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点头道:“你忙活了好几日?,确实是累了,今日?便回去好生歇着,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让行玉亲自登门道歉。”

    江奉容只福身向?她行了一礼,不?曾答应也并?未拒绝,便转身与芸青一同离开了。

    谢嘉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谢夫人拦住,“你江姐姐实在是累了,就让她好好歇一歇吧。”

    谢嘉莹看向?谢夫人,迟疑片刻道:“江姐姐她不?会……”

    接下来的话?谢嘉莹并?不?曾说出口,可谢夫人却很快懂得了她的意思,并?且摇头很是肯定道:“不?会。”

    “且不?论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感?情,这桩婚事又是御赐的,哪里是想退了就能退了的呢。”

    谢嘉莹紧皱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她往嫣然院里边看了一眼,咬牙道:“都怪这个阿嫣,倘若不?是她,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我当着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谢嘉莹虽然性子骄纵,但其实却并?非是恶毒的人,更是从未有过恶毒的心?思。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阿嫣死在里间算了。

    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她再有什么别?的算计。

    谢夫人却冷冷看了她一眼,“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人家只会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曾将你管教好!”

    谢嘉莹见谢夫人是当真?生了气,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勉强闭了嘴。

    而江奉容与芸青已经坐上回江府的马车。

    今日?所发生之事实在令人意外,芸青坐在江奉容身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最终才声音有些哽咽着开口道:“小姐,往后该怎么办啊?”

    她没有再像之前一般埋怨谢行玉的所作所为,更没有说出什么指责的话?语来,只是为江奉容往后的日?子担心?。

    原本以为至少谢行玉待她是一心?一意的,嫁进了谢家之后,也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些折磨人的过往了。

    可却不?曾想到他却也并?非是个靠得住的。

    以后若是江奉容当真?嫁进了谢家,难道还要如同从前在宫中一般,日?日?谨小慎微的活着吗?

    江奉容却轻轻笑了笑,“芸青,我不?是非得绑在他身上的。”

    “往后,我可以嫁给他,但也可以不?嫁给他。”

    芸青愣住,“可是,这是陛下赐下的婚事,也能退得了吗?”

    依着如今的情况来看,谢行玉确实已经并?非良配,但即便如此,芸青还是不?曾想过退婚之事。

    不?是不?希望江奉容退婚,而是这桩婚事乃圣人御赐,她不?曾如此想,是因为觉得这桩婚事定然是退不?了的。

    “总要试试看的。”江奉容神色轻松,好似当真?全然不?因着这件事而觉得难过,她很是认真?道:“说不?定便退了呢。”

    芸青虽然意外她会如此想,但却也不?曾迟疑地点了头,“小姐说得对,总是有机会的,既然那谢将军心?里有了旁人,咱们小姐也并?非是非他不?可!”

    见她说得凝重,江奉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退婚的念头,其实并?非到了今日?才有的。

    早在谢府的赏画宴,谢行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阿嫣带走?之时,江奉容便意识到谢行玉早已并?非从前的他了。

    那时,亦是她最为痛苦,最为茫然无措之际。

    她正如芸青方?才所言一般,根本不?知?往后该怎么办。

    她将太多希望寄托于谢行玉身上,所以才在发觉他早已变了心?之时这般慌乱。

    而退婚之路,显然荆棘丛生。

    所以她向?后退了一步。

    她向?来是那样谨慎小心?的性子,既然退婚之路难行,而退婚之后的诸多变数亦是她难以去承担的。

    那她权衡之下,做出这般选择也是正常。

    只是如今……

    她亲眼看着谢行玉恍若疯了一般地质问她阿嫣的所在,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去拦下了阿嫣的喜轿,而后就这样将阿嫣带了回来。

    他抱着她,仿佛稀世珍宝。

    而他这副愿意为了怀中的这个女子对抗所有一切的模样,是真?正地刺痛了江奉容。

    那一瞬,她心?里想,谢行玉会不?知?道他是在羞辱她吗?又会不?知?道此事之后她所处的境地变得越发艰难吗?

    他知?道的,只是他太过在意阿嫣了。

    如今的谢行玉便已经愿意为了阿嫣做出这般不?顾一切之事来,往后的他恐怕只会越发荒唐。

    江奉容简直不?敢想倘若她当真?嫁入谢家,往后需要面对的会是何种境况。

    所以,她想,或许她应当尝试着去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

    即便再如何艰难,也总好过一眼望到头的绝境。

    回到江府,江怀远等人显然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

    虽然时至此刻,谢行玉当街抢婚的事情也不?过才发生了几个时辰而已,但这桩事却已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谢行玉是圣人极为看重的少年将军,与阿嫣之事本就传闻颇多,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做出抢婚之事,自然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而亦是极快地传闻开来。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的百姓几乎都在议论着此事,江家的人听闻此事,倒也并?不?奇怪了。

    江奉容前脚刚踏进江府,江怀远便快步走?上前来,“听说那谢将军竟为了他那个义妹当街抢婚了,此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他知?晓江奉容今日?是去赴阿嫣与许修的婚宴了,况且谢行玉是江奉容的未婚夫,此事,江奉容自然也算是个当事人的,所以心?下好奇,又正好瞧见江奉容回来,那自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听一番了。

    江奉容停下脚步,目光缓缓落到他的身上,但却并?未应答。

    江怀远却仿佛不?曾觉察出她的不?悦来,自顾自地“啧啧”两声道:“真?不?曾想到这谢将军从前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如今却有为了旁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的时候,如此看来他对那阿嫣也当真?是真?爱啊,这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从前对你是一片真?心?,但并?不?妨碍他如今对这阿嫣也同样是一片真?心?,只是往后你……”

    说到此处,江怀远才察觉到江奉容看向?他的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意。

    她道:“恐怕江公子是已经忘记了我曾经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了,倘若如此,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起来。”

    大约是回想起那日?夜里江奉容分毫不?留情面地将那支钗子抵在他的脖颈处的景象,他那处不?由传来有些骇人的凉意,连带着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来。

    最终他只丢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

    便落荒而逃了。

    ***

    谢行玉在阿嫣身边守了大约一个时辰,阿嫣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但显然还是极为虚弱。

    她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也并?未有什么血色,再加上原本就纤瘦,整个人浑然如一张轻薄的纸,好似稍稍用力?便能彻底破碎。

    谢行玉见阿嫣终于醒来,那双早已被血丝染得通红的眼眸终于微微有了光亮,他已是顾不?上旁的,下意识将阿嫣的手握在了掌心?,声音沙哑道:“阿嫣,你醒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阿嫣的目光落在谢行玉身上,只一瞬,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喃喃道:“好疼啊,阿朝,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谢行玉的心?猛然揪紧,“不?会的,阿嫣,你一定会活下去的,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可阿嫣的呼吸却好似变得越发急促,她握紧了谢行玉的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道:“可是阿朝,我真?的好疼啊,如果我今日?便要死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今日?任性了一回,我知?道我不?当如此折腾,我应该乖巧一些,顺应母亲与江姐姐的心?意,就这样与那位我从不?曾见过的那位许公子成?婚。”

    “毕竟我这样的农家女,有这样的结局,已是应当千恩万谢……”

    “阿嫣。”谢行玉全然不?曾迟疑道:“你若是不?想嫁,有我在,没人能逼得了你。”

    他口中的所有人,有谢夫人,自然也有江奉容了。

    但阿嫣却急忙摇了摇头,“阿朝,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与母亲,与江姐姐有了隔阂……”

    大约是说得太过着急了,她又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谢行玉慌忙起身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连声安慰着,“不?会的,你放心?,我会好好与她们说明白的,等她们明白了你是当真?不?愿意,便也不?会在为难了。”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仿佛眼前人是个方?才几岁的稚童一般。

    眼见阿嫣的咳嗽声稍稍平复,谢行玉悬起的心?也终于要放下,可她却又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而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浑身瘫软下来。

    鲜血将她素白的里衣染红了一片,而这片刺眼的红色亦是让谢行玉的内心?重新被铺天盖的的恐慌所淹没,他转身向?门外唤道:“谢星,大夫呢,马上让大夫过来!”

    谢星在外面应了个“是”。

    可阿嫣却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鲜血依旧从唇舌出涌出,她极为艰难地一字一句道:“阿朝,抱……抱歉,倘若我真?的死了,你……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向?母亲,向?江姐姐道个歉。”

    谢行玉握着眼前人的手,但却好似什么也不?曾握住,他仿佛能感?觉到阿嫣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茫然无措中,他隐约想起什么,慌忙从怀中摸出一枚平安符来,而后将那平安符塞入阿嫣的手中,“阿嫣,这是隐山寺的平安符,是最为灵验的平安符,你拿着它,它会保佑你平安的!”

    谢行玉已经顾不?上这枚平安符到底是何人为他求来的人,亦是早已将过往誓言忘了个干净。

    此时他只知?道,倘若能有法子让眼前人活下来,便是让他亲自去隐山寺求来平安符他也是愿意的,更别?提只是将这枚平安符转送于人了。

    而也正在此时,大夫匆忙推门而入,上前来查看阿嫣的情况。

    等他眉头紧锁,在替阿嫣诊脉之后又连忙打开针包开始替她用针。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阿嫣终于是昏睡了过去,而那大夫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悄松了口气。

    他跟着谢行玉来到外间,才叹了口气道:“阿嫣姑娘虽然已经喝过了解毒的汤药,但身体?内还是有些余毒并?未清除,这几日?将军最好便不?要再刺激她,她如今,实在是不?宜再心?绪激动了。”

    谢行玉连忙点了头,又有些担忧的往里间瞧了一眼,道:“阿嫣她……会没事吧。”

    “您不?必担心?。”大夫道:“她方?才是因着方?才醒来,身子还极为虚弱,又心?绪波动极大,这才……”

    “不?过眼下已是没有大碍了,只消好好歇息,再依着老朽开的方?子喝上几日?的解毒汤药,身子便也能渐渐恢复了。”

    听得这话?,谢行玉的心?终于是安定下来。

    他吩咐了雁儿好生照料阿嫣之后,才终于踏出了嫣然院。

    此时外间天色已经暗下,他从将阿嫣抱回嫣然院开始,便一直守在里边。

    整整一日?过去,他不?曾用膳也不?曾饮水,如今也是确定了阿嫣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离开。

    但他才出了院子,便遇上了谢嘉莹。

    或者说,谢嘉莹一直在此处等他。

    见谢行玉终于出来,谢嘉莹下意识用力?捏紧了手中锦帕,而后才快步走?上前来拦下了谢行玉的去路,“兄长不?打算去见见母亲吗?今日?兄长这一番作为,总应当要给母亲一个解释吧?”

    谢行玉看向?她,“我原本也是要去见母亲的。”

    谢嘉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往边上让开一步道:“如此,那便走?吧,母亲应当也想知?道她的儿子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谢行玉自然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之意,但却也无心?与她解释,只大步往主院的方?向?而去。

    主院。

    因着今日?所发生的荒唐事,谢夫人亦是久久不?曾缓过神来。

    如今房中点了安神的香,这才令她稍稍舒坦些。

    可却依旧在想着白日?里的事,“原本风风光光的一桩婚事,如今算是彻底成?了笑话?,那许修被当街抢了新娘子,眼下也不?知?到底如何了结这桩恩怨。”

    静竹一边帮谢夫人按头,一边道:“遣去许府赔礼道歉的人连进府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了出来,看来这回许家公子是当真?心?里憋着火气,怕是难以就此一笔带过了。”

    “不?早不?晚的,偏偏是在闹市中将阿嫣抢了回来。”谢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当这这么多人的面,那许修即便是家世再低,也总归是个朝廷的官员,他若是轻易便原谅了,此事传闻出去,还不?知?该说得多难听。”

    即便此时还不?曾听说那般传闻,但谢夫人却已经能想象到外间那些人会如何编排。

    他们会说许修一心?巴结谢家。

    会说即便谢家将他当作狗一样耍弄,他也依旧眼巴巴的凑上去。

    这些难听的话?对于许修这种在意名声的文官而言,当真?是致命的。

    听得谢夫人如此说,静竹也是点了头,她自然知?晓许修不?肯见他们谢家的人是极为正常的,只是如此,这件事怕就越发难办了。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将军到了。

    静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谢夫人神色,这才点头道:“请将军进来罢。”

    下人应下,屈身退下之后不?消多时,谢行玉便抬步走?了进来。

    谢夫人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神色疲累,眼底布满红色血丝,眼下更是乌青一片,而胸口衣襟处亦有一片鲜红血色。

    自然,谢夫人知?晓那是阿嫣留下的。

    所以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却依旧先问起了阿嫣,“她现在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

    谢行玉道:“已是喝了解毒的汤药睡下了,大夫说只要好生歇着,便无大碍了。”

    谢夫人轻轻点了头,“既然阿嫣已是无碍,那今日?之事,总该有个交代,旁的不?说,许家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她已经并?无心?力?再与谢行玉去纠结今日?之后上京到底再如何传闻谢家,但却不?得不?将许家之事了结。

    许修既是将她遣去许家之人尽数轰了出来,便已经说明他不?肯就此罢休。

    如此,便要看看谢行玉如何打算了。

    “钱财,或是名利,总有能让他妥协的。”谢行玉冷声道:“只是他若还想要阿嫣,却是绝无可能。”

    谢夫人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极深的疲倦与无力?,“那你是想如何?你将阿嫣留在谢家,难道当真?要让她给你做个妾室?”

    到了此时,谢夫人已经是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索性将心?底的话?问出了口。

    反正事情发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谢行玉的心?思,恐怕早已是无人不?知?了,她又何必还顾着这些?

    谢行玉的面色沉得厉害,他道:“我只是先让阿嫣留在谢家,并?没有其他心?思,难道谢家如今连一个弱女子都养不?起了?”

    有些话?如此直接的说出口,便仿佛将那张虚伪的窗户纸尽数捅破,将那些掩在心?底肮脏心?思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谢行玉显然还有些不?甘愿如此。

    他与江奉容的婚事是圣人下了两道旨意定下来的,更是有两人十?余年的感?情作为支撑,不?论如何,他都不?想毁了这桩婚事。

    谢夫人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间又有下人匆忙进来禀告,“夫人,将军,许家公子骑着白日?里的马,带着喜轿来接亲了,说是……说是要将阿嫣小姐接回去。”

    第四十五章

    “简直荒唐!”谢行玉面上寒意愈发瘆人, 他咬牙道:“阿嫣现在还这般虚弱,他要将?人接回去??”

    那下人战战兢兢道:“那许家公子说,不论如何, 阿嫣小姐都已经是他的妻子,就?算……就?算阿嫣小姐已是没了性命, 成了一具尸身, 他……他也是要将人带回去的。”

    许修确实是因为今日之事觉得极为屈辱,不然亦是不至于说?出这般话语来的。

    而那下人也知?晓这话说?得难听,但谢行玉问起,他也不得不将许修所言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谢行玉捏紧了拳头, “可笑, 阿嫣还不曾与他行过拜堂礼,怎么就?算他的妻子了?”

    谢夫人却在这时猛地一拍桌子, “好了!”

    她站起身看向谢行玉,却又有些颓然地缓和了语气?, “这事, 是我们谢家对不起人家,你既然不肯让阿嫣嫁过去?,我知?道,我也劝不了你,但他人既然已经来了,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 都要将?这事处理妥当?了。”

    谢行玉神色一顿,到底没再说?些什么了,只点头应道:“是。”

    而后转身出了院子。

    此时, 外间确实动静极大。

    一出院子,便能极为明显地听到外间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显然,许修是将?白日里迎亲的那些人再度请过来了。

    谢行玉眉头紧皱,向那下人问道:“许家送来的聘礼之类的,可拿回去?了?”

    那下人却愁眉苦脸地解释道:“刚一出事,夫人便吩咐了人将?许家送来的聘礼连带着一些赔礼道歉的东西一同送去?许家,可谁曾想到却是连许家的大门也进不去?就?被轰了出来……”

    “将?那些许家送来的聘礼拿上。”谢行玉叹了口气?,“然后跟我一同出去?见一见这位许公子。”

    底下人连忙点头应下。

    如此,谢行玉方才往府门方向而去?。

    许修此时显然心?里是憋着怒火的。

    他从?眼睁睁看着阿嫣被谢行玉就?这般当?街带走,令他被众人耻笑开始,便已经是记恨上了谢家,后来回到家中,因着心?底压抑难当?饮了几杯酒,又被身边人挑拨了几句,心?一横,便索性带着今日接亲的那些人来了谢家。

    这会儿硬是要将?阿嫣接回去?,也并非是对这个从?不曾见过的谢家义女当?真有多少感情?,无非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而谢行玉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荒唐的景象。

    那些吹吹打打的随从?这会儿面色都有些古怪,就?连脸上向来堆满了笑容的喜婆此时也显然有些尴尬。

    谢行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而后直接来到了许修面前,“许公子,你此时过来,当?真是想要将?阿嫣接回去??”

    许修并未迟疑道:“那是自然,阿嫣是我的妻子,即便身子不适,也应当?回许家修养,新婚之夜还留在谢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到底是饮了几杯酒的,与谢行玉说?话竟也多了几分底气?。

    但谢行玉显然并未有要与他去?争执这些的兴致,他只道:“你与阿嫣还不曾行过拜堂礼,这桩婚事算不得数,你送来的聘礼可以拿回去?,阿嫣原本要带去?许家的嫁妆,你也不必送回来了,除了阿嫣这个人,其他的东西你尽数可以拿走。”

    许修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唇边忽地多了些嘲讽的笑,“从?前我听得谢将?军与自己义妹之间的一些传闻,还以为那些话当?不得真,可如今看来,他们是当?真不曾说?错啊,原来谢将?军早已对自己的义妹动了心?,也是,当?初谢将?军毕竟是被自己这个义妹救回来的,所谓美救英雄,不过如此吧!”

    “只是许某当?真不知?,若是谢将?军早已与自己这个义妹心?意相通,又何必再令你这义妹与我定下婚事?难道谢家是高?门大户,许某家中门第低些,就?要受此欺凌,还是说?谢将?军与你那义妹偏生?就?喜欢这种游戏,要将?许某与江家小姐都拉入这游戏当?中来,为你们二人增添趣味?”

    许修的话说?得当?真是难听到了极点。

    谢行玉恐怕这辈子还不曾受过如此羞辱。

    只是偏偏许修之言并未说?错半分,倘若谢行玉与阿嫣早已生?出了情?意来,那实在不必再将?其他人扯入其中,不论是他,还是江奉容。

    谢行玉此时已经捏紧了拳头,若不是竭力?控制着,他实在是想直接对许修动手。

    但他心?下明白,倘若当?真动手,眼下局势只会越发糟糕,于是只得压下心?头怒火道:“今日之事,是我们谢家的不对,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便是,但阿嫣如今不愿嫁人,她定是不可能会跟你回去?的。”

    因着许修此番前来的阵仗颇大,而原本白日里闹的那一出也已经吸引了许多百姓的注意,这会儿才入夜,闹腾起来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都想要知?道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

    而也正?因如此,所以谢行玉只想尽快了结此事,越是耽误下去?,恐怕谢家的面子救只会闹得越是难看。

    许修正?欲开口强调他只有将?阿嫣带走这一条件,可谢行玉却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许公子,有些话还是应当?先考虑清楚了再说?,倘若我不曾记错,你家中应当?还有一个弟弟吧?是唤做许文青对吗?”

    许修背脊处有些微微发凉,“谢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谢行玉言语虽然平缓,可这个时候提及许文青,总让人觉得这其中夹杂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我只是觉得眼下这个机会于你而言很是难得,最好还是不要意气?用事。”谢行玉神色已是平静下来,因为他看出许修的面色变化?,便已经知?晓这许修大约也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

    想来很快,他就?能权衡清楚其中利弊,而后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果然,他缓缓抬眸看向谢行玉,眼底尽数是惊疑不定。

    而谢行玉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弟弟如今也有心?想走科举的路子,想入朝为官,前太?子太?傅李夫子虽早已致仕,但他的才学却是无人能质疑,他所教授之人除却太?子殿下,其余几人也都在官场中极为顺遂,若得他教导,即便悟性极差,旁人也会因着他的缘故,高?看你一眼,若能请来李夫子教导令弟,想来令弟的前途,是不必操心?了罢?”

    许修这个弟弟其实原本便是有些才学的,只是在科举这条路上却始终走得并不顺遂。

    而许修自己虽有心?帮衬,但奈何却也寻不到门路。

    倘若当?着能得那李夫子教导,科举之事,便当?真轻而易举。

    所以此时谢行玉之言,实在是对许修有着难以抵抗的诱惑力?,只是他却还是有几分迟疑,“听闻那李夫子从?致仕之后,便放言出去?不再教学生?了,说?只想安度晚年?,如今……”

    谢行玉轻笑一声,道:“李夫子曾经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只要许公子应下,只需修书一封,李夫子便能来许府给令弟传授学识,眼下,便只看许公子到底如何选了。”

    许修咬紧牙关,虽然心?底亦有不甘,可他知?道与阿嫣的那一桩婚事能换来了李夫子亲授,当?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况且最初他有心?想与阿嫣定下婚事,也不过是想借此与谢家攀上关系而已。

    眼下婚事虽然不成,可却也捞到了这种好处,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时外间凉风阵阵,早已经将?他那几分醉意吹散,他没再迟疑,很快点了头,“希望谢将?军说?话算话。”

    而后抬手令身后那些吹吹打打的人尽数停下。

    谢行玉亦是点头,道:“自然。”

    如此,许修也不再纠缠,带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调转了方向往回走。

    周遭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瞧见这般景象都有些意外,纷纷向身边人打听方才谢行玉与许修都说?了些什么,为何突然许修就?不再追究了。

    可身边人却也摇摇头道:“方才那吹吹打打的声音吵得人耳朵都疼了,哪里还听得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又有人猜测,“大约是谢将?军答应了什么条件呗,谢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想要拿捏一个许家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种猜测显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毕竟除却这种可能性,确实也再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但不管如何,随着许修的离开,周遭那些原本怀着看热闹心?思的路人也都渐渐散去?。

    谢府终于恢复平静。

    但因为谢行玉当?街拦下喜轿,将?阿嫣带回谢家的事情?却并未到此便过去?。

    翌日,圣人在早朝之后直接传召谢行玉。

    圣人此时召见,其实谢行玉心?下也能猜到到底是所为何事。

    毕竟那桩事早已在上京传闻开来,圣人知?晓此事,自然也是正?常。

    只是原本他以为圣人或许并不会太?在意,毕竟其实不论他做出何种出格之事来,只要与江奉容的婚事不曾出岔子,于圣人而言应当?就?只不过是琐碎小事罢了。

    可如今圣人却特?意传召他……

    到了明宣宫,等李沛通传之后,谢行玉便踏入里间,等他先向圣人行了礼,才瞧见慧妃竟然也在,于是又向慧妃也行了礼。

    对于这个极受圣人宠爱的慧妃,谢行玉自然不会不识得。

    即便不曾听说?过传闻,却也能从?谢皇后口中知?晓一些东西。

    只是谢皇后对于慧妃的盛宠倒只是几句话带过,只是说?那慧妃与太?子关系不错,说?两人或许早已达成合作。

    谢行玉听着,倒是并不曾太?过放在心?上。

    而如今瞧见圣人召见他之时,慧妃竟还神色自若的陪伴在侧,可见圣人对她的宠爱早已到了什么也不曾顾及的地步。

    但此时圣人的声音却将?他的思绪拉回,“朕听说?,你昨日当?街拦下一个女子的喜轿,不顾新郎阻拦,硬是将?人抱回了谢家?”

    “可有此事啊?”

    圣人这话虽是疑问,但谢行玉自然知?道圣人恐怕早已将?此事的缘故了解得极为清楚,于是自然也并未有要隐瞒的意思,只点头道:“却有此事,只是外界流言荒唐,其实臣拦下的并非是寻常女子,而是臣的义妹,她不愿嫁作那人之妻,所以臣才将?她带回府中。”

    谢行玉的话音方才落下,圣人便皱眉道:“传闻是否荒唐朕不知?,朕只知?晓你昨日所为,却是实在荒唐!”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下,谢行玉也慌忙跪倒在地,“臣知?错!”

    他心?里很是清楚,到了这种时候,圣人需要的绝不是他的辩解,而是承认他自己的错处。

    毕竟圣人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错的。

    可他此时认了错,却并未让圣人的神色缓和下来,他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与朕认错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你当?真对不起的那人到底是谁吗?”

    “阿容是你在朕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人,你昨日行事如此荒唐,可曾为她考虑过一分一毫?”

    谢行玉沉默了片刻,道:“臣确实忽略了阿容的感受。”

    圣人终于是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俩的婚事是朕赐下的,朕下了两道旨意才算定下了你们二人的婚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如今距离你们二人的婚期不足一月,朕也知?道你对于与阿容的大婚很是用心?,朕,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谢行玉连忙应道:“臣明白,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苦心?。”

    “回去?吧。”圣人点点头,“记得回去?之后和阿容好生?道个歉,昨日那事,她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谢行玉自然应下。

    出宫之后,他便索性先去?了江府。

    虽说?圣人这般护着江奉容其实是有些令他意外的,但其实他自己心?底也明白,昨日那事闹得难看,江奉容也确实委屈。

    即便圣人不特?意召见,他也是要亲自去?向江奉容道歉的。

    只是昨日所发生?之事颇多,阿嫣方才脱离危险,那许修又来寻了麻烦,如此,自然让他不曾得了机会来向江奉容解释。

    即便到了此时,其实谢行玉依旧不曾觉得这件事有那么严重。

    他虽说?当?街将?阿嫣带回了谢府,可他如此行事却也是事出有因。

    阿嫣分明是不愿嫁给那个许修,甚至宁可饮毒自尽,倘若他放任此事不管,那岂不是等于看着阿嫣去?死?

    阿嫣是他的义妹,亦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就?这样看着阿嫣去?死,难道错了吗?

    如此想着,他自然觉得只要好生?解释,江奉容也定是会理解的。

    马车很快在江府门前停下,他径自去?了观荷院。

    等着院中的下人通传之时,他原本以为江奉容可能会与他耍些小性子,不肯出来见他之类。

    若是如此,他便好生?哄一哄就?是。

    但他显然想多了。

    江奉容并未让他久等。

    而他预想中的疲惫,煎熬之类神色也并未出现在江奉容的脸上。

    但他很快缓过神来,其实江奉容好像……确实许久不曾将?那些情?绪表露在面上过了。

    想到这里,他大步走上前去?,下意识想去?牵江奉容的手。

    但是这次与往常不同,江奉容的身子微侧,便避了开来。

    谢行玉一怔,但意识到此时的江奉容大约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气?的,于是垂眸解释道:“昨日的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是我不曾考虑周全,但那也是事出有因的。”

    “阿嫣根本不愿意嫁给那个许修,她甚至因着这事有了自尽的念头,倘若昨日我当?真什么也不管,就?这般看着阿嫣去?送死,岂非太?过冷漠?”

    他所说?的这些确实是实情?,但江奉容却并未因为他所言而心?生?原谅的念头。

    她看着眼前人,语气?冷静道:“昨日你得了消息,完全可以与我,与谢夫人商议,而后派人去?给许公子送消息,再就?近寻一处医馆救人,如此,即便局势再如何糟糕,都不至于如同现下一般。”

    遇上这种事,原本就?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但谢行玉却偏偏选择了最为荒唐的一种。

    谢行玉愣住,片刻之后才道:“我……我当?时太?担心?了,一时之间顾不上这么多所以才……”

    他以为他只要将?这其中缘故解释清楚,江奉容便会顺势原谅了他。

    但不想江奉容却如此说?,而他偏偏还无法反驳。

    因为那样的法子,确实是会更?好一些。

    但那时候的他只看到那封信,就?已经是彻底乱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细想何种解法才能又救回阿嫣,又全了所有人的颜面?

    人命关天,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有了底气?,叹息着道:“阿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方才得了那消息,确实没法子冷静地去?考虑那些。”

    可他这话却只让江奉容觉得越发可笑,她道:“将?军也是上过战场之人,想来也知?晓在战场之上,不过顷刻之间便能取走千百人性命,将?军坐于阵前,难道便不能冷静以待,想出应敌之策来吗?”

    “还是说?这千百人的性命,在将?军心?中便是半分也无法与阿嫣姑娘相较,所以,将?军只听说?阿嫣姑娘要出事了,便彻底慌了神,什么也都顾不上了?”

    江奉容说?这些话时,虽是质问的语气?,但神色却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极为平静的。

    可谢行玉却面色有些发沉。

    显然,江奉容的这些话全然不曾顾及他的颜面,将?某些他还想掩饰的东西明晃晃地说?出了口。

    一阵古怪的安静之后,谢行玉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昨日之事确实是我做错了,阿容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的,我今日过来,原本就?是为了向你道歉的。”

    他放低了姿态,想让这件事情?就?这般不痛不痒的过去?。

    他们二人的婚事早已定下,他想,即便是江奉容心?中再如何生?气?,也应当?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因着这桩事闹到了如今这份上,已是足够了。

    江奉容,从?来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人。

    但此时的她,却并未有因着他这般低头的话语而让此事就?这般过去?的意思。

    她只轻声道:“将?军,你的心?早就?乱了吧,你喜欢阿嫣,对不对?”

    话音落下,她抬眸看着他,让他眼底的情?绪无所掩藏。

    谢行玉不曾想江奉容会这般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来,他还是想摇头,想告诉她,他永远都不肯会喜欢像阿嫣这样的女子。

    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曾说?出来。

    最终他避开了江奉容的目光,道:“在这世道,男子多些妻妾应当?是很寻常之事吧,阿容,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都只会是你一人。”

    他如此说?,便已经是直白地承认了他对阿嫣的心?动。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是渐渐认清了他对阿嫣的那份情?意。

    而在得知?阿嫣自尽之时,他心?底的慌乱无措,已是让他彻底明了,他喜欢上了阿嫣。

    但不论如何,江奉容在他心?底的地位,亦是无人能撼动的。

    江奉容听着他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心?底只觉得越发悲哀。

    她想,谢行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呢,还是说?,其实他一直都是这般模样?

    她定定地看了谢行玉许久,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答案。

    四下寂静中,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谢行玉从?前的模样。

    那张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脸与眼前之人的脸渐渐重合,明明好似并不曾有什么变化?,却又截然不同。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眼前的人都已经显然有几分不耐烦了。

    她才终于移开了目光,而后唇边多了一抹极轻的笑。

    仿佛是释怀,又仿佛是别的,总之,她一字一句道:“谢朝,我们退婚吧。”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但落下之时,却又是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谢行玉的脸色猛然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说?什么?”

    江奉容神色未变,却又将?方才那句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念了出来,“谢朝,我们退婚吧。”

    显然,她并非是在与他开玩笑或者?用这件事来威胁他,而是真的有了退婚的心?思。

    第四十六章

    只是谢行玉并不这样想。

    他眉头紧皱, 道:“阿容我知道你昨日是受了委屈,但我?也已经与你解释清楚原委,更是向你道了歉, 你何必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不是的。”江奉容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想将我们二人之间的婚事退了, 你既然已经对别人动了心?, 再勉强绑在一起,也不过只会成就一双怨侣,谢朝,我?当真不希望我们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 还不如想个法子将我们之间的那桩婚事退了。”

    “如此?,对于我们二人来说, 都是好事。”

    可这样一番话却彻底激怒了谢行玉,他脸色越发难看, “退婚?你以为我?们这桩婚事是想退就能退的?我?不会同意, 陛下?亦不可能同意!”

    江奉容垂下?眼眸,“有些事,总要尝试看看的,若是连试试都不愿意,又怎会知晓不可能呢?”

    “好!那你就去?试试看吧!”谢行玉显然已是气极,说完便直接甩袖而去?。

    芸青瞧见他这般模样, 忍不住埋怨道:“明?明?是他自个做错了事,怎么还对小姐发起脾气来了,他也当真有脸!”

    但片刻之?后?, 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只是小姐……难道您当真要与谢小将军退婚吗?”

    江奉容方才所言, 算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毫不掩饰地?扯去?了表面那层遮羞布。

    亦是让她与谢行玉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糟糕。

    甚至还提及了退婚之?事。

    芸青向来知道江奉容并非是会刻意拿这种事情来威胁人的性子,既然已经这般明?确地?说了,便是当真有了这念头。

    只是……这毕竟是退婚啊。

    芸青简直不敢想,这条路会有多难走。

    可江奉容却几乎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芸青还不曾回过神来,就听她接着吩咐道:“去?备下?车马,我?要入宫一趟。”

    芸青想起什?么,迟疑道:“您是想……”

    江奉容点?头,“如今,也唯有这个法子有可能能解了我?眼下?之?困局了。”

    芸青见她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也只能点?头应下?。

    不消多时,马车备下?,江奉容便乘坐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只是这次,她并非要面见圣人或是旁人,而是要去?东宫,见隋止。

    隋止那日夜里给她的那枚令牌确实是一样好东西,有了这令牌,她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东宫。

    亦是见到?了隋止。

    江奉容将那块令牌拿了出来,抬眼看着隋止,道:“不知那日殿下?的承诺,可还算数?”

    隋止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点?头道:“自然。”

    昨日发生之?事早已传闻得人尽皆知,隋止自然也没有不知晓此?事的道理。

    此?刻的他也能猜到?江奉容所求之?事,应当与昨日所发生之?事有些关系。

    或许会是向让他处理了那个阿嫣?

    隋止如此?想着。

    但却不曾想到?江奉容手捧着那块令牌缓缓跪下?,道:“殿下?可否帮臣女退了与谢将军的婚事?”

    这才是她真正所求。

    隋止将手中的墨笔搁下?,看向江奉容的目光也终于有了变化,“你要退婚?”

    “是。”江奉容点?头,“谢将军既然早已属意她人,臣女亦不想做那纠缠不休之?人,不如索性退了婚事,还能自在些。”

    “江小姐有如此?心?性,倒也难得。”隋止目光定定地?看着江奉容,“只是你与谢行玉之?间的这一桩婚事乃是陛下?所赐,你要退婚,孤恐怕是帮不上忙。”

    江奉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其实也知道隋止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却总还是心?存一丝希望,想着尝试看看。

    毕竟如今除却隋止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旁人有可能帮得上她的忙了。

    而如今隋止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跌落了谷底。

    难道这桩婚事当真便退不了了吗?

    难道即便她与谢行玉之?间已是变得如此?难看的模样,他们也还要成婚吗?

    但就在这时,隋止却又忽地?开口道:“孤虽然帮不了江小姐,但孤知道何人可以帮得了你。”

    江奉容猛地?抬起头来,就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隋止接着道:“慧妃娘娘,她如今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妃子,若要退婚,她可以帮忙。”

    江奉容虽认同隋止所言,但心?底却依旧有些迟疑,“可是……慧妃娘娘会愿意帮我?吗?”

    她与那位慧妃娘娘虽然见过几回,心?底也隐约觉得这位娘娘似乎对自己格外亲切,但两人之?间其实是没什?么交情的。

    倘若她贸然去?求那位慧妃娘娘帮忙,她实在没有底气笃定慧妃娘娘会愿意帮她。

    “会的。”可隋止的语气却极为笃定,“她一定会帮你的。”

    江奉容虽不知隋止这种自信是从何而来,但是却也萌生出了尝试看看的念头。

    毕竟如今,好似除却这位慧妃娘娘之?外,当真不可能再有旁人能帮得了她这个忙了。

    所以轻轻点?了头。

    如此?,隋止便令人拿来一套宫人的服饰给江奉容换上,而后?亲自带着她去?了常宁宫。

    慧妃此?时午睡刚醒来,让隋止与江奉容在前殿等了片刻,才换好衣裳过来。

    她刚一踏入前殿,便将目光放在了立于隋止身后?的江奉容身上,但却很快移开。

    而后?笑?着看向隋止道:“殿下?今日怎地?突然来了?”

    隋止倒也并未拐弯抹角,只往边上让开一步,而后?道:“今日其实并非是孤有事要见娘娘,而是江小姐有事想求见娘娘。”

    江奉容上前恭敬的向慧妃行了礼,“臣女见过慧妃娘娘。”

    慧妃仿佛此?时才瞧见江奉容,神色颇为意外道:“这是江小姐,怎地?装扮成这副模样?”

    江奉容知晓这慧妃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一咬牙,索性便跪了下?来,道:“还请慧妃娘娘帮帮臣女!”

    慧妃忍下?了想要上前搀扶江奉容的冲动,道:“江小姐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不如直言。”

    江奉容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臣女是不应当来劳烦娘娘的,只是除却娘娘之?外,臣女也实在想不到?哪里还有旁人能帮得了臣女这一回。”

    “臣女想退了与谢将军的婚事。”

    她终于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慧妃显然也是有些意外的,她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袖摆下?的指尖却已经掐入了掌心?,“是因为昨日那谢行玉当街将他那个什?么义妹抱回谢家之?事吗?”

    江奉容知晓这件事早已传闻开来,但却不曾想到?身处深宫中的慧妃却也能这样快便得了消息。

    看来这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回娘娘的话。”江奉容缓缓道:“是因为昨日那桩事,但却也并非全然因为昨日那桩事。”

    见慧妃神色疑惑,江奉容便索性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其实她向来知道她与谢行玉之?间,或者说身负通敌卖国之?罪行的江家与谢家之?间,原本就是不相配的。

    只是从前的谢行玉待她太好太好了。

    不管发生何事,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一遍遍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事。

    让她恍惚中当真以为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如今……

    她认真道:“谢将军早已移心?她人,昨日他带回来的那位阿嫣姑娘才是他真心?相待之?人,臣女与他之?间婚事早已成为笑?柄,臣女亦不想挡在他们二?人之?间,让这对真心?相爱之?人反而要受分离之?苦。”

    她的话音落下?,慧妃的脸色却已是变得有些难看,“当真是荒唐!本宫原来以为那谢行玉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即便发生了昨日那一桩事,却也只当他是因着那女子救了他一回,不想让这女子出了意外,所以才如此?行事。”

    “却不想他们二?人竟早已互通款曲!”

    江奉容见慧妃竟是因着这事发了怒,心?下?虽然意外,但却也并不曾多想,只借着这个机会道:“如今,臣女也并无他想,只希望能退了这桩婚事,如此?,是成全了他们二?人,亦是让臣女不再被他人指点?。”

    “这谢行玉既是如此?为人,那这桩婚事定是要退的。”慧妃点?了头,可神色却有些为难,“只是这桩婚事毕竟是陛下?所赐,若要退婚,那便是要让陛下?收回成命,这……谈何容易?”

    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宠,但改变天子的想法亦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

    况且朝令夕改,对于圣人来说应当是最?为忌讳之?事了。

    隋止却在此?时道:“此?事虽难,但却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只要慧妃娘娘愿意帮忙劝一劝父皇,而儿?臣亦从旁协助,说不定父皇便会松口也未可知。”

    慧妃看向隋止,眸色中分明?有几分探究,但到?底还是点?了头,“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明?日早朝之?后?,本宫会去?御书房伴君,届时,太子殿下?将江小姐带来便是。”

    如此?,慧妃不仅是答应了这桩事,更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江奉容自然极为感激地?再度跪下?,“多谢娘娘相助!”

    慧妃抬手令她起身,而后?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成与不成,还要看明?日呢,等事情成了,你再谢本宫不迟。”

    江奉容却道:“不论臣女这桩婚事到?底能否成功退了,臣女都感念娘娘恩德。”

    她说这话并非是刻意巴结,而是真心?话。

    慧妃看了她一眼,眼角却不由有些酸楚,半响,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了,既然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太子殿下?,江小姐,若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如此?,二?人便退出了常宁宫。

    而慧妃身边的婢女晴芳见慧妃的目光始终落在江奉容的背影上,直至她的背影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却始终不曾回过神来,不由叹了口气,道:“明?日,娘娘当真能说服陛下?,退了江小姐与谢将军的那桩婚事吗?”

    显然,此?事实在是太难了。

    慧妃终于移开了目光,道:“这桩婚事必须退了,不论多难,本宫都得让陛下?答应。”

    晴芳一怔,而后?轻轻点?了头。

    外间,隋止已经与江奉容交代好了一切,又帮她安排好了将她送出宫去?的马车。

    上马车之?前,江奉容却将隋止当初赠予的那枚令牌递给了他,“殿下?这次既然已经帮了臣女,那这个人情便算是还了,这东西,便也还给殿下?吧。”

    隋止一愣,而后?道:“这回的忙并非事孤帮得了的,是慧妃愿意帮你,这令牌你留着吧,人情也还先欠着,若是江小姐往后?再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依旧可以拿着这枚令牌来见孤。”

    但江奉容却依旧坚持要将这令牌还给他,“若不是殿下?,臣女恐怕连见到?慧妃娘娘的机会都是没有的,就更别说旁的了。”

    如此?,隋止也只好将那令牌收回。

    江奉容朝他轻轻一笑?,而后?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

    隋止“嗯”了一声?,神色却难得有几分不自在,他移开了目光,道:“路上小心?。”

    而后?转身离开。

    江奉容与芸青上了马车,两人此?时显然都有些兴奋。

    大约是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

    “不曾想这慧妃娘娘竟是个这般好说话的人。”芸青感慨道:“咱们与这位慧妃娘娘统共不过几面之?缘,但她却愿意这般费心?帮衬,真是个好人!”

    江奉容想起慧妃,面上的笑?意却不由得僵了僵。

    其实她能隐约感觉出来,这慧妃与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系。

    每当慧妃对她表露出那种关切之?色来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想问一问的冲动。

    她总觉得这位慧妃娘娘或许是从前她父母亲的旧识,或者与从前的江家有些渊源的。

    可惜她总寻不着机会。

    自然,她也能想明?白隋止带她与慧妃相见,可能也有这般缘故。

    只是其中细节,却不是她能这般轻易探知的了。

    眼下?,只要能顺利将那桩婚事退了,便已经足够。

    此?时,芸青还在念着今日之?事,又感慨道:“太子殿下?也当真是个很好的人,答应了帮小姐,就想尽法子做到?了,即便自己帮不成,也给您寻了帮手!”

    “有他们帮忙,奴婢觉得明?日之?事,当真是不用担心?了!”

    她说这话时,眼眸亮晶晶的,显然是对未来极为期许。

    江奉容虽知晓这件事其实即便有太子与慧妃相帮也并未有这样简单,毕竟那是要让一个帝王收回他所下?的两道旨意,可瞧见芸青这满眼期待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于是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江奉容的马车已经出了宫,隋止亦已经回了东宫。

    许是江奉容今日举动实在令人震惊,他身边的赵献显然有些担忧道:“江小姐这便要退了与那谢行玉的婚事,实在有些肆意了,殿下?怎地?当真为此?作了安排?”

    隋止抬眼看他,听他皱眉接着道:“且不说这桩婚事能不能当真退得了,就算真的可以,那江小姐可曾想过退婚之?后?又应当如何自处?实在是有些太过冲动了。”

    但他的话音方才落下?,隋止便道:“孤会帮她。”

    赵献一愣,随后?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面上多了挤出笑?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可隋止却又忽地?道:“鸣翠坊那边,如何说?”

    听隋止问起正事,赵献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道:“只说什?么也不知道,当初……”

    赵献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一眼隋止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接着道:“当初观妙师父突然就自尽了,宴娘这边属下?也不敢逼得太紧,怕她万一也……可就麻烦了。”

    隋止点?头,眸色却微微有些发沉,“她大约是当真什?么也不会说了,如今,唯有慧妃那边有松口的机会。”

    赵献迟疑道:“可是那慧妃当真便是当初的……”

    隋止看向他,“若不是,今日,她就不会帮江家小姐了。”

    赵献回想起今日之?事,也不由点?头,“是了,要想让陛下?应下?退婚之?事绝不会容易,一个不小心?甚至有触怒陛下?的风险,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宠,也绝不至于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去?费这心?思。”

    “所以……唯有那一层关系,才能让慧妃如此?不管不顾。”

    隋止却无心?再与他多做解释,只道:“退下?吧,再有想不明?白的就自己好生琢磨。”

    赵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拱手行礼退下?。

    翌日。

    芸青原本刻意给江奉容选了件素白色衣裳,想着让她装扮得楚楚可怜些,如此?,说不定能换得圣人的同情。

    令此?次的退婚之?事更加顺利一些。

    只是,江奉容却摇了摇头,“只按照往日装扮就好,陛下?眼光何其毒辣,倘若我?刻意装模作样,若是被他瞧出来,岂非更是得不偿失。”

    芸青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连忙拿了江奉容素日穿的衣裳过来,又重新给她梳洗一番。

    如此?,二?人才动身入宫。

    到?了宫门口,便有隋止安排的接应之?人引着主仆二?人一路到?了明?宣宫外等候。

    此?时,隋止已经进了里间。

    而慧妃亦是像往常一样陪伴于圣人身侧,为他泡茶研墨,时不时还闲谈几句,就仿佛寻常恩爱夫妻一般。

    只是隋止进来之?后?,却先与慧妃对视一眼,而后?才开口道:“父皇可曾听说了这几日谢家发生了一桩荒唐事?”

    圣人抬眸道:“你说的是谢行玉抢了他义妹的亲这事吧?”

    事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圣人甚至还因着此?事传召过谢行玉,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

    隋止点?头,“此?事闹得动静颇大,原本是那谢将军做了错事,但儿?臣在市井之?中,却听百姓谈论起此?事之?时,竟是更多苛责江家小姐的不是。”

    圣人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慧妃,而后?才皱眉问道:“这是何缘故?”

    隋止道:“有人说这江家小姐原本便是配不上谢将军的,如今谢将军移心?他人也是理所应当,有人说谢将军从前为了求下?与江家小姐的婚事已经付出良多,如今即便有什?么过错,江家小姐亦是没有苛责的权力?。”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自然,也有不少百姓是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态,猜测着往后?江家小姐即便嫁入了谢府,这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这谢家之?人原本便瞧不上她的身份,如今,就连原本一心?向着她的谢将军心?里也装了别的女子。”

    “若是成了婚,怕当真是数不尽的苦日子。”

    圣人听到?此?处,虽然有些意外隋止会提及这一桩看起来与他全然没有关系的婚事,但却也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

    只是并未因着这话便应下?什?么,而是道:“朕已经令谢行玉去?道了歉,他们两个的事情,自然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外间的流言向来肆意,由着他们去?说就是了。”

    圣人能因为这件事特意让谢行玉去?道歉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帝王,哪里会用这么多心?思在这样一桩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边?

    但隋止却又道:“父皇,可是江家小姐却因为此?事,想求一个面见您的机会。”

    圣人神色一顿,便见隋止神色依旧恭敬道:“江家小姐现下?已经侯在外间,父皇可否让她有一个向您陈情的机会。”

    “你与这江家小姐,关系倒是不错。”圣人深深地?看了隋止一眼,说话间却是意有所指。

    只是圣人的话音方才落下?,一旁的慧妃却神色担忧的看向他,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圣人看出她的担忧,便只得抬手道:“罢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就让她进来吧,这件事既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朕也想听一听她如何说。”

    如此?,里间宫人传话出去?,江奉容便恭敬地?踏入里间。

    她先是向圣人行了礼,而后?是向慧妃,太子行礼。

    圣人问,“太子说你想面见朕,如今既然已经见到?朕了,有什?么话要说便说吧。”

    江奉容方才起身,又恭敬地?对着圣人跪了下?去?,道:“还请陛下?做主,退了臣女与谢将军的婚事。”

    第四十七章

    她的声音落下, 圣人却是皱起眉头,“怎地说这种任性话?你与行玉之间的感情?,朕一直是看着的, 他待你如何,朕也知晓, 所以才为你们赐婚。”

    “如今, 只是因着一桩小事,便要退婚?”

    这种事对于?圣人而言,自然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陛下,阿容自知今日所为实在任性。”江奉容跪地未起, 她先是向圣人认了罪, 而后继续道:“只是谢将军如今已?经与那位阿嫣姑娘互通心意,他们二人情?深意重, 阿容自然是不想做那分隔有情人的恶人。”

    “陛下为阿容与谢将军赐婚本是好意,可如今这桩婚事却成?了谢将军与真?正?心上人之间除不去?的阻隔, 阿容以为, 不当如此,所以想请陛下废除这桩婚事,如此,谢将军与阿嫣姑娘可以有情?人成?眷属,阿容也能得个自由身。”

    圣人紧皱的眉头却始终不曾松开,他道:“若是你实在介意那?个阿嫣, 朕可以下令将她处死,如此,你与行玉之间, 便也再不会?有人掀起风浪了。”

    江奉容不曾想三言两语之间,圣人竟就?有了要将阿嫣赐死的念头。

    这令她心下一慌, 连忙阻拦道:“陛下不可,那?位阿嫣姑娘是谢将军的救命之人,倘若陛下没有由头便要将她赐死,传闻出去?,恐怕要惹人非议。”

    “况且……况且如今谢将军一门?心思尽在那?位阿嫣姑娘身上,倘若陛下如此行事,想来谢将军也会?心生埋怨。”

    圣人抬眼盯着江奉容,帝王的威严在这一瞬倾压而下,江奉容感受到那?种近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听他缓缓道:“所以,唯有退了这桩婚事方能解决此事了?”

    虽是疑问,但却更像是质问。

    江奉容手心有细密的冷汗冒出,她斟酌着说辞,片刻后道:“陛下,咱们楚国民风开化,即便是已?经成?了婚的夫妻,若是二人之间生出嫌隙,不想再彼此蹉跎,亦是有和离之说。”

    “如今阿容与谢将军只是定下婚事,甚至还不曾成?婚,所以还请陛下做主,让阿容不必一生都只能困在一个心不在阿容这儿的人身上,也成?全谢将军与阿嫣姑娘。”

    她能在已?经察觉到圣人有些不悦之时依旧开口将这件事条理分明地说明白,其?实是极为不易的。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已?被吓得浑身发?颤。

    而江奉容自然也是恐惧的,她如何不知面前之人是一国帝王,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她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不论一路如何荆棘丛生,亦是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但是她的话显然不曾说动圣人,他面色越发?沉得厉害,道:“赐婚并?非儿戏,你与谢行玉的婚事早已?人尽皆是,你要退婚,这是要让朕收回成?命,朕的圣旨既然下了,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你回去?吧,朕会?让江家的人看好你,等到了日子,让你与谢行玉好生完婚,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话音落下,江奉容的心也彻底凉了下来。

    她原本便知晓此事艰难,但却不曾想过她已?经将其?中缘故说得分明,可圣人,却连一点点要松口的迹象都没有。

    甚至要因着今日之事,让江家的人看住她。

    这显然便是要将她关在江家,等到成?婚之日才放她出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旁始终不曾言语的慧妃却失手将茶盏碰落在地。

    瓷器落地的声音在原本就?极为安静的宫室中不免显得有些刺耳。

    自然将殿中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而慧妃在圣人面前弄出这般动静来,原本就?是殿前失仪,若是圣人追究,因此受罚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慧妃向来受宠,圣人不会?追究罢了。

    可慧妃却做出一副惊慌失措地模样,竟然直接便跪在了那?些碎瓷片上。

    锋利的碎瓷片刺破了轻薄的衣裳,很快便有殷红的鲜血渗透了出来。

    圣人瞧见这般景象,自然心疼,下意识便伸手想要将人搀扶起来,“慧妃,你这是做什么??”

    可慧妃却并?不肯起身,再抬眼看向圣人之时,甚至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她轻声道:“臣妾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圣人皱眉,道:“这不过是小事,朕不怪你,快起来吧。”

    但慧妃却接着道:“臣妾方才听着江小姐所言,便想到了臣妾还不曾入宫时,曾经有一个关系极好的手帕交,她家中为她定了一门?婚事,那?位公子无论样貌才情?还是家世,都没有不好的地方,唯有一处,便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臣妾那?手帕交知晓了此事,心下便也是不愿坏了人家姻缘,便向她父亲母亲陈情?,可惜她父亲母亲却只将她责骂了一顿,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肆意更改的道理?硬是逼着她成?了婚。”

    说到此处,慧妃将锦帕捂在了胸口处,眼泪竟也顺势落了下来,“可后来,他们二人成?了婚,不过半年,他那?夫君便要将心上人迎进门?,臣妾那?手帕交并?非是个性子软的,与她夫君起了不少?争执,闹得最狠的时候,她夫君竟是对她动了手,如今……臣妾入了宫,再不曾听说过她的消息,但想来,恐怕早已?成?了一对怨侣了吧。”

    江奉容并?不知慧妃的过去?,自然不知她现在所言是真?是假。

    而圣人却极为清楚慧妃的过去?,清楚她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手帕交,所以这些事,全然都不不过是她信口编造的罢了。

    原本圣人见她被那?些碎瓷片划伤是极为心疼的,可此事听得慧妃这些意有所指的话之后,面色又重新沉了下去?。

    他虽然知晓,既然是江奉容的事,慧妃便不可能不管。

    但此时,他心中依旧不免有些不快。

    半晌之后,他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慧妃,锋利的碎瓷片早已?刺入她的血肉中,渗出来的鲜血不仅将她的衣裙染红了一片。

    瞧着极为刺眼。

    他移开目光,语气里的不悦极为明显,“慧妃,你的意思是倘若朕不答应退婚之事,你便要一直跪着吗?”

    慧妃这般举动,就?仿佛是在威胁他。

    慧妃却摇头,道:“臣妾与江小姐不过萍水相逢,何至于?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只是臣妾想,若是她的母亲知道她要嫁给这样的夫君,往后要过上那?般日子,定是要日日痛心疾首的。”

    “这般想着,也实在可怜。”

    这些话,若是旁人听着,大约只会?不明就?里。

    可圣人却在清楚不过慧妃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目光终于?重新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

    他道:“既然慧妃为你开口,那?朕便破例一次,从前为了求下这桩婚事,谢行玉在朕的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阿容,你若是能在明宣宫前亦是跪足三个日夜,那?退婚之事,朕便允了。”

    慧妃闻言,自然是不忍心让江奉容受这般苦楚的,正?要再开口替她求情?,可江奉容却先应了下来,“臣女多谢陛下成?全。”

    她知晓慧妃还有再帮她求情?的意思,可却也明白若要再让圣人退一步,那?是何其?不易之事。

    如今慧妃已?经为了她受了伤,又触怒了圣人,她怎么?能再让慧妃为她求情?。

    江奉容应下之后便恭敬地退出殿内,像从前谢行玉求下与她那?一桩婚事之时一样跪在了明宣宫外。

    其?实当初她听说谢行玉为了求圣人赐婚,不管不顾地跪在了明宣宫前之时,甚至寻不到来看看他的机会?。

    那?时候的江奉容心里其?实是不认同谢行玉的做法的,总觉得他这般举动,实在是太过莽撞。

    倘若当真?触怒了圣人,便是掉了脑袋都有可能的。

    可此时,她自己跪倒在了明宣宫前,却忽地理解了那?时候的谢行玉为何会?如此坚定,就?仿佛所有事情?都成?为他的阻碍一般的去?做了这件事。

    大约是因为那?件事太重要了。

    比所有的一切都要更加重要。

    对于?那?时候的谢行玉来说,定下与江奉容之间的婚事是如此。

    而对于?此时的江奉容来说,退掉与谢行玉之间的婚事亦是如此。

    他们同样跪在了这个地方,但却为了截然相反的目的。

    江奉容觉得有些悲哀,但却又觉得有些幸运,还好,她到底是踏出了这一步。

    隋止经过她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你不该这样快便应下来的,慧妃娘娘既然愿意为你说情?,便一定能让父皇再松一松口,在这处跪三天三夜,并?非是一件易事。”

    江奉容垂眸看着地上那?一片阴影,摇头道:“臣女看慧妃娘娘跪在地上,那?些碎瓷片已?经划破了娘娘的衣裙,刺入了她的血肉中,鲜血将她的衣裙染红了一片,可她依旧在为臣女求情?。”

    “这桩婚事是臣女要退的,要让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一点苦头也不吃,臣女没有这么?贪心。”

    隋止怔住,下意识道:“你与慧妃娘娘……”

    但他却并?不曾将话说完,只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看向拎着药箱一路跟着宫人往明宣宫方向跑得气喘吁吁,却还在被那?宫人不停催促的太医,“刘大人,您可快些吧,倘若慧妃娘娘当真?出了什么?事,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那?刘太医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加快脚步,当真?是片刻也不敢停下。

    隋止道:“慧妃娘娘是父皇心尖上的人,你不用担心。”

    江奉容自然也瞧见了那?个慌慌张张的刘太医,心下也安定许多。

    既然圣人此时已?经这样着急地为慧妃召来了太医,便足以证明他不会?再继续因着方才之事迁怒慧妃了。

    江奉容道:“多谢殿下帮了臣女这样多,接下来的事,便让臣女自己面对吧。”

    隋止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而江奉容为了退婚求到圣人面前的消息,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传到了谢行玉耳中。

    彼时,他正?守在阿嫣身边喂她喝下汤药。

    谢星得了消息,迟疑片刻还是进了嫣然院。

    谢行玉一边将吹凉的汤药喂倒阿嫣唇边,一边皱眉问道:“怎么?着急忙慌地进来,却又不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谢星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床榻上的阿嫣,神色古怪道:“这……”

    阿嫣察觉到谢星的目光,自然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不是我在这儿,影响到你们说正?事了。”

    谢星自然不可能承认,只得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好似说什么?都是错的。

    谢行玉却已?经是没了耐心,“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阿嫣不是别人。”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谢星也没了法子,只能咬牙开口道:“江小姐她……她去?面见了陛下,向陛下提了……退婚之事。”

    谢行玉手中的动作一顿,看向谢星的眼神显然变了,“你说什么??”

    谢星硬着头皮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将军,江小姐竟是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恐怕是当真?有了退婚的心思,您……”

    谢行玉眸色越发?沉得厉害。

    而阿嫣却一脸愧疚道:“此事都怪我,倘若不是我任性……”

    她顿了片刻,又伸手去?轻轻拉了拉谢行玉的衣袖,“将军,您快去?和江姐姐好生解释解释,再好好道个歉,就?说阿嫣也知道错了,阿嫣……阿嫣不会?一直留在谢府的,若是江姐姐不想见到我,我便寻个出家的地儿,去?做个姑子也是好的。”

    江奉容什么?也不曾说,亦是不曾表示过不想让阿嫣留在谢府。

    可阿嫣这三言两语,却已?经是给她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下来。

    谢行玉原本已?经因为江奉容去?求了退婚之事而有些乱了心神,可听了阿嫣这一番话,却又变了脸色,“谢家的事,什么?时候竟就?由着她说了算了?”

    “将军。”阿嫣语气急切,“如今哪里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倘若江姐姐真?的求得陛下应允,退了与您的婚事,那?您与江姐姐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岂非什么?都没了?”

    她用力抓紧了谢行玉的衣袖,仿佛当真?很是为这件事担心。

    可她这些话说完,谢行玉反而没了担忧心思,只冷笑一声道:“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退婚之事,君王一诺,重于?千金,倘若朝令夕改,岂非儿戏?”

    又道:“她既是要去?求,那?便让她去?求,我已?经与她将这件事情?原委解释了个清楚,她却还要如此任性行事,罢了,她那?性子,好生磨一磨也是应当,往后成?了谢家的主母,少?不得有要受委屈的时候,倘若还如同现下这副模样,如何做得稳这个位置?”

    到了此时,谢行玉被阿嫣这几句话激得已?经全然不觉得自己再有什么?问题了。

    反而觉得是江奉容任性太过。

    毕竟那?些事情?他已?经解释了个清楚,再者?即便他对阿嫣当真?有了不当有得心思,亦是不曾执着将人收作妾室。

    他只是不忍见她就?此丢了性命罢了,又有何错?

    难道江奉容连这种事都容不下,偏要硬生生看着阿嫣丢了性命才行吗?

    阿嫣听得谢行玉如此说,依旧神色担忧地看向谢行玉,“可是江姐姐如此做,定是想换得将军的关心,将军如此,怕是不好……”

    但谢行玉却只是将勺子里的汤药吹凉,再送小心送到阿嫣唇边。

    阿嫣顿了片刻,还是张口喝了药。

    ***

    江奉容依旧跪在明宣宫门?前。

    此时已?经一个日夜过去?,她的双膝早已?疼得麻木,而身子也已?经渐渐僵硬。

    临近午时,天边金乌高高悬起,刺目的阳光洒下遍地金黄。

    六七月的时节,正?时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

    越是临近午间,那?阳光便越发?灼人。

    虽有芸青支起伞替她挡着,可地面的滚烫依旧让江奉容浑身灼痛难当。

    这一天一夜,她也不曾吃过东西。

    也就?唯有昨日夜里,隋止身边的赵献偷摸给她拿了些填肚子的东西与水,可江奉容迟疑了一番,到底没有收下。

    她知晓隋止是一片好意,但心里却有些担心,“此处是明宣宫,即便已?经到了深夜,可却也不能保证此事不会?为人知晓,臣女不希望因着一时之苦让退婚之事功亏一篑,亦是不希望连累了太子殿下。”

    赵献原本还想劝一劝她,可见她神色坚定,又说出这一番道理来,最终也只得无奈离开。

    如此,这一个日夜以来,江奉容便是中不曾有东西入腹。

    虽然此时的每一刻都已?经是越发?难熬,可她亦是不曾有过后悔心思。

    入夜,太阳的光辉渐渐沉入黑暗中,灼热的温度也同样散去?。

    即便是六七月,这个时辰也依旧有凉风拂来。

    其?实应当是舒适的。

    只是江奉容依旧跪了太久了,周身的疼痛感早已?尽数将她淹没。

    此处地面不仅坚硬,更有细碎的小石子硌人,虽然隔着单薄的衣物,但她依旧可以想象出膝盖处定然早已?是青紫的一片。

    而一日有余未曾进水亦是让她唇间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喉间也偶尔有明显的腥甜味道,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极为难捱的折磨。

    可这也不过才过去?一日有余罢了。

    慧妃每回从江奉容身边经过时,总是克制不住停下脚步,直至她瞧见,而后努力抬眼向她笑笑,让她知晓自己无恙。

    而慧妃身边婢子又极为不安地催促她离开之时,她才会?满脸担忧的离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每一刻时间在江奉容这儿,似乎都被无限拉长。

    在漆黑的深夜过去?,终于?天边又再度有朦胧光亮照下来之时,江奉容熬到了第二日。

    这个时候的她仿佛早已?摇摇欲坠。

    这样长时间跪在此处,其?实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极为难以支撑的折磨。

    当初的谢行玉好歹是上过战场杀敌的将军,可在这明宣宫前跪了三日之后,亦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如今的江奉容要熬过这三日,自然是难于?登天之事了。

    眼见她此时面上早已?没了血色,身子更是仿佛早已?没了气力做支撑,而天边金乌已?经有半边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这意味着不消多时,像昨日一般的灼热气息便会?铺天盖地而来。

    江奉容昨日能熬过去?已?是极为不易之事,而今日的她显然情?况更是糟糕,当真?还能熬过去?吗?

    李沛被召进殿内,片刻之后匆匆忙忙地走到江奉容跟前,问道:“江小姐,你现在还好吗?”

    江奉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芸青却有些急切地先开口道:“李公公,我家小姐这已?经是跪了两天两夜了,这两日间不曾进过一滴水一粒米,夜里倒也罢了,可眼见着日头便要升起来了,小姐现在情?况本就?不好,若还要在这大太阳底下就?如此跪着,怕是要连性命都保不住的。”

    说到此处,她声音里已?经是分明夹杂了哽咽,“还请李公公帮忙,向陛下求求情?吧。”

    李沛叹了口气道:“江小姐,陛下亦是知晓您在此处很是难熬,所以方才与奴才说了,倘若您愿意答应不再提这退婚之事,一月之后依旧好生与谢将军完婚,您便可以起身不必再跪了。”

    江奉容听得这话,几乎全然不曾迟疑地摇了头,很是艰难地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来,“不行。”

    这一场婚事,她定然要退的。

    即便再难,也不会?退缩分毫。

    李沛皱眉,颇有些不解道:“江小姐何必非得退了这婚事呢,即便谢将军当真?移心她人,依着他往日对您的情?意也不至于?亏待了您,况且陛下也是您的倚仗,亦不会?让他再欺负了您,谢家的家世也是无可挑剔的,您嫁过去?风风光光的,还是正?妻的位子,您又何必这般与自己过不去??”

    “因为我不愿。”江奉容跪在那?儿,藕荷色的衣裙铺散开来,脸色苍白,纤瘦的身形更是仿佛一阵极轻的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她的语气却极为坚定。

    她道:“因为我不愿嫁他了。”

    第四十八章

    第三日到来的时候, 江奉容眼皮一直沉得厉害,似乎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要用尽所有气力了。

    她?已?经渐渐要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仿佛被?一层朦胧的雾气所笼罩, 即便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看得分明。

    而这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应当只是一个极小的问题。

    因?为跪了三日之后,周身的刺骨疼痛感才是最为折磨人的。

    大约是因?为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疼痛感却?似乎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宛如?被?撕扯一般的痛感在?周身蔓延,直至四肢百骸都尽数被?那种痛感淹没。

    其实她?的身子早已?支撑不?住了。

    但却?是凭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一直支撑到了现在?。

    明宣宫里的那些宫人第一日瞧见她?跪在?此处时,都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无人觉得她?能支撑到最后。

    可到了第三日, 眼见她?依旧跪在?那处, 哪怕早已?摇摇欲坠,但却?始终不?曾动摇分毫, 看向她?的目光便也生了变化。

    甚至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来。

    毕竟能这般不?眠不?休地?跪在?三日之人,着实罕见。

    而江奉容的意识混沌间, 却?极为清晰地?听到了编钟响起的声音, 她?努力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依旧是漆黑的一片。

    倒下去的前一瞬,她?听到有人道:“时辰已?经到了,快禀告陛下……”

    而后便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她?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周身依旧疼得厉害,她?只轻轻动了动,便分明感觉到那种疼痛感好似从?骨头?缝里头?钻出来的一般, 额头?也很快冒出细密地?冷汗来。

    可她?依旧努力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而后向外间唤道:“芸青,芸青。”

    刚一睁眼, 她?便已?经瞧清楚此时自己是身处何处。

    这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江家。

    但此时的她?除却?自己已?经被?送回了江家之外,旁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

    那日她?昏倒过去, 对于之后的事情便已?是无从?得知,也唯有芸青还能告知她?后边所发生之事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外间一阵脚步声音响起,芸青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瞧见当真是江奉容醒了,她?自然是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道:“小姐,你可算醒了,身上?可还疼吗?”

    江奉容身上?的那些伤势尽数都是芸青亲手包扎的,所以她?极为清楚江奉容身上?那些伤到底有多?么严重,也正因?着如?此,所以此时她?问起此事,声音里甚至有着掩饰不?住的哽咽。

    但江奉容却?只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极为不?安道:“芸青,婚约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地?厉害,因?着紧张的缘故,还带着微微的颤意。

    “小姐,陛下已?经答应了退婚之事!”芸青眼里虽含了泪水,但唇边却?是带着笑的,“陛下说,三个日夜,小姐既然当真熬了过来,他亦是会信守承诺,想来此时退婚的旨意都已?经送去谢家了。”

    江奉容即便浑身依旧疼痛难忍,可悬起的心却?终于落下,她?点点头?,“退了就好。”

    此时的她?已?经是没有气力再去想往后的事,眼下,她?只觉得能退了这一桩婚事,就已?经很好了。

    芸青帮江奉容理了理被?角,忽地?想起什么,笑着道:“昨日瞧见小姐昏倒过去,可把那些人吓坏了,太医瞧过之后,慧妃娘娘说要将您带去常宁宫歇息,太子殿下也说要将您带回东宫去歇息,最终还是陛下做了主,说让您在?明宣宫偏殿稍作歇息,然后安排马车将您送回了这里。”

    芸青所言让江奉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为了帮她?求情而跪在?满地?碎瓷器中的慧妃,不?由道:“此次之事若不?是慧妃娘娘相助,定然是成不?了的,可惜如?今我想要入宫都是难事,否则当真是应当当面向她?道一声谢。”

    虽然江奉容也能想到慧妃既然愿意如?此帮助她?,定然不?会只是因?着对她?的那几分同情,这其中定然是还有别?的缘故。

    可不?论如?何,慧妃到底帮了她?这一回,她?自然感念于心。

    芸青点点头?,正想说这慧妃当真是个好人,可外间却?突然传来声音,“阿容,你身子如?何了,可方便让母亲进来看看你?”

    江奉容方才醒来,周氏就来了观荷院,这其中到底是何种缘故,江奉容与芸青自然都能想得到。

    观荷院的这几个下人,表面上?看是为江奉容做事的,但到底是江家遣来的下人,心底是向着谁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周氏虽然语气中带着询问的意思,但江奉容与芸青都还不?曾应答,她?却?已?经先推门走?了进来。

    周氏见她?果真已?经醒来,面上?很快带了笑意,“昨日见你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可当真是将我吓坏了,好在?今日人算是醒了,身子应当也已?经无碍了吧。”

    大约是演戏演得久了,即便此时并未有其他人在?场,周氏也依旧做出一副对江奉容极为关心的模样。

    江奉容此时虽然已?经醒来,可身子还虚弱着,自然是不?想虚与委蛇地?应付周氏的。

    只是她?如?今人还住在?江家,却?也不?能全然不?给?周氏面子,于是只能勉强应道:“多?谢母亲关心,已?是无碍了。”

    周氏点头?,又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这次这般折腾,是为了退了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那陛下……已?经应下退婚之事了?”

    她?显然不?关心江奉容到底是因?何缘由要退了这一桩婚事,只想知道这桩婚事是否当真已?经退了。

    江奉容听得她?问起此事,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周氏特意来这观荷院一趟,总不?可能当真只是为了关心她?。

    “婚事已?经退了。”既然她?已?经问起,江奉容便也并未有隐瞒的意思。

    毕竟这种事即便此时她?不?说,亦是隐瞒不?了多?久。

    等退婚的旨意送到谢家,届时,这件事恐怕是会传遍整个上?京,江家这些人自然也能知晓此事。

    所以她?直接便说了。

    周氏原本以为想从?江奉容口中得知实情应当是一件极难之事,却?不?想她?竟是这般轻易就说了。

    这反而让周氏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由愣住,“这陛下赐下的婚事,当真这样容易便退了?”

    赐婚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如?今要收回那道旨意,定然是少?不?了要惹人非议,圣人当真会应允退婚之事吗?

    见周氏眼巴巴地?过来打听消息,自家小姐如?实说了,却?又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芸青不?由皱眉道:“夫人若是不?相信,再等等便是,到时候退婚的旨意送到谢家,便就能知晓此事真假的。”

    芸青知道这周氏向来是不?怀好意的,所以此时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没有多?好。

    周氏听得这话,面色微微有些发沉,不?过到底不?曾发作,只是勉强挤出笑意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阿容你身子还不?曾好全,就先好生歇息,母亲便先走?了。”

    说罢,见江奉容颔首,她?才转身离开。

    而等出了观荷院,周氏才算回过神来,“我这可当真是糊涂了!她?有那桩与谢家的婚事傍身,我在?她?面前须得给?她?些面子,如?今这桩婚事都已?经退了,我怎么还容着她?在?我面前嚣张?”

    孙嬷叹了口气道:“旁的事情也就算了,夫人原本不?是还想着让那谢家嫡女与咱们家公子多?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定下他们二人的婚事,如?今这样一闹,咱们非但没了攀附谢家的机会,这桩婚事更是没了半分可能了!”

    周氏想起这桩事,心头?更是涌上?一阵烦躁,“好端端的婚事说退就退了,这没人管教的就是差了些,许多?事都只由着自己性子来。”

    说到此处,她?面色越发难看,“从?前想着认下她?这个义女,好歹是能给?咱们江家带来点好处,可如?今闹到这步田地?,不?害了我们江家,就当真是该千恩万谢了!”

    “是啊。”孙嬷也愁眉苦脸道:“她?这桩婚事作罢了,岂非是要一直留在?咱们江家了,她?那样的身份留在?咱们江家,不?是老奴说,迟早是给?我们江家惹来祸端的……”

    孙嬷这一番话让周氏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原本便是她?看重江奉容与谢家的婚事所以劝了江成益认下江奉容这个义女的,如?今事情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总不?能因?着这桩婚事退了,便要断绝了与江奉容的关系。

    倘若当真如?此做,这件事传闻出去,江家可就彻底没了脸面。

    但若不?如?此,不?就当真只能将她?当作江家的女儿一般好生养着了?

    周氏自然不?甘心,可偏偏又想不?到应付之法,也只能先咬牙认下。

    ***

    退婚的旨意一早便送入了谢府。

    既然已?经当着慧妃与隋止的面应下了退婚之事,圣人自然不?会做出出尔反尔之事来。

    亲眼见圣人拟好旨意遣人送去谢府,慧妃这才安心下来。

    圣人的心思却?只在?慧妃的身上?,他揽过慧妃的腰身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圣旨已?经送去谢家了,这下,可心安了?”

    慧妃点点头?,轻声道:“多?谢陛下。”

    圣人摩挲着她?散落下来的乌发,缓缓道:“慧娘,这次之事你任性了,但朕愿意纵容你这一回,但往后……最好不?要再有这种时候。”

    慧妃的神色瞧不?出喜悲,只见她?再度点了头?,应了声,“是。”

    退婚的旨意送到谢府时,府里还无人知晓此事。

    谢夫人因?着谢行玉那日抢婚的荒唐行径而被?气得病了几日,如?今身子虽然已?经无恙,但却?显然不?想再掺合这些事。

    从?前她?还总喜欢与上?京的几个相熟的夫人偶尔喝喝茶,吃吃点心之类,这些日子却?已?经全然没了这种心思。

    即便那几个夫人听闻她?染病,想来谢府看望她?,都被?她?以大夫说要静养为名避而不?见。

    只因?她?心下明白那日之事后外间该有多?少?荒唐至极的流言蜚语,谢家的脸面,是当真丢得干净。

    她?实在?恐惧听到那些人谈及此事,所以索性避开,如?此,还能稍稍清净些。

    而也正因?如?此,退婚之事她?自然也是全然不?知晓的了。

    谢嘉莹的情况其实也相差无几,她?原本就是骄傲的性子,外间流言蜚语如?此难听,她?又如?何承受得住?

    所以这些时日她?亦是日日躲在?家中不?曾外出。

    自然,心里也是越发埋怨阿嫣,若不?是锦秀死死拦着,她?肯定还是会再去寻阿嫣麻烦的。

    谢行玉虽然知晓江奉容去了宫中,且向圣人求了退婚之事,可在?他看来,圣人是绝不?会应下退婚之事的。

    所以后边也就不?再理会此事。

    想着任由江奉容就这般任性一回就是了,等她?再圣人那儿碰了壁,自然会乖顺地?与他成婚。

    但宫中宦官传来圣旨,谢行玉原本是倚在?在?窗边看书,可却?突然得了消息,匆忙到前厅接下了旨意。

    他听着那宦官嘴巴一张一合得念出旨意,原本还不?曾放在?心里,直到听到那宦官极为清晰地?念出“退婚”二字时,他才猛然抬起头?来,脸色也瞬间变了。

    那宦官将旨意宣读完,便恭敬递到谢行玉手中。

    可谢行玉却?没有任何要接下圣旨的意思,他只神色古怪地?看着那宦官,“公公,这圣旨莫不?是弄错了?陛下怎么会突然下一道退婚的旨意?”

    宦官闻言连忙道:“将军,这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东西,怎么会弄错?您若是不?信,可接了旨意瞧瞧便是。”

    谢行玉刚接过圣旨,谢嘉莹却?也几步走?上?前来细瞧,只看她?满脸不?安模样,便也知晓她?心底担忧。

    圣旨展开,里边分明写着的便是退婚之事,字字句句,皆是清晰无比。

    显然,那宦官不?曾有分毫欺瞒之言。

    谢嘉莹满脸不?敢相信,“江姐姐竟然当真起了退婚的心思……”

    而谢行玉清楚此事如?何不?易,便是更无法接受,“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会应下这退婚之事?”

    那宦官见谢行玉竟是一副好似全然不?能接受的模样,倒也有些意外,但却?只道:“将军与家中义妹的传闻早已?传遍上?京,江家小姐又一心退婚,陛下仁德,从?前赐下婚事是想着成就一段姻缘,如?今一看竟是你们二人相看两厌,退了这婚事也并不?奇怪。”

    “可是……”谢行玉依旧不?能接受,“陛下的旨意,哪里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呢?”

    宦官皱眉看向谢行玉,“将军以为这道退婚的圣旨来得容易?为了求陛下收回这道旨意,江家小姐可是生生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

    又意有所指道:“将军也曾在?明宣宫前跪过三日,想来也应当知晓那等苦楚如?何难熬吧?”

    谢行玉面色一白,口中喃喃道:“不?想她?为了退了与我婚事,竟是如?此……”

    眼见他仿佛受了极大打击,久久不?曾缓过神来,谢夫人只得上?前一步,先是向那宦官道了歉,又是令下人好生将人送出府去,而后才看向谢行玉,道:“求仁得仁,如?今你与阿嫣的流言早已?传遍了上?京,与阿容的婚事也已?经退了,你若有心,留阿嫣做个妾室也可以,左右谢家的名声是靠你在?战场上?拼来的,别?的,都没那么重要。”

    谢夫人这般说,也是已?经彻底想开了。

    外间传闻早已?不?知说得有多?难听,她?即便再如?何在?意,却?也是改变不?了什么。

    上?回这样折腾了一番,谢夫人是再不?敢提让阿嫣成婚之事,生怕再闹出些难堪的事情来。

    事已?至此,她?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哪怕这个阿嫣是个有心计的,如?今沾上?这人,怕是再甩不?开来了,令她?做个妾室,往后拿捏在?自己手中,还能好生管教着。

    外头?诸多?传闻,也算有了个结果,或许也就能过去了。

    谢行玉还不?曾说话,谢嘉莹先是变了脸色,“母亲,我不?同意,那阿嫣是什么人您不?是都认清了吗?她?这种人倘若当真成了兄长的妾室,往后谢家哪里还有安宁的时候啊!”

    “况且兄长都还不?曾成婚,便先纳了这妾室,传闻出去,多?难听啊?”

    但谢夫人却?冷声呵斥道:“你兄长的婚事,你一个还没成婚的丫头?,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何尝不?知道若是还没成婚便先纳了妾室,定然是对名声不?利的,可是外间传闻更难听的比比皆是,相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但谢行玉却?仿佛不?曾听见她?们二人言语一般,只捏紧了手中那明黄绸布,一咬牙便转身大步往外间走?去。

    谢府与江府相隔有些距离,但快马加鞭之下,也还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谢行玉翻身下了马,步履匆匆地?进了江府。

    因?着谢行玉常来的缘故,江府这些下人大多?都是识得他身份的,自然不?会阻拦于他,只任由他进了观荷院。

    底下人前来通传之时,江奉容并不?觉得意外,这个时辰,退婚的旨意应当也已?经送去了谢家。

    他现下过来,大约只是有几分难以置信罢了。

    难以置信她?会去求了退了的旨意,更难以置信圣人竟会应下此事。

    芸青却?面色极为难看,“婚事都已?经退了,他只管陪在?他那好义妹身边便是,何必再来见小姐?”

    江奉容其实心底也是不?愿再见谢行玉的,毕竟二人之间该说清楚的话,也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如?今婚事也已?经退了,是当真不?愿再有任何交集。

    只是她?心里却?也明白,谢行玉既然已?经来了,那便是打定主意要见她?的。

    既是如?此,便是观荷院里的这些人再如?何拦着他也是拦不?住的。

    与其如?此纠缠,还不?如?索性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左右退婚的圣旨已?经下了,这件事早已?没了更改余地?。

    于是对那前来禀告消息的绿夏道:“让将军稍候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绿夏应了声“是”,而后退了出去。

    江奉容只简单换了件外衫便在?芸青的搀扶下推门走?了出去。

    谢行玉正等在?院中,一见江奉容出来,便大步走?上?前去,“我们二人的婚期只唯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你当真要在?此事退了我们的婚约吗?”

    他一开口,便是质问。

    江奉容一愣,片刻后才有些无奈道:“将军应当已?经接到退婚的旨意了吧,退婚之事,想来圣旨上?应当写得足够清楚明白,将军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谢行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分明知晓我为了我们的婚事费了多?少?心思,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婚了,你却?要退婚?”

    江奉容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缓缓道:“将军,你为那一桩婚事付出颇多?,但我却?也不?曾辜负过你的付出,你为了那一桩婚事竭尽全力,我却?也做了我能做的所有。”

    “如?今我们退婚,是因?为将军心思游离,做了背弃这婚约之事,我执意退了这桩婚事,一样是问心无愧!”

    谢行玉方才所言,显然是在?苛责她?任性妄为。

    可退婚虽是江奉容提的,但她?却?不?肯平白背了这罪行。

    倘若不?是谢行玉举止失了界限,又是承认对阿嫣动了心思,更是多?次羞辱于她?,江奉容绝不?至于这样快便下定了决心。

    瞧见江奉容这副冷静的模样,谢行玉心中反而是涌上?了一阵火气,连带着语气中的烦躁也极为明显,“与阿嫣的事情我不?是都同你解释清楚了吗?即便当时我所做之事有一些错处,可却?也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只是为了这样一桩事,真的就值当闹到退婚的地?步,连我们这样多?年的感情也尽数不?顾了吗?”

    若是从?前,江奉容或许会愿意与他好生解释一番,可现在?,她?看着眼前的人,却?早已?没了解释的兴致。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道:“退婚之事早已?成了定局,你我何必再去争执是非对错?”

    说罢,她?看了一眼身侧的芸青,芸青会意,将一木头?匣子递给?谢行玉,“里边是这些年间将军送给?我家小姐的物件,如?今既然退了婚,这些东西自然也是要清算的,所以还请将军将这些东西尽数拿回去。”

    第四十九章

    匣子里边其实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都只是?一些寻常玩意儿罢了。

    自然,也并非是因着谢行玉太过小气,只是?若是?贵重物件, 江奉容反而?不肯收下。

    彼时她在宫中,活得谨小慎微, 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便会落入万劫不复深渊。

    所以哪里敢收了贵重物品。

    而?匣子里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江奉容往日?当作宝贝一般看待的东西,她方才将这些物件一一收入匣中的时候,其实都还能记起来哪一样东西是?谢行玉什么时候赠予她的。

    譬如那串木质的珠串, 是?三年前她生辰时赠予她的, 那沉香木的簪子,是?他去秦川城之前赠予她的临别礼物, 而?那早已褪了色的风筝,便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

    江奉容看着这些物件, 心里若说是?一点波澜都不曾有, 那自然是?假的。

    可却也说不上难过。

    反而?觉得轻松。

    毕竟这些东西尽数还回去了,两人之间,可就当真再没了瓜葛。

    也是?好?事。

    她向来不是?喜欢纠缠不清的人呢,更何?况如今已经退了婚,最?好?其实便是?再不相?见。

    谢行玉接过芸青递过来的木头匣子,面色却显然越发难看, 他冷声道:“你送的东西等我回去让底下人收拾出来,明日?便送过来!”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可江奉容却在此时摇了摇头, 道:“将军将那些东西收拾出来之后?,只随便丢了就是?, 不必再费心送过来了。”

    她如此说,意思?便是?往后?他们二人,都不必再相?见了。

    谢行玉听得这话,脚步一顿,咬牙道:“江奉容,你不要后?悔!”

    而?后?拂袖而?去。

    等江奉容与芸青一同回了屋,绿夏停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与一旁的清荷低语几句,清荷点了点头,绿夏便快步出了院子。

    她一路低着头沿着小道走得极快,不消多时,便已经踏入主院。

    周氏身边的孙嬷见是?她来了,上前问了她几句,而?后?才将她带到了周氏跟前,

    她先是?向周氏行了礼,而?后?道:“夫人,方才谢将军亲自来了观荷院。”

    周氏听得这话,神色显然有些古怪,“这婚事不是?都已经退了吗,他还来做什么,难道竟是?舍不得?”

    主动退婚的人是?江奉容,至于这谢行玉对?此事是?如何?想的,周氏自然无?从得知。

    “这……奴婢也不知道。”绿夏面露为难之色,“他们二人虽是?再院子里说的话,但说话声音并不算大,奴婢也不敢刻意走得太紧,只瞧见那谢将军离开之时面色极为难看,好?似是?发了一通火……”

    见绿夏什么也说不出来,孙嬷不由皱眉,“真是?个不中用的!”

    绿夏听得这话也不敢反驳,只能将头低得越发低了。

    周氏显然也因着绿夏之言心底越发不安,有些烦躁地摆手令绿夏退下,绿夏便匆忙行礼告退。

    而?孙嬷瞧出周氏此时心下担忧,便一边上前给她揉捏肩膀,一边出言宽慰道:“绿夏那丫头都说没有听清谢将军与江奉容到底说了些什么,指不定事情没有夫人想的那么糟糕,夫人也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了。”

    可周氏却用力?揪紧了手中帕子,“你没听那丫头说吗,那谢将军走时面色很是?难看,显然是?与江奉容发了一通火的,如今她与谢家的婚事本就没了转圜余地,竟还敢触怒了谢将军!”

    孙嬷听着这话,也不由开始担心起来,“她与谢家的恩怨,总不至于牵连到咱们江家吧……”

    此时她们早已不指望江奉容能给江家带来什么好?处,只要不牵连江家,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留着这样一个祸患在家中,就算今日?不牵连我们,明日?也会牵连我们!”周氏一咬牙,“今晚我跟老爷好?生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将她送走。”

    孙嬷迟疑片刻,道:“老奴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能不能行。”

    周氏看向她,她便斟酌着道:“若是?能将这江小姐的婚事定下,早些嫁出去,倒是?一个法?子。”

    周氏听得这话,只若有所思?地饮了口茶水,并未说这法?子到底是?否可行。

    只是?瞧她这副模样,显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的。

    ***

    谢行玉从江府出来之后?面上怒色始终不曾散去,显然是?当真生了气。

    而?他才在谢府门前下了马,一直着急等着的谢嘉莹便快步走上前去,“兄长,江姐姐是?如何?说的,她可愿意再给你机会?”

    谢嘉莹心下担忧,自然顾不上此时的谢行玉是?否生了气,只想知晓江奉容那边到底是?何?种情况。

    但谢行玉原本就在江奉容那儿受了气,此时又听谢嘉莹提及此事,心底怕只是?越发烦躁,自然是?没有搭理?谢嘉莹的兴致。

    一句话也不曾应就径自往里间走去。

    可谢嘉莹却顾不上这么多,她这些日?子本来就因着谢行玉一心护着阿嫣之事连带着对?谢行玉这个兄长竟也生出几分?不满来。

    此时见他如此,更是?极为恼火,索性道:“好?,你不愿意告知我,我直接去问江姐姐便是?!”

    说罢,当真便要唤人备下马车。

    可谢行玉却停下脚步,冷声道:“不许去!”

    顿了片刻,他又道:“我与她之间的婚事既然已经退了,往后?便再无?瓜葛了,她既然不留余地,我也并非是?非她不可。”

    谢嘉莹脸色发白?,“不行!我偏要去见江姐姐!”

    谢嘉莹此时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何?种想法?,只是?若不见了江奉容,她就总还是?有些不甘心。

    “来人!”谢行玉哪里会容忍她这般胡来,索性唤来下人,而?后?吩咐道:“将小姐带回筠文院去,好?生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院子一步!”

    那下人听得这般吩咐,虽然神色有些为难,可却也还是?上前拦住了谢嘉莹的去路。

    瞧见这般景象,锦秀只得劝道:“小姐,今日?这般……我们怕是?出不去了,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谢嘉莹狠狠瞪了一眼拦在她身前的两人,到底还是?转身回了谢府。

    嫣然院。

    退婚之事原本动静就不小,阿嫣此时自然也已经得了消息。

    这桩婚事退了,阿嫣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心底却也还是?不免有几分?不安,“听说刚接下旨意,将军就匆匆出了府,好?似是?去了江府?”

    雁儿此时才从外间出来,听到阿嫣如此问,连忙点了点头之后?道:“不过方才将军已经回来了,瞧着面色很是?不好?,奴婢听人说,将军在府门口好?似还同谢小姐吵了一架,两个人都闹得很是?不愉快。”

    “那看来将军在江府,恐怕也不曾讨了好?。”阿嫣缓缓道:“将军是?个那样骄傲的性子,江奉容又不是?个会服软的,他们二人这桩婚事,再也回不去了。”

    雁儿面上堆满了笑意,又向阿嫣行了礼道:“恭喜小姐了,如此,依着小姐在将军心中的地位来看,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定然是?小姐的了!”

    阿嫣轻笑一声,目光落到雁儿身上,“雁儿,从我来了谢府,便是?你一直在身边伺候,那时我不会说上京的官话,一开口总免不了带着些秦川城那小山村的乡音,便是?谢家最?低贱的奴仆都敢嘲笑我。”

    “唯有你,始终陪在我身边,更是?帮了我许多,你放心,来日?我若是?当真在这将军站稳脚跟,少不了你的好?处。”

    雁儿自然是?满脸喜色,连连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今天都闹腾一整天了,既然将军已经回来了,那我也该去见一见将军了。”阿嫣说这,便起身要往外间走去。

    可雁儿却是?神色有些为难道:“将军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何?必此时过去,怕是?只会惹了将军不痛快……”

    阿嫣看她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处那早已留疤的烫伤,道:“我怕什么,这次退婚之事因我而?起,将军即便不说什么,心里也难保不会对?我有些埋怨,我若是?日?日?躲在着嫣然院,反而?显得我心虚。”

    “便只有借着这个机会,令他消解对?我的怨气才好?。”

    雁儿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的手腕处,瞧见那一片斑驳痕迹的一瞬,心下也还是?有些发颤。

    因为唯有她知道这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那一碗山药粥虽然因着谢行玉的缘故确实是?尽数洒在了阿嫣身上,但那碗粥却并没有那么烫,最?多不过是?在她手腕处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而?已。

    不过一日?功夫,那些痕迹就消失得干净。

    可阿嫣却并不想让这伤势如此轻易地恢复,她先是?吩咐雁儿端来滚烫的热水,硬生生用那滚水在手腕处反复烫了好?几回。

    初时只是?起了些发红的小水泡,后?来更是?已经渗出了血丝。

    到了这般地步,阿嫣才算停了手。

    当时那般景象,即便过去再久,雁儿也是?没法?子忘记的。

    因为她从不曾见过一人能这般面不改色地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即便血肉模糊,也依旧不曾停下。

    后?来谢行玉瞧见这处伤势,理?所应当以为是?那碗山药粥烫的,自然极为愧疚,后?来也向宫中的皇后?娘娘处求来了消除疤痕的药。

    宫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雁儿见谢行玉送来这伤药,自然很是?高兴。

    毕竟阿嫣手腕处的伤疤实在骇人,女子都是?爱美的,白?皙的手上留下这样一片伤疤,实在有些可惜。

    但阿嫣欢喜地收下了这伤药之后?,却只是?用了几回,后?来雁儿再拿出来这伤药要给她用时,阿嫣却道:“往后?这伤药便不必用了。”

    雁儿自然觉得奇怪,“可是?小姐您手上这伤疤还在……”

    她以为阿嫣是?觉得这伤药起不到作用,又连忙道:“奴婢瞧着不过才用了这伤药机会,您的伤疤就已经是?浅了许多,若是?再用上些时日?,定能尽数消了的。”

    可不曾想阿嫣却道:“正因这伤药的效果太好?,所以我才让你不必用了,倘若这伤疤当真尽数消了,那恐怕将军也会忘了他那日?有多么对?不起我。”

    那时候的阿嫣亦是?像现在这般摩挲着那处伤疤,唇边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若是?如此,我那日?所受的苦楚,岂不是?白?费了?”

    雁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正在胡思?乱想间,阿嫣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强行拉回,她道:“走吧。”

    雁儿连忙应了声“是?”,而?后?跟在阿嫣身后?出了嫣然院。

    谢行玉从江府回来之后?便回了书房,尽管他尽可能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里间偶尔传来的声响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他心情显然不好?。

    阿嫣过来时,院子里的下人神色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不因别的,只因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阿嫣是?个有本事的,即便此时的谢行玉再如何?生气,阿嫣都有法?子应对?。

    不过在阿嫣要进里间之时,谢星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将军这会儿心情不好?,阿嫣小姐小心些。”

    阿嫣含笑点头,道了句“多谢提醒”。

    而?后?推门而?入。

    谢行玉听到推门声响,头也不曾抬便已经皱紧了眉头,很是?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吗?”

    阿嫣脸上笑意尽数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凄苦,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谢行玉这才抬眼,瞧见阿嫣跪倒在地之后?更是?不耐烦,他语气嫌弃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显然,阿嫣一再表露出这副凄苦模样来,也是?让谢行玉有些腻味了。

    但阿嫣与江奉容向来不同,她即便很分?明地觉察出谢行玉的嫌弃与厌恶,也依旧能按着原本的计划继续与他表演下去。

    她眼眶一瞬间便泛了红,连带着腰身也无?力?地软了下来,她道:“将军,阿嫣已经听说了退婚之事。”

    提到她提及了退婚之事,谢行玉握住墨笔的手不由捏紧,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

    阿嫣却只当作是?不曾瞧见他的神色变化,而?是?继续道:“这件事都是?阿嫣的过错,倘若不是?那日?将军救了阿嫣,江姐姐她定然不至于要与将军退婚……”

    说到此处,她噙在眼角的泪珠顺势落下,声音也变得哽咽,她断断续续道:“将军带阿嫣去江府向江姐姐道个歉吧,阿嫣会向江姐姐将那日?的事情尽数解释清楚,如此,或许将军与江姐姐的婚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谢行玉看着满眼哀求的阿嫣,语气也不由软了下来,“那件事我已经与她解释得很清楚了,她既然要退婚那就由着她去,退了与谢家的婚事,她往后?的日?子只会更是?难熬,她定是?会后?悔的。”

    谢行玉如此说,不知到底是?为了安慰阿嫣,还是?安慰自己。

    可阿嫣却依旧坚持道:“但那日?之事原本就是?阿嫣做错了,若是?我能去见一见江姐姐,能像她好?生道个歉,求得她原谅的话,或许这件事情就还会有转机的。”

    她抬眸,那双被水汽洗过的眸子哀婉却又清亮,她道:“将军是?个很好?的人,江姐姐也是?个很好?的人,阿嫣不想因为阿嫣的缘故,而?坏了将军与江姐姐的婚事……”

    “这件事并非是?你的过错。”谢行玉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是?她们将你逼得太紧了,连你愿不愿意成婚都不知道就贸然为你定下了婚事。”

    阿嫣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行玉却摇摇头道:“我与她之间,退婚之事已经成了定局,圣旨下了,一切便再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是?一桩婚事而?已,她因着一点小事便不依不饶,如今退了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往后?,便不要再提这事了。”

    这便是?阿嫣想要的答案。

    但她依旧做出为难的模样来,直到谢行玉让她先去歇息,而?自己还有事务要处理?之时,她才迟疑着退了出去。

    ***

    江府,入夜。

    到了这个时辰,退婚之事早已传闻开来。

    宫中的圣旨传入谢家,直接定下了退婚之事,如此,这件事便是?瞒不住的。

    况且当初定下婚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这退婚,也自然引得不少人关注。

    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

    有说江奉容此番当真是?有些骨气,即便是?谢家门第?再高,出了那桩事,便也就当真去求了旨意退婚,也是?难得。

    自然,也有说她不识好?歹的,不说从前谢行玉对?她向来很好?,为了求下与她的婚事又是?拿了功绩作为交换,又是?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就只说谢家的门第?,也是?江奉容这个罪臣之女及不上的。

    结果她竟还去求了退婚的旨意要与谢家退了这桩婚事,这可不就是?不识好?歹吗?

    但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怀着看热闹的态度,议论着往后?那谢家是?否会当着将那什么义女纳作妾室,与江奉容的婚事,又是?否当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总之,这些事情早已传闻开来,周氏与江家人自然也已经确定了江奉容与谢行玉是?当真退了婚。

    景芳院,周氏与江成益正在用晚膳。

    大约是?因为退婚之事,江成益脸色始终有些发沉,显然心情不好?。

    周氏看了身侧的孙嬷一眼,孙嬷便将屋内伺候的几个婢子都一同带了下去,离开之时还顺手将门也紧紧关上。

    如此,周氏才顺势给江成益的碗里夹了一块肉,而?后?道:“江奉容与谢家退了婚,此事,老爷应当知道了吧。”

    江成益冷哼一声,“整个上京都传遍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周氏听出江成益的语气不好?,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意来,道:“依着如今的局势来看,她算是?彻底将那谢家得罪了,咱们留着这么个人在家中,岂非是?留了个祸害?”

    江成益将手中筷子重重一放,“当初我便说了不要去趟一滩浑水,如今可好?了,她那桩婚事在的时候,谢家不见得会因此高看我们一眼,从手指头缝里给我们留点好?处,如今婚事退了,反倒要担心这事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当初江成益确实是?不想将江奉容带回家中来的,他担心别人会因着此事觉得他对?谢家有攀附之心。

    虽然他确实有这种心思?,可这种事情藏在心底也就罢了,若要拿到明面上来让人指指点点,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这……当初不是?陛下也有这种意思?嘛。”听得江成益如此说,周氏也显然有些尴尬,只是?她当初虽然劝了江成益应下这事,却也并非只是?看中了江奉容与谢家的这一桩婚事,想着借着这机会与谢家成了姻亲,往后?也能得些好?处。

    更是?因为圣人的意思?。

    周氏也是?担心倘若江成益始终不肯顺应圣人的心意应下此事,怕是?少不了会得罪了圣人。

    那才是?真的要出事了。

    只是?如今也显然不是?再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周氏又试探着问道:“老爷,你可知陛下那边对?她的态度如何??”

    这便是?周氏最?为在意的事了。

    即便江奉容已经得罪了谢家,背后?却也不一定当真就没了倚仗,万一圣人还是?向着她的,那他们恐怕还是?得客客气气地伺候着才行。

    江成益撇了她一眼,“倘若陛下当真有这么在意她,当初将她养在宫中的那些年,就不至于对?她不闻不问,你别忘记了,谢行玉想要求娶她的时候,陛下可是?始终不曾松口的,倘若不是?谢行玉硬生生在明宣宫前跪了几日?,这桩婚事哪里能成得了?”

    “陛下为何?不同意这桩婚事,还不是?因为这江奉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陛下觉得配不上谢行玉吗?”

    周氏听完这一番分?析,也觉得很是?有道理?,“如此说,其实陛下看似对?江奉容还算不错,其实也不过是?她沾了谢家的光而?已,倘若没了与谢家的这一桩婚事,她便是?什么也没了。”

    “一个罪臣之女,养在宫中不过是?为了彰显陛下的仁德之心。”江成益嗤笑一声,“陛下厌弃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真心疼爱?”

    第五十章

    周氏听着这些话, 心却更是凉了半截,“这般说来,这江奉容就更是祸害无疑了, 这一桩婚事退了,不仅得罪了谢家, 更是得罪了陛下, 老?爷,咱们可不能将她留在家里了。”

    “留这样一个祸害在家里,陛下也好,谢家也罢, 恐怕都不会给?您好脸色, 还?有怀远,他的仕途岂非更是难上加难?”

    江成益叹了口气, “将人带回家中来容易,可如今想让人离开却是难事, 你若是直接将她赶出去,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只怕是要说我们江家为了攀附谢家将人接回来,如今婚事退了,见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将人赶走……”

    江成益原本就是个极为在意自个名声的人,若是当真传出这般传闻来, 于他而言,当真怕是比杀了他都还?要更是难受。

    周氏当然也知晓此?事不容易,但却觉得总还?是要想?个法子, 她喃喃道:“倘若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这件事就能稍稍简单些了……”

    江成益此?时却显然已经没了胃口, 他起?身要往外边走去。

    周氏正要挽留,江成益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氏只得吩咐底下人撤去了饭菜,而后继续为江奉容退婚之事发?愁。

    观荷院。

    江奉容与芸青也正说起?此?事。

    如今婚事虽然已经退了,但却并不代表着所有一切都已经尽数解决了。

    譬如此?时她们人还?在江家。

    “小姐即便是退了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却还?是江家的义女,这一层身份是陛下给?的,难道江家的这些人还?敢不认?”芸青却并不认为江奉容现在要为这件事忧心。

    她想?着即便这些江家人心有不满,可却也不敢当真做些什么,她们既然没有别的去处,留在这儿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可江奉容却轻轻摇头,“现在与从前?可是不同了,留在这江家终究并非长久之计。”

    倘若这江家只是对她们不闻不问那倒也罢了,就怕他们会生?出别的心思来,那才最为麻烦。

    到?时候江奉容与芸青不过两个弱女子,想?要应对江家这些人,可当真是难于登天了。

    “可是……”芸青还?是满脸担忧,“若是不继续留在江家,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芸青自小跟在江奉容身边,从前?在宫中,现在到?了江家,一直都是生?活在被别人掌控的所在。

    如今突然说要离开这样的环境,她心下更多的不是欢喜,而是茫然无措,只因她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生?活回事何种模样。

    这令她不安。

    江奉容仿佛觉察出来了她的不安,于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可以去很多地方啊,可以留在繁华的上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青州的山水最好,奉川呢,没有水路,去也方便,总之,只要我们想?,可以去任何地方。”

    芸青愣住,“可是那我们怎么挣银子呢?”

    江奉容笑着道:“你忘记了,我会刺绣,也做过香料,甚至还?会做点心……只要肯干活,难道还?怕饿死不成。”

    芸青喃喃道:“可是这样,小姐就……”

    后面?的话芸青不曾说出口,可江奉容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觉得倘若江奉容当真亲自去做这些事,那便好似掉了身份。

    有些话江奉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芸青有了这般想?法,江奉容便不得不将心底的话说个明白。

    她道:“芸青,我原本?也不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这江家,其实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罢了,在我面?前?或许人家不好撕破脸皮,唤我一声小姐,转过身背后便唾弃我是个罪臣之女,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当也知晓这不过是寻常事。”

    “况且……”江奉容认真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能靠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吃饭,我想?,应当会比现在要自在许多,即便苦些累些,也总好过永远都被旁人掌控,不是吗?”

    都说商户最为低贱,可江奉容从不曾这样想?过,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哪里就低贱了呢?

    芸青沉默许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不论小姐往后有什么打算,我都跟着您一起?。”

    江奉容握紧了她的手,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这离开江家之事却也并非是那样容易的。

    许多事情都需得先安排妥当了,譬如她们必须得先确定离开之后要去往何处,要如何去……

    等将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动?身方能不出意外。

    江奉容想?着,这几?日需得经常出外边走走,多打听打听消息才是,她手里头的银子虽不多,但却还?有些值钱的首饰,也应当寻了机会拿去当了换成银子。

    若是除却租赁车马之外还?有银子余下,最好便是换成银票,如此?也好便于携带……

    这些事情虽然琐碎,但依着江奉容的性子,却是必须得事事都考虑周详的。

    ***

    一夜过去。

    宫中。

    慧妃与晴芳刚从常宁宫出来绕进了御花园,便遇见了隋止。

    两人遇上,隋止便走上前?唤了一声,“慧妃娘娘。”

    慧妃转眸看向晴芳,吩咐道:“本?宫让小厨房给?陛下熬的鸡汤怎么忘记拿了,快些去取来。”

    晴芳看了一眼隋止,又看了一眼慧妃,神色有些迟疑道:“可是……”

    慧妃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的,你快些去将汤端来,本?宫在这等你。”

    见晴芳还?是一脸为难,隋止便皱眉道:“这婢子倒是不一般,连娘娘都使唤不动??”

    听得这话,晴芳只得应下,而后才退下。

    如此?,此?时这御花园边的小道上,便只有他们二人。

    慧妃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阿容她退了婚事,往后在江家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殿下,如今我已经没法子能帮得了她什么了,若是可以,还?希望你能多帮帮她。”

    隋止看向慧妃,忽地道:“娘娘如此?说,是承认了您的身份?”

    慧妃苦笑道:“事到?如今,承认与否还?重要吗?殿下不是早就已经认定了我的身份吗?”

    确实,不管慧妃是否承认过,隋止都始终认定了她便是当初的赵文婴。

    所以不论她是否承认,早已经不重要了。

    隋止点头,宽大袖袍下的指尖却下意识微微收紧,“我若是帮了娘娘,娘娘会帮我吗?”

    他想?要的是什么,从头到?尾,慧妃的心里应当都是最为清楚的。

    而这时,二人皆是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晴芳已经将那鸡汤端了过来。

    常宁宫距离此?处本?来就不算远,晴芳又是一路小跑回去,自然是很快便回来了。

    见她回来,慧妃只轻轻对隋止点了点头,而后道:“陛下还?在等着本?宫,本?宫就先走了。”

    说罢,与晴芳一同离开。

    隋止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才离开。

    到?了明宣宫,李沛见来人是慧妃,面?上很快堆满了笑意,不等她说些什么,就极为热情地迎了上去,“娘娘可算来了,陛下一直在里间?等着您呢!”

    慧妃解释道:“给?陛下带了刚熬好的鸡汤,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来得晚了。”

    李沛看了一眼晴芳手中端着的鸡汤,笑着道:“这鸡汤熬起?来确实是费时一些。”

    又道:“娘娘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慧妃点点头,而后便与晴芳一同进了里间?。

    圣人正在批改折子,见慧妃过来,便放下手中墨笔。

    慧妃先向他行了礼,而后示意晴芳将鸡汤端上来,道:“陛下,这是厨房拿新?鲜的莲子煲的鸡汤,鲜香清甜,您可尝尝。”

    圣人却将目光放在了刚将鸡汤放下的晴芳身上。

    晴芳看了一眼慧妃,而后小心翼翼道:“娘娘方才过来时……遇上了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说了会话。”

    圣人问道:“说了什么?”

    晴芳面?色白了几?分,但却也只得如实道:“娘娘忘了拿小厨房里刚熬好的鸡汤,令奴婢去端来,所以……所以奴婢并不曾听到?娘娘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圣人神色未变,但晴芳说完这些话,就连身子都已经禁不住微微发?颤,显然是害怕极了。

    慧妃却在此?时道:“晴芳,你先下去吧。”

    圣人不曾发?话,晴芳显然不敢就这样离开。

    她等了片刻,听得圣人道:“退下吧。”

    这才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退。

    而慧妃又上前?将那碗鸡汤端到?圣人面?前?,解释道:“其实不过是太子殿下依旧觉得臣妾的身份古怪,翻来覆去的问臣妾是否是当初的赵文婴罢了,也并不曾说别的。”

    圣人盯着她,“那你如何答的?”

    慧妃无奈道:“还?能如何作答?自然是不承认了,臣妾若是认下了这身份,往后在这宫中,那里还?能待的下去?”

    圣人的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他伸手抚上慧妃的衣裙,在她的膝盖处轻轻揉捏着,“这里可还?疼?”

    慧妃摇了摇头,“多谢陛下关心,臣妾不疼。”

    圣人叹了口气,“慧娘,这里没有别人,你何必与朕这样生?疏?”

    慧妃顿了片刻,唤他:“隋宴。”

    隋宴,正是圣人的名讳。

    只是从他坐上这个位置,便许久不曾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而慧妃如此?唤他,偏偏是他最喜欢的。

    他顺势将人拉入怀中,喃喃道:“慧娘,只要你好好留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慧妃什么话也不曾说,只在他怀中轻轻点了头。

    她知道,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答案。

    ***

    西山大营。

    下午的操练已经结束,隋璟简单用了晚膳便回了营中。

    此?时已经入夜,营中已经点起?了烛火。

    他在烛火旁将一封信看完,而后在外间?传来脚步声响之时很快用那烛火将信纸点燃。

    外间?也正在这时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瞧见隋璟,便笑着上前?道:“三殿下,这么快便回来了?”

    隋璟来到?这西山大营中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初时大家知晓他的身份,虽然因着隋止的吩咐并不曾给?他什么特殊的待遇,但是他的身份毕竟尊贵,营中的这些寻常士兵自然还?是对他极为恭敬。

    不过后来他留在此?处久了,大家见他与寻常士兵都是同吃同睡的,从不曾喊苦叫累,更是一点皇子的架子也没有,久而久之,便也就与他相熟起?来,虽然依旧规规矩矩地唤他“三殿下”,但却早就将他当作朋友一般了。

    隋璟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繁杂的规矩礼仪,从前?在宫中他便极为厌恶那些约束,如今到?了军营,自然不会再深究。

    他若是喜欢这一套的话,那早便回了宫中,怎么会心甘情愿在这军营中久待?

    而此?时进来的这人名唤辛穆,从隋璟来时他便一直与隋璟同住在一处,辛穆性子直爽,话也多,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隋璟瞧见来人是他,便也没有太过避讳,只依旧将手中那封信烧了个干净。

    辛穆走上前?来见到?这般景象,也并未觉得奇怪,只道:“皇后娘娘这是又送了书信过来?”

    隋璟点头道:“上京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比较多。”

    上京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确实多。

    不说旁的,单说江奉容与谢行玉退婚这一桩事,便已经惹得满城风雨。

    她为了退掉婚事而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之事,更是让上京的众人禁不住议论纷纷。

    谢行玉在明宣宫前?跪了三日求来的婚事,又被江奉容同样在那处跪了三日退掉。

    这种事情确实罕见,也不怪上京的这些百姓连着好几?日都在议论此?事了。

    写下这封书信的时候,谢皇后自然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或者说江奉容才在明宣宫前?跪下不久,谢皇后就已经知晓了此?事。

    她在宫中,虽不至于耳目遍地,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但退婚这件事的动?静并不小。

    即便事情是发?生?在最难探知消息的明宣宫,可三日下来,谢皇后依旧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她初听得手下人禀告此?事,便已经是变了脸色,“这一个个难道都疯了吗?行玉前?边为了那个阿嫣做的荒唐事都还?不曾过去,如今外间?到?处在议论着此?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谢家的笑话,她却又要退婚?”

    “不行,这桩事若是闹大了,谢家的面?子上更是过不去!”

    从前?谢皇后很是不喜江奉容与谢行玉的这一桩婚事,如今却是不同了,虽然她依旧觉得以江奉容的身份嫁入谢家算是高攀,可若是这桩婚事在这当口退了,那这其中可就更有说头了。

    说谢行玉移心旁人倒也都是小事了。

    想?到?此?处,谢皇后便起?身要向外头走去,只是却被画萍拦了下来,“娘娘,不可啊!您前?头便因着陛下病重之事惹得陛下不快,如今才解了禁足不久,这会儿再去管这事,怕只会……”

    画萍的话不曾完全说出口,但其实中的意思谢皇后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是谢皇后几?乎要将手中那块帕子扯烂,咬牙道:“不论如何,谢家的事,本?宫能不管吗?”

    谢家与谢皇后的关系如何暂且不说,可如今两者之间?就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特别是她还?想?让隋璟坐上那个位置,那就更是需要谢家这个倚仗了。

    所以她不能不管。

    可画萍依旧拦在她身前?,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桩事,娘娘怕是当真不能管,更是管不了!”

    见谢皇后顿住,画萍才将其中利害说了个清楚。

    依着如今局势来看,退婚之事几?乎已成了定局,谢皇后再去,且不说圣人是否会因着她而改变主意,就算只是想?在那种景象下见圣人一面?,恐怕都是难事。

    圣人从那次病重之后,行事便越发?没了章法,许多时候莫说是谢皇后了,即便是他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宫人,也很难洞察他心中所想?。

    谢皇后在这个时候去劝,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难看。

    到?时候事情越发?闹大,传闻出去,那些等着看谢家笑话的人岂不是就顺应了心意?

    谢皇后听完画萍这一番话,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被她说服了。

    也确实再没有动?作。

    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她想?,等风头过去了再给?谢行玉安排个家世?高的贵女。

    凭着谢行玉的身份和本?事,这并非是件多么难的事。

    至于江奉容那边,确实也得有些动?作。

    好在这桩婚事退了之后她便也没了依靠,要对她做些什么也自然不难。

    如此?,便也能彻底了结了这桩事。

    而隋璟的书信中,便也详细说明了退婚之事。

    谢皇后将这件事写进书信之中,倒也并非是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告知隋璟,如今谢家的情况并不太好。

    慧妃专宠,却又跟隋止交好,退婚之事,亦有他们从旁帮衬,这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都是冲着谢家来的。

    隋璟或许年?幼,但经历了这颇多事情,也终究该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与重担了。

    隋璟看完这书信,心绪也确确实实有些乱了。

    他在西山大营里的这些时日,之所以觉得轻松,是因为不需要面?对宫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就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士兵一般,每日只需要按时起?来操练,而后学学兵书之类。

    虽然也累,可却也能倒下便休息,不需要顾及那么多旁的东西。

    不过隋璟的心里也向来明白,他与这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不得不去做的那件事,也比留在此?处做个寻常士兵艰难许多。

    此?时他看向眼前?的辛穆,忽地道:“辛穆,如同有朝一日,我要去做一件很是疯狂,很是荒唐的事,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辛穆愣住,而后笑了,“怎么突然这样问,三殿下想?做什么?”

    他向来没心没肺,自然也不会多想?。

    隋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忽地也笑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辛穆还?想?再问,隋璟却已经起?身上了塌,“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早起?操练呢,我记得明日一早应当是要练习射箭的,辛穆,你可得好好表现!”

    辛穆闻言想?起?明日早上的安排,顿时便愁眉苦脸道:“别提这事了,让我舞刀弄枪倒也罢了,射箭是当真不行。”

    说着,他也上了榻,“罢了罢了,累了一整日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军营中的人,即便心里装着事,可沾上枕头,却也很快便睡了过去。

    窗外夜色发?沉,里边也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

    又一日过去。

    景芳院。

    周氏这些时日都格外关注江奉容的动?向,此?时也正一边饮茶,一边听着手底下人禀告她今日的举动?。

    “这会儿时辰虽然还?早,但人已经是出了府了。”孙嬷从绿夏那儿得了消息,便一一如实说了,“绿夏说那江奉容大约也是知晓些什么,不管做什么事,总想?法子避着他们几?个。”

    “所以她能知晓的事情,也实在不多。”

    周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到?底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孙嬷道:“若是夫人担心,不若明日老?奴就遣人跟着她出府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周氏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原本?周氏是不至于如此?在意这些事的,只是如今的情况与从前?实在很是不相同。

    自从江奉容与谢家退了婚之后,周氏看江奉容的目光就全然变了。

    从前?因着有这样一桩婚事在,自然无论如何都是要客气些的。

    而如今婚事退了,江奉容甚至还?得罪了谢家,所以在江家的身份也变得尴尬起?来。

    周氏一直盯着她的动?向,一是觉得她对于整个江家来说是个祸害,若是不盯着她,倘若再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还?要连累了江家。

    二便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寻着江奉容的什么把柄,若能借机将她驱逐出府是最好的。

    自然,周氏肯定是不知晓江奉容早已有了离开江府的念头。

    毕竟在她看来,江奉容留在江府好歹是吃穿不愁的,若是流落在外,一个娇弱的女子能做得了什么?

    正如此?想?着,外间?有动?静传来,周氏身边的孙嬷快步前?去查看。

    不消多时,孙嬷匆忙从外间?走了进来,脸色古怪道:“夫人,有人上门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