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立储
朝中近日人人乐道的一件新鲜事便是, 兵部尚书宋哲义,当朝反驳了贺成衍手下大臣的提案,公然开始支持皇后党。
如此看来, 兵部也收复于皇后麾下, 沈琴央在朝中的势力愈发庞大起来。
现在朝会之上两党已然是泾渭分明之态,先前, 就连中立党里最中流砥柱的宁远侯都倒戈皇后党派, 一时间有不少举棋不定的朝中老臣都开始犹豫起来。
京城里最末尾的一间茶楼, 因着地段实在不佳, 所以生意已经快做到山穷水尽之际了, 空荡荡的三层楼里只有零星几桌茶客, 今日却来了一桌出手阔绰的大客。
两位带着纱笠的女子走进茶楼, 虽看不清面貌, 但体态纤纤, 气质卓绝。身上衣裳的料子都是极好,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人, 尽管她们已经穿的十分素雅。
茶楼的老板笑脸盈盈地凑上来, 只听一位女子开口道:
“烦请老板清出一层楼来的位置,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水,一会若有两个衣着华贵的老爷过来,便请上来。”
女子从袖中摸出一兜沉甸甸的钱袋,放在茶楼老板的掌心中:
“除此之外, 闲人勿扰,这是按照一层楼位子坐满来算的茶水钱。”
老板接过钱袋,一掂量就知道数目绝对远超一层楼位置坐满的茶钱, 将他三层茶楼全包下来都绰绰有余。赶紧点点头将二位贵客请上去,把压箱底的好茶都拿了出来。
落了座, 没多久,两位虽着常服但一看就是官老爷的男子上了三楼。茶楼老板惯是会识人的,来的正是前不久家里闹官司的兵部尚书宋哲义,和宁远侯爷。
席上的女子将纱笠取下,两人忙上前拱手行礼,“皇后娘娘。”
沈琴央点点头,两人才入了座。
“宫中见面多有不便,两位大人若有什么想说的,尽可言明。”
沈琴央轻轻抿了一口茶,中澹闲洁,韵高致静,极好的方山露芽,这个时节也是难得,只可惜对面的两位却没什么品茶的兴致。
宋哲义是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后了,先前他去向高澈投诚,便得他引荐过一次。传闻中皇后娘娘十分跋扈嚣张,单看她在政治场上的雷霆手腕便知。谁又能想到当今天下手握重权的皇后,便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一身寡淡清丽之气的貌美女子呢?
他一直待在贺成衍麾下,难免耳濡目染的都是关于皇后的负面评价,直到现如今才真正拜服于皇后娘娘的能力与品行。
“娘娘如今在朝局之上的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其实近日有不少老臣来微臣这里探问过皇后娘娘的事。”
宋哲义此言不是恭维,的确有不少先前皇帝派系的旧友,特来问他转而去支持皇后的缘由,甚至其中有几人隐隐透露出想跟随自己的意思。
宁远侯一听也附道:“不错,臣亦如此,眼下朝中局势愈发明朗,非此即彼,先前同宁远侯府一道坚持不涉党争持中立态度的官员,如今也颇为动摇。”
“只是”
见两人面上都露出不敢言语的为难神色,沈琴央点点头示意他们直言:
“本宫既已出宫到茶楼赴约,就是特来听取两位大人谏言的,但说无妨。”
宋哲义与多年谨慎自保的宁远侯不同,但凡能官至二品又做到兵部尚书,定然是颇有些魄力的。他吸了口气,率先道:
“臣在陛下手下做事多年,深知其实力远不及娘娘,其实有不少人拜服于娘娘的无双智谋,只是他们都望而却步。”
沈琴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似乎已经料到了宋哲义要说什么,但她并没有打断。
“皇帝膝下子嗣实在单薄,但若要立储还是会在其中做决定。入朝为官,谁有想择一条长远些的康庄大道”
说到此处,宁远侯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宋哲义,赶紧让他点到为止,皇后娘娘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太明白。
毕竟作为一个女人,多年来无所出,皇后估计心里已经十分不好受了。
宁远侯察言观色惯了,拿眼睛偷偷瞄着沈琴央,但似乎她并没有一丝遗憾的神色,照旧饮着茶,应该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说什么。
“两位大人的顾虑没有错,皇后无子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并且以后本宫也不会有孩子。这件事,本宫没打算遮遮掩掩。”
不光宁远侯,这下就连宋哲义都捏了把汗,他在贺成衍眼皮子底下回话向来是唯唯诺诺,生怕皇帝突然发怒又要摔杯子摔碗。
可皇后娘娘这是直言自己不能不能生育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如今陛下风华正茂,后宫想必不日也能再添子嗣,只要皇后娘娘能择一位皇子亲自教养,也是一样的。”宁远侯擦擦汗道。
宋哲义却当即反驳了他,“亲自教养皇子岂能是一日之功?如今已经有几位大臣草拟了立储的折子,希望皇帝在现有的几位皇子中择贤而立。现有的几个皇子里,虽没几个能成事的,但无论最终定了谁,对皇后娘娘都没好处!”
宁远侯又辩道:“那宋大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这几个皇子且不说亲疏有别,就是论才论德,也没有一个配得上储君之位的。与其现拉拢一个不知底细德不配位的皇子,还不如娘娘亲自培养一个抓的住的。虽时间是久了点,但幼子立储也是常有的事,只要娘娘在旁悉心引导”
沈琴央缄口不言,任由他们争论,宋哲义和宁远侯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渐渐安静下来。
沈琴央才缓缓开口道:“两位大人都所言极是,本宫回去自会有所考量,眼下的确不是立储的时机。若今日过后,有人提出立储,还请两位大人能极力阻拦,不要过早定下这桩事。”
宋哲义与宁远侯起身作拜,“请娘娘放心。”
送走了他们俩,沈琴央还坐在位置上,又沏了壶t新茶,她并不急着回去。平日里不常出宫,如今既然已经乔装打扮了一番,多在京城中呆阵子再回去也无妨。
沈琴央坐在茶楼之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发呆,像是在想方才两位大臣说的话,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看着看着,沈琴央突然在人流之中,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纵横恣意的气度和潇洒俊逸的容貌绝不会认错,即便只是一袭最寻常不过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也多了些风流倜傥的味道,走在人群里格外瞩目,沈琴央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是贺成烨还能是谁?
沈琴央今日带出来的是连翘,始终陪在她身边,稍加思索,沈琴央便吩咐连翘将人请上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在楼上看着,贺成烨倒也是随和,连翘只拦下他说了一句,便不疑有他上了茶楼。
“嫂嫂等在这里,是要请我喝茶吗?”
人还没见到,就从楼梯上传来声音。贺成烨看见沈琴央时,不免眼前一亮,“倒是头一次见嫂嫂穿这种颜色。”
沈琴央早已习惯他这种三句里两句屁话的说话方式,“怎么?”
贺成烨笑了笑,眼睛始终望着她道:“好看。”
她对这种过于直白的奉承话无动于衷,转而问道:“你并没见过连翘,怎么她拦住你只说了一句就立即上了楼?”
贺成烨一副理所当然,“因为她说皇后娘娘请我上来啊。”
“就这?万一是假的呢?”
沈琴央实在无语,他这么好骗,以后但凡有人说皇后找他,岂不是回回都巴巴过去?如此不谨慎,早晚有一日被人抓住把柄。
虽然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但沈琴央生怕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会连累自己。
贺成烨却像是完全想不到这么多,不假思索道:
“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呀?万一你真在等我,结果我没来,嫂嫂该多失望。”
他拿了只新茶碗,给自己沏了杯茶,“这不,赌对了。”
热茶氤氲出带着茶香的水汽,隔着他的眉眼,看上去更是多情,沈琴央只当他风流病又犯了,直入正题道:
“舒王府邸在城东,你走这条路,是陛下召你入宫?”
“对啊。”贺成烨喝着茶点点头,“这间茶楼的方山露芽最是出名,只可惜识货的人不多,嫂嫂倒是个会品茶的。”
会品个屁,她掏了这么多钱店家自然给上最好的茶。
她直接略过贺成烨的废话,继续追问道:“他说找你什么事了吗?”
贺成烨也继续点点头,有点乖巧道:
“说啦,就是浙北那有个地头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人要揭竿起义,还颇有规模。自称是顺应天命,扶真龙天子登基。”
他见沈琴央露出疑惑的神色,继续解释道:
“哎呀,就是好几年前,贺成衍微服私访,在浙北留的野种。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被那群人加以利用,现在拿着天命星宿说事,说当今皇帝无德,靠女人把持超纲,要辅佐真天子才是顺应天理。”
他满不在乎道:“喏,就是那个野生儿子。”
沈琴央有点震惊地看着他,“那贺成衍叫你去干什么?”
一时间她都忘了尊称什么陛下,直呼皇帝大名,不过贺成烨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把话接过去道:
“哦,他说这事要派人亲自跑一趟浙北,但眼下他能信任的人不多又都难远派,这事多多少少还算皇家秘辛,所以让我亲自去处理。”
沈琴央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事实在隐秘,饶是沈琴央宫中眼线遍布,贺成衍竟都没漏出一丁点风声,特意找来了从不涉及朝政的舒王亲去调查,看样子是特意防着沈琴央。结果被他如此千方百计瞒下来的事,就这么被贺成烨当作喝茶间的闲话道出来,沈琴央实在不知道作何评论。
她最后才叹了口气道:“贺成衍没让你保密吗?这等大事,你就直接这么同别人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成烨也回看着她,眨了眨眼道:“你又不是别人。”
第042章 留意
浔江派乃是浙北最大的帮派, 领头的大当家林挚是一位十分有胆识的好汉,但从一群江湖草莽发展成如今颇具规模的联盟,靠的却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二当家。
传闻这位二当家能通鬼神之力, 开了天眼, 可以预见到天命。
这种说法的确有些玄乎,但如今的浔江派, 与当年林挚自己带领的一群土匪相较已是今非昔比, 的确全靠着这位二当家的神机妙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当家林挚, 勇气有余, 智谋却是欠缺, 身上还带着那股子当年混迹土匪窝里的流气, 但浔江派上下也无不服他。浙北这些年苛捐杂税, 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反倒是浔江派在浙北颇有些威望, 即便是土匪出身, 林挚也从未在百姓身上劫过半分。
自从有一年冬,浙北闹粮荒, 结果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子被层层官员贪污, 开仓赈灾的米到百姓手里还是掺着沙子的。浔江派的二当家利用浙北西江粮食的差价调粮,勉强挨过了浙北的冬日,虽也有不少饿死的百姓,但浔江派当年也救下了不少灾民。
因而,浔江派决定起义招兵之际, 当年受其救济的男丁几乎都加入进来,一呼百应。
其理由是,当今皇帝德不配位, 与皇后两党相争,天下人苦其苛政久矣。以星象为根据, 太阴星逼近帝星,女人的阴气侵扰了天子正位,阴阳颠倒,本末倒置,此为不吉。
但东宫星位映照在西南,恰巧,浙北就有这么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贺成衍还未登基时前往浙北办差时,留下的私生子。
偏偏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被浔江派找到,以此立威,势要扶真龙天子登上皇位。
沈琴央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这件事奇就奇在此。既然是要借拨乱反正的名头起义,除浙北之外不满当朝苛政的人有许多,该是将声势闹得越大越好,加入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可似乎浔江派只在当地刚冒头,就被悄无声息地被镇压,但也没有被赶尽杀绝,就这么沉溺了下去。
消息甚至都没来得及传到京城。
以贺成衍的性格,不可能给浔江派留一条活路,但他却只选择派舒王偷偷潜去解决,而不是直接派军队剿灭。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正盘算着这事,连翘进来奉茶都没注意到。
“娘娘可是在想那日舒王在茶楼说的话?”连翘开口小声问道,将沏好的茶水递给了她。
沈琴央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连翘顿了顿,沉吟片刻才道:
“其实当日在茶楼,宋大人与侯爷说的都有道理,恰逢此时又出现了一位远在浙北的皇子。虽然一直没名没分地养在京城之外,但也说明他与陛下之间并没有接触,还是极有可能归附于娘娘的。”
那日在茶楼之中连翘始终候在一旁,沈琴央并没有令她特意避开,所以对这些事情都是知晓的。
“我也不是没想到此处,只是前脚他们两个刚走,说的就是立储之事。后脚舒王就来告诉我有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连翘笑了笑,“娘娘运气好,老天爷都在帮您吧。”
沈琴央幽幽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老天爷在帮我,还是老天爷帮我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我沿着他规划好的剧情走呢?”
连翘似乎被这话噎了一下,沈琴央自嘲笑笑,“连翘,你有时会不会觉得,这世界像一本书?一本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在过着自己剧情的话本。”
“娘娘。”连翘突然蹲下身来,一双翡水秋眸认真地看着她,“那不妨,我们就跳出这被安排好的一切,与自己的剧情背道而驰。”
沈琴央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可我怎么知道,我自以为背道而驰的剧情,是否就是本该如此的剧情呢?”
“若娘娘觉得浙北此事有违常理,那便一定是剧情中皇后娘娘这个角色的盲点。”
连翘说的不错,如今舒王已然离京,即便沈琴央现在派人去跟踪舒王,亦或是派自己的人去打听关于浔江派的一切,用最快的车马,消息一来一回也无比拖沓,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是滞后的。既然浔江派的人已经控制住了那个私生子,局势必然瞬息万变,她恐怕也来不及做出回应。
通过玉贵妃,沈琴央起码知道,自己原本不会与舒王有t太多交集,可现在却与他交往过密了。
那一日在茶楼,若她与舒王这一角色交情并不深,沈琴央就不会请舒王上楼,即便请了,舒王也会置之不理,那她就根本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这事不仅仅是贺成衍瞒着她这么简单,更像是,这件事她本来就不会参与进去。
贺成烨的存在,就像是她按部就班的剧情线里的一个变数。
连翘抓住了她的手,令沈琴央回过神来,她平静地说:
“皇后娘娘是绝不会擅自离宫前往浙北的,但若跳出这一切,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而浙北的剧情盲区也会成为已知。”
“你要我前去浙北?”沈琴央觉得连翘疯了。
可心中,却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贺成烨是变数,呆在他身边总会将剧情引向一个完全崭新的方向。譬如西北一行,无论按照连翘梦中所见,还是自己看过的那本《隐玉匣》,巴图都不会死,蛮族也不会灭族。
可自倚竹园遇到贺成烨,剧情就开始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偏移。
沈琴央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只是讨厌那种一切选择被操控的感觉。
服下绝子的药物,是她第一次反抗剧情,但走到今日哪怕没有子嗣成了她的劣势,沈琴央也并不后悔。
既然如此,那便去做。
“我们去浙北。”
“好。”
连翘没有犹豫起身,似乎无论沈琴央做什么决定,去往何处,她都会一道陪着,“奴婢去准备。”
“连翘,”沈琴央叫住她,“我们刚刚说的剧情、角色,只是在打比方,是吗?”
连翘微微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
*
虽然定下了这件事,但实际上沈琴央并不能说走就走,她毕竟是后宫主位,还需有个顺理成章的名头才能离京。
尤其还要先摆平贺成衍。
三日后,她特摆了晚膳,还加了几道贺成衍爱吃的菜,再也不像上次那般满桌绿油油一片了。
贺成衍净了手坐下,抬眸揶揄了一句,“看来这次是真心请我吃饭了。”
沈琴央随便笑了笑,难得为他布了菜,这下贺成衍更是同见了鬼一样,奇怪地盯着她道:
“有什么事你直说。”
他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筷子一动不动,沈琴央有点无语,不就布个菜,又不是给他下了毒。
“不是什么大事,擎栾那边传信过来,说上次西北之行令皇后受了惊吓。近日西北同蛮族一般的流族都差不多收剿干净了,草原比先前安定了许多。赫函请我去草原转转,权当陪个罪。”
沈琴央特意将旧事重提,也是因为知道贺成衍在这件事上实在理亏,擎栾现在势力愈发强大,贺成衍的忌惮也并不为过,若他们能与皇室交好和平那再好不过,他必然不会回绝。
果然,贺成衍佯装咳嗽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当时皇后在西北遇难,大部分都是他的手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咳也好,擎栾现在在北疆颇有威望,上次松香山春猎招待不周,令擎栾中途而归,朕心中也是一直过意不去的,你待我传达一下也是好的。”
沈琴央笑笑没说话,两人难得吃了一顿十分安静的饭,只是都吃的不多。
用完膳,连翘端来了漱口用的茶水,贺成衍接过时顺势抬头一看,似乎是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又盯着连翘多看了几眼才道:
“你这侍女,是那时松香山行宫,玉贵妃指认的那个女刺客?”
连翘连忙跪下。
沈琴央淡淡道:“既然松香山行宫之事误会一场,还因此得罪了擎栾族的小王子,也就不必追究了。”
贺成衍起身,“朕本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皇后也不用过于紧张你的侍女。”
他垂眸看着连翘,沉声道:“起来吧。”
连翘谢了恩,退到了一旁,这里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她始终垂着头,一眼都不曾直视过贺成衍。
贺成衍却似乎像是对她十分有兴趣,转头对沈琴央说道:
“只是当日她狼狈了些,今日见了,突然觉得,倒是个十分清丽娴静的美人。”
沈琴央不动声色抬眸。
论样貌,连翘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美人,加之她平日里行事极为低调,就连穿的戴的都是最简单的宫女样式,扔在人堆里根本不出挑。
但她身上有种奇异的气质,淡然而独立。若美人似莲花,那连翘便如一旁衬托的莲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惯了满塘的娇花,偶然瞥见茎直叶舒的莲叶,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贺成衍这是看上连翘了?
第043章 启程
贺成衍走后, 连翘面对着沈琴央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沈琴央这么问道,面上却并无疑惑之色,反倒是连翘显得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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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若是怀疑奴婢, 奴婢现在就可以把脸划了, 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沈琴央笑起来,“倒是奇了,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出人头地, 获得个有头有脸的位份?陛下看上你那是好事, 何必如此惧之如洪水猛兽?”
听了这话, 连翘反而脸色煞白, 她给沈琴央磕了一个头, 才道:
“奴婢不愿, 奴婢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
“宫里的其他妃嫔, 虽说不上如当日的玉贵妃般宠冠六宫, 但也算是富贵安稳。况且你在我身边何曾安稳过一天?”
她的解释并不能令沈琴央信服,毕竟连翘从入昭晨宫, 先是煤烟中毒, 又是松香山遇险,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连翘十分坚决,“虽几次遇险,却不是自己招致的险境,奴婢自认倒霉便是, 若成为宫妃,唯恐有诸多身不由己”
她目光坚定,“起码现在, 我的选择还是我的选择,而我选择待在娘娘身边。”
“你的选择还是你的选择?”
连翘见她有所疑惑, 以为沈琴央并不懂自己的意思,遂而反问道:
“娘娘走到今日这般,应该遇到过许多身不由己之事吧?深陷局中,为了活下去,只得不择手段的事。”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在沈琴央脑中炸开。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穿进这个书中世界时,系统分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十分简单——将自己打扮成贺成衍最喜欢的那类女子,在他面前露脸。
那时的沈琴央,还深受二十一世纪现代思维的影响,不屑于这般俗不可耐以色侍人的行径,偏偏穿了衣橱里最寡淡的衣裙,自认为平平无奇。
却因为姿色实在绝佳,反倒显得出泥不染清丽脱俗,被书中一个将在日后满门抄斩,妻女发配青楼的角色看上,险些就要嫁过去为妾室。
为了破解危局,她还是穿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裙,春日海棠般明艳动人地出现在贺成衍面前,果然引得他为之侧目。
往后有了与宗亲王庶子的定亲,那看上她的世家公子自然没了着落。
但任务逐渐在变得困难,从穿一件漂亮的衣裙,到引诱贺成衍同自己发生关系,再到成为他的妻子。
曾经的沈琴央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她试图逃跑,却险些丧命。刻意让任务失败,迎来的就是更大的报复。她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只得被迫妥协。
并安慰着自己:我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我也是迫不得已。
直到,她手上染了女主宋佳人的血,沈琴央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逐渐递增难度的任务给逼上梁山,无恶不作,回不了头了。
成了皇后的沈琴央,恶名昭著,是世人口中十足十的蛇蝎女子,谁又曾了解过她也是身不由己?
不过沈琴央从未辩白,因为即便曾经有那么一点身不由己,也是她做出的选择。
她在做自己和活下去之间选择了后者,怪不得任何人。
可连翘,却是许多年来唯一一个说出“你也有身不由己之处”的人。
她内心深处某个已经快要消耗殆尽的本心,被连翘这句话微妙地安慰到了。
连翘继续道:“奴婢不愿事事皆是身不由己,宁可主动选择险境搏一丝希望,也不愿被步步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沈琴央愣住了,不知为何,她在此时此刻眼眸明亮而坚定的连翘身上,看到了刚穿进书中时的自己。
“我知道了。”
沈琴央垂眸,起身亲自将连翘扶了起来。
“此去浙北,可能会比西北更为凶险难测,你还愿陪我一道前去吗?”
不知不觉,沈琴央已经不再把连翘当做一个言听计从的下人,也非恶意揣摩的对象,而是平视着她,征求她的意见。t
连翘点点头,“娘娘在哪,我就在哪。”
*
三日后,皇后的车马启程,一路前去西北擎栾,队伍浩浩荡荡地护卫着中间的那顶青帷马车,殊不知马车中坐着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白芷。
真正的皇后女扮男装,穿着平民百姓的普通装束,同连翘骑着马,出了京城便与皇后的车马队伍背道而驰,朝着浙北的方向奔驰而去。
通往浙北的官道就一条,两人顺着走下来,在天色将晚之际路过了一家驿站,虽然看上去条件不算太好,但路上遇到下一家驿站恐怕天就完全黑透了。
两人当下决定在此住上一晚。
店面虽小,所幸店家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出门在外不易过于漏财,两人十分拮据地开了一间厢房,又点了两碗素面,草草果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落了座,后面进店的一男一女也点了两碗面,同沈琴央她们拼了个桌。听他们说,两人是夫妻,恰巧也是从这条道上浙北投奔亲戚。
“看公子器宇不凡,想必是京城哪家的名门大户吧?怎么也在这等节骨眼上去浙北呢?”
为了行路方便,沈琴央给连翘也扮成了男子。虽穿的朴素,奈何沈琴央在宫里久居高位养出来的气质实在过于显著,这两口子还误以为连翘是她的小厮侍卫之类的属下。
“怎么也不多带点人,浙北那边最近可不太平。”
沈琴央来了兴致,“不太平?我听说那边先前有个叫浔江派的,在闹什么起义,是那群人吗?”
夫妻俩摆摆手:“哪能啊,浔江派那是护着老百姓的,现在闹的可不止一家,也不止浙北,整个南边都乱啦!”
沈琴央凝眉,这些年朝廷上下的确大不如从前;贺成衍刚即位时推行了许多看似合理的新政,但实际上过于理论化也过于理想化,实际上推行起来困难重重,多年过去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
更何况这几年气候异常,导致了多地出现灾情,沈琴央也听说过有不少流民作乱,只是不成规模,最后都被朝廷的军队镇压下来。
南边已经大乱了吗?
“不至于吧?我们久居京城,也没听说过如今已经暴//乱四起啊。”连翘看出沈琴央的疑惑,替她旁敲侧击问道。
夫妻俩继续道:“就是因为你们久居京城才不知道呢!皇城根下的子民,能过得不安稳舒坦吗?但我们在浙北的亲戚里有几个加入了浔江派的,说早晚北边也会大乱!到时候万一打到了皇城,跑都来不及,我们这才早早收拾了东西往浙北赶呢!”
“这就有点危言耸听了吧。”连翘故意同他们唱反调,想多套点消息出来。
夫妻俩也不恼,笑着道:“公子若是不信,咱们既然都是一道往浙北走的,何不在路上搭个伙?互相也有个照应。咱们走上一路,你们也就知道了,越往南边走啊,越乱!”
这倒是没什么坏处,左右他们也是去浙北,沈琴央点点头答应下来。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上楼回到房里,沈琴央开的房间只有一张床,连翘打了个地铺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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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人身在京城之外,沈琴央原本想不必再与连翘过多讲究主仆关系,但连翘执意如此,在人后依旧对她十分恭谨,沈琴央便也随她去了。
骑了一天的马,沈琴央虽然平时有些认床,但因为疲累还是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没想到在睡梦之中被人轻轻推醒,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连翘。
连翘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紧张。
“娘娘,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驿站的晚上有些过于安静了。”
沈琴央神色一紧,赶忙坐起来。
她侧耳听了半响,连翘说的不错,寻常驿站的晚上就算是再安静,也会有些许杂乱。深夜来驿站投宿的人来来往往,马厩停着的马匹也会有声响,总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琴央起身穿了外衣,夜晚的驿站又静又冷,她与连翘推开门,从房间走了出去。
晚上因为约定了明日要与那夫妻俩同路,所以连翘与沈琴央知道他们房间的位置,离着她们的房很近。
二人走到夫妻俩的房门口,里面也如其他房间般寂静。
沈琴央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也许是睡得太熟了?”连翘压低了声音问。
沈琴央摇摇头,“若是睡的熟,怎么会连鼾声也没有,你听。”
太安静了,几乎落针可闻,连翘将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会,脸色有些发白道:
“娘娘,何止没有鼾声,好像连喘息声都没有”
沈琴央不再犹疑,直接推了门,他们的房门并没有锁,一用力就推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当即扑面而来。
“不好。”
沈琴央随身佩了刀,从腰间抽了出来,两人冲进屋中,只见那夫妻两果然已经遇害;床榻之上鲜血淋漓,血液如同河流一般沿着缝隙流淌到了地面,白色的墙面上喷溅着成片的血雾。
他们只穿着里衣,半边身子还用被子覆盖着,唯有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口子,甚至还在流着血。
他们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割断了喉管,一刀致命,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
沈琴央冲出屋子,又推开旁边的屋门,里面一样是血气冲天,住在里面的人也通通被抹了脖子。
下一间,再下一间,都是如此。整个二层的厢房,除了她们,无一人生还。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很显然凶手只留下了她们的屋子。沈琴央冷静下来,看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下去吧,看来有人在等我们了。”
第044章 鬼面
沈琴央与连翘下了楼。
果然, 驿站的一楼早已坐满了人,这群人皆身着黑色夜行服,覆面佩刀。虽然有不下十数人, 但个个呼吸轻微绵长, 若是刻意藏匿恐怕根本难以察觉。
驿站的掌柜一样被一刀抹了脖子,尸体就趴在柜台之上。
可见这群人是做惯了暗杀的行当, 皆是武功高绝之人。
堂中端坐着一个男子, 唯他一人穿的不同, 看上去是这群人的头目。
“皇后娘娘来了, 请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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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起身道, 一派恭谨样子。既已被人道明身份, 沈琴央也不再刻意隐瞒, 上前坐在了他面前的位置。
“我的人做事向来手脚干净利落, 娘娘舟车劳顿, 应该没打扰到您休息吧?”他笑着询问道,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客套。
沈琴央看着眼前这人, 面容十分陌生,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阁下既然如此讲究待客之道,不如先报上自己的姓名。”
他一副恍然记起的样子,忙道:“哎呀呀,失礼了, 在下潇山盟应韬,见过皇后娘娘。”
“潇山盟?”沈琴央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这个名字,面无表情道:“没听说过。”
应韬笑了笑, “娘娘久居后宫,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无名小盟,不足挂齿。”
“你就是盟主?”
应韬耸耸肩,“算是吧。”
整个驿站中都弥散着血液的铁锈味,沈琴央皱眉道:“既然是奔着我来的,何必要把人全杀了?”
“这不是,为了能同娘娘安安静静地说会话吗?驿站这种地方,天南海北哪来的人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耳朵,回头又不知会拿嘴到处去说什么。都杀了,娘娘同我彼此都方便许多,不是吗?”
他说这话时,竟一副邀功的嘴脸,似乎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差事办的漂亮,想博得沈琴央的认同。
沈琴央十分不喜此人的说话方式,像一条湿滑的泥鳅,看似恭恭敬敬有问必答,实际上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语调内容都令人不适。
“久闻皇后娘娘杀伐果断的大名,在下原本还以为同娘娘是一种人呢,看来是在下想多了,原来娘娘竟如此心肠良善,爱子爱民。”
乍一听是好话,细品又觉得骂得挺脏,连翘在旁边听不下去,突然开口道:
“谁同你们这种滥杀无辜的畜生是一种人?”
沈琴央一抬手,示意连翘不要说话,没想到那应韬将这话听了去,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直拍手:
“滥杀无辜的畜生,滥杀无辜的畜生!哈哈哈哈好好好!骂得实在是好!”
这人莫不是个疯的?沈琴央默默看着他笑够了,又从怀中掏了一方整洁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冷静下来道:
“那就要委屈娘娘和这t位姑娘,同我们这群滥杀无辜的畜生一道去浙北了。”
连翘戒备起来:“你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潇山盟不是土匪之流。”他突然起身,饶有介是地朝着沈琴央行了个礼,才道:
“想必娘娘也听说了,浙北这一带已经并不算太平了,我们得到了娘娘离京的消息,特来在此必经之路上恭迎着娘娘呢。放心,有了潇山盟的保护,娘娘一定平安抵达浙北。”
应韬看上去诚心实意,殊不知这一路上最大的危险,大概就是今夜遇上他们潇山盟。
实在是太过不要脸了,连翘驳道:“若我们不打算跟你们走,又如何?”
应韬回答着连翘,眼神却笑看着沈琴央,“那我们只有请皇后娘娘走了。”
连翘冷笑道:“还说你们潇山盟不是土匪,原来是强盗流氓啊。”
应韬笑着拍拍手,“这位姑娘伶牙俐齿,实在是骂得极好。”
连翘还想再骂两句,但这人实在是什么肮脏话都照单全收,连翘也闭了嘴,生怕再多说两句又给他骂爽了。
“浔江派那群土匪,以为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神棍二当家就野鸡变凤凰,还惺惺作态地保护上老百姓了。我们潇山盟只要不和这种土匪窝相提并论,强盗流氓又如何?”
这应韬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废话,终于有一句废话带了点有用东西,被沈琴央敏锐地捕捉到。
浔江派,她此行浙北,不就为了这群揭竿起义的江湖草莽吗?
“看样子,阁下与浔江派颇有渊源。”沈琴央慢悠悠开口道。
“有个屁。”应韬果然跳脚:
“我潇山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不同他们浔江派,林挚一个大字不识的臭土匪头子,还妄想着能做个土皇帝,装模作样地拿什么星象,什么天命,搬出个野种来说是真龙天子?我呸!”
头一次见当强盗当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沈琴央勾勾嘴角,“你倒是个实诚人。”
毕竟把指着他鼻子骂的脏话都当宝贝揣兜里,这种暗戳戳的嘲讽他更是大大方方接受:
“谢娘娘赏识!”
连翘已经在旁边无语了,没想到沈琴央却也笑着开口:“应盟主既然如此坦诚,我可以跟潇山盟合作。”
连翘:“?”难不成沈琴央刚刚还真是发自内心夸这疯子的?
应韬果然大喜道:“娘娘真是真是慧眼识人啊!”
连翘:“”
“若是合作,便拿出合作的态度,我们彼此都坦诚一点。”沈琴央手指敲了敲桌面,因为还穿着男装,气场更是带了些许英气,完全拿出了谈判的态度。
“我可以先说明,我此行的目的,是浔江派手里的那个,宣称是皇帝流落在浙北的皇子。只要得到这个人,其他的无所谓。”
沈琴央话音一落,应韬便爽朗道:“若不是同娘娘目标一致,各取所需,潇山盟也不会深夜叨扰。我对那皇子没兴趣,但那皇子必不能在浔江派手上。”
沈琴央猜的没错,潇山盟视浔江派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浔江派先前挟皇子起义,名正言顺又顺应民意,极其容易成势,这是潇山盟不愿看到的。
但若没了那皇子做起义的旗帜,浔江派就成了乱臣贼子,流窜暴民,本质又成了土匪。若最后能一举成事倒也还好,若没成,但凡参与加入的必然秋后算账,一道株连。再想在民间鼓动民众招兵买马,就难了。
一切的关键,都在那个横空出世的皇子身上。
沈琴央的确同这个潇山盟目标一致。
她因为身份原因,多带人马反而树大招风,又是打着去往西北的名义逃出宫来。恰逢乱世,单凭沈琴央与连翘两人,只身前往浙北的确多有不便。但若是有潇山盟的名头遮盖,调查行事也就不必畏首畏尾,方便许多。
且关于浙北的局势和浔江派的底细,沈琴央都只是知道个大概,两人即便真平安顺利抵达浙北,该从何下手介入,也是一桩难事。起码这个应韬看起来,对浔江派和大当家林挚都颇为了解。说不定还能因此接近那个传闻中神秘的二当家。
沈琴央有种感觉,那个浔江派的二当家大有问题,从他的身上着手调查,应该能挖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单凭她与连翘两人,只是接近他都困难。
同潇山盟合作,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但的确有诸多好处。
即便这群人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不过她沈琴央手上,难道就没沾过无辜之人的血吗?一定程度上他们的确算一种人。
“那么,合作愉快。”
应韬笑着向她伸出手,这一次,摆出的是同盟者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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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北,浔江派。
“二当家。”
天色已晚,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提刀覆面杀手装扮的男子,闪身进了院中,单膝跪在半掩着的屋门前。
屋中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似乎压根就没有人。
但那刺客杀手还是垂着头,恭敬地复命道:
“皇后已离京,在官道附近的驿站被劫,潇山盟介入,似乎已经与皇后达成了同盟。”
屋中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
刺客继续道:
“皇后现在已经坐上了潇山盟的船只,走水路大约三日即可抵达浙北。”
屋里还是没动静,就连这个复命的刺客都有些犹豫了,“二当家?”
屋门终于被缓缓推开,黑暗中,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轮廓。见了此人,刺客赶紧将探寻的目光收回,垂下头。
有传闻浔江派二当家生得青面獠牙,貌似罗刹,可压根无人见过二当家长什么样子,又何来他面貌丑陋的传闻?
轮椅向前行了一段路,院中的月光朦胧,终于能隐约看清楚轮椅上坐着的人。
他身形瘦削,肤色极白,墨发未束铺散于肩,看上去如常人无异,只是个坐在轮椅之上的残疾罢了。
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张鬼面具。
面具之上,果然是青面獠牙,貌似罗刹,那鬼面栩栩如生,血目圆睁,盯着跪在院中的杀手,即便杀人无数如他,也顿时冷汗直下。
月色中,那面具诡谲惊悚,犹如厉鬼游荡于人间,只听面具之后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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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已经就位,那舒王呢?也该他登场了。”
第045章 包围
南下行至浙北需要走一段水路, 榕江之宽望不到边界,如同浩海一般。沈琴央与连翘坐上了潇山盟的大船,水路上已行了两天一夜。
应韬虽然为人恶劣又神经质, 但好歹还算是讲信义;在船上始终将沈琴央奉为上宾, 分了船舱中最好的房间,吃穿用度皆是一应俱全。
甚至还派了好几个侍女来供她差遣, 被沈琴央一口回绝, 应韬便说船上凡潇山盟中人皆可以随她调用, 沈琴央也不好再推拒, 不会真的去用就是了。
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要同她结为同盟。
入夜, 因着江上起了雾汽, 难以视物, 大船在江面之上缓慢地漂行着。
船上打了几盏灯笼, 却只能隐约照得清甲板。船体之外的江水便如浓稠的黑暗, 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木船。灰白的江雾蔓延到甲板之上,丝丝鬼气弥漫开来。
沈琴央独自坐在甲板上, 望着这一切, 突然觉得十分恍惚。
在宗亲王府时,她手握着《隐玉匣》的剧本按部就班地走着剧情。后在皇宫之中,虽脱离了剧本,却又陷入了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之中;等待着新的穿越女,然后将其杀死, 再等待下一个。
可现在,她真的跳出了这一切,完全走向了与皇后的剧情截然相反的方向, 即将来到浙北这样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中忽而产生了某种,脱离所熟悉的环境, 探索新地图的期待。
她用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新鲜感带来的悸动,即便前路充满未知险境,却没有畏惧。日复一日了太久,沈琴央渐渐变得麻木不仁,甚至都快要忘了,活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娘娘,夜里风大,怎么坐在这里?”
身后连翘的声音传来,沈琴央回头,见她打着一盏灯笼来寻自己。
“无碍,坐着看看风景。”
连翘四周望了t望,船外不是白色的雾气就是黑色的江水,哪有什么风景可言?
沈琴央见她没接话,笑笑道:“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但看够了宫里四四方方的天,便也觉得十分新鲜。”
连翘坐到她身边来,将手中的灯笼轻轻放在一旁,暖黄的灯光衬得沈琴央的侧脸柔和美好,连翘一时间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娘娘真好看。”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竟然也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连翘自己都微微一愣,随之有点不好意思。
沈琴央不甚在意,她早就过了在意皮相的时候,反而觉得太过出挑的样貌有时是种累赘。
甚至,她痛恨过这张美艳的脸,因为每每看向镜子,都会想起自己曾经用这张脸,谄媚地讨好过别人,以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是在她手中没有权力时,为数不多能利用的东西。
“皮相罢了。”
对于如今的沈琴央,皮相的确已经成了最没用的东西,她带着玩笑意味地问连翘:
“难道你当时决定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连翘被问得有些慌乱,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认真道:
“是因为有一日,奴婢进屋时看到,娘娘与白芷竹苓蹲在墙角处,看小猫。”
“什么?”沈琴央没想到连翘会没头没脑地提起这样一件事。
“竹苓姑娘说白色的小猫像娘娘,娘娘便说另外两只是她和白芷姑娘。”
沈琴央隐约好像有点印象,很普通的一件事,连翘却记了这么久。她的确一直想知道连翘为何会如此忠心对自己,几乎是没有由来的信任,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平常中的琐碎。
“当然也不止这些,烧炭出事的那一天晚上,白芷姑娘那般伤心,娘娘却还是相信我。倚竹园危难之际,娘娘也没有弃了我。其实有很多时候,如果娘娘真如传闻中一般,我恐怕早就死了几百遍,可我没有,证明娘娘根本不是传闻中所说的十恶不赦,娘娘是个好人。”
连翘的一番话,令沈琴央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烧炭之事,她没有追究连翘,一是为了敲打白芷,另一方面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后面也确实通过竹苓追查出了是玉贵妃身边的彩屏,趁玉贵妃频繁来往昭晨宫叙话之际做的手脚。
倚竹园之中,让连翘择路而逃更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份活着的可能,而连翘也因为没有供出自己而被贺成衍险些打死。如此这般的忠心之仆,她自然会保下来为日后所用。
况且连翘的身份,和她自称能预知的梦境,沈琴央都需要弄清楚。
自始至终,沈琴央都只做有利可图之事,连翘并不是一个例外。
比起世人觉得皇后是一个恶人,沈琴央更害怕有人觉得她是好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意味着有所期待,而有所期待,就会有所失望。因为她就是如传闻一般,十恶不赦。
沈琴央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期待,更不知道如何回应,下意识地用惯常的冷漠应对,她脸上说不上是什么神情,站起身来道:
“我冷了,回去吧。”
江上的确泛起了冷意,沈琴央将外衣裹紧了些,在就要进到船舱中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江面,却发现了异常。
灰白的雾气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透了出来,浮在黑色的江面上,闪烁跳动,如幽冥鬼火。
连翘显然也注意到了,“娘娘那,那是什么?”
沈琴央一皱眉,“不对劲,快去将潇山盟的人都喊起来。”
连翘立马跑回了船舱,沈琴央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之上,按理说如果是迎面撞上的商船,大雾之中远远地看到了对面船只的灯火,就会提前避让,可对面的船队显然没有丝毫的偏移,甚至隐隐地还有加速的趋势。
沈琴央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船,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没有再呆在原地,也跑回了船舱之中,连翘恰好也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潇山盟的人。
“我们盟主刚刚睡下,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事,不如同我说吧。”
沈琴央看了这人一眼,不过是应韬身边的一个干活的,根本不是什么能发号施令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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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算吗?”
那人被沈琴央的话一激,当即挂了脸,“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现在可不是在宫里,是在我们潇山盟的船上!”
沈琴央懒得同他在这种时候掰扯有的没的,“现在去通知你们盟主,不远处有一支船队迎面冲上来,趁现在做出反应还来的及,潇山盟只有一艘船,一旦形成包抄之势就晚了。”
那人听完她的话,轻蔑一笑,“想不到,皇后娘娘还懂这些爷们行军打仗的计谋呢,不过依我走水路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不过就是路过的商船,雾大了些还没来的及调转方向,通知掌舵的兄弟一声,绕行开便是。就不必大惊小怪,扰了咱们盟主的好梦,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沈琴央还没再开口,身后的连翘却不知从哪抽出长剑,利刃倏然划开空气发出鸣响,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在你面前的是一国之后,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回话。”连翘冷然道。
沈琴央有些意外,自己甚至都没有同连翘说过缘由,只吩咐她去喊人。连翘手中用的正是沈琴央的佩剑,但先前两人在甲板上时都没有带,一直是放在屋中的,看来连翘在跑去喊潇山盟时,顺便回去将剑也带上了。
不过好在,那人十分经不起恐吓,立马屁滚尿流地去请应韬了。
等应韬被喊醒,衣服都还穿得乱七八糟地从屋里出来,几个潇山盟的人在后面跟着往甲板上一看,通通傻了眼。先前远远相望的那几盏火光,现在已如散开的烟花,将他们潇山盟的船包围起来了。
应韬气得大叫,从侍卫手里抽了剑就要砍拦住沈琴央的那人:
“你他娘的有几个脑袋!皇后让你干的事都敢怠慢!你是觉得你那脑子能比皇后还灵光吗!?啊!?”
沈琴央颇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废话,上前将应韬的剑摁住道:
“应盟主还是先想想办法吧,这些船只来者不善,眼下已成包围之势,但他们并未动手,想必还有谈判的余地。”
应韬忙点头道:“对对对,谈判!先等等看,无非就是劫财,我们给就是!”
说完又啐道:“他妈的!从来都只有我们潇山盟打劫别人的份,如今竟还有胆大包天的,打劫到我们潇山盟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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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像四周一望,突然觉得先前自己判断有误,若是劫财,他们总要派人喊话,最起码也要从船上下来人打劫吧?
可周遭所有的船只都静悄悄地,如同黑夜中静静观察他们的眼睛。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要劫财,是要直接下死手。”
沈琴央这话如同一道雷,劈得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不不能吧?道上没这规矩啊”
应韬刚想反驳,空中却坠下一道耀眼的火光,正中他们面前所站的甲板,箭头用被油浸透的布包裹,是第一道发号施令的箭。
随后,漫天的火光,接踵而至。
第046章 水中
船上已然大乱, 潇山盟的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四散逃窜,应韬派人去救火, 但不过是杯水车薪。
船体都是木质的, 烧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况且他们现在被包围在江上,根本没有逃出的可能性。
应韬派了几个人, 放下小船, 希望能与其谈判。五个人只回来了一个, 还是被夺了船自己游回来的。不过倒也确实带回了消息, 但这消息更是令人绝望。
包围他们的船, 是浔江派的。
若是别人, 还有还有谈判的可能性, 但浔江派, 绝对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妈的!林挚这个狗!搞偷袭是吧?趁人之危的小人!”应韬跳脚大骂道。
要说趁人之危还得是你这种在人睡觉时抹脖子的强盗更胜一筹吧, 沈琴央在一旁默默无语,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种话的时候, 总不能就这么躲在船舱里等死。
第一轮的攻击暂时停了下来, 浔江派的人似乎并不急于一时,拉长死亡的过程更能折磨人。
回来报信的那人道:“我登上浔t江派的船,他们原来是早有准备,特来榕江上堵我们的!”
应韬现在听什么话都来气,“废话!准备了这么多弓弩, 包油布点火拿船队围剿,不是早有准备就怪了!林挚那狗呢?也在船上?”
“在!但好像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军师,在幕后指挥着, 林挚十分推崇此人,让浔江派的人在箭头上点火的法子就是那军师想出来的!”
应韬骂道:“妈的, 我就知道林挚那狗想不出这么花里胡哨的法子,那军师什么来头,你见着了吗?”
部下摇头道:“没见着,神神秘秘地,只林挚在甲板上指挥,那人在船舱里,刚要出来,我就被林挚一脚踹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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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还说什么了?”
“说说”部下唯唯诺诺地,就是说不出口,急得应韬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啊!给我原原本本一个字不落地说!”
“林挚说应韬这个狗东西活不过今晚了哈哈哈哈哈”
“滚。”
应韬黑着脸听完,也是没想到自己逼着他复述的就是这么一句屁话,一脚将他踹地远远的。转头注意到沈琴央还在身后,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呵连累皇后娘娘同我们一道涉险了,浔江派虽同潇山盟不和已久,但没想到会恰好在这时发难。”
现在当真是在一条船上,沈琴央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应盟主若是没有办法,不如听我一言?”
应韬忙道:“娘娘还有什么妙计,大可直言,只是如今看来已是死局,林挚有这么好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沈琴央道:“不错,的确是个死局。原地等下去对我们而言唯有一死,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拿死一搏。”
应韬虽一时没有懂这话的意思,却被沈琴央说出这话时的神色震慑,他这个统管全盟上下的盟主,遇到危局都乱了阵脚。可沈琴央却在这种关头还如此风轻云淡地拿死亡来做盘算,到底要经历多少生死一线,又要有何种坚忍强大的心境,才能这般临危不惧。
“娘娘的意思是?”
沈琴央平静道:“现在令大船加速,以全速朝林挚的船撞。”
“什么!?”
应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就是沈琴央疯了,他这船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更何况还有一船的兄弟,这么干除了能死的更壮烈点,还不如等在原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沈琴央继续道:“一但我们开始加速,这么短的距离,林挚必然会意识到这船根本刹不住,若他们不避开就是同归于尽。只要他避开,打破了重围,便可逃出生天。”
应韬愣了一下,仔细想来的确有道理,但又觉得这主意太过大胆,也太过离谱。
“若他们没避开,真撞到一起了怎么办?”
沈琴央问道:“我问你,大船上现在有几条小船?”
“三条,但刚刚派出去一条没回来。”
沈琴央想了想,“先将小船全放下去,在大船加速后,若林挚的船没避开,我们就从大船上跳下去。林挚的船被毁,若他们反应迅速,也会当即跳船,浔江派其他船上的人必然会先去营救他们的大当家,届时江面上乱作一团,咱们还有从小船溜出去的可能。”
虽然是险了点,但的确是比等在原地多了太多生的机会,应韬沉思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船舱外又传来了箭雨之声,潇山盟的人刚得喘息就又开始奔走救火,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应韬这个本该做决策的盟主却下意识地看向沈琴央,她神色如常,没有被外面的嘈杂混乱扰乱半分,仿佛那以命相搏的法子,是在拿别人的生死做赌注。
眼下这艘大船之上,可不止他这个区区江湖一小帮派的盟主,沈琴央这个一国之后都能放得下荣华富贵拿自己的命去赌,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就按你说的办。”
夜色之中,大船如屹立在榕江之上的山怪,安如泰山,一动不动,任由周遭的船只朝着他们放箭。
可突然,它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起初只是调转了一下方向,令船头的尖端对准了林挚所在的主帅船只,紧接着,应韬立在船头,大喊一声道:
“全速前进!!”
榕江之上,大船的速度渐渐提了上来,且却来越快!林挚也一样立在船头,眯着眼看向对面那艘笔直朝自己奔来的大船。
“呵,应韬那个夹着尾巴的老狗,能有这玉石俱损的魄力?我还就不信了。”
他这话刚落,夜里的江风自他身后带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玩世不恭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很想附和一下大当家,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这么短的距离下又以这个速度,他们刹不住。”
“操??来真的啊?”
林挚再回过头去,果然发现方才还有一段距离的大船,现下已经如山倒一般朝他们当头压了过来!
即便现在避让,也已来不及了。
“操!快跑!!”林挚招呼所有人往船尾跑,但大船的速度太快,船体也太过庞大,两船触碰的瞬间,船体就已经几乎分崩离析。
猛烈的撞击下,大船的船头也完全碎裂开来,江水瞬间涌入扑向了船舱,半艘船已经淹没进了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没着。
浔江派那边果然如沈琴央所料想的那般,所有人都在火急火燎大张旗鼓地捞他们的大当家,乱做了一团。
林挚的船当场散架,所幸周遭浔江派的船也反应迅速,即刻放下了小船和梯子,林挚虽然颇为狼狈,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回到了小船上。
无人注意到潇山盟的大船后面,两只小船静悄悄地捞走了自己的人,掉头离去。
应韬落汤鸡一般坐在小船上,自从当上盟主后就从没有这么狼狈过,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大骂林挚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从大船之上放下来的两只小船,船体虽然不大,但一条船至少能坐五六个人。
一条船上坐满了几个潇山盟的人,另一条船上却只坐了应韬和为他划船的部下。水中还漂着不少潇山盟的人,见盟主从自己面前坐船而过,纷纷扒着船求救,想爬上船来,通通被应韬一脚踹回江里。
“都给我滚蛋,这船盛不下你们这么多废物!”
划船的人脸色变了变,这船明明还空了这么多但也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也被踹下去。
“老大,咱们都捞了一圈了,实在没看到皇后和她那个婢女。”
应韬脸色沉了沉,跳船之际千钧一发,他管不了太多,只记得最后,他看见沈琴央那张万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忽而闪过一丝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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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现在真找不到人了,应韬暗道不好,四下里最后看了一圈,面色沉了沉道:
“走吧,再不走浔江派的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
沈琴央真的不会游泳,她从小怕水,即便这么久了都还是克服不了对水的恐惧。
她跳下船后,尽力屏住呼吸,却无论如何身体都控制不住地下沉,身上的衣裙沾了水后仿佛足有千斤重,缠住她的手脚令她不能动弹。
她想奋力挣扎,却坠地更快,距离水面更远。
胸腔中的气体越来越少,她不知自己下沉了多久。耳朵里发出微弱的蜂鸣,衬得水下世界无比安静,如同坠入了某个异世空间。
被恐惧裹挟的同时,竟有一丝奇妙的平静。
沈琴央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厌倦了这书中世界的生活,但面临死亡之际,却还是觉得不甘心,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干,浙北的谜团还没有调查清楚。
甚至除了这些,她发觉自己还对这世界存有留恋,白芷和竹苓,日后要是没了她的庇护该怎么办。还有昭晨宫的三只小猫,还在等着她回去喂饭。
她还不想死。
就在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堙灭之际,沈琴央伸出手,无知无觉地想去抓出些什么。
意识模糊的边缘,一只t手抓住了她的。
沈琴央睁开眼,努力想要去看清眼前的人,奈何夜晚的江水之中太过黑暗,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那人抓着她的手,想将她带到水面之上,但沈琴央肺中的空气已经耗尽了,她就快要坚持不到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于水中轻轻揽住了沈琴央的腰肢。
水波将周遭的一切拉的匀长缓慢,一秒仿若永恒。
灭顶的窒息感扑灭脑中清明之际,唇被柔软之物覆盖,沈琴央没有抗拒,因为那人渡给她的,是生的希望。
第047章 夫妻
不知过去了多久, 沈琴央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游离不定。江水很冷,她控制不住地发抖,下意识地去靠近温暖。
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始终紧紧地抓着一个人, 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 索取着体温的暖意。
他怀中是好闻又熟悉的茶竹香,是在何处闻到过这个味道?沈琴央努力集中精神回想, 意识却像是破碎的云雾, 虚无缥缈拼凑不到一处。
她记不起是谁, 却因为这味道而觉得心安。
那人也任由她抓着, 衣襟被扯得凌乱, 他无奈地去掰沈琴央的手, 却反倒被抓得更紧了。
“为什么每次在宫外见到你, 都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他轻轻叹道。
沈琴央听到这话, 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连眼皮都睁不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是好冷, 她又往那暖融融的怀里钻了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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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抓着吧, 怎么像你养的小猫似的粘人?”
那人无奈笑了笑, 真就同摸小猫一样,顺了顺她湿漉漉的头发。
*
再次醒来后,沈琴央发现自己还在船上,只是周遭环境十分陌生;干净整洁的船舱,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裹着厚实的棉被。原本湿漉漉的身上此时也换成了干爽洁净的衣物。
沈琴央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来, 觉得浑身上下都如同灌了铅一般,使不上力气。因为泡了冷水,头痛剧烈, 下床时险些摔倒,只好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手脚都是发虚的。
她发出的细微声响引来了人,房门敲响了两下,却没等沈琴央回话就被推开。
是一个十分面生的女子,她见沈琴央醒了,笑着上前扶她,“娘子怎么自己下床了,外面冷得很,我扶你回去躺下吧。”
见沈琴央有些疑惑,女子开口自我介绍道:“娘子不用怕,我叫小翠,贴身伺候娘子的。”
小翠扶着她坐下,又为她沏了杯茶过来,“娘子的衣服都是我给换的,不用担心。”
既然唤她作娘子,而不是娘娘,想必这个小翠是不知道自己皇后身份的,沈琴央试探道:“我这是在浔江派的船上吗?”
小翠理所当然道:“对呀,娘子莫不是烧糊涂了,还是军师大人将娘子亲自抱回来的呢。”
“军师?”
沈琴央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浔江派包围了他们,应韬派去交涉的人回来说,浔江派不知从哪里请来个军师,大当家林挚十分推崇此人。
那个军师,怎会莫名其妙救下她?难不成是知道她皇后的身份?
沈琴央想了想又觉得不合理,浔江派先前可是揭竿起义的反贼,他们定然与皇室中人不共戴天,若是知道她就是皇后,怎么可能如此优待自己,还特意派了侍女来伺候。
沈琴央试探地问道:“那你们军师,现下在何处?”
小翠眨眨眼睛,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之色,“军师现在应该在同大当家议事,不过娘子放心,军师大人最紧着娘子了,娘子昏睡的时候,他夜里反反复复来看了五六回呢!直到娘子的高烧退了,军师他才敢回去合眼。”
沈琴央:“啊?”
见小翠无比激动,显然是将沈琴央与那位军师当一对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造成这种误会,但眼下情况未明,还是少做辩解为好。
小翠使劲点点头,“真的!我们可都看在眼里!当时潇山盟的船好像发疯似得撞上来,大当家和军师都落了水。本来都坐上小船了,军师却突然说要救个人,二话没说就又跳回冷水里了!后来抱着娘子回到船上,娘子又迟迟不醒,大夫来了还抓着军师大人不放,可把他着急坏了呢!”
沈琴央干笑了两声,配合道:“难为他有心了”
“不不不。”小翠眼神坚定地抓着她的手,“娘子才是一往情深,军师独自从京城到浙北来投到浔江派下。虽然我们浔江派起义是天意所趋,但毕竟危险重重。军师怕耽误娘子一生才不告而别,没想到娘子竟在这等乱世之中千里奔赴追随!这这实在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沈琴央越听越绷不住,一把按住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小翠,整理了一遍关键信息:
“你等等,我为爱千里奔赴只为追随从京城到浙北投奔浔江派的他?”
小翠用力点点头。
沈琴央心里有种预感,但不确定,她冷着脸同小翠道:
“带我去见他,现在。”
浔江派的船不大,小翠带着沈琴央出了屋门,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林挚的所在的房间。但就是这么一小段路,几乎每一个浔江派的人见到沈琴央,都笑得同小翠似的,还要附上一句:
“娘子醒啦,在找军师大人吗?”
林挚的屋中传来交谈的声音,小翠有些犹豫,低声道:
“大当家他们应该还在议事,娘子要不回屋等吧?左右军师同他们说完,必然第一时间也是回娘子那的。”
沈琴央:“”
受够了,她直接替小翠上手敲了敲门,屋中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小翠慌张地直摆手,沈琴央笑笑,一把推开门进了屋。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
为首的是大当家林挚,虽然沈琴央并没见过此人,但若说这群人之中有浔江派的大当家,那必然就是他了;体格健硕庞大,一把络腮胡,卷发用三指粗的发带绑在背后,一身江湖气中多了些许野性的洒脱。
他站在这群人的中央,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中途唐突闯入的陌生女子,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怒意,反而即刻笑了起来,朗声道:
“军师千方百计救下来的美人,果然好看啊哈哈哈!”
林挚周围的人也一道跟着笑起来,目光尽数落在沈琴央身上,不过都是打趣揶揄的眼神,并没有恶意。沈琴央一时间有些后悔这么唐突地闯进来,她还以为房里就那个军师和浔江派大当家呢。
“好了好了,咱们也别拘着军师,白白让人家娘子心焦。反正明日就到浙北,回浔江派慢慢盘算也不迟。”
众人都附和着笑了笑,识趣地退了出去。沈琴央一直垂着头站在门框旁边,直到人都走了大半,才将眼神再次投向里面。
目光穿过三三两两的其他人,沈琴央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他穿着同浔江派大多人一般江湖游侠似的装束,那带了些野性的发带系在他头上,不知为何就变得俊秀起来。
做闲散王爷时,他身上就不喜佩饰过多,但总也会插支玉簪之类的。如今不饰一点金银玉石的样子,却丝毫不减那份骄矜的贵气,反而那一双望着她带了笑意的眸子,更加令人难以与其对视。
如沈琴央心中猜测的一般,军师,果然就是贺成烨。
林挚见两人隔着自己对望,都一句话也不说,大笑着调侃他道:
“怎么?先前不是急得天天往人家屋里跑,一会儿见不着就浑身难受吗?怎么现在人就站在眼跟前了,反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贺成烨眯着眼笑笑,并不介意林挚这般露骨的玩笑,回敬道:
“大当家要是实在想旁听的话,我现在就说两句?”
林挚不接他的话,转而同沈琴央挤眼道:
“哼哼,他这是在赶我走呢,真小气啊,我好歹还划着船亲自去捞你们小两口,就这么过河拆桥。”
即便向来对玩笑话无动于衷的沈琴央,被误会至此又当面这般调侃,脸上难免也有些挂不住。
贺成烨见她难堪,知道这个玩笑是开的有点大了,拍了拍林挚的肩膀,下了最后的逐客令,林挚这才依依不舍地从屋里出去,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屋里现在终于只剩下沈琴央与贺成烨。
见她只拿眼睛盯着自己不说话,到底还是贺成烨先上前一步打破了僵局。
“醒了怎么t不在屋里等着?刚退了烧,乱跑什么。”
沈琴央还以为他会先给个解释,好歹说明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浔江派的军师,同林挚如此交好。又或者说明一下为什么船上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小两口,小翠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爱情故事又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这么多事关重大的问题里,他挑了句如此日常的话,又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
就好像两人真的是寻常夫妻一般。
沈琴央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你先解释一下。”
明明来的路上,沈琴央想了一肚子要质问他的话,结果被贺成衍一句话全打乱了阵脚。
“我以为你会理解的,能让我奋不顾身跳进水里去救的女人,换一百个人都是一种想法。”
贺成烨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总不能告诉他们,我救的是我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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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哑口无言,“谁让你解释这个了你怎么会来浔江派当什么军师?”
贺成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上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不需要用太大声音沈琴央就可以听得很清楚。
只听他垂眸温声道:
“回答这个问题前,不如先回答我,嫂嫂到浙北是来寻我的吗?”
第048章 真心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贺成烨见沈琴央只将头低着, 并没有回答,以为这场闹剧惹恼了她。也是,先是被潇山盟劫走又是掉进江里, 她这一路够折腾的了, 醒来遇上的所有陌生人又都在拿她打趣。
饶是她独当一面要强惯了,也不该这样开一个女子的玩笑。
贺成烨正色起来, 刚想开口给她道歉, 沈琴央却倏然抬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穿的是最寻常不过的普通女子装束, 却不知为何比平日在宫中身着华服的她更加动人, 一双杏眼之中仿若有星辰大海, 望进去便走不出来。
她眨眨眼睛, 有些过于认真地开口道:
“嗯, 我特来寻你的。”
贺成烨愣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沈琴央会肯定自己的一句玩笑话, 他心知肚明,浙北那个横空出世的皇子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可沈琴央的语态真挚又坦然, 叫贺成烨险些就相信了, 她真是追来寻自己的。
“你我寻我做什么”
短短几句话之内,乱了分寸的人竟成了贺成烨,反倒是沈琴央神色镇静下来,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常态,随口道:
“你是我夫君的弟弟, 弟弟走丢了,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要出来找上一番,不是吗?”
这一声一声的弟弟实在刺耳, 贺成烨嘴角抽了抽,平日里都是他嫂嫂嫂嫂的叫, 讨了不少嘴上便宜,现在她原封不动回敬,自己心里却并不舒服。
尤其那句,“我夫君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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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夫君弟弟多的是,下场都不怎么样,倒也没见嫂嫂操心过。”
贺成烨声音徒然转冷,似乎觉得一句还不够,又补上句:
“哦对了,你夫君不光弟弟多,小老婆更多,嫂嫂既然爱操心,也一并关照吧。”
沈琴央歪了歪头,这人怎么了?自己哪句话得罪他了,突然和机关枪似的。
“你倒是生起气来,怎么,就只需你开我的玩笑?”沈琴央无奈笑道。
见她笑了,贺成烨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真只是在同自己玩笑罢了,旋即也笑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贺成烨的确救了她太多次,倚竹园那此,自巴图的刀下救下她,挡在她身前搏杀,甚至最后自己身中暗器之毒。崇多的属地中,又是他带着自己逃回皇家营地,才保住了她皇后的声名。
加上这次跳入江水之中,将她救回到浔江派的船上,即便沈琴央当时没有意识,也清楚临时搭伙的潇山盟靠不住,应韬没有一定要救她的理由。若不是贺成烨,她早死了。
回回都是险些丧命的危局,他甚至都不怎么顾自己的安危。
沈琴央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若真如他所说,仅仅是想从皇后这里讨点好处,那从西北回去以后,他有大把的机会来找自己兑现。
以沈琴央手握的钱财权势,她能给到的好处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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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贺成烨呢,在京中的日子除了深夜翻墙进昭晨宫,逗了逗她的小猫,再就是茶楼中喝了她一盏清茶,根本没要求过任何,也没得到过任何。
就连向来信奉世间绝无平白无故好意的沈琴央都犹豫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的理由漏洞百出,沈琴央根本不信她与贺成烨之间有那么多恰好,恰好出现在倚竹园,恰好出现在崇多属地,现在又恰好出现在她落水的前一刻。
要看一个人的动机,必然与其促成的结果息息相关,贺成烨的动机之所以令她看不懂,就是因为他似乎真的只是想帮自己。
沈琴央自认为她的心早已在这个虚伪的世界里经历了千锤百炼,变得麻木又冷硬。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如何能真的成为玄铁和石头?
若欠下了太多的救命之恩,便没有了开口质问的勇气。
贺成烨却好像看透了她似的,故作怀疑道:
“不应该呀,按理说嫂嫂该将我好好盘问一番,就没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有,当然有,有的是!
沈琴央咬了咬下唇,才扬起个笑脸来,
“怎么能是盘问呢?关心一下你而已。”
贺成烨看着她这幅强装出来的温柔,实在有些想笑,但也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抱臂问道:“哦?那嫂嫂打算怎么关心我一下呢?”
沈琴央抓着他坐下,清了清嗓子问道:
“浔江派对于朝廷来说是反贼,两相对立,你作为皇帝钦点的使臣来浙北调查,又是皇室亲王的身份,这不是自己进了虎狼窝一般吗?万一身份曝露,岂不是太过凶险?”
她其实已经尽力将话说的像在关心贺成烨的安危了,但贺成烨一听便知,她这是在旁敲侧击着问自己是如何混进浔江派,又是如何谋得军师这个身份的。
贺成烨倒也没立即拆穿,反而觉得她装模作样关心自己的样子十分有趣,也乐得同她演下去。
“真是连累嫂嫂替我担惊受怕了,不过你大可放宽心,我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加入的浔江派,化名邱烨。因为替林挚出谋划策打赢了几场战役,才得了个军师的头衔,他现在还指望着我回浙北继续替他收服其他小门小派,所以嫂嫂安心住着就好,其他一切我来为你打点。”
了解到贺成烨已经混入浔江派内部,沈琴央继续引着他说出有用信息:
“咦?浔江派不是有一个据说神鬼莫测的二当家吗?林挚怎么还需要军师?嗯那二当家听上去神秘莫测,我有些担心你被他利用。”
贺成烨有问必答:“二当家柳相叶因患有腿疾,常年待在门派中,多打理门派事务,行军打仗的事就难免有些鞭长莫及。所以我这个军师与他也不算对冲,撞不到一处的。”
“哦潇山派是知道我皇后身份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浔江派也是得了这个消息,才来围截潇山盟的船只,这也是你给林挚献的策吗?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影响了你的计划”
贺成烨笑着摇了摇头,“没这回事,林挚早就和潇山盟的应韬不对付了,只要有机会找他们的麻烦都不会放过。来截潇山盟的船是林挚的主意,但先以船只包围再用箭烧船确实是我的计策。至于你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我还以为嫂嫂安然无恙地在宫中,看到你落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沈琴央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重新措辞,专注到都没注意贺成烨始终看着她的眼神,和勾起的嘴角。
“那也好,你向来做事妥帖,本不需要我多担心的,只是怕我的身份连累了你”
贺成烨眉尾一挑,这话意在问她自己的身份是如何同浔江派的人交代的,贺成烨继续跟着装傻充愣,笑道:
“这个你方才不都知道了吗?我还以为小翠都同你说了。”
沈琴央闭了闭眼,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结果他竟真编了那个又土又蠢的故事,什么为爱千里奔赴不计较前路凶险只为能与他在一起
贺成烨还在一旁贴心提醒道t:
“所以往后在浔江派里的日子,嫂嫂可要与我演好这出戏。若叫人看出破绽,你我两个皇族中人,可就立马变现成的人质了。”
沈琴央瘪瘪嘴,看上去十分不情不愿,“知道了。”
看她搜肠刮肚地打着关心自己的幌子套消息的样子,贺成烨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得有些痛了。
“嫂嫂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哦不对,还有什么想关心的吗?”
沈琴央错愕转头,才发现人家早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在故意逗自己玩,顿时有点下不来台。
“我是真打算关心一下你来着”
贺成烨也不计较,“嗯,嫂嫂对我最好了。”
沈琴央:“”
这人总能把正经的话聊到不正经的地方去,沈琴央现在也算是受惠于人,又寄人篱下,所以也不同他过多计较了。
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你说你当时看到我落水,那你可曾看到我身边有个侍女?她也同我一起跳到了水中,潇山盟的人既然没寻到我,自然也不会将她带走,浔江派的人也没找到她吗?”
贺成烨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后来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潇山盟的人,浔江派都一并救了上来。你身边的侍女我应该都见过,没看到有面熟的。”
沈琴央攥了攥拳,偌大的榕江,除了潇山盟与浔江派的船只,她还能被谁救走?怕是凶多吉少
“潇山盟的船上有不少侍女,也许是你没认出来,带我再去寻一遍吧。”
“好。”
贺成烨起身,替她拉开了屋门,两人前后脚走着,他却突然回身,沈琴央险些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
贺成烨还是笑着看她,但语气比平时正经了不少:
“若下次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必再千方百计寻些托词,只要你肯开口,我知无不言。”
沈琴央有些意外,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自己佯装关心套他话的事。她习惯了宫中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方式,已经许久没有人同她这般直白的说话了。
“嗯。”她笑了笑应下,“走吧。”
贺成烨却拉住了她的衣袖,神情切切,眼中仿佛有点点星辰,沈琴央不知为何心中微动,只听他小声道:
“比起关心,我更希望嫂嫂能真心待我。”
第049章 山庄
沈琴央拉着贺成烨将浔江派的船翻了个遍, 都没能找到失踪的连翘。
按照贺成烨的说法,即便她因为不会游泳而溺亡,也不可能连尸体都没有捞上来。浔江派当时为了不放过潇山盟的人, 原地停留了一夜, 就为打捞所有掉进那片水域中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翘却如同出现过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成烨在旁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心急, 潇山盟的人未必不会救她, 皇后的贴身侍女总归算有些价值的。”
这话虽然直白, 确是实打实的安慰, 有价值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突然想起在船上出事前, 连翘对自己坦露心迹, 说的那番赤诚之言, 心中不免动容。
“既然潇山盟的盟主应韬已经逃走了, 到了浙北,日后总归是能再见的。”
贺成烨却突然挑眉道:“应韬跟你说他是潇山盟的盟主?”
沈琴央有些疑惑, 那不然呢?可仔细一回想, 当时在驿站中所有的黑衣人都听从应韬的调派,她见应韬被人拥在中间,理所当然地就以为他便是盟主。
沈琴央问他是不是盟主时,应韬却说了一句“算是吧”。
贺成烨解释道:“其实也没错,潇山盟这些年明面上都是应韬出面, 盟中的人大都也当应韬就是盟主,但实际上应韬的背后一直有一个人,他才是潇山盟真正的决策者。应韬?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傀儡罢了。”
“就像浔江派的二当家那样?”
贺成烨笑着摇摇头, “不太一样,浔江派到底还算是林挚创立的, 只不过那个二当家柳相叶实在谋略过人,才在门派中颇有威望,但本质上还是辅佐林挚。潇山盟却完全是那个幕后之人做主,这件事在江湖上也鲜有人知。”
这倒是有些出乎沈琴央的意料,她在京中时手上也有些江湖势力,多帮她打听宫外的消息和处理事务。浙北这边的江湖势力她就完全不了解了,连浔江派她也是从贺成烨这里听来的。
可贺成烨这消息也太灵通了,他虽事先得了皇帝的指派,但只比沈琴央提前了一个多月来到浙北。就连沈琴央即将前往浙北时都有些摸不到头绪,贺成烨却在短时间内,不仅摸清了浙北的各方势力,还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浔江派,甚至眨眼间就混成了浔江派大当家林挚的得力干将,人人信服的军师大人!
若说先前沈琴央以为贺成烨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闲散王爷,那如今当真是觉得有些冤枉他了。
沈琴央不免重新拿起审视的目光打量起贺成烨来。
既然他刚刚说了,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说,他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琴央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问道:
“你自己都说鲜有人知了,那你这个才刚到浙北没几个月的皇室卧底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还在浔江派的船上,虽然身边并没什么人,但这种话就怕隔墙有耳,两人始终压低了声音在说着。
沈琴央方才这句已经近乎耳语。
贺成烨闻言转头看她笑了笑,也凑近了道:“这才能说明我卧底工作的成功呀。”
沈琴央用手肘戳了他一下,隔开他过于贴近自己的身子,贺成烨当即捂着胸口朝她眨眨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疼吗?”
“疼。”
贺成烨见她竟还知道问自己一句,赶忙点点头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沈琴央却冷哼一声,“疼就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那个问题,到底还是被贺成烨用玩笑话敷衍过去。
还说什么定然知无不言,希望自己能真心待他?不过是趋利避害,只回答与他自己无关的问题罢了!
就这么过了一日,浙北到了,浔江派将船停靠在码头,林挚还要带着浔江派的人前去他处办事,贺成烨比便先带着沈琴央下了船。
临行时,贺成烨一脸的担忧,望着沈琴央情真意切:
“央央落了水身子还没好全,又有些晕船,我就先带她回山庄里休息了。”
沈琴央也有样学样,脸色虚弱又羞涩歪在他怀里,咳了两声向林挚垂首道:
“劳烦大当家一路照顾,是妾身拖累大家了。”
林挚见她这幅样子,赶忙道:“哪里哪里,既然是军师的夫人,也便也算我浔江派的人!应该的应该的!”
望着贺成烨搀扶着沈琴央下船的背影,林挚不禁感叹:“真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啊!”
殊不知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彼此扶着说的却是:
“演得不错。”
“你也不赖。”
浔江派在浙北有自己的一块不小的地盘,甚至有自己练兵的兵场,划出来专门种植粟米的农田,和跑马的马场,山庄颇具规模十分气派。
贺成烨带着沈琴央回到门派里,竟有不少恭迎着他们的人,看来贺成烨这个军师的头衔并不是招摇撞骗来的,在门派中还算有些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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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烨一边笑着同他们招呼,一边小声同身边的沈琴央解释:“林挚此人没怎么读过书,是个识字的人他便非常尊重,才会将那二当家当神仙似的供起来。”
沈琴央听出他言下之意,憋笑道:“嗯,所以现在也给你供他旁边了?”
贺成烨眼神带了些不服气,但唇角还是勾着的,“但他识的字也不比我多几个!”
据说浔江派这处山庄是先前从一位豪绅大户那抢夺来的,因而无论是院内布景还是园林规划,都井井有条颇为雅致,很难想象这就是应韬先前所说的“土匪窝”。
林挚早先便给贺成烨安排了单独的别院,贺成烨带着她轻车熟路地往别院走。
沈琴央看着这弯弯绕绕的大小院落,好奇道:“那传闻中的二当家呢?现在可在山庄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成烨耸耸肩,“不知道,那人神出鬼没的,我平时和他没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留意他的行踪。再说,那人古怪的很,我不喜欢他。”
沈琴央听了这孩子气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人不一般,还是多留意一下t吧。”
贺成烨嗯了一声,“都听嫂嫂的。”
身边路过个浔江派的小侍女,他又立马改口,声音比方才又大了些:
“听夫人的!”
“差不多行了。”
别院收拾的还算简约舒适,打开门,屋内就只有一张床,写字作画吃饭喝茶分别的两张桌子,两个博古架,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家具了。
“我这里收拾的简单,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就好。”
见沈琴央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了,贺成烨想给她倒杯水,却发现茶壶里都是空的。
沈琴央有些无奈,“摆设家具也就算了,你这里平时连个侍奉茶水的人都没有吗?”
贺成烨将空了的茶壶撇在一旁,无所谓道: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奉,再者浔江派的人我也不敢用,日日养在身边不方便。”
他推开门去院中亲自劈了柴烧了水,再提着茶壶回来时,里面已经泡好了香气四溢的清茶。
贺成烨给沈琴央沏了一杯,放在她手里,笑道:“看,这些事自己做也不算太费力。”
沈琴央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似的,颇有些意外,从前见他游手好闲那样子,还以为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娇肉贵的富贵王爷呢。
贺成烨被她盯得发毛,“嫂嫂干嘛这样看我,很奇怪吗?”
沈琴央有些怀疑道:“你说不习惯,难道在你府里也是自己洗衣做饭,烧水沏茶的吗?”
贺成烨笑笑:“那倒不是,府里有周尘他们,这些琐事他们做的也很好,我只是习惯自己待着罢了。”
“哦。”
沈琴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突然想起来曾经京中的一些传闻。
因为在宗亲王府时,贺成烨久病缠身,老宗亲王也不是没有想过给他收几个通房,再娶个正妻过门,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娶妻生子,不过是觉得这儿子命不好,冲冲喜罢了。
但都被当时的贺成烨回绝了。
贺成衍登基后,贺成烨加封亲王,封了舒王府邸居住,贺成衍也曾想为他张罗亲事,娶个王妃来操持府中事务。又被贺成烨以自己身体不好,恐年岁不长,不愿祸害好人家的女儿为由,推拒了下来。
但舒王妃的位子,满京城的富家小姐没几个不想坐的,即便夫君身子不好又如何,只要能诞下儿子,日后加封也是指日可待。可贺成烨似乎真对这种事无动于衷,曾经舒王府上门提亲的人险些把门槛都踏烂,贺成烨到最后都是终日孤身一人。
渐渐地,京城里有未婚女儿的人家也就死了这条心,但更离谱的传闻不胫而走。
传闻,这位拒不娶妻生子的舒王殿下,不仅患有男科隐疾,还有断袖之癖。
思及此处,沈琴央不禁笑出声来,这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沈琴央曾经都有些相信过。外面的人猜了又猜,谁能想到他不娶亲的原因仅仅是不习惯身边有人?
贺成烨见她难得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奇道:
“嫂嫂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也同我说说?”
沈琴央憋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050章 献族
“话说回来, 贺成衍的那个私生子,现下在山庄之中吗?”
两人玩笑了两句,但沈琴央并没忘记此行目的, 她同贺成烨一道来到山庄, 可不是来同他扮演夫妻游山玩水的。
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被浔江派藏起来的那个流落浙北的皇子。
贺成烨也清楚沈琴央的目的,收了玩闹的神情:
“嫂嫂对这个皇子, 了解多少?”
沈琴央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在启程前往浙北时, 她在各处的线人收集了些许关于这个皇子身世的信息。
贺成衍还是宗亲王养子时, 曾经被朝廷委派到浙北赈灾, 这件委派原本该是宗亲王的嫡子亲自前去, 但宗亲王心疼亲儿子受苦, 就推给了那时不过区区十六岁的贺成衍。
若差事办得好, 是宗亲王亲儿子的功, 办的不好,就是贺成衍自己的锅。
初入官场, 就被塞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横竖对他而言都没任何好处,贺成衍自然心中苦闷。
抵达浙北后更是夙兴夜寐,他年纪轻,又是新官上任,信服追随的人少之又少, 许多事情只得亲力亲为。所幸最后灾情被及时控制住,在当时的浙北为自己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哪怕回京复职后这桩差事只会成为别人加官进爵的台阶,可起码在浙北老百姓心中, 是他贺成衍的功劳。
一但回到京中,贺成衍又要变回到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养子身份;寄人篱下, 被利用被忽视。贺成衍甚至萌生出了留在浙北的念头,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宗亲王府待他千不好万不好,总归也是他这个罪臣之后的庇护所。
没了宗亲王儿子的身份,贺成衍什么都不是,甚至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可他太憋屈了,连娶亲这种终身大事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宗亲王的其他儿子,早早地就定下了京中与之相配的名门淑女。十六岁的年纪,即便是他名义上的庶出弟弟都有了侧室,可他贺成衍呢?至今连一个教习男女之事的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
于是他在离开浙北前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迈入了青楼的大门,与青楼中的一位名唤苏柔的女子生情,高价赎了她的身出来妥当安置。并承诺待到他打点好一切,便回来接苏柔到京城,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
再后来,沈琴央不用打听也知道了——压根没有后来。
贺成衍回到京中大概就忘了此人,四年后,沈琴央穿进这个世界,贺成衍也开始走上《隐玉匣》的剧情。成为一个人设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完美男主,完完全全将浙北的这一段经历就此抹去。
所谓的男主人设,不过是在《隐玉匣》的主线剧情之内维持的表象。序章之前与大结局之后的贺成衍,本质就是一个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之人。
沈琴央打听到这些她穿进书中前贺成衍的烂事,心中并无所动,她早就对此人不抱有任何期待,这种事也的确是贺成衍能做出来的。
至于那个苏柔后来是死是活,诞下的孩子又流落何处,无人知晓。
男主不在意的人和事,会被这个世界边缘化,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除了剧情发生主场的京城,其他地方的人和事就是停滞不前的。
终有一天,这个孩子会长大,再度出现在贺成衍的人生中。在十七年后,当年贺成衍来到浙北时一样的年纪。
“但无论当年的事再荒谬,即便这个皇子的生母出身青楼,以贺成衍现在九五之尊的权势,想要妥当处理并不难。怎么会任由这么大一个麻烦扔在浙北,等着被有心之人利用要挟?”
甚至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种都未可知,贺成衍何必如此心虚,一定要将这件事暗中压下来?
甚至不敢大肆声张地讨伐浔江派,任由他们在江湖上行走,继续招揽壮大队伍,只是压制着消息的传播。
这是沈琴央想不明白的地方。
贺成烨也乐于为她解答,点点头道:
“其实你能挖到这么深,已经很出人意料。事情发生时是十七年前,那时根本不会有人过多注意宗亲王的一个不得宠庶子,很难在今天找到蛛丝马迹。这也是先前贺成衍有恃无恐,一直搁置到都快要忘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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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央有些听出他铺垫这么多的意思,捧场道:
“嗯,但还是被聪明的你打听到了,是吗?”
贺成烨眼睛一亮,对沈琴央给自己的夸奖十分受用的样子:
“那当然,我都混上军师了,手里没有些值钱消息怎么行?”
沈琴央笑着摇摇头,“军师大人请讲吧。”
贺成烨清了清嗓子,“一切都是因为,那名唤苏柔的青楼女子。她的真实身份可不简单,其母亲乃是献族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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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族?”沈琴央睁大了双眼,“贺成衍竟同献族王室有了后!?”
贺成烨早就料想到了她这个反应,抱臂道:“连你都反应如此之大,看来贺成衍对此事异常谨慎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琴央起身在屋中走了两圈,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她不可能不震惊。
因为献族,就是贺家皇室推翻的王朝。
早在沈琴央穿进这本书前,《隐玉匣》中关于朝代更迭的最初设定就是:反派暴君杀光了献族王室t贵族,登基称帝,创立了新的王朝。后因为其暴//政,又被男主贺成衍取而代之。
而最初的献族王室,也因为先皇的大肆屠杀株连而不剩几口人,唯有女眷散落民间,有的发配为奴,有的被卖进了青楼。
可阴差阳错中,本没有继位为皇帝可能的贺成衍却在一趟浙北之行中与献族王室遗孤结合,诞下了子嗣。
若他一直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子倒也无所谓,最后却偏偏让贺成衍做了皇帝,那这个有着一半献族血脉的皇子,就成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火。
虽然献族子民大部分早在慢慢岁月中淡忘了亡国之耻,逐渐被同化成中原原住民,可依旧有不少留存下来的献族人始终记恨着贺家朝廷。
而现在的中原子民也视献族人为前朝余孽,若传出皇帝竟留有一支献族血脉的丑闻,何止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会令献族人借题发挥,甚至拿这个皇子来企图复辟献族王室都有可能。
贺成衍决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又无能为力,若没有浔江派,他大可以暗中就将这个没名没分的野种杀掉。结果偏偏这私生子被横空出世的浔江派抓来当了人质,还扬言要扶献族后裔为真龙天子登基。贺成衍恐怕都快吓死了,却根本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生怕这个消息漏出一点风声在民间传播开来。
沈琴央左思右想,这件事的确是拿捏贺成衍的绝佳机会。但她现在皇后的身份注定了她也是贺家皇室的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必须要想一个更为稳妥,却只对自己有利的法子。
消息实在是太过重大,也太过隐秘,贺成烨自己都说十七年前的陈年旧事很难再追溯到当年真相,可十七年前的贺成烨,也不过是终日待在宗亲王府里养病的药罐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呢?
贺成烨这次并不急着解答,“你猜猜?”
沈琴央思考了一会,既然事发久远必不可能道听途说,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事人自己说的。
“你找到那个苏柔了,是吗?”
贺成烨叹了口气,“嫂嫂比我聪明,让你猜真的好没意思。不过我不是找到了苏柔,苏柔此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找到的是当年苏柔身边的侍女,还是贺成衍为她花钱买来的,所以对两人之间的事还算了如指掌。”
“你能带我去见见这个皇子吗?”沈琴央忽而转头问道。
“原本,是不能的。”
贺成衍顿了顿,“这皇子实在是浔江派起义重中之重的一环,林挚将此人交给了二当家柳相叶看管,那柳相叶更是个谨慎小心之人,将这皇子看的比小金库都严实。”
沈琴央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赶紧顺着毛哄道:“但你一定有办法对吧?军师大人?”
“那是自然,你且安心住着,我自有安排。”
沈琴央长舒一口气,只要能见到这皇子,很多问题就不必再绕远路费心思调查了,她有信心能以将他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嫂嫂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服这个小皇子?”
贺成烨眨眨眼,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心中的盘算。
沈琴央虽然一路与贺成烨同行,但其实她从未同贺成烨袒露过自己的野心与计划,如今却被他一语道破目的动机。
就好像,要她直说出自己一路哄着他顺着他到浔江派山庄,只为了近水楼台利用他见到这个皇子。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两人的关系除了他对自己屡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外,如今还多了些许共患难的情谊。
“我不瞒你,我需要扶一个皇子入主东宫,才能在日后的朝廷立住脚跟,你能懂吗?”
话虽这么说,沈琴央却并不指望贺成烨能懂。
他到底姓贺,是贺成衍名义上的弟弟,这个舒王的荣华富贵是贺成衍给的。
而沈琴已经许诺不了比舒王尊荣更多的东西了。
可贺成烨却认真地看着她:“我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