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小得意
一清早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林安然“叮叮当当”以及“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
本以为大小姐会睡懒觉,被吵醒后应该还会闹脾气,没想到,她起得比鸟都早。
洗手间里,林安然冲了出来,举着牙刷:“这牙刷太劣质了,你给我换好一点的牙刷,”
“还有,毛巾我也不喜欢,洗得我脸疼,给我换了,”
“破洗手间怎么这么小,转个身都费劲,”
“我全都不喜欢。”
“都换掉!”
挑剔一大堆,江只对此习以为常,打了个哈欠,淡淡回道:“没钱,换不了,您凑合用。”
林安然瘪嘴:“穷鬼。”
气鼓鼓的回去继续刷牙了。
江只伸了个懒腰,一晚上睡沙发,有点伸展不开,导致腰酸背痛。
站在窗边活动身体,转转脖子又转转腰再做一个扩胸运动,随着动作时不时能听到骨头的咔擦声。
林安然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口间隙瞥了一眼在窗户处扭腰伸展的江只。
逆着光,长得高挑,但身形消瘦了些,长条条一只,穿着灰扑扑的睡衣,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是刚过肩的长度,因为刚睡醒还有点炸毛。
和时尚完全不沾边的一个人,土气的很。
林安然嫌弃道:“不要耽误时间,赶紧收拾,上班可不能迟到。”
江只伸展的动作一顿,扶了扶黑框眼镜,只觉新奇,这大小姐居然还会怕上班迟到?
不过仔细一回想,她虽不满家人将她安排到这里来工作,但不满归不满,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倒是每天按时来上班了。
可能是和家里做了约定?必须按时按点上班,做到了就可以尽快结束这一切?
谁知道呢,江只摇摇头,没再纠结这些不重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这小祖宗送走。
马路边,林安然下意识问:“司机呢?”
江只:“哪来的司机?”
林安然反应片刻,嘀咕一句:“穷鬼,算了,打车也行。”
“没钱。”
“打车的钱都没有,难道要我走路去公司?!”
“那倒不至于。”
地铁内,上班高峰期,人声鼎沸。
林安然站在人群中,整个人都愣住了,哪里见过这画面,噪杂的人堆人的场景。
随着“咔哒”一声伴随着“滴滴”声,地铁门缓缓开了。
下车的人往外涌,上车的人往里涌。
林安然不想进去,她觉得进去了可能得被压成饼。
但此刻后悔已然晚了,在人群的裹挟之下,她根本没有退后的余地,只能随着人群往里进。
纵然挑剔娇气惯了的她,在这种环境之下,也只剩下茫然。
她下意识寻找江只,像是无措的小猫。
江只叹息一声,费力拨开人群,将林三小姐拽到身边来。
“你站这吧。”
江只双手撑在车厢两侧,将林安然圈在其中,给她预留了一个小小空间,帮她阻挡了大部分人群的拥挤。
直到此刻,林安然才稍稍从拥挤的环境里回神,稍稍找回安全感。
她抬头,对上了近在咫尺,戴着黑框眼镜,比她高半个头的江只。
以往她也没细细留意过江只,只觉得这人寡淡土气,现下却能清晰的看到江只颤动的睫毛。
睫毛真长,镜片下的眼睛狭长好看,未施粉黛,很干净带着书卷气的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林小姐为什么心血来潮跑我这里来住,但您也看到了,这种环境,不适合你。”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安然恍惚回神,蹙眉,当即毫无预兆地抬脚就往江只脚上狠狠踩去。
“嘶。”江只倒吸气,引得四周人侧目而来。
林安然冷哼:“活该。”
江只无语看她,又痛又恼,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丢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许是看出了江只的想法,林安然下意识拽住了她衣服一角:“不许走。”
凶巴巴的语气,但抓着衣角的手,以及眼底的情绪分明是害怕。
江只默了默,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她丢这里不管,就是被她踩了的脚是真挺疼。
到了一站,没多少人下车,反倒是又涌进来一批人,本就拥挤的空间,变得愈发拥挤。
江只撑在车厢两侧的手变得吃力,咬唇勉强撑着,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因用力而显露出青筋。
林安然偏头,目光落在她手上,修长白皙,竟是有几分好看,就是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手腕上常年不变的戴着个土气的素手绳。
有什么特殊意义?重要的人送她的?林安然没有深思太多,就是心情有点烦躁起来。
都怪这挤死人的环境,整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觉得不舒服了,自然就要说出来,不是个能忍的性子。
“这地方我不喜欢,挤死了,都怪你,打车不就好了,非要坐这么挤的地铁,你有这么穷吗,能省几个钱……”
话还没说完,车厢一个晃动,江只撑不住了,手脱力,往身前人栽去。
林安然抱怨的话语霎时噤声。
柔软相贴,脸颊擦过脸颊,空气好像都静了一秒。
两人的姿势像是拥抱又不像是拥抱,呼吸和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几分钟,又像是半秒不到,一切恢复如常,又或者并没有不正常过。
江只试图支起身体,拉开距离。
可身后是人堆人的情况,她几次尝试,皆是纹丝未动。
林安然不满她动来动去的行为:“你扭来扭去的做什么,本来就挤,本来就烦,不许动了!”
江只:“……”
这样的姿势,实在折磨的很,加之林安然话格外的多,在耳边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至于林安然叽叽喳喳说了什么,江只一个字没听进去。
耳朵好痒。
她开始后悔,早知道打车算了,花点钱也好过弄成这副狼狈样子。
“富渡站到了,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终于,随着报站声响起,江只仿佛听到了天籁,从来没觉得报站的声音这么动听过。
“到了到了,可以下去了。”
“这么挤怎么下去,我们距离门口那么远……”
上车是被挤上来的,下车同样如此。
林安然站在原地,懵了足足三秒钟,头发凌乱,精致的衣服也被挤得皱巴巴。
江只摸摸鼻子:“上班高峰期的地铁就这样,我可没有故意折磨你,林小姐体验这一次就好,明天老老实实回自己家住去,可别再来我这里受罪了,你受不了这些的。”
林安然暴躁地拨了拨乱掉的波浪长卷发,没好气瞪眼:“你都受得了,我还能不如你?”
话落,气冲冲就往前走了。
江只看着蹬着高跟鞋走远的人,无奈扶额,分明是好心劝她,她怎么还起胜负欲了。
“林小姐。”江只在后面喊她。
林安然非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江只小跑上前,拉住她。
林安然眼神不善地看着她抓来的手。
江只松开她的手,耸耸肩,指了指指示牌:“出口在那边,你走反了。”
林安然哑火,随即又暴怒:“你不说我也知道!”
气冲冲转身。
江只摇摇头,没再试图靠近她,跟在后面,不近不远。
直到抵达公司,林安然也没回一下头,显然是被气着了,虽然江只也不知道哪里气到她了。
林安然这人,就是个炮仗,而且是无事就能自爆的炮仗,她整天不是在生气中就是在嫌弃挑剔中,一个月相处下来,江只都有点习惯了。
虽然脾气差,但似乎也没什么坏心思,甚至称得上挺单纯一人。
办公室内。
主编疑惑歪头:“她为什么跑你那去住?”
江只:“不知道,她突然就过来了。”
主编沉思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的想法正常人也没法理解,要住你就让她住吧。”
江只瞪大眼睛,飞快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主编轻咳,她自然也知道林安然是个大麻烦,难伺候,不然也不会加三倍工资让江只去应付。
“她想住,你就让她住,她住的期间,我给你报销整个月的房租,顺带再给你补贴一个月的房租,你看怎么样?”
江只据理力争的火焰瞬间熄灭。
谁能和钱过不去呢。
“好的主编,林小姐想住当然得让她住。”江只挂上笑容,眨眨眼。
主编指了指外面,示意看窗外:“既然同意了,那就出去解决一下吧。”
窗外,打印机旁,林安然正一脚又一脚地踹打印机。
也不知道这打印机怎么招惹她了。
“怎么不动了,动啊。”林安然叉腰踹打印机,踹得砰砰响。
一旁准备过去打印文件的同事止住了脚步,完全不敢靠近,远远观望。
江只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林小姐这是怎么了。”江只柔声询问。
“眼睛瞎?看不到?”林安然呛声。
江只也不在意,被她呛多了,习惯了。
“应该是卡纸了,”江只熟练地打开打印机盖,把卡住的纸张拿出来:“这种情况很常见,你拿出来重新放就好了,踹它脚也挺疼,您说是不是。”
林安然站在后方,双手环抱于胸前:“这种破烂,就应该换掉。”
江只:“确实该换掉,等有机会我去后勤那边反应反应,看能不能换个新的。”
将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她:“好了。”
林安然高傲冷哼,没句谢谢,反倒是一句:“动作真慢。”
待到林安然离开,同事路过,面露怜悯,拍拍她肩膀:“你也不容易。”
江只:“……”
转个身的功夫,林安然又在踹饮水机,看样子,饮水机又惹着她了。
还真是一刻不消停。
走过去,帮她按下饮水键:“这个按键不太灵敏,得像我这样用力长按才行。”
夺过江只帮接好的一杯水,张嘴就要挑剔。
都不等她挑剔出口,江只默契接话:“这破饮水机得换,我知道,我得空就去后勤那边问问,争取换个好的。”
林安然上下瞅了她一眼,下巴一抬,翻了个白眼,走了。
江只望着趾高气昂走远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傍晚。
江只关了电脑,收拾收拾,背上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下班。
刚走两步,猛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去看林安然的工位。
人早就不见了。
江只疑惑皱眉,难道她昨天说要长住自己家只是随口说说?
也是,大小姐哪受得了这种生活环境,估计也就随口一说,心血来潮莫名其妙完就该回她自己家了,总不能真长住下来。
虽说没法补贴房租了,但不住也挺好,为了这点房租,遭老罪了,这钱不赚也罢。
想通这点后,江只脚步轻快地上了电梯。
上班的时候苦大仇深,下班了则恰好相反,嘴里愉悦地哼着小曲。
小曲哼到一半,戛然而止。
远远看到公司大门口站着一人。
艳丽红裙,高跟鞋,波浪长卷发,流苏耳坠,面容精致又华丽,倨傲的气质天成,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四周下班的同事,见她堵在那,双手环抱面色不善,生怕引火烧身,纷纷绕路从旁边的小门离开。
总不能是在堵自己吧?江只心底冒出疑惑。
“你怎么才出来,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见到江只,林安然立马吼道。
好家伙,还真是在堵自己。
江只:“等多久了?”
林安然:“一分钟!”
江只沉默:“嗯,我的问题,确实让您等太久了。”
“算了,”林安然摆了摆涂着精致美甲的手:“我这人大度,懒得和你计较,我们怎么回去,不会又让我去坐那破地铁吧。”
江只摇头:“那倒不用。”
林安然挑眉:“活久见,居然舍得花钱打车了。”
“不是打车,等会哈,我去去就来。”
“怎么又要我等,你去哪?”林安然极度不耐烦。
“我有车,现在去开过来。”
“有车?”
林安然将信将疑,这穷鬼还能有车?
两分钟后,江只骑着小电驴出现在了她面前。
沉默足足三秒,林安然不可置信道:“这也叫车??”
“怎么不是车,”江只拍了拍后座位置:“上车吧,林小姐。”
林安然双手叉腰:“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坐这种车合适吗。”
江只瞄了一眼她的穿着,红裙高跟鞋,精美华贵。
确实,这穿着不适合坐小电驴。
林安然:“我打死都不坐这种乞丐车,只有乞丐才会坐这种车,你不嫌丢人,我可丢不起这人。”
五分钟后,林安然斜坐在后座上。
江只内心腹诽,明明就愿意坐,也坐上来了,也不知道她嘴硬些什么,成天在这上演打脸戏码,她都演不腻吗。
江只脱下外套,递给她。
林安然嫌弃躲开:“干嘛,你这脏兮兮的外套还得让我帮你拿着,你还使唤上我了?”
江只平静地把外套盖在她裙子上。
林安然下意识想要丢掉,但动作到一半,停了下来,像是明白过来江只的用意。
当然,明白了江只的好意,她也不可能有句谢谢,反倒嘀嘀咕咕挑剔:“这什么外套,材质这么粗糙,膈得我腿疼。”
江只:“那还我吧。”
说完就要去扯回外套,根本扯不动,因为林安然死死按着外套,并一脸不悦加威胁地看着她。
江只轻笑:“知道了,我外套材质差,您凑合用。”
真服了这人了。
“给你。”江只递过去一个头盔。
林安然没接,黑色的头盔,常规款式。
“这什么破头盔,脏兮兮的,还丑,我不喜欢,戴着丢人,要戴你自己戴,我可不戴。”
一个转眼,头盔戴在了头上,虽然嘴上一直表达着不满。
“我发型都压乱了,”
“一点都不好看,我不喜欢黑色的东西,”
“今天我就凑合戴了,明天你给我换个好看的,”
江只对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语,选择了左耳进右耳出。
“你听到了没?”得不到回应,林安然不满起来。
“哦哦。”江只敷衍着。
“我要一个粉色的,还要一个红色的,不行不行,单单一个颜色太单调。”
林安然顾自挑了起来,然后耳边飘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别挑了,我可没钱给你买,头上这个头盔林小姐凑合戴。”
林安然瘪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买个头盔的钱都没有,穷鬼。”
江只当作没听到,淡定地继续开车。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料,这林三小姐暴脾气上来了,在后座发泄式地晃来晃去,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江只开车开得好好的,哪里料到后座人突然发难。
小电驴险些没控制住,紧急刹车,停稳后松口气,随即回头瞪去。
林安然似是心虚了一下,但就她这性子,自然不可能承认错误:“干嘛,我嫌坐着腿酸,动一下都不可以吗。”
江只眉头紧缩。
林安然缩了缩脖子,她怎么这么严肃,从来没见她这样过……
“林安然,”头一次连名带姓喊她,“别的事你闹脾气我都顺着你,但像刚刚那种不要命的找死行为,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做,我赚这几个钱还没打算把命搭进去。”
江只是真生气了,刚刚大货车经过,要不是她及时稳住停车,保不齐就得卷货车底下去,一个不留神,两人都得玩完。
林安然撇撇嘴,鼓起脸颊,不说话了。
她做了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到头来她还委屈上了?
江只叹气,软了语气:“算了算了,和你计较什么,以后别这样了,这样很危险。”
林安然见她态度软化,立马蹬鼻子上脸:“你凶什么凶,显得你多厉害似的,换个头盔都不给我换,我就要粉色的头盔!”
江只扶额。
“你听到没,我要粉色的头盔。”
“听到了听到了,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林安然得意地晃着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