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乔迁宴
    明御史在所有御史中年纪最轻,但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作风比其他人正派一些,脾性耿直,不太喜欢拉帮结派。

    所以弹劾长公主那天,他并未参与。

    只是朝中结党营私成了常态,正直的人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处处受到排挤。

    明御史是先帝时期提拔上来的人,那时朝中人人夸他年轻有为,敢言旁人不敢言,敢做旁人不敢做,先帝不止一次赞他有胆魄。

    但新帝登基之后,顾家一脉得到大力重用,明御史在御史台的话语权渐渐减弱,不太受到待见。

    晚间接到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明御史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帖子上清清楚楚写着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夫人,显然长公主是为了他而来。

    朝中官员再怎么耿直,脑子还是好使的,长公主在这个时候送这份请帖过来,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着实有些不太敢想。

    “老爷怎么还不睡?”明夫人走到房里,看着神色不太对劲的丈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帖子上,不免觉得奇怪,“不就一份请帖吗?值得你翻来覆去地看?”

    “你一个内宅夫人懂什么?”明御史站起身,拿过架子上的袍子穿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明夫人蹙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你不用管。”

    踏出房门,命人备好马车,明御史顶着夜色来到长公主府后门,命守门之人通报之后,很快被带到晏九黎的书房。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进了书房,明御史恭敬地行礼,“深夜造访,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晏九黎抬眸看他一眼,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只淡声道:“坐吧。”

    明御史道了谢,在椅子上坐下:“臣接到长公主殿下命人送去的帖子,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拜见长公主,想当面请教长公主殿下。”

    孟春端着茶盏进来,给明御史奉了茶,之后恭敬退下。

    晏九黎语气淡漠:“依着明大人往日作风,本宫以为你不会理会这份帖子。”

    “臣不敢。”明御史连忙说道,“长公主近日所作所为满朝皆知,臣家中有妻儿老小,不敢得罪长公主。”

    倒还挺诚实。

    晏九黎端起茶盏,敛眸轻啜一口:“本宫确实有事找你。”

    “请长公主明言。”

    “户部尚书钱禄贪污受贿,数额巨大,本宫要你明日在朝中弹劾他。”

    明御史一惊:“钱尚书贪污受贿?”

    “别说你不知道。”晏九黎嗤笑,毫不掩饰嘲讽之意,“你们这些大臣平日里装聋作哑的次数不少,御史监督百官,责任重大,你们却连朝臣贪官蛀虫都不管,看来御史台是该换一批人了。”

    明御史因这番话而感到羞愧。

    他沉默片刻,有些羞愧地解释:“钱尚书跟顾御史是一派,臣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晏九黎声音寒凉:“结党营私是重罪,不管是顾御史还是户部尚书,亦或者是武阳侯,都不可能永远风光显赫。”

    明御史点头:“臣知道。”

    可在他们风光显赫之时,敢得罪他们的几乎寥寥无几。

    “明日你只管弹劾,不必担心任何后果。”晏九黎语气平静,“本宫既然让你去做,就会保你全家安然无恙。”

    明御史不发一语地坐着,心里正在权衡利弊。

    钱尚书贪污一事他不用确认真假,因为这是真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弹劾他这件事,意味着多少风险。

    顾家和钱家都是皇帝宠臣。

    弹劾他等于跟武阳侯府和顾御史作对,甚至是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

    而长公主显然是要削弱顾氏这一脉的势力。

    明御史唯一不确定的是,晏九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齐国公主,在西陵呆过七年的质子,如今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她为何要对付顾氏一党?

    是因为报复武阳侯?

    还是……这其实是皇上的意思?

    “明大人可以拒绝。”晏九黎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勉强,“但本宫打算择日选几个面首,听说明御史的儿子今年十六岁?正是明媚张扬的年纪,本宫很喜欢。”

    明御史脸色一白,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跪下来:“长公主!”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照着本宫的话去做,弹劾钱尚书,这是你作为御史的本分,本宫会保你全家安然无恙,并且这个承诺至少是五年。”晏九黎淡道,“五年之后,武阳侯府和顾家全都不复存在,他们就算想报复也有心无力。”

    晏九黎接着说道:“顾御史死后,御史台都御史的位子可以留给你,并且本宫保证不打你儿子的主意。”

    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不但保他无事,还承诺都御史的位子,并且永远不打他儿子的主意。

    反之什么下场,明御史心里清楚。

    他没有别的选择。

    明御史只能应下:“是,臣听长公主的吩咐。”

    “明御史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晏九黎满意地勾唇,“回去吧。”

    “臣告退。”

    明御史起身离开。

    晏九黎独自坐了片刻,起身走出书房。

    庭院里夜风微凉。

    她抬头望着夜空,漆黑的眸心一片幽冷难测。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人若犯她,天诛地灭。

    晏九黎转身回房,沐浴休息。

    翌日三月二十,镇国长公主府设乔迁宴。

    下人们天没亮就忙碌了起来。

    晏九黎一袭深红长裙,梳洗打扮之后,慵懒地窝在窗前锦榻上,品着茶,听管事嬷嬷禀报。

    “三位王爷陆续来了,都送上了贺礼,奴婢命人把三位王妃都领到了内院女客的厅里。”

    “钱公子刚到,像是心情不太好,进了厅就开始大放厥词,裴公子上前阻止,但效果不大,反而有点火上浇油。”

    “大公主和三公主也来了,宫里有公公来告知,说六公主卧病在床,不便前来。”

    “顾御史家来了个顾二公子,进门就板着个脸,一点笑容都没有,像是跟长公主府有深仇大恨似的。”

    管事嬷嬷陈述得很详细,观察得也很仔细。

    晏九黎不发一语地听着,面色淡漠平静,待一盏茶喝完,她放下茶盏,起身往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