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从市里大商场转回来,回到公寓正上楼,看见和大强一班儿的白师傅很着急地下楼,看见他就问:“小张,你看见大强没?”张军说:“没,我上街刚回来,早上我叫他去他不去,他可能去打牌了吧?”白师傅说:“这家伙现在玩儿得大——了,也不知道去哪儿赢钱了,叫班了也找不着人!”张军问:“你们叫班了?”白师傅说:“都叫了好一会儿啦!真愁——人!”“我帮你找。”“好。”
找遍公寓上下内外还是找不到大强,就差一个宿舍挨着一个宿舍敲门了,那样时间也不允许。已经退勤的赵司机长就给值班员说说,让42号车的人替他们走,等大强回来再上42号车回去。说了半天好话,值班员才同意。赵司机长回到宿舍,白师傅问:“说好了没?”赵司机长说:“说好了,让42车上的老李走。这个小裴现在玩儿得也太——过分了!你这当师傅的以后好好教育教育他,玩儿是玩儿,但是不能耽误工作。”白师傅说:“我咋能教育人家哩,我这人口才不行,就是说人家人家也未必听我的。”赵司机长说:“不说就不说,现在可好了吧?叫班了也走不了了。”白师傅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晚走一会儿没事儿,只是我本来还想把我的责任区擦擦哩,今天是擦不成了。”赵司机长说:“反正秋季大检查快开始了,你们都看着办,咱车也不能老挨批吧?”几个人都笑了。另一位王师傅问:“刘司机长,咱们的传呼啥时候发?要是有传呼,也不会找不到小裴。”赵司机长说:“快了,马上就发。”王师傅说:“你这‘马上’至少也得俩、仨月吧?”赵司机长说:“又不是我发,我咋能说准?”王师傅说:“你是领导哩嘛!”司机长说:“我是个狗屁领导,我连你们还领导不好哩。”白师傅说:“唉,我们哪一个不服从你领导?你说——”司机长笑笑说:“算了吧,我不说了,我要求不高,只要差不多、不挨批就行了。”白师傅笑着问:“那你还想争个先进?”司机长说:“先进不先进的无所谓,只要不让人家拿着鞭子抽就行了。”
中午饭点儿已过,大强还没回来。赵司机长问白师傅:“小裴平时都去哪儿打牌?”白师傅说:“不清楚,我又不咋打牌。”司机长问:“你说他会不会去和宝鼎人打牌?”白师傅说:“对,刚才没想到,我现在就去。”大约二十分钟后,白师傅领着大强回来。赵司机长一见他就说:“小裴,你现在玩儿得也太——大了!打牌打得也不吃饭、也不管叫班不叫班了,你知道算你个漏乘要扣多少钱?去哪儿打牌也不知道给你白师傅说一声?”大强低着头说:“我看计划十五点多的……”赵司机长说:“你不知道计划会提前?说变就变?”大强低着头说:“司机长我错了。”司机长说:“光认错不行,你去买盒好烟给值班员,刚才人家要给你算漏乘哩,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家说通。”大强说:“好,我去买。”大强到楼下商店买了两盒“红塔山”一盒给值班员陈师傅,陈师傅推辞了两下就接了,说:“小伙儿子,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了,我这样干也是违规的,领导知道了也不愿意的。”大强连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谢谢师傅!多谢师傅!”一盒拿回来给司机长和几位师傅散了,司机长抽着烟说:“以后得注意哩,玩儿是玩儿,不要耽误工作,去哪儿给师傅说一声。”大强说:“嗯,今天忘给师傅说了。”“秋季大检查快开始了,下一趟出来好好把你那‘小片荒儿’擦擦,不要光偷懒。”大强说:“嗯,一定,一定。”“赶紧去吃饭吧,快叫班了。”“好,那我去了。”
大强后悔死了,早知道今天就不去打牌了!早上吃过饭,找了几个牌友只有一个在,他就去宿舍楼后面转。宿舍楼后面一棵大槐树下有一个长方旧木板支在一个方石头墩儿上,一圈有四个垫着旧报纸、烂纸板的“砖墩儿”、“石头墩儿”,经常有人在那儿打牌。他转到后面,看见宝鼎车间的几位牌友在打牌。他就站在旁边看,看了一会儿,一个人叫班走了,他上场。打了几局,赢了二十几块儿,后来太阳升高了天热了,一局结束一个师傅说:“太热了,回房间打吧?”几个人就去二楼一个宿舍打。回到宿舍打了两局,之后就开始输,越输越想打,越打越输。白师傅找到他,已经输了五十多了,还借了十块钱。现在身上只有两块三,吃饭都不够,他不好意思借师傅钱,就去找张军。张军一见他,就问他:“早上你去哪儿了?”大强说:“打牌了。”“我跟你师傅到处找你找不到。”“你也找了?”“我从街上回来,你师傅问我哩说找不到你,我能不帮忙吗?你去哪儿打牌了?”“二楼。”“二楼?跟宝鼎人打?”“咋啦,不能?”“能——么,你现在可以啊,打牌也不管叫班了!”“哎——那不是忘了嘛!”“换人了?”“换了,别说恁多了,赶紧支援点儿!”“还去打牌?”“不去啦,吃饭!”“饭钱都打没啦?”张军睁大眼睛问,大强不耐烦了,半低着头粗声粗气地问:“唉——你到底借不借?”张军说:“借嘛,还能不借?”说着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十元给他,问:“够不够?”大强说:“够啦,够啦!”说着转身就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强吃完饭回到宿舍,过了一会儿就叫班了。出过勤,大强和师傅去接车。一出来,才发现天阴了,阳光从大块儿大块儿的黑云间射下一道道光芒。阵阵秋风吹来,倍感凉爽。路上,白师傅问他:“今天战果咋样?”大强头一拧粗声说:“赢了。”“赢了多少?”“不多,二十。”“我说嘛——咋这么大劲儿,原来是赢——钱了!”大强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说:“不是,今天没想到计划提前这么多,以前我都是提前回来的,对不对?”“没事儿,这还好哩,反正今天不用擦——车了!”大强没想到师傅不责怪他反而很高兴,他心里就放开了。他说:“那我到地方还擦车不擦?”“回去就二半夜了,你胡乱一擦,做做样子就行了,谁还说你?反正我是不会给他擦的。”大强说:“干司机就是好,不擦地沟不擦车架,干活儿少多了!”“那当然,要是干司机还得擦地沟,那谁还考司机?”“司机拿钱多嘛!”“一个月就多那百十来块,你可知道干司机又多难?一不小心就要扣钱,敢有啥事都得找司机,扣钱扣得最多,你想着多挣那点儿钱是好——挣的?晚上你可以眯瞪,我敢?停住车你敢睡,我敢?”大强说:“那你说我还考司机不考?”“你不想擦地沟就考司机,干咱这,你不考司机也不行,你们都是专——科学校出来的不考个司机还能干一辈子副司机、拱一辈子地沟?”“那倒是。”“你们都是大学生哩,考个司机不是小菜一碟儿?”大强高兴地笑了。过一会儿,他又问:“我们明年就能考司机了?”“就看明年考不考,要是考你赶紧考,一错过又要等几年哩。”“哦,考么。”他又问:“听说现在考司机第二关不好过,得‘走后门’哩。”“那是,有关系就用,不用白不用!有关系送点儿东西一次能过,硬碰硬,说‘撩翻’就‘撩翻’!”“到时候,你能给帮忙不?”“我?我不行,我啥关系也没有。”“那你以前考司机送礼没?”“没,我那时候就没人送。那时候就是猜题,一共五道题,猜中了就考上了,猜不中下回考。”“你考了几回?”“两回。”“那可——以啊!”“现在考司机题难了也多了,现在兴找关系,有关系好办事儿没关系老是让人坑。”“到时候你帮我找找吧?”“到时候再说吧。”“谢谢师傅。”
快到地方时,却下雨了,越下越大。到达入库后,雨却小了。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大强一看车架全黄了。他问白师傅:“师傅,擦车不擦?”白师傅说:“走,不擦了!谁要是问了,就说这会儿雨正下得大哩。”二人就背上包锁门退勤,回去睡觉。
大强正睡得香,却听见“咚咚咚”地敲门声,他很不耐烦地问:“谁——啊?”就听见叫班员大声说:“裴大强,去梁主任办公室,梁主任找。”大强心下一惊,问道:“干啥?”叫班员说:“不知道。”大强问:“啥时候去?”“现在就去。”大强侧身扭头问:“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抓紧!”“知道啦——”大强答应道,嘴里嘟囔着说:“不让人活了?两点多才睡的觉,这才几点?”他看看表说:“才七点多,这领导,真霸道!不让人睡觉!”梁主任是专管机车质量和教育的,以前在作业线上经常见到他。猛然间他想到是不是没擦车让领导发现了?不会吧,42车应该叫班走了吧?那他叫我干啥?还能有啥好事儿?还能是有人告状?不会吧?大强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得起床洗把脸就去找梁主任。他来到车间二楼找到梁主任办公室敲敲门,听见里面人说:“进来。”他就推门进去,梁主任沉着脸看着他问:“你就是李大强?”大强说:“喔。”“昨晚回来为啥不擦车?”“那会儿……正下大雨哩。”梁主任使劲盯着他问:“是不是正下大雨?我昨晚值班还能不知道?”大强心就有点儿虚,他定定神仍然说:“喔……就是下大雨哩。”他低着头心里有点儿慌。这时,白师傅进来说:“梁主任,昨晚俺俩入库那会儿正下大着哩,我看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就让伙计回去了。”梁主任看看白师傅,说:“算了,不说了,你们车备了,一会儿领导都来了,那车帮车架黄不腊几的看着多难看!过几天要大检查哩,你俩去擦擦吧,最起码把车帮车架擦出来。”“那不是……”大强正准备说“那不是俺俩的车。”白师傅就推着他往外走,梁主任问:“那不是啥?”白师傅忙说:“没啥,没啥。”说着就推着他往外走。
从办公室出来,白师傅很躁气。他问大强:“你给他咋说的?”大强说:“跟你说的一样嘛!真——倒霉!”“真——鸡巴倒霉!偏偏那车备了,偏偏碰上他值班!”说着狠狠吐了口痰,吐到楼梯栏杆上,浓痰停顿了一下,也很丧气地低下头顺着栏杆向下滑落。大强说:“他说他昨天晚上值班,他值啥班?”“每天晚上都有领导值班,人家那值班就是睡觉哩,没啥事儿他不睡觉他是傻子。”“哦。”二人来到整备室拿钥匙,整备室的“老杨头儿”快下班了,刚拖好地开着吊扇吹干。他看见白师傅过来就笑着说:“小白,这回可真是让逮了个‘现行儿——’!”白师傅恨声道:“老子倒八辈子霉了!是不是你专跟我作对把车备了?”“你看你撒气儿别乱撒嘛!备车是‘划线儿’的说了算,我还能管了人家?人家也不知道是你回来的。”“是不是你跟他们串通好的?”“哎哟——你可别冤——枉好人!咱俩没怨没仇的,我坑你干啥?”说归说,杨师傅还是让大强拿了42号车钥匙走了。临出门时,用左脚在地上狠狠地拧了个脚印。“老杨头儿”笑着说:“你小心点儿,别把脚脖儿拧断了!”白师傅头也不回走了。开了车门,大强拿桶提水回来,白师傅拿刷子刷,他拿棉丝在后面擦。干了一会儿,42车的杜司机长来了,看见他俩在擦车。他去整备室拿钥匙时“老杨头”已经给他说了,他还是故意笑着问:“唉,你俩是在学雷锋?”白师傅说:“喔,学雷锋么。”杜司机长笑道:“叫你偷——懒!这回老实了吧?你俩咋用俺车回来了?”“昨天伙计叫班回不来嘛!”“哦——”白师傅说:“你来了,我就走了。”杜司机长笑着说:“哎,那——可不行!一会儿主任来了我咋说?”白师傅说:“有我伙计在这儿还不行?他来了你就说我去厕所了。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小李,帮他擦一会儿,他车上人来了你就走。”说着就走了。大强和杜司机长擦了一会儿,梁主任果然来了,问杜司机长白师傅去哪儿了?杜司机长说去厕所拉屎去了,又说小白是替班哩,梁主任“哦”一声也没说啥。又擦了一会儿,他们车上又来了两个人,杜司机长就让他也回去,大强去外边吃了早饭就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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