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娆娘和周氏相识
    随着年关将近,雁州也迎来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刻。

    镇上准备好过冬所需的人家,大多都开始足不出户起来。

    娆娘自有了木柴和木炭,也是连续三日都未曾出过门。

    每天就在屋里烤着炭火,闲闲地看看书,绣绣帕子,偶尔发发呆,日子过得简单又平静。

    就是二狗有些闷闷不乐。

    估计是三天不出门野一野,它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所以好几次都想自己偷偷溜出去,可惜大门被娆娘锁上了。

    得用钥匙才能开的那种锁上。

    对此,它已经在窝里生了一天的闷气。

    娆娘也很无奈,有了上次娄七的事,她是真的不敢放二狗独自出去浪了。

    再有,年关将至,镇上除了迁入的那些人,还有不少商队,甚至朝廷押运到雁山关的过冬粮草,每年都会因大雪封山,从而绕道途经落霞镇。

    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它不小心吓到人家不好,人家对它起了坏心思也不好。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别出门最好。

    裴暮辞会再次上门,是娆娘没想到的,特别是他带来的消息。

    周氏悬梁自缢了。

    猝然听到消息的瞬间,娆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僵站在门口,惨白着脸,震惊的神色掩都掩不住,直到发觉有道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才又忙忙低头,嗓音沉而重地问:“大人,我与她的死有关吗?”

    “无关。”

    裴暮辞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既无关,那就不请大人进屋坐了。”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就要关门。

    怎料刚一动,就被裴暮辞忽然抬手抵住,在她没回过神的刹那,径直与她擦肩,大步朝院中走去。

    “裴大人……”

    “顾姑娘先别急着撵人,不妨先进来看看周氏留下的书信。”

    “书信?”

    娆娘怔住,想拦人的动作骤然僵住。

    等合拢院门,快步跟到屋里,还不等她开口,一张被叠成双折的硬黄纸张,便先递到了她面前。

    她沉默盯着,好一会儿才抬手接过,轻轻打开。

    这应该是大景卖得最差的纸。

    纸张泛黄,劣质粗糙,一看就是最下等的宣纸裁剪的。

    上面写满了字,除了中间正楷秀气的‘周盼娘’三个字,其他的全都歪歪扭扭,大小不一。

    而纸张的背面,像是怕被浪费了一般,也都写得满满当当的。

    娆娘认出,那三个字是她的字迹。

    更认出这张纸,是当年她神智浑浑噩噩那会儿,教周盼娘写字时留下的。

    周盼娘,也就是周氏。

    她识字不多,唯一认识还能写下来的,只有她教的那几个。

    所以她留下的书信,也不过是用鲜红的血迹,覆盖在那满满当当的墨黑字迹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娆娘,安好’。

    娆娘,安好……

    在这短短几字面前,娆娘所有的伪装,似乎有些不堪一击。

    索性她也不装了,抬头看向裴暮辞,哽着声,直接问:“大人,能知道是谁逼死了她吗?”

    自缢啊!

    王大贵已经死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娆娘迫切地想知道。

    但其实,她内心深处,又有些猜到了。

    屋里很安静,静得除了两人一虎的呼吸,便只有炭盆中,火燎炭心的‘噼啪’声。

    裴暮辞闻声垂眸,扫了眼地上的炭盆,挪步坐到她出去开门前坐的矮凳上。

    静默了片刻,才沉声道:“逼死她的,许是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吧!”

    “大人可否细说?”

    她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一双干净的眸子已经泛了红。

    裴暮辞对上她眸光,静静凝视了好一会儿,又低低敛眸道:“那日周氏被无罪释放,回到青山村后不久,她娘家就来了人,想接她回去,可王大贵之姐王氏不同意……”

    后面的龌龊事,在眼前女子的面前,他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但还是耐着性子细说了。

    王氏不同意,得从她子嗣艰难说起。

    她嫁入夫家的年月不短,但一直没有孩子,她婆母对此意见颇大,近两年还起了心思,想学镇上大户人家一样,花钱给自己儿子买个妾。

    可王氏泼辣,惯会撒泼打滚。

    加之她有个猎户弟弟撑腰,王大贵又是个凶狠敢下死手的,她婆母虽有心思,但还不敢真实施。

    如今王大贵死了,她娘家无人仰仗,再泼辣也扛不住婆母一家的揍。

    几顿打下来,她急了,也怕了,就将主意打到了新寡的周盼娘身上。

    但周盼娘的父母,也不是好东西,表面是心疼闺女丧夫,想接回去照顾,实际上却是又收了别人的好处,想把女儿带回去再换一次彩礼。

    算盘珠子扒得太响,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王氏,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她想着便宜别人家,还不如便宜自己家。

    而且周盼娘作为弟媳这几年,一直被他们姐弟攥在手心里,总归是个好拿捏好欺负的,于是就让她的丈夫趁夜摸黑,进了周盼娘的屋子,强行玷污了她。

    事后为堵住周盼娘娘家那边的嘴,也为逼她乖乖就范,王氏还故意带着村里的人前去捉奸。

    这也导致周盼娘不堪受辱,当晚就一根麻绳吊死了自己。

    裴暮辞简单说完,视线又移到了娆娘脸上。

    她此时低头闭目,悲愤之情溢满了周身,却又好似无可奈何。

    人心,有时真的比这寒冬还冷。

    娆娘听他讲完,红着眼往炭盆里丢了一根木炭。

    木炭落下,火花立即飞溅而起,烫到了她的手背,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悲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砸落了下来。

    裴暮辞看到,急忙拉开她的手,拂掉她手背上的火花炭屑,面容有些愠怒。

    “你……”

    他想斥责她两句。

    但嘴唇翕合,斥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猜对了。

    顾娆娘和周氏是相识的。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红着的一双眼,胸口突然就有些发闷。

    说出来旁人可能会觉得他癔症了,所以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那日傍晚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总觉得她那双干净清澈,却又矛盾得好似填满了故事的眸子,不该是用来淌眼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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