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讲起一段过往
    醉酒后的蒹葭夫人,双颊驼红,凤眼迷离,想什么便要做什么。

    说要哼曲儿,神志不清也要把曲儿哼完,直到最后嗓音都哼哑了,累了,才老实地倒在燕东肖怀里,沉沉睡去。

    燕东肖无奈摇头,看着怀里的夫人,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猜测:“闺女,你娘她…是不是有个孩子被那肃宁伯府的人给害了?”

    实不相瞒,他家夫人方才发怒的样子,着实把他也吓了一跳。

    这才忍不住问的。

    不过这话一出口,燕东肖就有些后悔了。

    他承诺过,绝不过问自家夫人曾经的过往。

    想到此,他刚想撤回那句话,补一句‘不用说了’,却不想娆娘已经点了点头,目色悲伤道:“不是一个,是唯一的一个。”

    这话燕东肖就有些听不懂了。

    什么叫不是一个,是唯一的一个?

    若是唯一的一个,那她岂不是……

    燕东肖心中微惊,刚隐隐有了个猜测,岂料下一瞬娆娘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说道:“想必我娘应该没有告诉过燕伯伯,我其实……并非她的亲生女儿。”

    还真不是亲生的啊!

    猜测被证实,燕东肖心底的诧异一时没控制好,乍然显露到了面上,显然是在此之前从未怀疑过。

    这换谁谁也无法怀疑啊!

    毕竟蒹葭夫人待娆娘,那是好到连命都敢豁出去的地步。

    犹记得当年刚遇到她们母女时,有下流之徒欺她们孤儿寡母,便打起了娆娘的主意。他家夫人为了保护女儿,像一头凶猛的母狼,提着刀与那些想抓走娆娘的下流之徒搏命。

    当时她脖子上都被人划开了一大道口子,命都差点没了。

    都那样了,她硬是撑着一口气,等确定女儿安全了才敢晕倒。

    所以这样护犊子到不要命的娘,不是亲生的,这话说出去几人敢信?

    娆娘扯出一个笑来。

    低头望着睡梦中还在流泪的蒹葭夫人,眼尾通红。沉静了片刻,她给燕东肖讲起了一段过往。

    她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刚满四岁,也是在个阖家团圆的元辰日上,她穿着单薄的舞衣,独自站在一个大大的舞鼓上,翩翩起舞。”

    “那晚她的舞很美,美得像仙子一样,很多垂涎仙子的人都不等她舞停,就哄闹着往舞鼓上砸银子。”

    “那些银子,有大有小,大的砸在她身上,小的砸在她头上,她却不觉疼一般,跳完舞便卑微地跪到地上,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碎银全部捡进怀里。”

    “那些丢银子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喜欢看她跪在地上接受他们的赏赐。她低着头的模样越卑微,他们砸得就越兴奋,一下又一下,有些碎银带着锋利的尖角,砸过去便会划破人的肌肤,让人头破血流。”

    “我那时候小,好奇脑袋都被砸出血了,为什么会有人不喊疼。于是我跑过去问她,我说你不疼吗?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样子狰狞极了,却努力朝我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然后温柔地看向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说,疼啊,但明日我也可以给女儿买一身好看的衣裙了。”

    可最后,她拿尊严卑微换来的漂亮衣裙,她的女儿到死都没穿上。

    娆娘的声音很轻,似怕吵醒睡得不安稳的人。

    燕东肖的心,却随着娆娘的话说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窒息感让他脸色煞白。

    从再度相逢的那日起,他就知道顾蒹葭在过去那十几年里,过得并不好。

    而一直以来,她绝口不提过往,他便一直以为的不好,顶多是她被迫嫁给了别人,过着粗茶淡饭荆钗布裙的苦日子。

    可却怎么也没想过,她过得比他能想象到的还要不好千百倍。

    不,他应该是想到过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貌美女子,在当时那财狼当道的世道,无疑是那些权贵眼中待宰的羔羊。

    他心里清楚的。

    只是这些年自欺欺人得不敢去想罢了。

    因为当年毁了顾蒹葭,导致她过得那样不好的罪魁祸首……是他。

    也是可笑。

    旁人都道他燕东肖宠妻无度,不顾家族长老反对,硬要续弦娶个来路不明的寡妇做当家主母。

    可他们不知道,他那是在赎罪。

    赎他们燕家欠下顾蒹葭的罪。

    所以这些年来,哪怕蒹葭夫人性子再火爆,做事再嚣张,闯下的祸再大,燕东肖都会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收拾烂摊子。

    他这么做,不是旁人口中的被美色迷了眼。

    而是他想以这种方式,加倍地对她好,爱她、护她,以赎清燕家曾经对她的伤害。

    可现在他发现,赎不清了,永远都赎不清了。

    燕东肖面上满是痛苦,缓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问:“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没的?”

    他要知道,知道自己去迟了多久。

    娆娘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抬眼道:“在您遇到我们前的一个月。”

    那个月,大雪连下数日,是她们最绝望的一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燕东肖怔住,呼吸又窒住了一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个孩子的死,与肃宁伯府有关,对吗?”其实不用问,今晚的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娆娘没有正面回答,眼神微微沉着,低语道:“要是您能早些找到她们就好了。”

    哪怕早一个月也好啊!

    那样该活着的人会好好地活着,该死掉的人也不必苟延残喘。

    “是啊,如果早些找到她们就好了。”燕东肖心里发苦,闷闷地低下了头。

    可惜没有如果,那些年他也没有去找过。

    府外,当元辰的第一声烟花爆竹声响起时,燕东肖抱起醉酒的妻子,大步离开了前厅。

    走时,眼角是湿润的。

    他刚走不久,候在门外的小丫鬟便跑了进来。

    先是悄悄看了她一眼,见观察不出喜怒,才小声道:“小姐,老爷出去的时候,让奴婢告诉你一声,别老闷在家里,今晚雁州的元辰夜很热闹,您要是想出去玩,就让管家安排人去套车。”

    今晚燕府的主子们心情都不佳,下人们也是战战兢兢的,一时间气氛压抑得有些窒息,所以谁都想出去走一走。

    娆娘走不了,也不怎么想去。

    但听着远处传来的烟火声,瞥见身旁小丫鬟渴望的眼神,她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出去走一圈。

    小丫鬟高兴得立马去找人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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