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她脑中精准的捕捉到“云山记”这三个字的时候,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却像被突然注入了灵魂,顿时灵动起来。
“真的吗?你准备写……”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苍城的事还是玉绝山的事?”
当然,这些事都不能写实,但可以虚化,只要情节曲折,故事自然会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杨倾墨写的话本子,很多都是以他自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为骨架,再以丰富的想象力让其丰盈起来,耿星霜觉得这两年他都在宁都城,除了这次出征,几乎没有其他经历,所以忍不住问道。
杨倾墨却笑而不答,见她嘟了嘴,似要开口催促,才安抚道:“你要是想看,这次的也可以一起写。”
耿星霜点头,“那……一言为定!”
杨倾墨忍不住轻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怕累死我!”
耿星霜觉得自己这个前提条件提的很全面了,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周全竖起了大拇指。
杨倾墨说的有些含蓄,耿星霜一开始还真的没听出他的意思,直到“吉日”两个字传进她耳中,她方才反应过来。
耿星霜被他这略显直白而又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瞪了他一眼,不过她觉得是瞪,在杨倾墨眼中,却更像是娇嗔。
所以,虽然自己不擅长针线,但还是答应吧。
就连祝颜那个不差钱的,当看到明裳阁挣那般多银子时,也是兴奋不已,连原先不喜欢看的账本也总是忍不住捧在手里,拿起算盘珠子帮着半卷一起算。
耿星霜愣了一下,然后颇为全面的考虑了一下杨倾墨的提议,果断摇头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反对十六岁成亲,杨伯父和凤薇姨对我很好,你也挺好,但是……”
祝颜说着,在耿星霜酸痛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而被镇垚军主将祝岳和祝家大公子祝深派来接人的镇国公家将,在看到他们家原本如艳阳般明丽夺目的大小姐,身形消瘦、脸色暗沉,他们心中既愤怒又担忧,恨不得立时打马赶往西地,将那谢昆直接绑了带到大将军面前,让大将军一刀劈了他,以解众人心头之恨。
这神色,便让耿星霜如同得到了鼓励一般,她笑眯眯的说道:“但是许姐姐告诉我,女子太早成亲不好,对身体不好。”
杨倾墨神色温和,语气温和,双眸更是如闪耀的星子一般,似有一层淡淡的光,柔和而缱绻的凝视着她。
耿星霜白了她一眼,“我若是能用一旬的时间亲手做出两件衣裳,早就去抢缝制棉衣的活了,哪里还用打包,打的我腰酸背痛。”
这一个百人队伍,就在这种相对轻松的气氛下,进了驻扎在苍城北城门外的军营中。
在出城的路上,坐在马车中,耿星霜对祝颜说起自己对杨倾墨的承诺,以此表示她为了“云山记”再出新篇章,付出良多。
按理来说,即使祝颜是主将的女儿,也是不能进军营的,祝将军更不会只为了看女儿就破规矩,但是无论是祝颜,还是耿星霜,他们被劫,与平王、谢昆,乃至垚幕人有关,所以祝将军以及得知此事的将领们觉得,在他们进行下一步之前,有必要问清楚她们被劫的细节,以免遗漏了重要信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产生影响。
现在打完仗回宁都城,不说打仗以及长途行军之后大量的体力消耗,只说回宁都城之后,无论是还当他的翰林院编修,还是换其他职位,他应该都不得清闲,话本子也只能在下衙之后抽空写。
“好啊,你是不是就等着说这句话呢!”
只是他们心中又明白,此时做不得,起码现在做不得,得等到大将军腾出手来。
杨倾墨轻咳一身,说道:“待回宁都城,应该是明年了。”
“是延年堂的那位小许大夫?”杨倾墨若有所思,他文采斐然,博学强识,所涉猎的书籍很多,里面自然也包含医书,不过并没有看到关于女子成亲早晚对身体是否有影响这类的记载。
只是她这付出,很是让祝颜不以为然,并且对杨倾墨产生了些许同情。
骑马护在马车周围的将士们听到马车中传来轻快的笑声,有人觉得疑惑,有人觉得奇怪,杨倾墨心中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心下舒坦,不将此番波折梗于心中,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写的快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写东西很费脑子,我需要足够的鼓励。”
的确不能有问题了,杨倾墨的两次改口中,从四件变成两件,从春裳改成衣裳,可见这份鼓励离他最先的想法,或者说愿望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在大小姐被及时救了出来,没有落到那垚幕人手中,大将军才能无后顾之忧。
所以对于杨倾墨要鼓励的请求,耿星霜肯定的点了点头,挥手大方道:“可以,你说需要什么鼓励,事先说明,必须在我能力范围以内,不能是坏事。”
就比如当半卷捧着明裳阁的账册,看着那一串串上涨的数字,她就觉得浑身是劲,还能再画一百张,手也不酸了,脖子也不疼了,脑袋也不发涨了。
耿星霜重重点头,“嗯,许姐姐曾说过,女子最好是十八岁以后成亲,否则生孩子时很危险,年龄越小,危险越大。”
耿星霜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她心里是挺满意杨倾墨的,也乐意满足他的一些小愿望,但是她可是很惜命的,也很相信许莲漾的医术,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杨倾墨想要早点成亲,而不顾自己的健康甚至是性命而答应他。
“你这最短也是一季啊,难道就不能是一旬或者一月做好吗?”
“那是自然,你放心,你肯定能做到,更不可能是坏事,我又不会坑你。”
杨倾墨见她那忍痛割爱的模样,差点气笑了,不过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很令自己神往的想法。
她说完后,眼睛紧紧盯着杨倾墨,不放过他任何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耿星霜点头,“离过年只剩十来日了,就算现在就回去也赶不上过年了。”
其实她有些着急,但是看着瘦了一圈的杨倾墨,也有些心疼,话本子和杨倾墨这两方在心里平衡了一下,算了,她退一步吧。
祝将军的营帐中,除了他,只有长子祝深在,父子二人见到祝颜时,神色中虽难掩心疼,却并没有立刻嘘寒问暖,而是详细了问了祝颜和耿星霜二人被劫之事。
“也不知我爹娘和世叔阮姨商量的如何了,不过出发之前,听我娘说过,阮姨的意思是需要问过你的想法,你若是同意,明年有很多吉日的。”
虽然现在镇垚军已经将垚幕兵打退了,但是从辛夫人还在让人准备大量棉衣等御寒之物,又含糊的提到长途行军等言语,耿星霜虽然不知道祝将军具体如何打算,但是她和祝颜也私下讨论过,显见祝将军是不准备就这般放过一次又一次犯边的垚幕军,所以镇垚军暂时应该还回不了宁都城。
“五十步笑百步!”
杨倾墨一听她这话头,就知道有个但是,但是他还算沉得住气,面上很是镇定,仍然一如之前一般,专注而又特别温柔的看着她。
耿星霜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慢慢写,我也……不是那么着急。”
反正衣裳嘛,不拘春夏秋冬,她可以在一季中做好,也可以在一年里做好,不急不急。
耿星霜灿然一笑,“没问题。”
所以,这才有了她们这一趟的军营之行。
杨倾墨轻叹一口气,“那我只好换一个鼓励了,待回宁都城后,给我做四……两件春……衣裳,两个荷包,你亲手做的,式样要独一份的。”
她这么一说,原本都快忽略了这件事的祝颜,顿时也觉得腰背酸痛起来。
耿星霜点头,这个她很理解,就比如她每次画衣裳图样一般,虽然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但是若是有了鼓励,她会更加勤勉的。
现在听到大小姐的笑声,他们心中也好过许多,这心头一轻快,便觉得天也蓝了,太阳也更暖和了,连寒风都温煦了许多。
“快说,颜姐儿还等着我呢。”
“完了,胳膊断了!”耿星霜顿时夸张的叫了起来。
二人自然不会隐瞒,便将事情经过,包括所能想到的细节一一说了。
待说完后,耿星霜跟着杨倾墨出了主将营帐。
与此同时,在这座营地以北一颗倚河而生的歪脖子柳树下,一名身形消瘦、脸色黝黑的男子,正静静的坐着,他看着潺潺流过的河水,整个人似乎也被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随波而流,却不知最终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