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盯着马尔福看了会,又转头看向台上的教授。一种不真切的冷感从我的后脑勺升起,我觉得大概又要犯病了,于是将头磕在桌子上。
迪明迦的东西最终还是落到我身上,就如同她口中的“家族命运”一样,那种伴随着纷繁错杂的思绪而升腾起的喋喋不休的恶念像是膨胀的红色果实,又如同瘟疫一样蔓延进房间的阳光。
阳光的触手在抓我。
莱丽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窗外,我能够看见她身后鲜红色的太阳。
它让我很不舒服。
于是我将身体缩进阴影里,一种冬天诞生的寒冷像是胎衣一样包裹住全身,我又想起藏在密室砖缝之中的迪明迦,同样想起她身上铁一样寒冷尖锐的鳞片。
斯内普教授警告似的往墙角瞪了一眼,又让大家翻开课本。
【狼人】
“我爸爸说,”马尔福将头伸过来,低声说,“从前有个非常可怕的狼人首领,叫做芬里尔·格雷伯克。它会专门袭击年幼的巫师,并且有目的地将他们转化成狼人以壮大自己的族群。”
我推开他的头,“我从不相信带有恐吓意味的东西,你说的那位现在还在阿兹卡班,在神秘人时期,它像狗一样听话。”
马尔福讪讪的,转过头去。如果他再聪明一点,我一定会觉得他想起自己的家族,不过他更让我觉得只是单纯的接不上话。
“狼本来就是一种狗,或者说,按照麻瓜的分类,狗也是狼的一种。”莫尔索接过话头说,“不过,那些被他咬伤变成狼人的巫师不恨他吗?若是真的能够统领本是敌对关系的巫师,那也算是一种本事。”
“大概是巫师太厌恶狼人了吧。”我盯着窗外的莱丽莎,“就像是人类之于异类,生命之于死亡。某人还活着的时候,与某人死去之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了。”
“变成狼人大概与死亡无异,毕竟它已经与人类不再相同了。”
我看见莱丽莎蛇腹的鳞片快速收缩一下,她的影子往我的那一边倾斜,像是刺痛了一般快速沿着窗沿下坠。
“窗外有什么吸引你的,博克?”斯内普教授走过来,声音轻得却像是时刻准备暴起对我放一个恶咒。我这才猛然想起关于院长的传闻,他好像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任职黑魔法防御课。
但是那又怎样呢?一旦走入低谷,人的本能就会给大脑找些乐子不是吗?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我笑着说,“我在看我的姨妈,先生,她刚刚从这里跳下去了。”
斯内普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怖,他将手上的羊皮纸卷成一圈,重重往我头上打。我抬起手挡住了,“您看见她了吗?您看不见她,就像您看不见我的母亲一样……哈,您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氏族……我的母亲不输给任何巫师,她远比您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伟大。”
我遮住嘴巴,气流从指尖穿过发出嘶嘶声,“任何人。”
“小疯子!”他的脸皮抖了一下,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
斯莱特林看我的表情更像是再看一位烈士,我应该愧疚的,他平日里对我并不差,但是我控制不住。错乱的思绪一时将他的脸逐渐模糊,我一时觉得他是斯内普教授,一时又觉得在黑魔法防御课教室里的应该是莱姆斯·卢平。
莫尔索站起身想拉住我,但是阳光之下他变成灰褐色的一团,我又觉得瞪着我的是卢平教授了。时间仿佛又回到嘈杂的夜场,那时候莱姆斯和我一起下班。月光照在他的后背上,他好像变得很高很高——
人变成了怪物,月亮长出脸。一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女人拥抱我,她的手掌探进我的脑壳。
“呀!”我走出桌后拥抱教授,“真抱歉……谢谢您……不对……”
“……不对。”我轻声笑了一下,“您见过我的姨妈。巫师会为同类的死而愧疚,却可以漠视麻瓜的死亡对吗?”
我看见他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一下,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本来已经握紧魔杖的手又放松下去。但是他的眼中显露出来的却并非同情,而是一种更加空洞的,像是夺走全部思绪的东西。
我伤害着每一个人,又从中感受着与众不同的刺激。这种扭曲的愉悦感自诞生之日起便是错误的,但是它像是系在遗像框上的黑色丝带,拆掉就是不敬。
“教授,”下课之后,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当办公室的门即将关上时,我又侧身挤进去。
“你跟过来做什么?”斯内普捂着头,看上去情绪低落。
是我让他伤心了吗?
“我让您伤心了吗?”我坐在椅子上问。
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讽刺我,也没有像课堂上那样愤怒。而是沉默地看向篝火,像是火的影子已经将他的舌头烧掉了。
“巫师只会缅怀巫师的死亡?”他的声音很轻,壁炉里木头扭曲燃烧的声音吞噬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隐约辨认出一句“混血”。
他头转头看向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他见过我的母亲吗?
不对,应该是:他见过博克的妻子吗?
“博克爷爷说,我更像爸爸。”我低着头回答,“不过姨妈说,我更像妈妈呢。”
“博克,”他突然举起魔杖抵住我的额头,“你听着,你的父母就是死于血统之下的荣誉谋杀,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能做出屠戮任何一方的事情。”
“任何一方,包括你现在的身份——巫师。”
我抬头看着他,慢慢将杖尖拨向一边。他知道我在谋划着复活他的旧主吗?
“好吧,先生。”我说,“我不会对那些产生不了威胁的巫师动手。但是我总得知道些什么吧,关于我的父亲?您和他都是巫师,您总该了解些什么。”
“想都别想,”他瞪我一眼,“疯子!”
我想我跟过来的目的又达到了。虽然最后被赶出来,至少稳住这位看起来越来越不待见我的院长。我承认,从他的行为中察觉出愧疚的意味,我也在利用这份怪异的情感。
这时邓布利多教授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平静地和我打招呼,又问起课堂上的事情。
我知道他有备而来,我也做好应对的策略。
“我只是想起莱丽莎妈妈。”我说,“我觉得她像是从高塔上跳下去了。”
邓布利多校长了然地摸摸我的头,我能闻到他身上糖果的味道,“为什么会想起她?”
“因为马尔福对我说了狼人首领,”我说,邓布利多的眉毛抬了一下,“变成狼人的巫师们在他们亲人的心里是不是就像死了一样?因为他们已经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了。死亡会转化一切,包括灵魂。”
他在我面前蹲下,平视我的眼睛,“事实上,派丽可,死亡并不能夺走我们对亲人的情感,同样,变成狼人也不能。”他说,“就像你还是会想起莱丽莎夫人一样,你在思念它,而这样的感情正是我们心中的‘爱’。”
“我会想到她,是因为我爱她吗?我也会想到妈妈,因为我也爱她吗?”
一种悲哀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腾起来,“什么是‘爱’?”
邓布利多思考着,像是在衡量如何与我解释一样,最后,他用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来教我如何衡量“爱”。
“派丽可,当你伤害一个人之后,你也会感到痛苦,这就是爱。”
这是邓布利多教给我的衡量爱意的等式,我知道,他自己并不这样想,或者不全是。当他对着其他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了。
爱等于痛苦?
“那‘爱’是罪恶的。”最后,我与他道别时说道。
看着他惊愕的眼神,我意识到此刻自己并不痛苦。
我不爱他。
不理会站在台阶上的老人,我跑到中庭中。槲寄生长在椴树上,一些淡黄色的果子已经结出来。莱丽莎没有落在草坪上,她躺在一簇槲寄生的枝桠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莱丽莎妈妈,”我站在树下喊她。
哀鸽的脑袋转过来,我恳求道,“您可以抱我一下吗?”
她落到地面上,从脖颈处的羽毛中,我意识到莱丽莎是温暖的,像是一块已经在阳光下晒热的石头。从她红色的瞳孔中,我看见一副空洞的骨架,阳光洒落,粼粼地在地面上像是时间的碎屑。
“我爱您。”
我对着她的瞳孔说,从那里,我看见一个正在哭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