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祖先
    “冠军、冠军、冠军。”

    礼堂里的人都在拍着手迎接我,他们一齐喊出这个词,证明我在他们心底的地位。我笑着朝他们道谢,看不出一点在礼堂门口争执时的模样。

    我已经成为这一代学生眼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声望是一切权力的主因,而声望的来源又是强大的实力。为此,我向教师席上的众人举杯,又朝我周围的每一位同学祝礼。

    “我们前程远大,一片光明!”我大声说。

    我周围的人也跟着举杯,每个人的脸因为昏黄的烛火而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谷仓里的麦子,岩窟中的黄金。我看着那一张张泛着黄色的脸,只觉得一切都有趣极了。

    与神秘人作对使我感到兴奋,挑战邓布利多的底线更令我有一种在悬崖边试探的刺激。或许这就是生命真正诱人所在,出身、血统、地位、实力,一切都像是纸牌一样洗刷,花样繁多地呈现在我们深绿色的绒布桌子上。

    这里似乎变得与夜场没有什么区别了,或者说人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赌|场。曾经,我透过墙壁上隐藏的孔洞窥视赌徒,如今,作为学生,我也在赌|桌中央展示牌技。

    沉思会在午餐结束之后举办一场小聚会,其他愿意过来的学生也可以随意进出。尽管邓布利多拿走了我的一些东西,但这在叛逆的学生眼中并不算什么。许多人靠近我,他们渴望从我口中探听消失的夜晚的秘密,像是肚肠里揣了一只猫,亦或者脑子里被植入发芽的根茎。

    各式各样的的话语拥堵在脑中,使神经熏熏然如同醉酒一般混沌。我自然地垂着手站在人群中心,诺特挽着我的胳膊。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好奇的学生之后,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问我。

    他现在还愿意站在我身边实在是令人惊讶。我以为在楼梯那一会已经让他感到丢脸了,我已经做好他会像马尔福一样生气跑走的打算。

    不过现在看起来,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我阻止他挤兑马尔福。

    我转过头去看他的脸。

    这时候一只燕子嗖地飞进柱廊里,在天花板下掠了一圈又往下飞,尖尖的翅膀触及教室角落的铜像,看见它的人群发出惊呼声。它飞到柱冠后边不见了,或许是准备在那里做窝。

    是了,现在已经是暮春了。

    燕子飞翔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怎么与诺特开口。

    “马尔福的事完了。”我对他说。

    诺特朝我露出一个平静的,满意的微笑。我很少能够理解旁人这样笑容的含义,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够揣测他人神情的依据不过是自我剖析。但是我却出奇地读懂了他,看透藏在笑容背后的得意。

    这种肤浅又故作高深的模样使我将手从他臂弯里抽出,他吓了一跳,以为又在哪里惹到我了。可惜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想靠着柱子休息一会。

    “马尔福本身就是一个混蛋。”他附和我的话,伸出手试图牵着我,“如果你还准备继续跟着他走下去,那位不会放过他的。”

    “我从未想着要和某人一直走下去。”我缓慢地说,目光移向柱廊外的花园。这会儿,燕子擦着诺特的飞过,这种拥有黑色羽毛的鸟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红色的光。光线折射在喷泉上,淡色的水雾弥漫在不知名的白色花朵中。

    我于鸟群中瞥见不怀好意的迪明迦,以及我久违姨母莱丽莎。

    我收回视线,看向诺特。金色的太阳同样眷顾着他,周围细小的尘土混合阳光,在他身旁现出火红色的尘柱。他正呆站着,像是无法理解我的话语。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周围聒噪的声响使我太阳穴里咚咚直响,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是在想他的血统吗?”诺特这时候就显得不那么善解人意,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尖利,“我知道,我听父亲说过了,你是个蛇佬腔。”

    “所以?”我皱起眉。

    “马尔福他真正能拿出来说道的只有他的母亲,他母亲出身布莱克家!他家根本就算不上是纯血,我父亲说过,在几代之前他们还和麻瓜做生意呢。”

    他压抑着声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我看见他不愿意显露出来的歇斯底里的神态。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拨弄着胸前别着的纸圣徒像,“我对马尔福家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不过你似乎对此颇有研究。”

    他的手掌颤抖,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

    “那你和我说一说吧,关于你的祖先。”我干脆将重心完全依靠在身后的石柱上,面色如常地望着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你如今知道我的血统,又想让我选择你,光是你和你父亲口头上承诺的那些东西可不够。西奥多,你知道的,你们的那点东西在那位眼中不过是入场券。”

    “血统、荣誉、地位、金钱。”我拨开他的手掌,直视诺特的眼睛,“要不要在我这里多加一些筹码呢?”

    他像是坐在列车上晃来晃去,脑袋都晃晕了,手掌卸了力搭在我的手上,着急地细数自己的族谱。我开始怀疑这些纯血小孩是不是一出生就有一门“背诵族谱”的课程,倘若巫师懂得基因学,恐怕要让自己的小孩把那些祖宗的基因都给背下来。

    一开始,我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前。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姓氏报出,我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遗传病真的是上天庇佑。

    或者罹患遗传病的都死了?

    鉴于圣芒戈的治疗效果,我可不敢妄自推论。

    “好可怜啊,西奥多。”我笑了,“咱们学院一大半都是你的亲戚呢。”

    “不对,不对!”他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蒙卡洛斯......我的祖先是相当有名的巫师蒙斯卡洛。”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坚定,“‘赫里特·蒙卡洛斯’,你一定听说过这个传说吧。”

    我诧异地抬起眉毛,诺特原本垂在我掌心的手开始掐紧。

    “这往上数了多少代?”我自言自语,“不过,不重要了。”

    “三位蒙卡洛斯”在巫师世界已经称得上是广为流传的神话了。之所以称之为“神话”,大概是其中出现过“神”,亦或者显露出“神迹”。

    花园里的迪明迦有些躁动。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寡妇,她有三个儿子。儿子们对她说,他们想出去闯荡,于是寡妇为他们收拾好行囊,目送这群孩子离开。

    在孩子离开之前,她替他们烤了三个小圆饼。

    寡妇对自己的大儿子说:“这里是三张饼,小的那份带着我的祝福,大的那两份带着我的诅咒,你要哪一份?”

    “大的,带着你的诅咒的那一份。”大儿子回答。

    “大的那一份带着我的诅咒,小的那一份带着我的祝福,你要哪一份?”她问二儿子。

    “大的那一份。”二儿子说。

    小儿子看看母亲,说道:“请您将带着您的祝福的那一份给我吧。”

    这让他的母亲感到高兴,于是她将小的圆饼变大,与祝福一起装进小儿子的行囊里。这也使小儿子的兄长们感到嫉妒,于是这两兄弟不想让弟弟跟着他们,就将他绑在一块巨石上。

    是母亲的祝福救了小儿子,虽然石头没有消失,但是变成与小儿子一模一样的石雕。他背着石雕跟上两位哥哥。

    兄弟们又将他绑在煤堆里——这是一种警告。但是小儿子还是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带着他的煤堆。

    两位兄长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变小绑在铅坠上。这时候母亲的祝福生效了,小儿子摆脱铅坠,但是时间像是兄长们的戏法一样,让大地由明转暗。

    兄长们意识到与他作对并没有什么用,于是便任由他跟着。在夜晚到来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一处房子。房子里住着一对麻瓜老夫妻,但是他们都不在,只有三个好心的少年。

    三兄弟得知,这里居住着的老夫妻有三子一女,长女嫁去了约克郡,只剩下三个与他们年岁相当的儿子。还有一个瞎了双眼的老仆人照顾他们。如今,老夫妻去拜访自己的长女了,只剩下三个男孩在家里。

    因为长女离开时带走了她房间里的绝大部分东西,三兄弟只能和三个少年挤在一个房间。

    老夫妻趁着夜色回家,老先生对老太太说:“我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

    他们的儿子睡帽上都绣着带着鸟类的家徽,三兄弟的睡帽光秃秃的。他们都睡着了,只有三兄弟中最小的还没有睡。

    小儿子睡不着,听见隔壁老太太对仆人说:“去用我的小金盆,到地下室取一些水上来。”

    瞎眼睛的仆从说:“下面一滴水都滴不下来了。”

    “杀一个外面来的小伙,把他的血取给我。”老太太说。

    “但是我该怎么分辨少爷和那些异乡人呢?”仆人问。

    “我的儿子头上的睡帽绣着家徽,其余人的睡帽没有。”

    小儿子听到了,立即把自己兄弟三个的睡帽与麻瓜三兄弟的睡帽调换,然后非常轻非常轻地躺下。仆从进来,杀死一个麻瓜,将他的血取走。过了一会,老先生又要血,仆人又杀了一个。

    “唉,我的女儿起疑心了。”老太太对老先生说,“她觉得我们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年轻,她觉得我们应该入土啦。”

    “那就明天带一些血给她吧。”老先生随口说,“希望那里的甘草生意还好。”

    “酒精总是不会错的。”老太太随口吩咐仆人:“将最后的小伙子杀了吧。”

    仆人杀死那三个麻瓜兄弟,小儿子叫醒自己的两个兄长,他们急急忙忙上路。临走前,小儿子拿走桌子上一枚金色的家徽。家徽立刻尖叫起来。

    他们飞快地跑,终于在月色下看清追着他们的老夫妻——这两位老人浑身皮肤像是树皮一样发皱,但是脸上却泛着婴儿肌肤似的红。他们的双腿已经肿胀萎缩,藏在宽大的衣摆下面,如今不过是靠着轮子移动。

    就这样,他们来到一处河边。小儿子从煤堆中挑出一块煤,变成一座桥。老夫妻瞪大双眼,三兄弟连忙过河。

    桥体变成煤块坠入水中,老夫妻过不去,只能愤恨地看着小儿子。

    “你救了我们。”两个兄长对最小的弟弟说:“谢谢你,赫里特·蒙斯卡洛。”

    三兄弟一直往前走,他们来到一处庄园里。庄园主有着绕口的名字,喜欢在烛火通明的夜晚喝得醉醺醺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很不好,直接将银制酒杯往她头上砸。

    不过庄园主有三个漂亮的女儿。

    他们向他说出之前的经历,庄园主同意他们留宿一晚。夜间,女主人敲开他们的房门,她对赫里特·蒙卡洛斯说:“要是你能为我取来河对岸那对老夫妻书房里画着家徽的本子,我就将大女儿嫁给你的兄长。”

    “一言为定。”赫里特·蒙卡洛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