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多数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有少数会显露出憎恨。而浸泡在爱里的孩子也并不意味着永恒之乐,因为大部分爱需要回报。或许过多的爱意背后是更多的索取,下一代最终溺毙于由母爱化身的以太海洋中。
你成为母亲所期待的样子了吗?
亦或者停留在你身边的仅是一只不知满足的母兽?
我伸出手,缓慢抚摸已经干枯的蛇皮。海蛇鳞片翘起,变成一种更加可怜的形状。我拉住它的尾巴,像去除鱼鳞一样剥离那些更小的东西。
布莱克家的仆人——克利切——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写了一封信给我。不过我更愿意相信那是那位画像所愿意表达的,它希望我能够复活一位名叫雷古勒斯的布莱克族人,并且向我允诺一笔极为丰厚的报酬。
“女士,”我在信纸上写道,“原谅我许久未给您回信,这并非是对您的不尊重,只是特里劳妮女士的病情令我心烦意乱。她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辈,也是我的引路人,西比尔·特里劳妮,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她。”
“很遗憾,她如今卧病在床,但是死亡的安眠却难以降临在那里,病苦已然将一切尊严都磨灭了。这令我不禁开始思考——生活的真谛究竟是什么。倘若亡者复生,是否只是在尘世不断受苦。”
“我有了新的思考,也对死亡有过更加深切的体会。女士,原谅我站在对立的角度试图劝服您:或许复活是另一种更加罪恶的亵|渎,它玷污死亡的权柄,又磨灭生存的尊严。因此,我建议您能够审慎考虑此事,或许您愿意去接触另一位复生之人?我想,同样出身布莱克家族的纳西莎夫人能够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她与她的丈夫仍效忠于那位。”
“不过,十分遗憾的是,马尔福先生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如果您愿意信任我,还请在此事中隐去我的姓名。另外,如果您已下定决心,那么请做好一切都无法回头的准备,或许鲜活的生命将成为承载亡者灵魂的材料。”
“祝您心想事成。”
我将信纸反复观看,确定无误后将它第三次对折,系在猫头鹰的小腿上。
那只陌生的生灵歪着头望着我,随后快速飞离霍格沃茨。我望着远处的山顶,觉得它们就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墓碑。
但是伦敦的坟墓并不像它们那样分散,而是因为承载着金钱的价值而挤挤挨挨的。矮小的松树密密麻麻载重在墓碑侧方,花坛里的泥土已经干裂,萎顿的花朵被骨瘦嶙峋的猫拱得散乱,老鼠有时候会在墓地里爬来爬去,夜间偷走那些新手母亲的幼崽,最后只剩下母猫迷茫的嚎叫。
我又想起河道边的那片墓地了。莱丽莎逝世时,致哀的人群就像是海水潮。
我的头火烧火燎,悲哀在它深邃处一跳一跳地疼,那种疼痛奔腾跳跃,像一只老鼠钻进我的脑子,一只火光熠熠的老鼠。
迪明迦是我的母亲,但是我更爱莱丽莎。我应该爱我的母亲,但是我更加喜爱她。
沉思会的事务令我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挤不出时间来去管另外的一些东西。我很长时间没有去写日记,还真觉得缺少一些什么。我是个足够擅长寻找存在感的人,也从未觉得自己渺小或是可怜,日记并不代表某种自愈疗法。
或许这只是我的内心世界的一种投影。就像是我与莱丽莎,我与迪明迦;亦或者是我与霍格沃茨的楼梯。
当我从塔楼走回礼堂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感到疲惫。精疲力尽、满腹牢骚,我开始抱怨我这具仍然不够强大的身体,而皮皮鬼又在地砖上弄了一滩淤泥。我的鞋子变得脏兮兮的,当我路过中庭时,已经准备好找任何一个理由诅咒这个该死的日子。
马尔福就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在我来之前是否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很有可能。他伫立在小窗前,脸上带有生机勃勃的笑容。我应当没有看错。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坠入我所发现的爱河。
我又往泥坑里踩了几脚,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而我,终于可以在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微笑着注视这位小少爷。
“多笑一笑吧,”我在心底对他说,“人的一生所拥有的快乐是有限的,如果你先得到,那么必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失去。”
夏天的湖水是轻盈而又干净的,它把光线投射到寝室的小窗户上,仿佛是对某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某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发射着某种信号。
第二天早晨,我听说阿兹卡班坍塌了。
那座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囚牢实际上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变得伤痕累累。青蛙与蟾蜍不分你我地在洞穴中游荡,剥夺快乐的怪物居住在那里,将它与疯人院的界限变得模糊。
“走失了一些罪人。”拿到报纸的诺特对我说,“但是魔法部没有公布那些人的姓名,实际上,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有人逃走了。”
他把纸张递给我,监牢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变成废墟,而是局部被炸开了。我猜,那些罪犯就是通过那个通道逃离的。
突然之间,我有某种感觉,或者只是灵光一现,我应该去做那件事。
我要去找老克劳奇的坟墓。
这里可真够阴森,守墓人中午的时候大概是喝了些酒,红着脸倒在桌子上。我走进他的小办公室,把他推起来。
“劳驾,找一个人。”
他拿起登记簿,眼睛却在我的脸上转悠。
“巴蒂·克劳奇。”
“你是派丽可·博克?”他盯着我,“我是博金·博克的老朋友,那是条狡猾的老狗对吗?”
见我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你是个混血,你的父亲还是个疯子。我曾经对那个老家伙说过,如果你没有人要了,我倒是不介意娶一个混血的小杂种。”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真正地笑了,而是某种低声的喊叫。接着,他伸出手想来拉住我的胳膊。
我挥开他的手。
“你还不要我。”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自甘堕落,下|贱的野种。”
我对于恶意有一种发自本性的敏锐。在他的动作里,我看见一种原始的、抑制不住的暴力天性。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阴暗的私|欲在他眼中蠢蠢欲动。
我已经对此人失去兴趣,或许循规蹈矩地找到墓地并不适合我这种突然离校的学生。不过他的出现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在那些纯血眼里,我只是个垃圾。
“果然,还是我本人更加可靠。”我叹气说:“不过,像您这样的纯血倒是还有几分价值,即使人品低劣到应该被送上绞刑架,还是能够在一个空闲的职位上安享晚年。”
“为什么这种机会就不能留给我们呢?”
我打晕他,又学着小巴蒂·克劳奇的手法将他变成一具枯骨。紧接着,利用变形术变成他的样貌。
这是一座巫师坟墓。四通八达的小路十分沉静,所有的石头都那么安详。小树在死亡的阴影里成长,肢体孱弱,营养不良。
我在这里转了一圈,记下大部分名字,就回到守墓人的办公室。夜晚,我听到灌木发出低低的声音,我便知道是他来了。
“去找守墓人吧,我在这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走了好几圈,还是找不到他,你知不知道你爸埋在哪?”
“我怎么知道。”黑夜里的影子说,“但是登记簿里肯定有,就在那个桌上。不过见到我们,他可就活不成了。”
“算了,”另一人说,“我记得那个老东西是个纯血,我可不想被那几个家伙指控。我去偷登记簿,你帮我盯着点。”
然而当他走到窗户前的时候,发现我正看着他。这个陌生男子吓得浑身一抖,大叫一声,使这片墓地变得更加渗人。
我将登记簿从窗口递出去。
“巴蒂·克劳奇的坟墓在西北角,十七排,c。是个好位置,对吗?”
他颤抖地接过本子,疑惑地看着我:“呃、拉奥尔?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你好,”我露出牙齿,“天太黑了,如果你愿意离我更近一点,就会发现一切完美无缺。”
某种魔法无声地降临在他身上,这使此人失去神智地朝我走来。接着,绿光闪现,躲藏在暗处的逃犯杀死了他。
“派丽可·伯德!”逃犯在我面前掀开兜帽,他淡黄色的头发在煤油灯的火光中,像是开始腐败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