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不干了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但谢铭迟此刻已经头皮发麻,不仅是因为手中的光源消失不见、四周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更是因为自从烛火灭了之后,他耳边就一直回荡着笑声。
笑声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一起笑,男女都有,但更像是小孩子。
而这个时候出现笑声,就像是催命符。
除了笑声,谢铭迟还依稀听到了什么转动的声音。
仿佛是石头在摩擦转动的声音,也像是什么石门打开的声音。
谢铭迟顾不上多想,手上的蜡烛灭了,但好在第四个人头上还有一个蜡烛,他已经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一点红色。
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赶到拐角去,但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到前面的路有些不对劲。
走廊上铺着地毯,人走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白噪音,虽然是周围一片泛红的黑,但在黑暗中待久了,视线也会适应黑暗。
谢铭迟可以大概辨别出地毯的颜色,在黑暗中有些发白。
奇怪的是,本该铺满地毯的一条走廊,谢铭迟却看到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片不合时宜的黑。
前面的地毯不见了,或者说,是路消失了一段。
谢铭迟放慢了步子,走到地毯消失的地方,因为看不清具体情况,他只好挪着脚步,一点点往前挪着感受路况。
他前半截脚掌挪到了黑暗的地方,与此同时感受到了那片脚掌下的悬空。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又仔细看去,大概辨别出这是一道楼梯。
一道从四楼通往三楼的楼梯。
刚进别墅时侍从就说过规定——三楼是餐厅和一些不允许进入的房间,以及,不能通过三楼楼梯到四楼。
但没说不能走楼梯从四楼到三楼。
即使如此,谢铭迟心中仍然警铃大作,因为这是一道凭空出现的楼梯,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随便踏上去。
谢铭迟不禁想起下午自己观摩别墅的构造时,注意到每层楼之间都有五六道楼梯,但通往的地方各不相同、或者说不是完全相同,因为当时确实有几道通往了同一个房间口。
结合此时突然出现的楼梯和刚才石头摩擦的轰隆声,谢铭迟很难不去想象,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些楼梯中,有一道就在刚才改变了位置,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消失的那段路去哪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可以走楼梯从四楼到三楼,如果他刚走下去,楼梯就刚好改变了位置,他还怎么回去?
况且规则本来就规定不能走楼梯从三楼到四楼,他没法走楼梯回来,那就只能走楼梯到一楼,再坐电梯回到四楼。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电梯的位置,并不在他所走的这条走廊上,就算回来,他走的路也不是第三个人该走的路了。
如果他离开了四楼,游戏是会暂停?还是会直接认定他没有完成指令?
往最坏的结果想,没有完成指令也会死,他不能冒这个险。
和走楼梯相比,他更愿意去赌楼梯会挪开、原来的地板会变回来,这样他还可以走原来的路到达第四个拐角。
谢铭迟砰砰直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收回脚去,站在了原地。不管耳边的笑声和走廊回荡的童谣有多催命,他暂时都当没听见。
趁着等地板回来的间隙,谢铭迟开始回忆起晚上发生的事。
万无秋和沈绯年腆着脸和他们住在了同一个房间,虽然对他们有问必答,但热情太过也是个问题——其中就包括万无秋在明知贺岐和谢铭迟是一起来的情况下还提出和谢铭迟睡一张床,就很让人不理解。
明明他和沈绯年在情理上才更熟,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就算他俩不单独住一屋,也不该这么轻易把大床让出来才对。
虽然怀疑他们两个的身份,但万无秋刚才确实帮了他一把,只是蜡烛在半路出了意外而已——除非万无秋对规则清楚到知道蜡烛会在中途熄灭,故意坑他一把。
那万无秋的身份就不该是普通的傀儡师了,谢铭迟甚至会怀疑他是杜先生的帮手或者就是杜先生本人。
但考虑到万无秋对他说话时的语气……他确实是希望帮到他的。
这一点暂时存疑。
接下来就是半夜惊醒,谢铭迟是被歌声吵醒的,万无秋应该也是,但睡眠质量很一般的贺岐和本该警戒保护主人的沈绯年却一点都醒不来。
再者,他们醒了不久后小鬼就进来带他们去玩游戏。惊醒的人都会玩一遍游戏吗?还是醒来的只有四个人,他们四个就被抓走了?或者小鬼在醒来的人里面选了四个人出来?
那选择的条件又是什么?
最后是玩游戏时的站位,小鬼把他们带到拐角时就非常带有目的性,他和万无秋所在的拐角都不是离他们房间最近的,不可能是就近,只有可能是有什么隐藏的规定。
这个规定让小鬼明确知道他们该带谁去哪个拐角站好,等到四个人都到齐,游戏开始。
总的来看,谢铭迟总结出了这么几个疑问:
一、万无秋和沈绯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有什么企图?
二、半夜醒来是不是有什么契机?被挑选出玩四角游戏的人是不是满足了什么条件?游戏什么时候会开始?多久一轮?
三、游戏的站位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谢铭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默默记下了这些问题。既然晚上不安全,那就等明天白天再去寻找答案。
前提是他能活到明天白天。
整理好这些思绪,谢铭迟又没了打磨时间的东西,只好在原地听着诡异的歌声干等。
终于,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楼梯终于再次发出了挪动的摩擦声。谢铭迟立刻警觉,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
楼梯在朝向另一边转动的同时,谢铭迟看到有一个平台从墙壁中旋转出来,等到摩擦声停下,楼梯不再移动,那个平台也全部显现出来。
正是刚才消失的那段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可算等到路回来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的同时,耳边那阵突然而来的笑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
那声音来自一个男人,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失望和愤恨。
谢铭迟没工夫管那声音,他又等了两分钟,看前面的路不再有变化,才继续朝前走去。
前面的路被补上,这条走廊再次变得完整,于是谢铭迟加快了脚步,没怎么费力就走到了头。
谢铭迟看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男生,正焦急地左看右看,看着十分崩溃绝望。
也是,听了这么半天的童谣,再笨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又等了这么久,很难不确定自己就是第四个倒霉蛋。
见谢铭迟过来,男生连忙带着哭腔询问:“你是第几个?你是第几个人啊??”
他已经抖得不像样了,谢铭迟白天见过他一次,看着好像比贺岐还要小一些。
还是个学生。
谢铭迟先是沉默,然后麻利地抬手把拐角处的灯罩揭开,拿出里面的蜡烛,引燃了自己手上灭了的蜡烛之后,把两个亮着的蜡烛都递给了男生。
“第三个往前走到头,给他光亮让他走……”
“第四个往前走啊走,走不到头消失掉……”
……
空灵的歌声正好唱到了这一段,谢铭迟已经把光亮递给了第四个人。
男生直接崩溃了,如果说谢铭迟没来的时候他还怀着一点希望的话,那谢铭迟现在的举动简直就是浇灭了他的活路。
谢铭迟怕交接不到位,所以两个蜡烛是直接塞到男生手里的,他不是很敢正眼看男生。
男生好像要苦笑,但因为实在笑不出来,又被红色的烛光照耀着,整张脸都十分扭曲难看。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傀界,也许是之前见过死里逃生的人,他还怀着一点点的希望:“第四个人也不一定消失……对吧?也许就是换了个地方待着呢?”
谢铭迟头一次面对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明知对方极可能活不久的人,心下总是难受。
想到刚才第二个人的规则是“咳嗽一声停下脚”,并没有说不能说话,而万无秋确实和他说过话也没什么事之后,谢铭迟斟酌片刻,开了口:“小心一点,如果碰到突然出现的楼梯,不要走,等它消失,等原本的路回来。”
谢铭迟没什么经验,只好把自己刚才总结出的一点点说给男生听。
男生感激地看了谢铭迟一眼,纠结了一会儿,终于举着蜡烛走向了另一端走廊。
谢铭迟完成了自己的指令,长吁一口气,蹲在了拐角,静静地等待着。
没一会儿,他就再次听见了楼梯转动的摩擦声。
看来男生也遇到了他刚才的情况。
但不知道用他的办法能不能化解。
很长时间过去,歌声依旧没有停止。谢铭迟粗略估计了一下,差不多已经半个小时了。
男生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
“啊唔————”
正奇怪着,谢铭迟突然听见一声短促的闷哼,大概又过去了五分钟,走廊里的歌声消失了。
灯光变回了昏暗的黄,刺眼的红色也不见了。
第四个人消失了,游戏结束。
但谢铭迟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里很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起身体,靠在墙上。
没过多久,万无秋的身影就从走廊的另一边出现,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谢铭迟面前。
万无秋关切地说:“游戏结束了,可以回去了。”
“嗯,”谢铭迟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问,“第一个人呢?”
“被抓走了,是个女人,”万无秋叹了口气,“记得歌是怎么唱的吗?第一个人交接第二个人时,不能说话。”
谢铭迟很意外:“她说了??”
“说了,”万无秋点头,“她应该挺害怕的,走到我那儿的时候问我,‘真的会消失吗?’刚问完,她身后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出来,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惊讶之余,谢铭迟还有点奇怪:“她是第一个人又不会消失,第四个人才会……她和第四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万无秋看了他一眼:“下午我看到她是和一个男生一起走的,好像是个学生。”
那就是第四个人。
谢铭迟恍然大悟:“第一个人是第四个人的鬼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