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濯声泪俱下给还在加班的俞程打电话。
俞濯听完儿子的控诉,沉默了半天,叹着气说:“买都买了,算了。等爸爸今年发了年终奖再给你买笔记本电脑。”
俞濯愤怒不已:“这只是一个电脑的事儿吗?这是原则性问题!照她这样下去,今天一个老同学卖保险,明天一个老朋友卖保健,还不知道会上当受骗多少次!”
俞程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是还在加班,缓声道:“就当让你妈买个安心吧。自从你姑姑家出事,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晚上也睡不好,担心我和她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你孤苦无依,没法独自生活长大。买份保险也挺好的,要真有什么事儿,你起码还有份保障。”
俞濯没说话了。
他年龄还小,孩子心性,姑姑一家出事虽然带给他极大的震撼,但除了难过的情绪和照顾好姐姐的信心,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俞程夫妇经历这一场打击,不得不重新审视看上去平凡的生活。
意外未曾降临到自己头上时,你永远不知道它有多可怕。直到,亲眼看见它摧毁一个原本温馨美好的家庭。
亲眼看着原本拥有锦绣未来的戚映从云端坠入深渊,从一个阳光爱笑的少女成了一个不会说不会听的孤儿。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真的挺了过来,还是只是压抑的火山,终有一日会爆发。
俞濯挂了电话。
吴英华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大着嗓门喊他洗手吃饭,戚映在旁边乖乖地摆筷子摆碗。俞濯喜欢一边喝汤一边吃饭,她还专门给他拿了一个喝汤的碗。
俞濯回想他爸的话,再看看戚映,在心里暗自握拳。
他姐这么乖的女生,可千万不能让季让那个王八蛋给祸害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俞濯给杨心远发消息,让他留意一下季让的动向。杨心远外号杨万里,号称可以足不出户掌握万里之外的一手资料,毕竟人家qq群都加了两百个。
杨心远发了个扶额的表情: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啊?这人真的不好惹,上次你能全身而退是你运气好,你真想被他揍进icu啊?
俞濯:让你留意就留意,哪那么多废话!
杨心远:兄弟,你再这样我要怀疑你对季让有意思了。
俞濯:我看你他妈是想被我揍进icu。
杨心远:
明天是星期五,学校规定可以不用穿校服,吴英华临睡前还去给俞濯和戚映分别配好了要穿的衣服。
她把前不久逛商场买的一条半袖连衣裙找出来熨烫好了,让戚映试穿看看。
裙边绣着碎花的白色小裙子,显白又显瘦,戚映穿上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样好看。
吴英华还在那满意欣赏自己的眼光,俞濯刷完牙出来,一眼就看到戚映那双又白又长的腿和纤细的腰肢,顿时不满道:“这条裙子一点不好看!”
吴英华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睡觉去!”
俞濯不依不饶:“你给她换成裤子,真的不好看!现在的高中生谁这么穿啊,太土了!”
吴英华半信半疑,开始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真的啊?”
俞濯坚定点头:“真的!现在的女生都喜欢穿t恤搭牛仔裤,简单大方有气质!”
吴英华又回头看了戚映几眼,被儿子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没之前那么好看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俞濯看见穿着t恤牛仔裤的戚映从卧室走出来,默默松了口气。
到学校,果然是百花争艳。
一周就这么一天,女生都卯足了劲在校规允许范围内打扮自己,戚映的穿着中规中矩,毫无吸睛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自然也少了很多。
俞濯对此非常满意。
并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身后有人叫着弟弟一路追上来。俞濯的肩膀被人拍了下,穿着一条背带裙的岳梨气喘吁吁站在身后:“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俞濯眼角抽搐,不说话。
好在岳梨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戚映:“映映,你怎么穿的裤子啊!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穿裙子,放学去银象城逛街吗!”
虽然听不到,但看岳梨的神色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戚映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打字道:“对不起呀,是舅妈给我选的衣服,下周我一定陪你穿裙子。”
俞濯瞟到屏幕上的内容,凉凉看了岳梨一眼:“腿那么粗,还穿裙子。”
岳梨瞬间爆炸:“你说谁腿粗?!”
俞濯:“”
不愿面对现实的女生好可怕,溜了溜了。
岳梨气呼呼挽着戚映往教室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帅气的体育老师沈约迎面走来。岳梨表情一收,有点紧张又有点害羞。
沈约看见她,笑了一下,明显是认出了这位学生,岳梨小声打招呼:“沈老师好。”
沈约笑着点头:“早上好。”他笑容明朗,像晨起的阳光,“背带裙很可爱。”
岳梨耳根都红了,挽着还在跟沈老师挥手的戚映忙不迭跑上了楼。
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围在文艺委员赵都南身边,语含羡慕讨论她身上那条据说是她姑姑从美国买回来的裙子。
岳梨不喜欢赵都南,总觉得她装,而且去年她是班花,这学期戚映一来,大家都说班花要换人,赵都南好几次都在戚映面前摆脸色,气得岳梨想咬她。
见她俩走进来,赵都南的视线在戚映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脸上果然又是那副赢家姿态的神情,看着就烦。
岳梨把书包放下来,一边往外拿作业,一边故意大声跟坐在她身后的学习委员黄博通聊天:“我刚才在校门口看见薛曼青,她穿的可是xx的限量版呢。还有她身边那群小姐妹,奢侈品的logo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特别好看。”
黄博通从试卷里抬起头,推了推挂在鼻梁的黑框眼镜:“啊?”
赵都南也听见了,阴阳怪气地损她:“现在有些高中生学习不怎么样,攀比心倒是很厉害,看见奢侈品就跪舔。嘁,也要自己买得起啊。”
岳梨回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买不起,毕竟我没有一个在美国当代购的姑姑。”
赵都南:“你!”
班主任刘庆华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叠试卷:“都坐好,早自习随堂测验。”
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岳梨把课本收好,又提醒还在乖乖看书的戚映要随堂考试了。
她突然觉得,有时候听不见其实也挺好的。
起码接受到的恶意,会少一半。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男生,人特别好,每次只要是他上最后一节课,都会提前两分钟放学,让大家能抢夺先机,奔向食堂抢菜。
这次也一样,他看了看表,收起教案,低声说:“同学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吵不要叫,悄悄跑,别影响其他班级,最重要的!不要被年级主任发现了!不然扣了老师的工资,你们给补上。”
二班同学坚定点头。
他一挥手,大家都猫着身子放轻脚步往外跑,跑到教学楼外,下课铃才响,二班学生在狂奔中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结果今天有五个班在上体育课。
心念念要吃到糖醋排骨的岳梨眼睁睁听着食堂大妈用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喊:“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而她前面还排着七八个人。
食堂每天就不能多做点糖醋排骨吗!!!搞什么饥饿营销!!!
几个高壮的男生从侧门嬉闹着跑进来,屈大壮远远就喊:“糖醋排骨我来了!”
排第一个的男生刚把自己的餐盘递出去,一听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忙不迭收回餐盘,跟食堂大妈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大妈看向排在后一位的学生。
第二位学生:“我也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一时之间,岳梨和戚映前面的七八个学生全都跑了,岳梨和食堂大妈来了一个深情对视。
大妈:“你要不要啊?”
岳梨:“不敢要”
她还记得上一次屈大壮那群人为了一份糖醋排骨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事。
她拉着戚映想走。
戚映不明所以。
明明还剩一份,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啊?她来学校这几天,被安利了好多次,结果一次都没吃上过,很好奇味道的呀。
戚映指了指前面,用口型跟岳梨说:“我想要那个。”
岳梨:“下次下次,我们下次再来吃。”
说话间,屈大壮一群人已经冲过来,一看只剩一份了,顿时哀嚎,他大嗓门道:“让哥呢?快叫让哥来,只有一份了。”
他们应该是刚打完球,浑身汗臭,季让走在最后,黑t恤被汗水浸湿,他把短袖卷在肩头,手臂线条劲瘦。
戚映没看到季让,她眼巴巴盯着那份糖醋排骨。
岳梨欲哭无泪:“映映乖啊,我们下次再来吃啊。”
屈大壮已经准备刷卡,季让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今天不想吃这个。”
屈大壮说:“那我吃。”
季让没说话,只偏头看了他一眼。
屈大壮:“不吃了不吃了,走走走。”
于是岳梨莫名其妙得到了最后一份糖醋排骨,这让她不禁疑惑,自己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戚映这才看见已经走过去的季让。
她动了动唇,看着季让高瘦背影,到底是把“将军”两个字吞了回去,也止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
食堂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又到了一天中最热火朝天的时候。
岳梨领着戚映打完菜,往自己班级扎堆的地方走。
季让已经坐在他的专属位置,面前摆着饭菜丰富的餐盘,筷子搁在一边,却没吃,靠着椅背在玩手机。
余光瞟见戚映朝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稍微坐直了一些。
然后就看见戚映朝他笑了下,端着餐盘从他身边经过,坐到了另一桌。
季让:
操。
心烦意乱地拿起筷子,一张餐盘搁在了他对面。
人却没坐下来,有点拘束又面含笑意地站在旁边,柔声问他:“季让,我可以坐这里吗?昨天晚上见到季叔叔,他让我”
季让头都没抬:“滚啊。”
四周视线射过来,薛曼青身子有点发抖,笑也快维持不住:“季让,我”
他把筷子往下一砸,溅起的油渍飞在了薛曼青限量版的白色连衣裙上。
谁都没说话。
薛曼青几乎哭出来,餐盘都没端,咬着牙转身要走。
季让说:“东西拿走。”
她全身绷得僵硬,不得不回身,顶着各色视线,端起自己的餐盘。然后径直走到泔水区,连盘带饭,哐当一声全部扔了进去。
她其实很少来食堂吃饭。
要么是家里保姆送,要么去高档餐厅吃。直到前两天,她听说从来不跟人同桌吃饭的季让让那个特殊学生坐在了他对面。
昨晚她跟着爸爸去参加一个饭局,遇到了季伟彦,季让的父亲。
季伟彦知道她跟季让一个学校,有时候遇到了,会和她聊几句,打听打听有关季让的情况,一来二去熟了,季叔叔季叔叔的叫着,总以为自己就不一样了。
她把特殊学生这件事跟季伟彦说了,季伟彦果然很开心,说:阿让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跟他妈妈一样,心软。
薛曼青愤愤想,心软个屁。
食堂的闹剧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谈资。
杨心远秉承着要对兄弟交代的事情上心的原则,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跟不喜欢在食堂吃饭的俞濯说了。
俞濯大惊失色:“他用餐盘砸了薛曼青?”
杨心远:“那可不!啧啧,限量版的裙子啊,全身都是菜汤,薛曼青扔下一句‘季让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捂着脸边哭边跑了出去!“
俞濯:“你说的这个剧情,我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
杨心远:“所以你和你姐真的走运,两次犯在他手里都没什么事儿。对了,还有个事,我在狂龙过江群里看到,三中的人放学后要带人去堵季让。”
俞濯:“又是三中的人?他们是狗皮膏药吗?都堵季让多少回了?每次都被季让打得屁滚尿流,还没挨够呢?”
“夺妻之仇!岂是说算就算的?!而且这次不一样,听说张大清找了混社会的过来,发誓要给季让永世难忘的教训!”
俞濯略一沉思,眼睛一亮。
让他姐看清季让真面目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