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之国的使臣到达云苍时,正是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
使臣一路行来,看到这云苍国背靠苍海,土地肥沃,富饶昌盛,所过之处一派繁花似锦国泰民安,心里暗自道:难怪大君对这云苍念念不忘,做梦都想率狼骑兵给它吞了。
想想自己国家,背靠雪山前有荒原,一年四季天寒地冻,花都难见一朵,对比可真是太惨烈了。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泡在温柔水乡的云苍国将士,才会在面对北蛮狼骑兵时毫无招架之力,半月之内连弃五座城池,要不是云苍国君连夜求和,北蛮的十万狼骑兵,估计此刻已经兵临云苍城下了。
大君是个变幻莫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出兵的时候还虎视眈眈把云苍视作囊中之物,打到中途又改变主意,不想吞了。
云苍和北蛮相距太远,中间还隔着昆仑天堑,若是吞并,管理起来实在太不方便了。
而且这地方水富土沃的,天高水远,来了就是土皇帝。大君又是个多疑的,派谁来驻兵他都不放心。
于是当云苍国君忙不迭送上求和信时,大君略一思忖,就应了。
自此云苍成为北蛮的附属国,年年纳贡,两国签订互不侵犯合约,并且云苍国会送一名皇室公主到北蛮,以作和亲。
使臣此次带着三百名狼骑兵来云苍,就是为了来接这个和亲公主的。
云苍水国养人,听说女子个个温柔似水花容月貌,不知道这次将要嫁给陛下的公主,又是何等的美貌。
使臣暗戳戳期待着。
云苍国君一共有五位公主。其中年龄最大的两位已经嫁了人,剩下的三位公主,一位是皇后所出的安平公主,一位是贵妃所出的文君公主,还有一位是位份非常低的良人所出的长乐公主。
谁都不想送自己女儿去那千里不毛之地受苦。而且听说那北蛮大君虎背熊腰状如罗刹,会生吃人肉生喝人血,悍然野蛮,又暴戾凶残。
总而言之,谁去谁送死!
最后,这个和亲的名额,自然就落在了势单力薄毫无倚仗的长乐小公主身上。
圣旨下来的时候,长乐小公主的母妃萱良人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想抱着自己女儿一起投湖死了算了。
最后被长乐小公主劝了下来。
母女俩虽不受宠,平日吃穿用度也远远不及公主位份,但两人在后宫相依为命,母女情深,长乐自小就很懂事,知道圣旨不可违,闹得太厉害恐怕还会惹来父皇不喜。
到时候母亲一人在宫中,还不知会受多少苦。
她安安静静接了圣旨,安安静静领了赏赐,然后安安静静准备出嫁。
良辰吉日那天,长乐公主一身盛装在殿前三拜父母,她不忍婢女随自己前去北蛮受苦,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北蛮的马车。
萱良人哭着喊了声“映映”,只觉这一别便是生死了,映映嫁过去还不知会被如何折磨,直接哭晕在殿前。
北蛮的使臣回头看了一眼,内心感叹不已,看着摇晃的马车,心想,这小公主估计也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吧。
哎,何必呢,其实自家大君,也没有那么可怕啦。
虽然大君脾气是不怎么好,喜怒无常,疑心病又重,一不开心了就杀人,暴君之名声名远扬
算了,是挺可怕的。
马车驶出城门口的时候,安静的马车内突然传来温软的嗓音:“大人。”
这嗓音仿若林籁泉韵,裹着珠玉之色,比起北蛮那些天生嗓门粗狂的姑娘,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
使臣一挥手,队列停下,他骑在马背下,微微俯下身子,恭敬道:“公主有何吩咐?”
那声音轻轻传出来:“烦请大人,可否为我摘一枝凌霄花?”
使臣一愣,下意识往旁边看。
紫色的花簇大片大片开在城墙下,路两旁烟霞漫漫,香气四溢。
北蛮的气候和土地不适合花草生存,这样的美景,这位小公主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使臣内心默叹一声,道了句“公主稍等”,便下马去摘了几株紫凌霄,掀开帘子一角递了进去。
只看见半片白羽般的纱裙。
从云苍到北蛮,足足行了两月有余。
北蛮人天生体壮,这点路途路途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小公主却受尽了折磨,人都消瘦了不少。
到达北蛮都城那天,在下雪。
小公主掀开帘幕,偷偷朝外看。
厚重的城墙高耸入云,冰冷,沉重,肃杀。
没有颜色,也没有花。
她只看了几眼就失去兴趣,坐回车内,默默看着手中已经干枯的凌霄花发呆。
马车将她送进宫,送到了以她封号为名的长乐殿。
两月相处下来,使臣很是怜悯这个小公主,临走前暗自送了她两句话:“大君好杀,不近女色,宫中美人莫不以自保为准则,还望公主早日适应。”
戚映行礼道谢。
长乐殿只剩下她一人,还有那些低头不语的婢女。
这宫殿看着大,却半点生气也没有,跟整个北蛮一样,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和肃杀。她初来乍到,还未受封,不敢乱走,捧着那枝枯萎的凌霄花,坐到了深夜。
被派来伺候和亲公主的婢女落霄见她那幅娇弱模样心生不忍,便走过去道:“公主,这么晚了,大君应该不会过来了。公主舟车劳顿,奴婢服侍你就寝吧。”
戚映确实累得不行,看了眼窗外月色,点头应了。
没想到睡了没多会儿,还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殿落霄慌慌张张的声音:“拜见大君。”
戚映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跳下床去穿衣服,一抹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传闻,北蛮大君,像熊像牛像虎又像狼,身高九尺,青面獠牙,怒目圆睁
殿内没点灯,黑漆漆的,戚映什么都看不见,快吓哭了。只感觉那身影越走越快,带着一股尖锐的寒气和逼人的压迫感,很快来到床边。
她低着头,尽量不让声音抖得太明显:“臣妾拜见大君。”
站在床前的人似乎在打量她,半天没说话。
戚映心脏狂跳,在这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半晌,听到来人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有些低哑,但全然不似想象中粗狂。落霄哆哆嗦嗦跟进来,跪拜道:“大君,可要点灯?”
戚映更清晰地听到那声音:“点。”
殿内很快亮了起来。
光影一寸寸漫到她眼下,她看见一双云墨长靴,微微摆荡的玄色衣角绣了金色的边,像龙纹盘然而上。
一根冰凉的手指伸过来,抬起她下颌。
戚映被迫抬头。
看到一张意外好看的脸。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云苍那些最具才名的翩翩公子也不及这张脸三分倜傥,父皇手下那位最具威名的常胜将军也不及这张脸五分气势。
他就像一把上好的玄铁枪在风雪中打磨,磨得坚硬锐利,寒气也入了骨,好看却更加危险。
北蛮大君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这么小。”
戚映觉得这位大君跟传言一点都不一样嘛,还会怜悯自己年龄小呢。
然后就听见这位大君继续面无表情说:“孤一只手就掐死了。”
戚映:“”
但好在他没真的打算掐死她,松开手,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都说这大君喜怒无常,果然如此。
戚映被这么吓了一回,后半夜就睡得不怎么安稳了。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大君掐着她脖子,把她按在墙上
季让走出长乐殿,掌灯的内侍等在外面。
见他出来,笑吟吟迎上去,温声问:“大君可见到那位和亲的公主了?”
他半夜睡不着出来散步透气,听内侍提起今日云苍送来的公主入宫了,一时兴起才来看了看。
他回想刚才穿着白色单衣,墨发如瀑半跪在床上的小姑娘,伸出两只手,比给内侍看:“只有这么大。”
内侍:“???”
云苍国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送了个襁褓中的婴儿公主过来???
结果第二天内侍按照季让的吩咐送了不少锦绣罗缎到长乐殿时,看到乖巧娇软的小公主,才知道又被大君戏耍了。
虽然跟身高体壮的北蛮人比起来,小公主看上去的确很小,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北蛮背靠雪山,冬日严寒夏日清凉,现在这个春天开花的季节,天气也还冷着。季让让内侍送了不少御寒的裙袄过来,她穿着比宫中其他美人都要好看。
季让过来的时候,小公主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段枯萎的花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昨夜就看到,她睡觉的时候也把那花枝放在枕边。
他伸手止了婢女行礼,走过去的时候,小公主出神出得太认真,没发现他来了。
直到他开口:“这是什么?”
戚映又被他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就要行礼,季让拖住她手臂,在她旁边坐下来,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戚映小声说:“凌霄花。”
花盏早就掉了,只剩下光溜溜的一根枯枝,季让实在想象不出来这花长什么样,问:“你喜欢这个?”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季让拿过花枝,招呼候在外面的内侍:“去,栽在殿外,明年孤要看到花开。”
内侍看着那段明显枯死的花枝:“是。”
戚映觉得这个大君有点没常识,忍不住说:“大君,那只是一段枯死的花枝,栽不活的。”
季让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吗?”他笑了下,冷冰冰的,“孤要它活,它就得活。”
戚映一下不敢说话了,垂下眸去。
季让愣了愣。他站起身,牵过小姑娘纤细的手腕,“用膳。”
那手腕可真细,又软又嫩,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擦。小公主被他摩出一身鸡皮疙瘩。
吃完饭他就走了。
大君在长乐殿用膳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大君一向不近女色,后位又空缺,一开始还有些美人抱着争宠的心思,在后宫各种搞事。
后来都死了。
全是大君杀的。人家不过是半夜偷偷爬他的床,就被他砍去双手双脚,丢出宫外了。
然后美人们就顿悟了。
没事少去大君面前露脸,哪天他心情不好想起你,死期就到了。
自保是北蛮后宫唯一的生存法则。
现在这位云苍过来的小公主不明白其中道理,居然又开始步前人后尘,想来死期将近。
大家都为这位小公主默哀。
结果一等她也没死,二等她还没死,反倒是大君,一天三顿都去长乐殿用膳。
后宫中的美人们坐不住了,寻了个日子,集体去拜访小公主。
小公主柔弱娇软,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云苍水乡的温柔之气,看上去特别易推倒好欺负。原来大君喜欢这款???
美人们看看自己的长腿大胸,默默叹了一句生不逢时。
后宫的美人们这些年在大君的暴政下活得小心翼翼,争宠的心思早没了。活着,是唯一的目的!
但季让不知道。
一听说美人们都去了长乐殿,朝都不上了,杀气腾腾赶了过来。
赶来的路上幻想了一百种小公主被折磨的画面。
戾气重得内侍都觉得大君今日怕是又要大开杀戒了。
结果一进去,看见小姑娘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正笑吟吟地跟美人们聊天。
季让一来,殿内气氛瞬间变了。所有人都瑟瑟发抖跪了下去。
他冷冰冰的双眼先是扫了同在发抖的小公主一眼,然后才没有情绪地投向跪了一片的美人:“滚!今后谁敢再踏入长乐殿一步,孤砍了她的腿!”
美人们胆战心惊抖着离开了长乐殿。
小公主也快吓哭了。
大君这是要软禁她的意思吗?她做错了什么?这些天她一直谨言慎行,明明昨日大君在此用膳还风平浪静啊!
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季让就走过去,手指抬着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看见小公主通红的眼眶,强忍着眼泪,可怜极了。
季让手指僵了僵,他把小公主从地上拉起来,手掌包裹着她掌心,问:“你哭什么?孤又没吼你。”
戚映说:“臣妾没哭。”
季让伸手在她眼角摸了一把,摊开指腹上的水渍问:“那这是什么?你的口水吗?”
戚映:“”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脸都气红了。本来就娇,现在更诱人。
一向不近女色的季让心神动荡。
他牵着小公主走进内殿,走到有暖炉的软塌边坐下,然后双手掐着小姑娘的腰,往上一提,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小公主脸更红了。
他却怡然自得,沉思了半晌,决定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后宫险恶,你初来乍到,她们不怀好意,以后不要与她们往来。”
戚映愣愣看着他。
没想到他刚才的行为是在保护她。
她当然也知道后宫险恶,她又不是没见识过父皇的后宫。今日也是打起精神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的,没想到那些美人好像真的对她没有恶意,言语间反而有提醒她的意思。
戚映忍不住说:“她们没有恶意。”
季让沉下脸:“孤说她们有就有。”
好吧。
戚映又垂下眸不说话了。
季让:“”
头疼。
他双手搂着她的腰。那腰又细又软,好像一掐就要断,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他摸了半天,问:“你多大了?”
小公主抬眸,小声说:“臣妾十六了。”
然后当晚小公主就被大君吃了。
他从来不碰后宫美人,看见那些莺莺燕燕只觉心烦,却头一次在小公主娇软的身体上尝到了何为欲.望。
他把折腾到虚脱的小公主捞到自己怀里,逼着她回答:“你怕不怕孤?”
戚映想说不怕。
他掐她腰,冷声:“说实话。”
小公主不禁吓,委屈巴巴说:“怕。”
季让听到实话了又不开心:“你为什么怕孤?孤对你这么好。”
戚映:“”
他手臂圈着她,箍得她喘不上气,凶巴巴地威胁:“不准怕孤!”
戚映:“”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啊。
没有美人敢再来长乐殿串门,所有人都绕着长乐殿走,生怕挨近了哪天倒霉遇上大君,稀里糊涂没了命。
除了落霄,戚映没个能说话的人。
宫中又一片肃杀,黑石堆砌,冰冷沉重,连朵花都看不见,压得人喘不上气。
季让很快就发现她的小公主不对劲。
找了御医来看,御医说是心气郁结。
季让看着殿外那片开了没两天就枯死的凌霄花。
那是侍卫连夜奔袭至云苍,把城墙外那片紫凌霄连根拔起带回来种在长乐殿的。但北蛮的气候和土壤真的不适合种花,两天就死了。
季让想了想,发了道旨意:广招天下花农,若是能在宫中种活花草,赐良田百亩,金银无数。
没有人气的后宫就这么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花农赶来都城,进宫种花。
种花自然就需要肥料,于是宫中开始弥漫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
季让也是没想到这点,长乐殿是重点试种宫殿,味更重,他被熏得头疼,于是大手一挥。带戚映去行宫度假。
行宫在雪山上面。
虽然冷,但景色好,还有温泉。
戚映没见过雪,开心极了,季让见他的小公主又恢复了灵气,这才安心了。于是每年他都要带小公主出去度假。
有时候是雪山,就泡泡温泉赏赏雪。有时候是草原,就带她骑骑大马狩狩猎。还带戚映回了一次云苍去见她母妃,抱着她的小公主从銮驾上下来时,周围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吸气。
后来宫中长出了很多花。肃杀之气被冲散,冷冰冰的后宫变得生机勃勃。戚映特别开心,季让见她这么喜欢花,就下令北蛮家家户户种花种草,谁种的花最大最艳,均有赏。
于是沉重的都城也开始有了颜色。
季让还亲手在长乐殿种了一棵合欢树。
花农说这种树非常耐寒,长大了还会开出很漂亮的白色花詹。
季让抱着他的小公主,问她:“你喜不喜欢孤为你种的树?”
戚映说:“喜欢。”
季让问:“你还喜欢什么?孤都为你寻来。”
戚映:“已经有人说臣妾祸国了。”
季让指腹拂过她唇畔:“孤已经把他们都杀了,不必害怕。”
戚映:“”
你这样别人更要说了啊!
但暴君会管别人怎么说吗?
他只要他的小公主开心就好了。
第一眼见到他的小公主,他就想给她全天下最大的宠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六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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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映映和让哥的其中一世,我说过,他们不止一世情缘!猜猜看明天映映和让哥会拿什么身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