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角度渐斜，在地上拖出长长几条影子。
剩下四颗种子被逐次放到检测台上，进行初检。
小屏幕上很快给出结果——
符合标准。
符合标准。
符合标准。
符合标准。
居然全是真的。
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勾起食指，在自己下巴蹭蹭，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之前觉得，这种小星球上藏不住什么稀罕玩意儿，五颗种子能有一半真货他就赚了，关键是怎么把真种子从冒牌货里面挑出来。
别人骗你没关系，但如果真的骗成功了，只能证明你是傻x。
为了维护智商，他特意搞了这么个丑叽叽的检测机器过来。
傻大个机器人属于二十年前的停产款式，唯一特长就是鉴别真伪，准确率几乎百分之百，而且抗干扰防病毒，不怕对方偷偷动手动脚。
缺点是无法准确评级。
早知道就不带它了。
作为一个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他也算是半个设备党，最近沉迷收集种子，就买了最新款的分级设备——远程扫描，无接触评级，内置球联（极辰星盟）官方数据库，可以在十分钟内完成基因序列解析和等级比对，不管横向竖向还是斜向，只要有需要，都能给你比得清清楚楚。
哪一颗最稀有，哪一颗最值钱，哪一颗能开花，哪一颗能结果，简单一测，明明白白。
现在真是……有点儿失策了啊。
乐游从衣兜里摸出最开始换过来的种子，晃了晃密封盒，目光跟着这颗椭圆形的小东西转了几圈，不知不觉地飘到一边，落在旁边那位卖家身上。
能一口气拿出五颗原生种子，这位小先生到底什么来路？
乐游最近正处于种子狂热期，说魔怔也不过分，这大概是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他放着种子不看，反而对一个大活人产生了兴趣。
“哎，你叫什么名字？”乐游问。
林牧正等着买家选定种子，无事可做，脑子里还是之前的四舍五入，想着反正不说真名就行，就随口报了一个，“欧几里得。”
乐游已经想好了，不管对方说什么，哪怕叫“恐龙放屁”，他都准备商业吹捧，“真是个好名字，有意境，而且一听就很有文化。”
言罢，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林牧，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嚷嚷：问我问我，快问我叫什么名字。
结果对方只说了四个大字——“我也觉得。”
林·数学天才·牧并没有成为数学家的伟大志愿，只想早点儿交易完毕，回家种田搓蛋。
小巨蛋简直就是一坨圆形粘糕，他费了好大功夫，才骗这个小胖子乖乖在家呆着，为此，还在出门之前给它搓了半个小时蛋壳，到现在手指头还是酸的。
不过居然还挺上瘾。
这会儿无蛋可搓，他反而觉得心里有点儿痒痒。
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再次自报家门失败，不过并不气馁，继续试探着问：“名字挺少见的，应该不是本星人吧？我在云区见过一个朋友，也是像你这种名字。”
“云区”是荒原的其中一块势力分区。
“哦，好巧。”林牧指了指机器人脸上的小屏幕，“全都合格了，你看看想要哪个？”
乐游又把手里那颗黄色的小东西晃了晃，仿佛不经意地问：“种子猎人？”
“啊？”
“廖天昀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苍山蓝影？”
“？”
不行，聊不下去，得换个思路。
乐游把手里的密封盒放回桌上，“对了，还没问呢，你给我的这颗有名字吗？”
林牧终于比纯粹熬时间多了一点儿积极反应，指着盒子，“这是大豆。”
大豆可是好东西啊，皮实好养，好吃，而且有各种吃法，嫩的时候连豆荚一起摘了，可以煮毛豆炒毛豆炖毛豆，等熟透了收下来就是黄豆，耐储运，可以做豆浆做豆脑做豆腐做豆瓣酱……还有酱油。
原产中国，现在是世界级的油料和饲料作物。
林牧下意识地在心里夸了半天，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但眼睛里明显透出一点小得意，他自己没发现，而对方正把他当成一道谜题研究，任何一点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
乐游隔着密封盒，戳了戳里面那颗圆滚滚的小玩意儿，“大——豆？哪里大了？”
林牧从检测台上拿回剩下四盒，把其中一盒放在桌上，“这是绿豆，你比比。”
乐游视线左右一扫，很明显，黄色的大，绿色的小。
虽然不知道这个“豆”是什么类型的种子，不过既然两个都是豆，那么更大的一方理所当然该叫大豆。
“有理有据。”他点点头，瞄向剩下三个盒子，眼看着几颗种子画风类似，举一反三且勤奋好学地问：“剩下几颗也是豆吗？”
“对，红豆，芸豆，猫眼豆。”
对吗？
好像不太对吧。
乐游指向芸豆，“明显这颗更大，凭什么不是它叫大豆？”
“……”林牧认真想了三秒，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你可以给它们改名，大豆中豆小豆，一豆二豆三豆，随你喜欢。”
乐游盯着林牧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欧几里得，你可真有意思。”
林牧礼貌笑笑，“所以你挑哪个？”
乐游像在巡视领地一样，目光依次划过几个盒子，最后又移到林牧脸上，“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林牧差点儿想说不卖，但摸不清这人什么路数，只能选着最稳妥的说：“今天先换两颗，剩下的等下次，下一批针剂到了再说。”
实话是一百多支已经足够用了，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也对。”乐游勾起食指，蹭了蹭下巴，看看手腕终端，初步检测分级结果已经给出来了，虽然不够准确，但也聊胜于无。
他看着数值，眉梢微微一挑。
赚了。
而且大赚。
明显超过预期。
血管里有些极不安分的东西在上下翻腾，但同时，他又对欧几里得小先生这单赔本生意十分同情。
居然脱口而出：“你还缺其它型号吗？我们公司和制药公司业务往来频繁，要什么型号开个单子，下回一起给你弄来。”
当然，业务往来的意思是，他们从制药公司抢东西的这个业务。
苍狼跟药企一直不太对付，尤其最近几年，每次重点行动，都是针对他们。
林牧慎重地看了对方片刻，“什么型号都行？”
“多的不敢保证，至少够你开家药品公司。”
“好的，谢谢，容我想想，具体的会再跟你联系。”林牧再催一次，“选好了吗？”
“那就，这颗，是叫猫眼豆吧？还有这颗，最大的，大豆。”
林牧纠正道：“那是芸豆。”
“不是你说名字可以随便改吗？”
“对……你喜欢就好。”林牧收起剩下两颗种子，“那就先这样，我先走了。”
“哎，等等——”乐游以一种与形象气质不符的自由散漫，拧巴着身子，从裤兜里摸了一把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出来，十分自来熟地拉起林牧手腕，把它们一股脑地塞到林牧手里。
“请你吃糖。”
“啊？什么糖？”
“大灰狼奶糖啊，你不会没吃过吧？”
“……”
出现了，大白兔奶糖的星际进化版。
而且居然是大灰狼。
“不会吧？”乐游凑近一点，仔细看着林牧表情，“我以为所有人都吃过，这可是童年回忆啊，《不能错过的童年》排行榜你总知道吧？大灰狼一直独霸榜首。”
“我只吃过大白兔。”
“那是什么？”
“也是奶糖，算是……那什么，我们家乡特产。”
“有吗？分我一个。”乐游朝林牧摊开手心儿。
“不好意思，现在没有。”
如果有就好了，这些零食不能提，一提就馋。
林牧忽然想吃牛轧糖了，下意识舔了舔嘴，“那就不客气了，糖我收下了，再见。”
“哎，等等，你急什么？”
乐游一把将林牧拉到身前，还嫌不够近似的，又向前凑了几分，在他眼中投下清晰的倒影，“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