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龙人9 他在心里默念：一眼，就看一……
作为一个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 乐游的创意还是挺丰富的。
嘴上说着早睡早起，其实心里已经默默计划了一堆睡前游戏, 比如亲子睡衣。
玩具房里有台“变装神器”，选图设计之后直接3D打印成品，牧崽崽喜欢摘果子，亲子款可以做成果子和果树，当然了，自己是树，寓意着为崽崽遮风挡雨的伟大父爱。
另外崽崽也挺喜欢恐龙, 可以再做一套恐龙爸爸和他的宝贝龙蛋，让牧崽崽套上龙蛋套装，顺便还可以考虑玩个摔跤, 一颗牧崽崽在地上滚来滚去想想也是超可爱的。
或者也能做成机甲……
另外还有各种睡前游戏，睡前故事，睡前的父子谈心。
这一觉睡得绝对不会无聊。
乐游的计划倒是挺好，可惜林牧昨天被凌成尧折腾着没怎么睡，今天需要补觉, 加上丢了黄金大海龟的怨念，体感游戏一关，就面无表情地回屋洗洗睡了。
躺平之后十秒睡着，完全不给乐游任何机会发挥创意。
……咦？
礼物不是今天送吗？
老父亲蹲在床边, 一会儿看看林牧, 一会儿看看柜子，心里默念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说不定他家崽崽还没完全睡着呢？
就算睡着也没关系，说不定能在父爱的感召下很快醒过来呢？
说不定会梦游呢？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乐游觉得, 为了礼物，自己还可以再等一等。
十分钟后。
林牧翻了个身，鼻子里发出猪仔似的呼声。
用实际行动告诉乐游，醒是不可能醒的，就算打呼噜也不可能醒的。
乐游只能也去洗洗睡了。
林牧睡觉不太老实，一个人就把巨人款的儿童床占了大半，乐游在卧室门口就把鞋子脱了，光脚进屋，小心翼翼爬到床上，找了个角落躺下，整个过程恍如做贼。
他看了林牧一会儿，又转头去看身后藏了礼物的柜子，总觉得隔着抽屉也能闻到清香酸甜的新鲜果味，并在心里按照最高标准，对果子的味道进行了一番旷世绝伦地脑补，补着补着，手就已经伸到抽屉边了，他在心里默念：一眼，就看一眼。
就像戒烟中的老烟民说：一口，就吸一口。
在他即将碰到抽屉的时候，林牧忽然咂了咂嘴，口齿不清道：“楼尾巴疼……”
——龙尾巴汤。
乐游瞬间收手，一秒进入装睡模式，还配合着林牧，呼噜着念了几句梦话，“裸人儿也疼……”
崽崽不是念叨尾巴疼么？他这是“脑仁儿也疼”。
脑袋尾巴，首尾呼应。
林牧在梦里喝了一桶龙尾巴汤，断断续续念叨一会儿就消停了，毕竟只是一小桶汤，不禁念叨，没几口就喝完了。
乐游等着背后安静下来，伸手在床头柜的小边角上摸了一下，然后坚定收手，转个身把好奇心抛在背后。
天花板上是做成星空效果的夜灯，星光在林牧鼻尖投下小小一颗高光，乐游缩在床铺一角，和林牧之间距离半米，父爱泛滥地盯着那颗小光点看，心里一层一层加滤镜，到最后看着林牧整个人都好像闪闪发光。
乐游侧身抱着被子，用手肘做支点，往前挪了十几公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抬起食指，一点一点靠近林牧。
一下，就碰一下。
轻轻的。
保证不吵醒他。
之前看过的各种育儿知识在心里迎风狂奔，尤其是那本亲密育儿大法，乐游早就想试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老父亲决定学以致用，并做好了科学合理的关卡设计。
第一关：碰一碰。
第二关：摸摸头。
第三关：捏捏脸。
……
最终关：抱觉觉。
到时候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一定可以极大程度地拉近父子感情！
片刻后，乐游那只不老实地爪子终于越过“三八线”，准备继续向前，却忽然撞上了一堵高墙。
蛋挞从床尾滚到床头，用自己的肚皮挡住乐游，胖墩墩地护在林牧身侧。
偷袭爹爹？
不可能的我告诉你。
有我在呢。
我超凶的！
乐游：“……”
可能因为梦里补了龙尾巴汤，林牧这一觉睡得很好，起床之后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如果小巨蛋不要蹲在他身上胸口碎大石的话，应该还能更舒畅点儿。
他很熟练地把这颗胖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视线没了阻挡，这才看到乐游睡在自己身侧，隔了大概半米距离，侧身抱着被子，整个人和被子拧在一起，好似一条双色麻花。
还没睡醒，而且看起来睡得不怎么样，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老父亲为了找机会培养父子感情，几乎一夜没睡，和蛋挞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只等这颗胖子稍微放松警惕，就继续进行自己的通关计划，结果直到睡着之前，连第一关都还没能成功。
林牧由着乐游继续睡，自己抱着小胖子去换衣洗漱，趁着晨光最好的时候，到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抽空又给某位留守儿童塞了几张纸条。
纸条内容无外乎就是醒了吗吃了吗，还发烧吗，其实有点儿无聊，但这玩意儿和小时候上课传纸条一样，自带怀旧加成，林牧一点儿也没觉得它不方便，反而玩儿得有点上瘾。
当然，他自己完全没发现自己上瘾，只觉得留守儿童不省心，以及外星文字写起来特别费劲。
“崽崽——你在哪儿呢？”
林牧听到乐游声音，把刚收到的纸条收好，一脸淡定地回到套房，“昨天是谁说了早睡早起来着？”
乐游眯着一双没太睡醒的眼睛过来，“小朋友要早睡早起，但是爸爸不用，爸爸已经是成年人了。”
说着瞄了一眼小巨蛋的位置，然后迅速伸手，在林牧鼻子上刮了一下，“崽崽几点起的，怎么不叫我呢？”
第一关：碰一碰√
蛋挞立刻蹦到林牧怀里，凶巴巴地和乐游对峙，可惜蛋壳没有表情，除了自己之外，谁也看不出它现在凶巴巴的。
乐游试图伸手撸蛋，理所当然地被蛋挞给躲开了。
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然后十分慈爱地冲着林牧笑笑，“游乐场里有个恐龙乐园，我记得奖品有很多智能公仔，各种恐龙造型，挺可爱的，还有知识问答什么的，大概有些和孵蛋有关系的，崽崽你之前不是说了想孵蛋吗，要不要过去看看？”
经过一夜，乐游依然没发现自家崽崽和小王八蛋越狱事件之间存在联系，欣慰同时，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琢磨那道人生难题——我和别人一起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
刚好恐龙乐园分了陆生和水生两个区域。
老父亲觉得，自己可以亲自试试。
第122章 小龙人10 你已经是一颗成熟的龙蛋了……
恐龙乐园里基本没有恐龙。
除了牧场区的孵化田里养了十几只的恐龙小崽儿之外, 各个区域的扛把子都是人造恐龙。
假恐龙比真恐龙更大，更花哨, 也更凶猛，更符合海盗们对这一物种的偏好和想象。
恐龙乐园卖点单一，位置偏僻，客人很少，工作人员挣扎求生，“特价促销”和“跳楼甩卖”一类的横幅在门口挂得横七竖八，入场费正常只要10个乐园币, 便宜得就跟不要钱一样，而且每天前十名入场客人还有限时免费，如果能保证把园内所有项目通关一遍, 工作人员甚至愿意倒贴10币。
毕竟任务是按人次算的，凑够人头，就能提前下班。
三角龙造型的代步车开到园区门口。
乐游先下车，打算客串一下导游，重点介绍一下园区门口的大牌子——30多米的高度, 蛇颈龙的造型，十分威武霸气。
做牌子的铁板是他n多年前亲自裁出来的，当然，不是徒手裁, 而是开着机甲裁, 完成之后有点儿上瘾，又进行了一连串的相关创作，并命名为“剪纸”系列。
蛇颈龙作为剪纸系列1.0，还算挺有纪念意义，曾经有段时间, 海盗们为了拍马屁，把这块大招牌作为打卡标的，没事儿就来自拍晒图，并根据各种道听途说来的艺术理论，对其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文字吹捧，最激烈的时候，海盗们的票圈简直就是作文大赛，800字起步，上不封顶，涌现了很多狗屁不通的万字长篇，榨得海盗们一滴不剩，纷纷捂着腰子改邪归正，回归到简洁质朴的马屁风格。
后遗症是，只要看到这块恐龙牌子，他们就会油然而生一种腰膝酸软的感觉，并回忆起被小作文支配过的恐惧。
这大概也是恐龙乐园人气不高的其中一个原因。
乐导游还没挂牌上岗，就看到自己的“剪纸艺术”上挂了一堆条幅，写的都是降价大促销的标语，逼格已然降成负值。
林牧走到乐游旁边，朝蛇颈龙看了一眼，没发表任何意见。
乐游也不说话，假装自己和这件作品不是很熟。
作为今天的第十位客人，林牧在进门时，被负责迎客的工作人员在脖子上挂了一条恐龙项链，并大声喊道：“恭喜免费入园！”
乐游是第十一位，不但没有项链，还被要求支付10乐园币。
林牧通过画满小恐龙的走廊，按照提示把手腕终端在墙上碰了一下，并在“滴”的一声之后接收到了恐龙乐园的立体地图和分区简介。
他随手翻了一下介绍，停下来问乐游：“七个主题，你想先看哪个？”
背后没人应声。
林牧等了一会儿，转身看到乐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我很委屈”的表情。
“啊？你咋了？”林牧问。
乐游瘪着嘴，在林牧的赠品项链上隔空一指，“你有项链我没有，你有免费我也没有。”说着双手食指相对，“很难过，不开心，要小崽崽哄我一下才能恢复。”
哄你？你怎么不干脆躺地上呢？林牧翻个白眼没理他，随便找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但乐游在后面跟着，某种气场如有实质，仿佛在他头顶加了一片专属乌云。
三分钟后，林牧忍无可忍地停步转身。
乐游依然兢兢业业对着手指，嘴巴噘得像只鸭子，“就哄一下。”
眼前的乐游对比第一次交易时的乐游，完全判若两人，印象中的精英气质荡然无存。
林牧简直怀疑自己穿越过来带了什么被动技能，认识的各种人都是熊孩子属性，而且熊得各有千秋。
乐游吸了吸鼻子，“我要哭了。”
“……”林牧静了片刻，转身走到路口处的甜品铺子，刷500游戏币，买了一个棉花糖，最大号的那种，造型是一只刚破壳的胖恐龙，身子下面还坐着半只蛋壳。
林牧举着这坨足有自己两个脸那么大的棉花糖往回走，蛋挞跟在他脚边蹦了一会儿，忽然一个瞬移落在头顶，对这坨棉花糖进行强势围观。
林牧抬手把小胖子薅下来，在心里说了一句：等你出壳了，差不多也是这样。
[那我什么时候出壳？]
谁知道呢。
林牧把棉花糖塞到乐游手里，“来吧，哄你。”
然后在乐游一脸“老父亲真感动”的表情中，点开了存在终端里的小地图，找到牧场区的位置，打算先去参观一下孵化田。
小龙人说龙和恐龙完全没有可比性，用孵恐龙的知识点孵龙蛋恐怕不太可行，但毕竟可以围观整个孵化流程，到时候让蛋挞仔细看看，万一能起到教育效果也不一定呢？
你已经是一颗成熟的龙蛋了，该学会自己把自己孵出来了。
牧场位于恐龙乐园中心区，种满了巨大号的绿叶植物，据说都是大型草食恐龙喜欢吃的品种。
各种奇形怪状的叶片好像一层一层阳伞，即使在白天也把阳光遮得干干净净，靠近地面的位置幽暗恍如傍晚，长着一些看颜值就知道很稀有的发光蕨类，以及一些看颜值就知道不能吃的发光蘑菇。
观光小火车绕着牧场外围环绕一圈，车上除了做成霸王龙的智能导游之外，就只有四个客人。
林牧毕竟是个合格的大学毕业生，上车之后直接找到最后一排坐下，乐游举着只剩蛋壳的棒棒糖坐在旁边，前面正数第三排则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恐龙乐园作为琅琊星上为数不多适合亲子活动的区域，偶尔会有海盗带着孩子来玩。
小火车过隧道时，那个小小只的人影忽然指着前方，奶声奶气开口：“爸爸爸爸，这里就是兔子窝吗？”
旁边那位爸爸穿着紧身背心，上面印着石头似的大块肌肉，“哦，不是。”
“那出去之后就是兔子窝吗？”
“哦，也不是。”
“我要看兔子窝——”
“哦，今天兔子不在家，窝里都是恐龙，咱们先看恐龙。”
“我要看兔子！你说了带我看兔子的！”
“先看恐龙。”
“我要兔子！”
穿着肌肉印花紧身衣的爸爸叹了口气，“看什么兔子，男孩子应该喜欢恐龙，又高，又大，还霸气，你看过就喜欢了。”
“我不要恐龙！我要兔子！”
“你以后是要当海盗的，兔子太娘了，你得喜欢恐龙。”
“才不是呢！兔子最帅了，霹雳铁甲邦邦兔！‘邦邦邦邦突突突突突突’，我以后当海盗也喜欢兔子，不要恐龙，恐龙打不过邦邦兔，我不喜欢恐龙！”
“你当海盗就得喜欢恐龙。”
“那我不想当海盗了！”
海盗爸爸倒是很有耐心，在儿子头上拍拍，“爸爸是海盗，你是盗二代，不当海盗你就只能去学习了。”
盗二代小朋友表情依然很有气势，但语气已经软了，“不，我不学习……”
海盗爸爸露出欣慰的笑容，“坏孩子才去学习，好孩子就是要当海盗。”顿了一秒，“还要喜欢恐龙。”
“我不！我要兔兔！”
能用学习吓唬孩子的，毕竟还算有文化的海盗，虽然带点儿荒原口音，但说的是标准语，林牧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玩意儿？盗二代？好孩子就是要当海盗？
旁边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乐游终于把拿了一路的糖皮蛋壳吃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牧总觉得他这会儿吃得格外起劲儿，动静儿就跟打架似的。
片刻后，嘎吱嘎吱的声音逐渐变小，林牧听到乐游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崽崽喜欢兔子还是恐龙？”
“当然恐龙。”
“嗯，那就没问题了。”
“啊？”
乐游露齿一笑，又开始嘎吱嘎吱嚼起蛋壳。
林牧今天运气不好，孵化田里没有新的恐龙孵化，只能到展示区里去看投影。
展示区差不多就是小号电影院，带交互的那种，一圈座位环着一片绿地，上方通过投影模拟恐龙蛋从开始孵化到出壳的过程，后排一圈柜台兜售各种零食饮料，价格对标景区，随便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硬糖也要一两千币，虽然林牧是个乐园币多到花不完的土豪，也还是觉得这里物价挺坑爹的。
不过坑爹归坑爹，看到那些没吃过的零食，他也还是需要尝一下的。
比如恐龙奶糖——不是恐龙做的奶糖，也不是恐龙奶做的糖，而是恐龙喜欢的植物味道做的奶糖。
吃起来一股子浓浓的草腥味。
还有蘑菇糖，据说是那些会发光的蘑菇做的，销售人员推荐它的时候笑得十分神秘，说吃了可以让你发光，不过不建议吃得太多，毕竟恐龙园里没有医院，有（爱）勇（作）气（死）的客人可以出去以后先挂急诊，然后再勇敢地挑战整包。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林牧当然不打算作死尝试，但还是买了一包收藏。
他把糖放在旁边座位上，抱着小胖子一起围观孵蛋，陆续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绝于耳，等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的时候，一包蘑菇糖已经全都没了。
乐游舔了舔嘴唇，“蘑菇糖就是吃整包才过瘾。”
林牧：“……！”
经常听说吃蘑菇能看小人儿，而且根据销售对蘑菇糖的描述，这玩意儿八成也有看小人儿的效果。
你就这么一整包的吃下去了？？
他刚打算问问医院在哪儿以防万一，余光就看到乐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展示区外围就是之前看到过的那片植物区，门口修了一道通往植物区的石桥，桥下一片人工湖，不大，但水深足以容纳亚成体的大型恐龙。
林牧眼睁睁地看着乐游出门，上桥，然后身子一晃——
“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第123章 小龙人11 这眼神什么情况啊？怎么看……
林牧完全不怀疑乐游是会游泳的。
这位艺术青年给他的印象是那种……给翅膀能上天, 给爪子能入地，吃喝玩乐相关技能全点满的成年版熊孩子。
但乐游吃了蘑菇糖, 而且还是一整包的。
据说这玩意儿吃了之后反应轻的可能浑身发飘，类似喝酒，反应重的可能直接出现幻觉，看谁都是三头六臂。
这种情况会游泳也没用啊，毕竟老司机也不能酒驾。
所以林牧第一时间追到桥边，扶着栏杆向湖里看。
一眼没看到人，甚至连个水花都没有。
只看到湖水是蓝色的, 水面还带了一层不明显的荧光。
植物区的人工湖里养了很多水生蕨类，大部分是蓝星蕨，到了每年这个时候, 水温合适，孢子集中成熟，水体就会逐渐由绿转蓝，看起来不像湖，更像海湾。
woc人呢？
林牧向前探身扩大视野范围, 很快在靠近桥洞下方的位置看到几串气泡，按他站的位置来看，那里差不多是视觉盲区。
他又朝着远离石桥的方向跑了几步，调整角度之后, 果然看到桥底有明显的气泡和水下阴影。
显然, 乐游已经沉下去了。
“……”
这才落水十几秒钟，你都不打算挣扎一下吗？？
还是已经开始抓小人儿了？
林牧心里小电视上飙过一片吐槽，但救人这事儿不能耽误，他双手按住石栏撑起身体，打算直接翻身下去。
正在赶来的园区保安却大声把他叫住, 同时，嗡嗡的震动声也从斜上方传了过来。
头顶“竹蜻蜓”的恐龙造型无人机飞到林牧头顶，大喇叭嚷嚷着：“水深危险，请勿作死，谢谢配合！”
林牧手上力道一松，双脚落地，指着水中阴影的位置跟保安说：“在桥底下——”
保安又胖又壮，染了一头蓝毛，边跑边喘道：“看见了看见了，你后退，别逞能！”
他抬起粗胖的胳膊，在手腕终端按了几下，几乎同时，石桥两侧的湖岸边传出一阵响动，暗门打开，从中弹出一只自动救援小艇——
明黄色，造型像只龙虾，前端举着两只“虾钳”，在启动过程中咔咔伸直，尖端裂分为二，弹出两只爪子，虚抓一下，随时准备伸进水里捞人。
确认自动救援模式，龙虾船瞬间眼冒红光，朝着目标区域脱缰而去。
又胖又壮的保安步子瞬间放慢，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大声跟林牧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跳水救人？小伙子挺年轻的，怎么也不与时俱进？”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林牧没接茬，视线追着龙虾船一起到达桥边。
准确定位到目标落水者之后，龙虾船甩开爪子，一头扎进水里，眼睛在水里透出两团红光。
又胖又壮的保安一脸自豪，“看着吧，高科技玩意儿，最多十秒钟就完事儿。”
大概过了五秒，水面荡开同心圆的波纹，龙虾船逐渐清晰，然后“噗”地一声浮出水面。
“我就说吧，最多十秒就……”保安望着龙虾船，声音越来越小，用力挤了挤眼，使劲看向湖面。
咋回事儿啊？怎么没有人呢？！
这船他都用过好几次了，每次救人都是稳准狠，这次怎么虾叽巴就自己浮上来了？？
林牧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好像坏了。”
那条龙虾船一动不动飘在水上，钳子软趴趴的，看起来完全是只死虾。
“不可能啊……”保安说着在终端一通鼓捣，很快脸色一沉，“妈蛋真是坏了！”他擦了把汗，退出程序再开一次，“小问题小问题，有备用的，马上就来。”
说着，岸边又开了一道暗门……
湖底，乐游半睁着眼睛，抿着嘴唇，抬头看着几米外的水面，石桥挡住阳光，投下宽宽一道阴影。
一道蔚蓝色的阴影。
吃进肚子里的蘑菇糖逐渐开始作妖，乐游眼前的画面像被扔进美图软件，加饱和加对比加亮度，绿蓝色的水体颜色在视野中越来越浓，感觉好像进了染缸。
乐游伸手，在空无一物的位置抓了一下，抓住一颗浅银色的“星星”，捏在手里仔细看着。
嗯，这个颜色很像他家崽崽。
……的头发。
片刻后。
他把手心里的“星星”放开，再次看向水面。
崽崽怎么还不来呢？
只是一道题目，选择题。
不要五个选项，也不要三个选项。
二选一也不用。
只有一个选项，打个勾就行了。
崽崽怎么还不过来打钩？
这样想着，之前那颗“星星”再次出现，在视线里跳了一下，移动轨迹先抑后扬，画出一道亮晶晶的“√”。
然后，那个对勾一变二二变三，很快填满视野，左右对称扇起翅膀，飞成了满天鸭子……
乐游抬手揉了揉头，后知后觉，是蘑菇糖开始起效果了。
想当年，他确实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着迷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没兴趣了，今天磕糖不是为了找刺激，而是动机非常单纯地，想卖个惨。
毕竟他会游泳，就算表演好了“失足落水”一幕，小崽崽也未必下来救他。
有“星幻蘑菇”加持，可以大大增加被救几率。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机智的。
不知不觉中，身体又向下沉了一些，乐游几乎躺在水底，抱着胳膊点了点头，看到星星背后钻出一只小人儿，高饱和正红色，配上背景水色简直一片大红大绿。
红绿撞色还是很经典的，但也不能这样撞啊……
乐游抬起手，指尖勾出一条星星闪闪的白光，给红色小人儿描了个边儿。
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乐游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接着听到远处水声翻滚，眼里瞬间亮起星星。
崽崽？
第二艘龙虾船甩开机械臂，伸出小爪爪，爱岗敬业地朝着乐游狂飙而来。
乐游盯着它看了两秒，嘴角笑容蒸发，撇了撇嘴，抬起手腕，再次通过乌鸦放出干扰。
那对小爪爪眼看着已经快要成功碰到乐游，却忽然抽了一下，接着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二号龙虾船失去动力，再次浮上水面。
“妈了个蛋！”又胖又壮的保安再次看见“死虾”上浮，声音洪亮地骂了一声。
怎么回事儿今天？系统出bug了？？
妈了个蛋蛋！！
他在心里估了一下时间，哼哧哼哧跑到林牧面前，胖手朝着湖里一指，“哎呀还等什么？快去救人！”
林牧：“……”
还用你说？老子脚都已经踩在栏杆上了！
又胖又壮：“你别这个表情瞅我，我这个体型我救不了人啊！我看你之前不是打算下去救吗？现在赶快去啊，哎，关键时候还是不能依靠机器！”
林牧翻个白眼，手上用力一撑，翻身跳进湖里。
又胖又壮小声逼逼：“哎呀行不行啊，水花那么大，看着一点儿也不专业……”
林牧会游泳，而且游得还挺不错。
但他没想到，在室外温度二十五六度的情况下，湖里的水温居然不到二十。
确切来说只有十三四度。
入水瞬间，林牧就在心里日了一声。
简直太特么凉了！
事实再次证明，他是真的特别怕冷。
林牧直接掉了一半思考能力，凭着本能划水，在头皮发麻的状态下游到桥底，快速找到乐游所在的位置，吐掉存在肺里的空气，用力潜到水底，准备伸手捞人。
然后——
他就脚抽筋了。
所以说，下水之前真的要做准备活动。
即使你力气很大，即使你未必是人，也一样不能偷懒。
之后半分钟的记忆一度十分混乱。
林牧又冷，又抽筋儿，耳朵里还都是咕噜咕噜煮开水一样的水声，关键还有一颗跑来捣乱的小巨蛋在旁边闹腾。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乐游救上岸了。
是的，没错。
他去救乐游，但没成功，反而被乐游救上来了。
可见这人还是会游泳的。
确实只是吃蘑菇糖吃得脑子懵了。
林牧被乐游打横抱到湖边树下，放到种满苔藓的石凳子上，腿上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十分酸麻，他忙着揉腿，顾不上琢磨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揉了一会儿，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抬头就看到乐游俯身凑近过来，头发湿成一绺一绺，发梢不断向下滴水，眼睛里也像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恍如一只刚刚淋了雨的大狗。
艺术家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林牧已经习惯了，但这会儿还是被乐游看得有点儿发懵。
这眼神是什么情况？怎么看着那么委屈？
我也没欺负你吧？
虽然没亲手把你从水里捞上来，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现在这么看着我到底什么意思？
“哎——”
林牧刚要开口，乐游就整个人贴了上来，动作轻轻柔柔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抓住他的衣角，攥得紧紧的，凑近过来，低下头，前额在他肩膀蹭蹭，很轻地叫了一声：“妈……”
声音小到林牧根本就没听清。
片刻后，乐游抬起头，继续用那种大狗狗似的眼神看他，特别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124章 小龙人12 “好的崽崽。”
乐游就像一台进了水的翻译机, 说话不停串台，一会儿是联盟通语, 一会儿是南疆语，一会儿又是荒原通语。
以林牧的语言造诣，如果不认真听，其实听不太懂他说什么，但架不住翻译机还带复读功能，在乐游梦话似的碎碎念中，他明确听到了一个代表称谓的词语, 发音属于荒原语系，但和联盟语系差不太多，非常好懂。
林牧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后续, 顶着一头又湿又乱的头发，嘴角抽了抽，接着又听到乐游叫了一声。
心情顿时十分一言难尽。
他这一声叫的，如果换到中文的表达方式，就是“妈妈”, 拼音mama，两个ma都是一声，轻重一致，而且念的时候尾音拉长, 语气绵软, 就像泡了蜂蜜一样，有种很明显的撒娇意味。
叫爹也就算了，自己勉为其难捡个便宜儿子。
但连性别都没搞清楚，明显是吃多了蘑菇糖，脑子瓦特了吧。
他把乐游抗到牧场休息区, 自己简单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把他带到距离最近的一家门诊，打算给他治治脑子。
医生听说病人是吃了蘑菇糖来的，厚厚的眼皮瞬间耷拉下去，一副完全不爱管的表情，默然从药柜里摸出一颗药丸，白色，圆形，长得很像乌鸡白凤丸那种，扔到林牧手边说：“5000，一颗，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林牧完全没懂，“什么意思？”
“没用过啊？”医生勉强撑开眼皮，看稀有动物似的看了林牧一眼，咂咂嘴，解释道：“磕糖不是直接磕蘑菇，磕不死人，正常没人吃药，但总有不正常的不是？”说着把林牧上下扫了一眼，“5000一颗，掰开，闻一下，等二十分钟。”
一直强调五千五千，好像明摆着在说“老子坑你”。
林牧“滴”的一声刷了5000下去，这里还在游乐园范围内，用的还是乐园币，刷着一点儿也不心疼。
刷完之后，他拿起药丸，打算直接掰开，但立刻被医生出声制止，“真是费劲，少说一句都不行，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糖你没磕过，别的你也没磕过吗？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啊——”
医生看着林牧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5000一颗，通用型号，靠鼻子闻的，你还指望它有多大劲儿啊？作用是消除一部分，缩短一部分，蘑菇糖效果大概6-8个小时，一颗5000下去缩短到二十分钟，但是残余那些药效也浓缩了，听懂了吧？药拿回去，带回家用，最好找个小一点的房间。”
林牧：“……”
一不小心就增加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知识。
怎么感觉你们这边不磕点儿什么还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什么硬核民风。
林牧把乐游拖回花园别墅，找了一间最小的类似儿童房的屋子，把乐游按在小沙发上，关好门窗，然后遵医嘱，捏开了那颗“乌鸡白凤丸”。
“啪”的一声轻响之后，药丸内部腾起一撮极细腻的橙色粉末。
此刻乐游半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满眼都是亮闪闪的小人儿，粉末飘过来时，他觉得鼻子有点痒，就揉了一下，然后很清脆地打了一个喷嚏。
林牧在旁边看着，心说还凑合吧，虽然跑了一半儿药粉，但也吸了一半儿进去，剩下的反正还在屋里，让他慢慢儿吸吧。
他计划直接出门反锁，让乐游自己在这慢慢儿看小人儿，之前路上已经查了资料，基本确定这种蘑菇糖确实吃不出什么大事儿，最多就是幻觉多点儿，而且已经用了价值5000币的包含智商税的药物，肯定更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趁这时间回去看看基地，顺便跟小龙人讨论一下孵龙蛋的问题。
他本来还不是很着急要孵蛋，但看了那些恐龙出壳小电影，外加那些周边店里卖的恐龙机器人之后，他忽然觉得，那些恐龙小崽子刚出壳的时候还真是挺可爱的，当然了，前提是恐龙品种颜值在线。
像那些满脑袋大疙瘩长得像癞□□的就算了，毕竟动物的世界也是要看脸的，颜值高的恐龙崽是小可爱，颜值低的恐龙崽是小怪物。
根据之前小龙人变成小飞龙的颜值推断，小巨蛋里很大概率可以孵出一只小可爱来。
脑补一下还是挺想撸一把的。
但是。
他刚打算扔下乐游，无情溜走，就被乐游一把薅住了衣服袖子。
絮絮叨叨傻笑一路的艺术青年再次回到之前刚上岸时的委屈模式，先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接着紧紧抓住他的手掌，过程中一直仰头看他，目光委屈得简直可以挤出水来。
乐游凭着手上的感觉，知道眼前这人要走，瘪了瘪嘴，用成年人微凉的声音加上奶声奶气的语调说：“妈妈别走，我是乐乐……”
林牧：“……”
什么玩意儿？
稍一犹豫，他就错失了冷血无情的时机，被迫听着乐游委屈巴巴地念了半个小时。
一开始，他出于欺负熊孩子的个人爱好，打算把乐游磕糖磕到到处认妈的傻样儿录下来，留个黑历史，等事后拿给他看，教育一下这位平时酷爱认儿子的艺术青年。
但只“欺负”了五六分钟，他就关了录像。
乐游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背脊有些颤抖，呼吸声中更是明显透出低哑急促。
林牧抬手在自己肩膀摸了一下，看着手指上的水光，一脸懵逼地说：“哎，不是……你别哭啊。”
乐游身在幻觉和现实交织成的世界里，听到的声音都像隔了一层水做的屏障，含混且带着回响。
此刻，他似乎听到那个久违的，只在梦里才能偶尔能听到的声音对自己说：“乐乐，别哭。”
乐游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她有一头浅银色的长发，总是束成马尾，小时候最调皮的那几年，他可以用各种方式把她的头发当成玩具，甚至有点强迫症，一定要抓着她的头发才能睡着。
记忆中，她脾气很好，很温和，但几乎不会笑，却给他取了“乐乐”这个乳名。
一直到病情恶化到几乎无法发声之前，她都喜欢叫他乐乐，即使声音已经哑了，语调依然十分温和。
她说：小乐乐，你要平安，健康，自由快乐。
……
林牧没遇过这种情况，也不会安慰人，手忙脚乱地在乐游背上一通乱拍，除了“没事”，“别哭”这类之外基本也说不出什么别的。
好在还是有点儿用的，过了几分钟，乐游不再哭了，直接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然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在他觉得浑身僵硬快睡着的时候，压在肩膀上的重量终于变轻，接着听到乐游闷着声音叫了一声，“崽崽……”
林牧看了下时间，距离用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他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以后不要随便乱吃东西。”
乐游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好的崽崽。”
第125章 小龙人13 自首是不可能自首的，除非……
成年人和小屁孩儿的区别之一：对别人的好奇心没那么重。
林牧听着乐游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大概能把他的童年经历脑补一个轮廓出来，但听完也就算了, 不会继续打听。
当然，好奇心不重不代表完全没有。
乐游说他小时候，家里院子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而且一样的品种总是比外面那些开得更早，但是等他长大之后再回去看，院子里的植物已经枯死大半，而且剩下那也都不开花了, 园艺师说，这是因为家里主人不在。
乐游热衷收集原生植物，应该和这些童年经历很有关系。
倒是林牧自己, 小时候没养过什么动物，也没种过什么植物，印象比较深的也就是拿发芽大蒜发蒜苗，当时发了满满一盘，舍不得吃, 最后一眼没看见，就被老抠门儿揪着绿毛一刀下去，全部下锅炒了，他不记得当时那锅炒蒜苗好不好吃, 只记得老抠门儿那一刀下得格外心狠手辣。
一个完全没有种地经验的网吧小老板, 现在居然也想买星球全面发展海陆空了。
最新版的基地设计图还在卧室留了种果树的位置。
再等十年可能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橘子。
就连脑补被橘子砸脑壳都觉得特别快落，怎么解释？种花传统？
想到基地里的各种小苗，林牧就想回去看看。
这几天番茄开花，如果仔细巴拉巴拉，最早开的那几朵可能已经结果子了。
再过一两个月, 差不多就有新鲜的番茄炖肉吃了，炖龙王尾巴！
啊……龙王尾巴。
想着第三层冷库里的存货，林牧就更想回基地了。
但是乐游一直不走，他根本找不到时间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蘑菇糖的后遗症，林牧觉得，乐游明显比之前更黏人了。
之前还能让他自己去玩儿几天游戏，只偶尔给他发个信息骚扰一下，现在完全成了狗皮膏药，走哪儿跟哪儿，就连洗澡都要隔着浴室大门跟他闲聊，问题是，聊得话题还都挺有意思。
从恐龙开始，到被污染的原始植物——就是那些恐龙食谱上的大型绿叶植物，再到荒原里的各种野星，根据已知线索分析哪些野星的哪些区域可能存在原生植物，还有虫族势力范围内的原始星球，他们特产的巨大蜜蜂，以及传说中纯净甘甜，作为外交筹码和极辰帝国谈判用的原生蜂蜜。
再然后，话题完成了从理论到现实的转化。
乐游说：“记不记得你给我的那颗种子？后来又详细测了一下基因，是果树，结果之前能开很多花的那种，但不确定是不是蜜源植物。”
大概因为家族遗传，乐游还是挺爱吃蜂蜜的。
林牧稍微想了一下，这是在说那颗桃核，靠在浴室门上回道：“据我了解，确实能开花，而且挺好看的，适合种成一片，好像没有花蜜，不过果子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你吃过？”
“当然。”
你的那颗桃核就是我亲口啃出来的，而且我还剩了几颗桃子，但是不好意思，作为存货里最好吃的水果，已经决定压箱底儿了，就算亲妈来了也是不可能往外分的。
乐游终于成功把话题扯到这里来了，快速冲掉肩膀上的泡泡，把水量稍微调小，期待地问：“崽崽你还吃过其它什么原生果子吗？”
疯狂暗示藏在柜子里的几颗果子。
“吃是肯定吃过，不过估计你都没听说过，不是很好解释。”
不好解释的意思就是——懒得解释。
“啊对，还有之前给你的那颗生日礼物，可以确定属于蜜源植物，但是不太好种，而且花型很小，远看基本看不见的那种，要想收集蜂蜜最好多种几棵。”
枣花蜜还是很好吃的。
想到蜂蜜的甜味，林牧瞬间听到自己肚子叫了一声。
乐游语气明显有些兴奋，“记得！和田红玉！崽崽你有很多种子？”
差点儿忘了，和田大枣已经被他改名和田红玉了，林牧懵了一瞬，然后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那么激动，我的意思是，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种子你都有一颗了，就不能想想组培什么的？
毕竟已经是机甲满天飞的时代了，年轻人啊，你要相信科学。
“嗯嗯，最重要是先收集不同品种的果子。”
崽崽听到没有？果子果子。
乐游再次疯狂暗示。
林牧摸了摸下巴，再次忽略了这个暗示。
“果树哪儿都挺好，就是不太好种，我考虑了几个方面，第一是对种植环境要求更高，最好种在室外，而且要气候合适。第二是从播种到开花结果至少也要几年，就算不考虑维护成本也很考验耐心。第三是需要严格防止花粉污染，那些一年生植物万一被污染了，只要还有健康种子，拔掉重新再种也没问题，果树一种至少几十年，推倒重来可就太蛋疼了。”
暗示再次失败，再洗就脱皮了，乐游决定待会儿再试。
浴室内水声停止，只剩很轻微的滴答声，像刚下过雨。
他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崽崽，帮我拿下浴巾，红衣柜，右手边，橙色第七条。”
林牧从满满一柜子红黄色系的浴巾里找到目标那条，再次觉得艺术家脑子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的脑子都是条纹的，他们可能是波点的，全是脑洞。
浴室门打开一半，水汽在门边堆起几朵白云，乐游伸手拿浴巾，过程中故意慢了几秒，可惜他家崽崽几乎背着身子，根本没往他这个方向看。
擦头发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嗯，腹肌还是很帅气的，可惜崽崽没看见，不然就可以顺便显摆一下，然后跟他说：崽崽想要爸爸同款腹肌吗？爸爸可以亲自指导你健身哦。
不过他家崽崽还小，也不是很着急要练肌肉，可以再过一二十年再说，乐游想着，随便把浴巾裹在腰上出了浴室，经过林牧身边时，特别自然地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然后又在腰上掐了一下。
肌肉不太明显，但手感柔韧，还是挺不错的。
老父亲满脸慈爱，“身材不错，下次来和爸爸一起洗澡。”
林牧：“……”
趁着乐游去他自己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林牧叫来蛋挞，又给小龙人写了几张纸条，大意是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请他继续当好留守儿童，以及如果有时间的话，研究一下怎么孵化龙蛋。
乐游回来的时候，林牧刚把最后一张纸条塞进“邮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起身，用腿遮挡住墙上那道还没散干净的白光，有种上课传纸条被老师抓现行的感觉，做贼心虚地笑出几颗白牙。
乐游毕竟是个海盗头子，就算不过脑子，动动鼻子也能闻到一丝反常气息，小崽崽好像在藏什么？
礼物？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视线飘到一边，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领，最后连站姿都调整到规规矩矩，很有仪式感地走了几步，绕过沙发，让自己无遮挡地站在林牧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两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挂着同款不自然的微笑，气氛一度格外宁静祥和。
林牧能看出乐游表情有点不对，仿佛在等他自首。
自首是不可能自首的，除非你有证据。
这样想着，他忽然特别想看看墙上“信箱”关了没有，视线不自觉地往右侧漂移，好像被磁铁吸住一样。
就在他几乎此地无银的时候，忽然听到“叮”的一声终端提醒，很明显，这声音不是他的。
乐游手腕终端闪了一下，跳出一个代表紧急事件的蓝色光点，粗哑的男声从其中传出：
“老大！出事——”
乐游一把按住终端，把接下来的声音堵了回去，同时，林牧快速看了一眼墙脚，确定信箱那条白光已经没了。
两边同时松了口气。
然后相视一笑，表情还是不太自然。
乐游在想，我为什么要瞒着自家崽崽？而且下意识就把通讯掐了，是不是说明我在心虚？怕小崽崽不喜欢我的工作？
林牧在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侥幸没被发现，但下次可就不好说了，这几天是不是连纸条也不能传了？
乐游终端再次传来通讯提醒，一连两次，说明事情确实紧急。
“崽崽，我这边可能有点事要处理，本来说好陪你出去吃烤肉的，可能……”
“没关系！”林牧话一出口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激动，立刻调整语气，“正事儿要紧，烤肉随时可以去吃，毕竟肉没长腿，也不可能跑了。”
“随时。”乐游笑着重复了一声，在林牧头上一揉，转身出门。
林牧想问题的反射弧比较长，良心不安的反射弧大概也有点长，从窗户看到乐游出了房子，才忽然想起来，之前想好的三个果子还没拿给他呢，虽然可以下次再给，但新鲜果子不能久放。
乐游走在房前的石子路上，耳中听着保密通讯，脸色明显阴沉，在整个荒原，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没有几个。
“哎，乐游——！”
忽然听到林牧在叫自己，他原地顿了一秒，调整好表情，然后才转身看向声音方向。
林牧站在卧室窗前，探身出来朝他招手，“我有东西忘给你了——”
乐游走回去，站在窗下，从林牧手里接过小小一个盒子。
林牧：“几个果子，吃完记得帮我测下基因，最好再估个价。”
意思是，果子给你吃，但是别多想啊，这可不是劫狱心虚补偿你呢，是为了以后可能的合作做准备，或者想卖给你再赚一笔。
保密通讯还在继续，乐游听到自己那位老部下着急地说：“所以一定要小心！我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他眼中有一些冷暖各异的情绪交替闪过，很快冷色暂时消退，暖色中映出盒子里的三颗果子。
崽崽之前一直不拿出来，原来是想等到他要走的时候才送。
因为不好意思？
“乖乖吃饭，早睡早起。”乐游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爸爸会监督你的。”
等到乐游走出别墅范围，林牧的另一条反射弧才算跑完全程。
忽然走得这么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还有，老大？
“哎，贵货，一般会管艺术家叫老大吗？”
贵货系统语气格外沉稳端正，“一般会叫‘老师’、‘先生’、‘大师’，其中大师相对传统，不太适合用来称呼作品为现代风格的艺术工作者，而先生用法比较宽泛……”
林牧再次觉得贵货有点话痨。
第126章 小龙人14 凌成尧想着，我能不能抱他……
基地里, 人造小太阳光线逐渐变暗变红，进入傍晚模式。
林牧不在的这一天里, 凌成尧按照设计图，给基地地下部分做了大致分区，一区种植，在图上标记为绿色，二区水产，标记蓝色，三区养殖, 标记黄色，住宅和活动区标记白色，剩下待定区域暂用灰色表示。
现有材料不足, 只够完成10%左右的进度，剩余工作要在采购材料之后才能继续。
此刻，凌成尧正穿着一身运动装，拎着手持式激光切割机，在第三区折腾隔音材质。
今早起来, 他比昨天又长高了一些，面部轮廓更多了一些少年气，半长的黑发散在肩头，眼中雾蓝色一如既往的十分冷清, 基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眉心里的细微褶皱和嘴角略显紧绷的线条，都说明了一个问题，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有些烦躁。
在他身后，新建的围栏里挤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东西, 扯子嗓子嗷嗷待哺：
“嘎嘎——”
“呜叽——”
“咿呀——”
“哼哼——”
“嗷嗷嗷！”
凌成尧提着“武器”回头，“别吵。”
小崽子们得到关注，瞬间闹得更凶。
“嗷嗷嗷嗷嗷——！”
四只新生幼崽用自己的小奶音陪衬鸟龙，让鸟龙自信心十分膨胀，一度嚎出了上房揭瓦的气势。
凌成尧再次陷入沉思，认真思考，能不能在林牧回来之前，把这些噪音源头一锅炖了。
忽然，凌成尧感觉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熟悉感，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墙面，视线落处，暖白色光芒勾勒出一道雾蒙蒙的窄门，白光深处隐约可见一道人影，随着人影越走越近，门的轮廓也逐渐清晰。
白雾中散出旷野般的清凉香气。
凌成尧心跳乱了一拍。
不是说了今天应该不回来么？
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他想我了？
林牧穿出窄门，回到基地，十分安心地长长呼了口气，伸个懒腰四下张望。
今天这个“任意门”，开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啊。
地基看着也变样了，小龙人做人未必靠谱，但是干活还是挺靠谱的。
来不及仔细琢磨，一道极有穿透力的嗓音就像放箭一样横穿过来，“嗷嗷嗷”的直戳脑门儿，林牧咬牙切齿地皱起眉头。
那头母鸡龙，早晚把它炖了！
视线一转，林牧望向养殖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人影。
他之前已经接受了小龙人没衣服穿，只能薅他衣服穿的事实，但这会儿一天没见，习惯需要重新培养，再看自己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别扭。
还有。
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凌成尧下意识地放缓呼吸，试图稍微压平心跳，远远看着林牧，“你回来了。”
两边距离大概二三十米，即使正常音量说话，传到对面也会变成轻飘飘的质感，何况凌成尧只要看到林牧，说话音调就会不自觉的变轻变柔，林牧没太听清，只有“回来”两个字稍微清楚一点儿，配合口型和眼下情景，连蒙带猜的，把凌成尧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有的时候，听不清楚比听得清楚更有效果。
这句轻飘飘的“你回来了”，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因为听不清，林牧花了一点儿心思琢磨，反倒是把它听进心里去了。
像有一颗小石子掉进水里。
“咚”的一声。
林牧忽然有点儿恍惚。
在老抠门儿去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对某个地方产生了这种感觉——
回家的感觉。
这种很真实但又有点儿不真实的感觉转瞬即逝，母鸡龙扯着嗓子告状，新生小崽子饿得哼哼叽叽，通风系统传来很细微的底噪……林牧没机会分析自己这会儿的心情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有点儿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哦”了一声。
接着加快几步走向养殖区，伸着脖子往“鸡窝”里看，同时问旁边：“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听着还有猪叫？”
体型短胖到几乎没脖子的恐龙幼崽哼唧一声，表示自己才不是猪呢。
林牧看着围栏里的五颜六色，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想明白了这些崽子从哪儿来的，兴冲冲钻到储物间里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彩蛋少了几颗。
那些孵化之后的蛋壳碎片，比较大的都被凌成尧收拾掉了，只剩几块比较小的散落在彩蛋之间。
林牧认真看了一圈，又发现两颗开了窗的彩蛋，估计这几天就能孵出来了。
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自己在几分钟之前还想把那只母鸡龙砍了，只是一脸兴奋地脑补着一群满地乱跑的小恐龙，形状漂亮的眼睛里闪出几颗雀跃的星星。
忽然有种很想找人喝酒扯淡的心情，他猛一转身，打算到鸡圈那边去找小龙人，结果对方就在他身后站着，这一转身动作太猛，差点儿当头撞上。
凌成尧在林牧肩膀扶了一下，看到他这副满脸雀跃的表情，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没把那些小崽炖了，不然老婆知道可能把他炖了。
林牧指着彩蛋，语气兴奋，“看这儿看这儿，还有两只，估计明天就能出来！”
两边距离很近，凌成尧能清楚看到自己在林牧眼中的倒影，之前稍微压下去的心跳再次鼓噪起来，一声一声敲得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几乎听不清林牧在跟自己说些什么内容，只是看着他，“嗯”了一声。
同时很没出息地在心里想着，我能不能抱他一下？
“哎对了，前面孵出来的那几只是什么品种？”林牧这会儿思维跳跃，想着自己还没仔细看那四只，一把拉住凌成尧，拽着他就出了房间，直奔新划分出来的养殖区域。
片刻后，他停在围栏外，指着其中一只长得很周正很标准，不管怎么看都是正常恐龙的小崽子问：“那边儿绿色那个，你看看，什么品种？还有旁边那个黑的，好特么胖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短腿儿。”
小短腿？绿色的？什么品种？
凌成尧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有点热，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腕上被林牧握住的位置，有点烧灼感，而且越来越明显，热度顺着手腕爬上手臂，越过肩膀，在他颈部烧出一片十分不自然的红色。
“我就一天没回来，这些崽子就出壳了，真是非酋本人没错了。”林牧明显比平时话多，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听着旁边没反应，才把视线从鸡窝里收回来，看向凌成尧，只见对方脸色明显不太正常。
“不是吧，又发烧了？”
林牧说着，把掌心贴在了凌成尧头上。
凌成尧像被烫到一样，怔了一下，僵在当场。
第127章 小龙人15 发烧，头晕，头疼。 需……
林牧感觉了一下自己手心里的温度, 好像也不是很烫。
同时听到凌成尧用略显沙哑的少年音说：“不严重。”
不发烧、一般发烧、严重发烧。
不太严谨地说，前两种都可以算成“不严重”。
林牧撇了一下嘴, 弧度好看的唇线明显绷直，“之前问你怎么不说？”
凌成尧睫毛低垂，稍稍移开视线。
因为之前并不需要发烧。
林牧眯着眼睛打量片刻，小龙人现在这个身形十五六岁，不管做出什么表情，都自带一股子少年叛逆的味道，沉默的时候尤其明显。
他收手回来, 在自己头上试了试温度，作为参照，然后又把手掌心儿贴在这位叛逆少年头上。
凌成尧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肌肤相亲。
间接的。
看着对面被些许碎发遮住的额头, 他忽然很想拨开碎发，直接试试触感。
“也不热啊……”林牧小声嘀咕一句，放下手，打算再找贴片给他试试体温。
可能是“内烧”呢？毕竟上次测出来就是脑袋身子不同温度。
他又认真看了凌成尧一眼，只见对方目光直呆呆的, 明显不太正常，在体温不高的表象下，里面脑子可能已经煮火锅了。
他找来测温贴片，给凌成尧糊在额头, 然后看着粉红色的龙爪图案, 抿了抿嘴，把坏笑憋在肚里，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头疼？”
可惜凌成尧这会儿没照镜子，不然多少也要抗议一下，哪怕只是换成绿色。
他下意识地摇头, 但因为习惯性的极小幅度，几乎看不出来，摇头的动作只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就改成了点头，少年音透出带了些许脆弱的低哑，“还有点晕。”
他以前几乎没做过这种事，不太熟练，稍显心虚地低着头，只把视线抬高些许，十分专注地看向林牧。
发烧，头晕，头疼。
特别可怜。
需要老婆抱抱才能好转。
林牧：“……”
请问你凹出一个自拍经典角度想干什么？
卖萌吗？
今天已经是少年脸了，一点儿婴儿肥都没了，你还觉得你能成功？
不过倒是挺好看的。
少年版跟成年版虽然是同一个人，但面部轮廓转折处带着青涩柔和的弧度，眉眼精致，目光澄澈，加起来的效果就是——不像成年版的看着那么欠揍。
几乎可以靠颜值免疫物理伤害，只受魔法攻击。
林牧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这货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自己可以优先选择说服教育，不行再“以理服人”，而且不要打脸。
不然有种一锅好菜拌土吃的感觉，有点儿糟蹋东西。
凌成尧等了一会儿，没见林牧有什么后续反应，主动用手按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表示我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有一点晕。
林牧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像个长辈似的，特别自然地抬起手，在他头上按了一下，带着一股子摸顶赐福的味道，同时查看手腕终端读数，体温确实有一点儿高，不过头部温度整体正常，脑子没事儿，暂时还是固体，没有烧成浆糊。
看完之后，他点点头，又在凌成尧头顶按了一下，“去屋里躺着吧，等吃饭再叫你。”
他在回来之前就想好了，要拿惦记已久的龙王尾巴做个厚切烤肉，大概也就每片三公分的样子吧，口感饱满，而且很容易熟，梦想中巨大号的圆柱形“霸王烤肉”需要提前腌制，暂时不方便搞，得等过几天看情况再说。
也不知道乐游什么时候再搞守株待兔，他暂时都只能晚上回来基地，白天尽量在现实世界待着，而且需要找地方采购建材。
还有，新的小恐龙孵出来了，他得多买几种龙粮。
想到恐龙崽子，林牧眼里又跳出很兴奋的星星，他这会儿关注点都在小龙人身上，四只小崽子还没一只一只仔细看呢。
凌成尧明显感觉到林牧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飘走了，试图自救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不用休息。”
林牧搓了搓手，又握了握拳，已经等不及要去鸡窝里面撸恐龙了，闻言露出一脸老中医面对熊病人的表情，“你是不是头晕来着？”
“但是……”
“没有但是，头晕就给我乖乖床上躺着。”林牧直接抓着凌成尧的胳膊把他拖向小楼，“一个病号，你浪什么？”
凌成尧：“……”
剧情发展好像和他脑补的不太一样。
林牧像是警察押送犯人一样，一路把凌成尧拖到卧室，之前因为忙东忙西，没单独给他收拾卧室，这会儿再次把人暂时安排在自己床上。
他直接剥了凌成尧的外套，并亲手把人“推倒”，给他盖好被子，并在终端设好新的温度预警，忙完之后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关门出了卧室。
凌成尧一个人躺在林牧床上，可以清楚闻到被子上独属于林牧的气息，像晨风吹拂旷野一样的清澈龙气，心中诸多念头混杂犹如陨石带的乱流，无法忽视，但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许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装病的效果，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因为病情不够严重？
是不是需要装得更严重些？
这样想着，凌成尧脑中自然而然地闪过几幅画面——
越翎和秃子曾经合作排过一出话剧，用来应付跨年演出，剧本是越翎写的，一出俗套爱情剧。
凌成尧作为一个人尽皆知的性冷淡，对这种题材自然兴趣缺缺，只记得其中一幕，秃子戴着假发疯狂吐血，越翎捂着胸口疯狂表白，最后两人疯狂抱在一起鬼哭狼嚎，话剧在热烈而感人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当时凌成尧刚好有任务需要安排，亲自到后台去找他们，隔着门帘听到了自己手下之间的真诚交流。
秃子说：“我的一世英名啊——都让你给霍霍没了，写得什么辣鸡剧本！吐血吐血，就知道吐血，没完没了吐血，尤其最后那场，你数过没有？到底用了几个血包？？”
越翎手里拿着没用完的血包，“你个秃子，懂个屁呢？爱情的本质就是吐血，你连三升血都舍不得吐，如何证明爱情真诚？”
“‘我’可是把整个国家都给你了，不比那点儿血有诚意？？”
“呵，男人。”
……
窗外光线渐暗，凌成尧默默看着天花板。
试错法，排除法……
我要不要尝试一下？
第128章 小龙人16 顶脑门儿测温大法。
凌成尧躺在床上, 翻身往左，待了两秒, 然后翻身往右，再待两秒，最后再次回到躺平摊大饼的状态。
想着那出话剧，他把那对谈恋爱谈得很疯狂的男女主角换成自己和林牧，试着你脑补了一下画面，手臂上忽然窜起一串鸡皮疙瘩，盖着被子也感觉到背脊升起一阵恶寒。
本能觉得不是很对。
就在他默默调整参数, 打算再次脑补的时候，房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进来, 他犹豫了0.5秒，然后立刻闭上眼睛。
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想偷看或者偷亲都可以。
我一点也不介意。
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凌成尧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住，地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林牧就像练过一样, 来了个波比跳的起始动作，整个人贴近地面，然后蹭蹭蹭地移动到床下，开门, 钻进了地下冷库。
听着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逐渐消失，凌成尧睁开眼：“……”
大约十分钟后，林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从冷库里切了几块肉回来，一部分油脂较多, 看起来适合烧烤，一部分肉筋较多，看起来适合白煮，还有少量之前没吃到的位置，打算少量尝试口感。
“咚”的一声闷响之后，打包好的龙王尾巴肉被扔出地面，接着就看到一双手忽然按住门框边缘，林牧脚上踩着爬梯借力上跃，一个灵活的前滚翻出了暗门。
他猫着腰，先把一袋肉推出床底，再回身关好木门。
窗外的人造小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卧室没开灯，光线十分昏暗，凌成尧稍稍侧着头，看着一道影子从床边站起，无声无息，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他再次装睡，听着急匆匆地走到门口，开门关门，然后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整个过程中，那些脚步声跟他之间都没产生任何交集。
凌成尧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残存的一点落日余晖散尽，又看着新做好的月光效果逐渐给整片基地撒上冷色。
房门再次开启，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来到床边，这次凌成尧比之前冷静一些，没再装睡，只是把注意力分了一点在地板上，等着听林牧把之前的步骤再做一次。
正想着，掌心温热的触感就贴到了他额头上。
凌成尧：“……”
林牧放轻步子走到床边，探着身子，把手伸长，轻轻在凌成尧额头试了一下温度，然后做贼似的把手收了回来，默默点了点头。
接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奔向门口，朝着朝思暮想的烤肉去了。
凌成尧像是刚从冬眠里醒过来的野生动物，需要时间逐渐解冻，明显紧绷的身体过了足足半分钟才放松下来，又过一会儿，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之前因为轻微缺氧而放缓的心跳又重新急躁起来，静静看着窗子，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极了刚入学的新生。
厨房里，灶台边。
林牧撸着袖子切肉，左边放着一颗光可照人的小巨蛋，右边站着一只满头卷毛的小天使。
小巨蛋“看”着自己玩具房里的“储备玩具”被爹爹切成一片一片，偶尔调整角度，把自己的胖肚皮当成镜子，捕捉刀尖上的锐利反光，每次成功之后，都会很得意地晃晃身子。
小卷毛一脸虔诚地看着神主施展神技，本着少说多看的大原则，只在心里默念祷词，却时不时因为咽口水的动作而打断祈祷，不得不倒带重来，原本五分钟就能全部念完一遍的祷词足足耗了十几分钟。
林牧把准备烤着吃的尾巴肉分成几份，按照随缘大法，凭感觉撒上不同香料腌成五份，剩下一份切得最好看，肥瘦配比最完美的则什么调味料都没放，打算烤好之后直接撒点儿岩盐。
所谓大道至简。
这会儿急着吃完饭，用大骨头煲汤肯定来不及了，白煮肉片用的汤底只能先拿切下来的边角料凑合一下，林牧支好汤锅之后，顺手把厨房收了一下，至此就算把准备工作全做完了。
闲下来他才发现整间厨房都能闻到一股清香，不是很好形容，不是普通肉香，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很鲜甜饱满而又清爽的海鲜味，闭上眼睛可以脑补出甜虾、海胆、清蒸大闸蟹、香煎三文鱼、凉拌海草、烤青口烤扇贝烤蟹脚烤鱿鱼……等等等等。
啊……
林牧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再看炉灶上的汤锅，水面才刚刚开始冒泡。
不行，得找点事儿干，不能杵在这里干等，不然汤还没煮好，人就已经被口水淹死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林牧度过了无比充实的一个小时，把整个基地巡视一遍，没放过任何犄角旮旯。
巡视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小龙人恐怕是个人才。
这才刚一天吧，基地已经有雏形了，之前提过的水箱问题已经解决了，缺的部分只要连个管子从现实世界补充就ok了，循环系统也更新了，水产区的废水会被运到植物区，浇水之后剩余的水分又会自动过滤然后回收再用，地基日常系统更新到了最新版本，随便找个墙面点几下就能调出分区之后的基地全景图……
如此优质的劳动力哪里去找？
林牧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要不要正式跟他签个劳动合同？
凌成尧一直没睡着，不知道躺了多久，听到房门再次打开，急匆匆的脚步声来到床边，自带一股肉香，他明明正在思考恋爱难题，闻着远远飘来的香味，居然一时忘了烦恼，没出息地有点馋了。
他今天在基地忙了一整天，除了早上的一杯营养剂之外，还没吃过其它东西。
他对食物不太讲究。
而且完全不会做饭。
而且老婆也不在家……
林牧进门的时候走路虽然着急但是步子很轻，想看看小龙人睡着了没，万一睡了就把肉汤给他留在明天，毕竟病号还是休息比较重要，但走到床边就发现这人不但醒着，而且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而且明明一脸馋样儿还非要假装淡定。
像极了那些口嫌体正直的叛逆少年。
“起来吃饭吗？”林牧说着，特别熟练地伸手，在他额头试了一下温度。
房间光线很暗，凌成尧看着林牧眼中细小而不明显的光点，静了几秒，忽然抬手捉住林牧手腕，用不太重却也不讲理的力道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距离快速拉近，林牧稍微愣了一下，而后忽然露出了然神色，稍稍调整角度，另一只手剥开碎发，把自己的额头和凌成尧贴在一起，试了一下“顶脑门儿测温大法”。
并再次确定，对面温度确实不烫。
在这个测温姿势下，凌成尧可以清楚听到林牧呼吸，而且，他只要稍稍仰头改变角度，就能成功亲到林牧。
第129章 小龙人17 你以前是不是有过别的老婆……
人工月亮缓缓爬上穹顶, 透过窗子，在床边剪出几块白蒙蒙的月光。
凌成尧脑子里也是白蒙蒙的一片。
他动作很轻地扬起下巴, 随着角度改变，额头和额头不再贴在一起，两人之间最近的位置下移，鼻尖相抵。
他停了一瞬，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感觉到鼻尖微凉的触感被逐渐变热的气息掩盖，时间恍如凝滞。
只要再往下一点点……
忽然, 林牧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接着，空气中传出一声极轻微的碰撞声响。
以鼻尖为支点的跷跷板在触地瞬间弹起, 再次落向额头一侧，两边又回到了顶脑门儿的姿势。
林牧单手穿过凌成尧后颈固定住他的动作，同时顶着他的额头，保持了两三秒的静止。
怎么觉得对面温度又升高了？
什么情况？之前试着明明挺正常的。
凌成尧觉得自己快烧着了。
刚刚有那么短短一瞬间。
他好像。
碰到了。
林牧只觉得对面体温明显越来越热，皱着眉头, 让自己额头在对方额头上左右滚了几下，以增加测温面积，然后糟心地拖长音“嗯”了一声，“好像不太行啊。”
这是发的什么烧啊, 说热就热, 怎么就跟中邪似的。
“你还是继续躺着去吧。”林牧说着，后撤站直，顺手就打算把凌成尧按回床上，却发现对方像个水瓢，按下去立刻又浮起来。
凌成尧抬手, 食指关节在自己嘴唇上碰了一下，静了一会儿，说：“我想先吃饭。”
先吃饱再发烧，好像也有道理，林牧想了一下，“行吧，等待会儿吃完了，如果温度继续升高，你就还去水里泡着。”
凌成尧：“嗯？”
水里泡着？还去？
之前泡过？
什么时候？
林牧的表情就像一个班主任，面对拉低全班平均分的学生，“物理降温。”
……凌成尧想问的不是这个。
“咚”的一声，没耐心的蛋挞忽然撞门进来，一蹦一蹦冲向林牧，林牧很熟练地把手往旁边一伸，稳稳接住一颗巨蛋，一边搓一边走向门口，然后在客厅的明亮灯光下停步转身。
“哎对了，孵化龙蛋。”
凌成尧：“还没查。”
林牧不在的时候，他无法从空间内部和外界取得联系，而等林牧回来他又暂时性地把这件事忘了。
林牧瞥他一眼，心里有句话呼之欲出。
蛋挞：大龙蹄子。
对，就是大龙蹄子。
又不能吃，完全比不上大龙尾巴。
吃饭吃饭。
林牧加快几步走到厨房，直奔烤架旁边，给已经烧红的炭火扇了扇风，然后把几种不同味道的肉串在网架上整齐排好。
过程中，些许肉汁和油脂落入炭火，滋滋冒出一阵肉香。
林牧使劲咽了咽口水。
肉粒都是厚切的，至少得烤五六分钟。
简直太煎熬了。
为了不把自己馋死，他目光左飘右荡的，再次落到凌成尧身上，“啊……那什么，我今天去恐龙园，看着那些温血恐龙都是趴在窝里孵龙蛋的，要不你先试试把蛋挞塞被窝里？刚好你在发烧，不要浪费体温。”
“……温度应该不太重要。”
林牧随口一问：“你以前孵过？”
“不，我没有，绝对没有。”
凌成尧语气明显紧张，像极了考试作弊被抓包的学生。
林牧狐疑地眯起眼睛，“没有就没有，这么紧张干嘛？”
凌成尧当然紧张，因为“你以前孵过蛋吗”这种话在他听来，仿佛就是在问，你以前是不是有过别的老婆？
不，比这还要严重。
龙族重传承不重婚姻，族谱里多的是一生结婚离婚超过十位数的例子，而孵化龙蛋一事，则是他们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最重要的仪式和传承。
烤架上，一滴融化的油脂落下，把下方炭火撩得直接蹿高几分，火苗在肉质表面一扫而过，将原本暖白色的网状脂肪融化成半透明的晶莹质地。
林牧瞬间忘了自己在聊什么，回头用力吸了一口肉香，在心里问自己，没熟能吃吗？然后回答自己，能吧，根据海鲜全部可以刺身定律，大概率吃不死人，可以一试！
他舔着嘴唇，抬手，一时不知道先选那串。
手腕却忽然被人捉住。
凌成尧拉着林牧转身面对自己，也不管现在什么气氛，看着他的眼睛，极其严肃而郑重地说：“我以前没和任何龙有过龙蛋，也没孵化过任何龙蛋，以后也不会再和其他龙一起孵化龙蛋。”
顿了顿，又说：“只有你。”
从开始到现在。
一直以来，都只有你。
从不想要别的。
“哦……”
林牧被他过于认真的目光看得有点儿发懵，一时居然有种想跑路的冲动，好像即将面对某种危险，某种好像很熟悉，但又从未真正面对过的危险。
不过这种违和的感觉一晃而逝，炭烤龙尾巴的香味重新占据所有感官，林牧在凌成尧肩膀拍了拍，像个刚刚收到学生检讨书的教导主任。
“知道了，嗯，知道了。”
说完快速把几串烤肉翻了个面，凑过去吸了几口肉香，然后冲到灶台旁边，揭开汤锅盖子，把闷到刚刚好的白煮肉片连汤一起盛出来，装了满满两碗。
用肉煮出来的汤底看起来不像大骨汤底那么厚白，汤色好像刚剥开的荔枝，汤面覆盖薄薄一层油脂，泛出珍珠般的莹润光泽，热气袅袅穿过油脂层，散发出极细腻的香味——前调是奶油般的温润，中调是饱满而浓郁的肉香，混杂着来自广阔海洋的鲜味，尾调是若有若无的甜，带着海风吹拂般的清新……
林牧只觉得，方寸之间仙气缭绕，恍如人间仙境。
凌成尧走过来说：“烫，我来端吧。”
林牧直接用行动拒绝了他，亲力亲为，郑重其事地把第一只汤碗端到桌上，然后再来一只，最后找出儿童碗，单独给小卷毛捞了一碗加料版的。
分好勺子之后，他先捞了勺汤，鼓着腮帮子吹吹吹，但还是急了点儿，差点儿被烫到舌头。
清汤真正喝起来的味道比闻起来更加丰富和鲜美，林牧在美味的迷宫里恍惚了几秒，完全没听到凌成尧在旁边提醒他小心烫。
等回过神来，他仰着头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咂咂嘴，舔舔嘴唇，只觉口齿留香。
不远处的烤架上，肉串也已经烤好了，油脂表面泛起一层金黄色的光泽，边角处略带一点焦香，混合了香料味的肉味复杂而浓烈，像烈酒一样，不但挑动味蕾，甚至挑动神经。
林牧拿出一个小碟子，把一直没舍得吃的蜂蜜刷在烤肉表层，悬空着又在火上转了几圈，然后仔细观察着表面色泽的变化，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离火，用力吹开热气，啊呜一下叼住肉块。
嗷嗷嗷！
好吃！！
林牧鼻子一酸，眼睛一胀，差点儿被香到热泪盈眶。
他在一串肉串里尽可能多的加入了不同位置的龙尾巴肉，最开始的那块富含肉筋，是所有肉质里弹性最好的部分，咀嚼时，嚼劲十足的瘦肉部分渗出极浓郁饱满的肉汁，和富含胶质的肉筋混在一起，交叠出热烈的香味和丰富的层次。
接下来是薄薄一片脆骨作为过渡，口感清脆很像韧性更好的海蜇，再之后是肥瘦比例完美，不管怎么都好吃的雪花肥龙，厚切满满一口，味道比最开始肉筋稍显清淡，但丰富细腻的油脂让肉汁的质感更加浓厚香醇，配合极细腻的红肉部分，入口即化但又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油腻。
再往后是质地像奶油一样的骨髓，还有胶质感十足的Q弹肉筋，不同肉质在味蕾上绽放出不同色彩，搭配出极富变化的平衡，最后再用腌渍过果汁的肥牛蔬菜厚卷收尾，清新的果酸味配上爽脆的蔬菜，加上贯穿始终却不抢戏的蜂蜜香甜，不但让味觉更加丰富，而且清爽解腻……
记忆好像出现局部断档，回过神来，林牧已经把第一批的几串烤肉全吃完了。
“啪”的一声，他把事先准备好的啤酒打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带着一脸放松而满足地表情，长长吁了口气。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左右两个方向的火热目光。
小卷毛眼巴巴地看着他偷咽口水。
小龙人的目光也好像有点儿委屈。
坏了，真的一串儿都没留啊……
吃独食的林牧顿觉良心不安，扯了扯嘴角，在小卷毛头上一揉，“串儿还有呢，等会儿再给你烤。”
然后看向凌成尧，斟酌片刻道：“病号不太适合吃烧烤，我建议你可以继续喝汤。”
第130章 小龙人18 林牧稍稍抬头，在凌成尧嘴……
夜渐深沉, 人工月亮慢吞吞地移至天顶。
落地窗内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用餐区域连着开放厨房，餐桌上到处都是吃剩下的签子, 五个空酒罐排队站好，被捏得歪七扭八，好似一组现代雕塑。
蛋卷儿小朋友坐在桌边，小肚皮吃得滚圆滚圆，撑到大脑缺氧开始犯困，金色睫毛垂下一半，看着已经熄灭的炭火, 翅膀忽然一抖，奶声奶气地打了个嗝，他紧张地左右看看, 然后用婴儿肥的小手把嘴捂住，默念一句“神主原谅”。
十几秒后，他又打了个嗝，再次捂嘴，默念神主原谅。
几乎同时, 林牧也打了一个响嗝，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子，喝完最后一口，整个人往后一瘫, 没骨头似的靠着椅背, 好似一条大号鱿鱼，45度角望着通往二层的楼梯，目光毫无意义地顺着护栏描来描去。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此起彼伏的打嗝声中, 凌成尧默默收了桌子，扔了垃圾，清了灶台，各种锅碗瓢盆整齐码进洗碗机里，把能选的功能全部选上，最后还不忘把蛋挞小胖子抓到浴室，给它洗干净粘了满身的烤肉酱汁。
林牧歪头枕着椅背，贤到深处，眼睛眯成一条窄缝，已经快睡着了。
凌成尧路过蛋卷儿身后，停了半步，修长手指在他面前的桌面一敲，指指客房，让他回屋睡觉。
蛋卷儿起身看向林牧，但没等到任何神谕，只好双手合十打算默默“跪安”，祈祷过程中不小心又打了个嗝，忙用双手把嘴捂住，在做出更加不敬的举动之前，迈开小脚丫子，晃着小翅膀一颠儿一颠儿跑了。
蛋挞对自己洗白白之后的蛋壳非常满意，高高跳起重重落下，打算把自己怼到牧牧爹爹怀里，好好嘚瑟一下，却被凌成尧在最后一刻抓住，带走放在新做好的“儿童床”上，最后朝它比了一个噤声手势。
别吵，爹爹要睡觉了。
餐厅里只剩林牧一个，瘫在椅子里，已经从鱿鱼退化成了一张大饼，而且明显有着朝液体方向继续退化的趋势。
凌成尧在他身侧站了片刻，最终选择直接俯身把人抱起，一手绕过肩膀，一手托住腿弯，动作十分轻柔，但因为现在的身形比林牧还小一圈，受到客观条件限制，走路的时候无法完全保持平稳，虽然已经很小心，但还是在开门进卧室的时候，把林牧给弄醒了。
卧室没开顶灯，窄窄一条视野由亮转暗，林牧茫然地眨了眨眼，真诚感叹：“太好吃了……”
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烤肉就是这一顿了。
不止刷新世界观，而且无情取代了西门烤翅在他心目中恍如白月光一样的位置。
林牧在这个世界酒量很好，但也扛不住一次六罐，而且说是啤酒，实际上度数不低，这会儿酒劲儿一层一层叠加上来，他就是睁着眼睛也像梦游一样，只觉得身体晃晃悠悠，好像坐船漂在水上。
“水上漂”的这个念头一起，拧成麻花的脑回路就开始了自动创作，以《漂流》为题目，写一篇命题作文，要求字数800，立意新颖……
墙上挂着巴掌大的圆形夜灯，在林牧眼中好像变成中秋节的月亮，倒映在水里，原地一晃，又变成沉在汤锅里的咸鸭蛋黄，随着水波摇摇晃晃，金黄色的折射光引来一群瘦长小鱼，当它们跳跃飞掠水面时，背鳍整齐竖起风帆，在月光下泛出银蓝色的流光，再入水时，流光像气泡浮出水面，漂到岸边，变成忽明忽暗的夏夜萤火。
林牧恍惚觉得，像萤火虫这样一闪一闪的小虫，虽然寿命不长，但比起一成不变挂在天上的星星，还是要更可爱些，可惜太小，只能看不能吃。
这样想着，他注意到视野中有什么晃了一下，一条银白色的长尾巴垂落到岸边，轻轻拍打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半透明的鳞片深处透出微光，极细的光点很快聚集成一颗一颗光粒，随着尾巴轻轻甩动落在密林深处，几乎眨眼功夫，原本幽暗无趣的地面上，就开出了会发光的野花，小小一团银白色，像蒲公英，中心却藏着一颗半透明的果子。
银白色的龙爪轻轻一钩，“蒲公英”上的绒毛小伞散开漫天光点，半透明的果子落在地上，一跳一跳的越滚越远，直到被小小一只龙爪用力按住……
凌成尧把林牧抱到床上，手从肩膀离开之前，动作明显犹豫了一瞬，然后这种犹豫很快就像植物在深夜的林中发芽，远远透出银白色的微光，细微但难以忽视。
他看着林牧微微张开的眼睛，起身到一半的动作折返回去，俯身轻触林牧下唇，动作轻得好像某种社交礼仪，与其说是轻吻，更像只是皮肤轻轻蹭了一下。
他本打算偷亲一下，一触即离，温暖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整个人明显一僵。
恍惚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
但不等他想到更多细节，刻意压制的心跳就猛地变乱，遮盖了所剩不多的思考能力。
萤火虫在水边一闪一闪，银白色的蒲公英一朵一朵点亮森林。
林牧模糊看着视野中的细小光点，稍稍抬头，在凌成尧嘴边啄了一口，然后轻轻蹭着，“啵”的一声，用力亲了上去。
第131章 小龙人19 “哎，蛋挞……你看见我亲……
林牧迷迷糊糊的, 亲了某人一分多钟。
动作时而急躁时而笨拙，看得出毫无经验, 像只小动物在跟同伴闹着玩儿，几乎不带任何情-欲。
但也足够让凌成尧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满脑子都是——他亲我了。
他亲我了他亲我了他亲我了……
而且是主动的。
从凌成尧眼中的笑意和嘴角的弧度可以看出，他已经按照自己的主观意愿对这件事做出了解读，在“酒后乱性”和“酒后吐真情”之间选择了后者，并以此为基石，在心里盖了一座堪比金字塔的人间奇观。
等到奇观建成，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他才终于有时间开始梳理那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听到自己在问：
“你问我想要什么奖励？”
“……这个行么？”
受伤后的那段记忆从无到有，又逐渐从模糊到清晰。
当人造小太阳在窗外升起的时候, 凌成尧已经找回了许多记忆碎片，包括最开始遇到林牧的场景，偷吃他一罐蜂蜜之后用龙鳞抵债的场景，还有自己离开之前偷偷亲吻他的场景……
中间还有很长一部分的记忆十分模糊，但不影响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大概知道了自己在林牧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他在完全失忆的状态下，性格好像和现在不太一样，自己回忆都觉得过于轻浮任性, 而且刚认识没几分钟就自己领了“坏人”标签, 也难怪林牧对他一直十分戒备。
不过换个角度去想，林牧是苍狼的儿子，自己作为“越狱悍匪”这一身份，和他勉强还算门当户对，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前线军官, 知道自己是凌家人，也许根本不会收留自己，自己和他之间也就不会有后续了。
窗外阳光像涨潮渗透进来，在被子上铺满层层金色，凌成尧坐在床边，看着睡得占满整张床的林牧，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最开始的“求婚”居然只是意外……
等着太阳晒到枕边，林牧终于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而且目光格外炙热，仿佛比烦人的太阳光还要刺眼。
他揉揉头坐起来，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小龙人。
不太清醒地想着：一夜没见，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
凌成尧此刻心无旁骛，暂时把那些溯源和反省放在一边，只想从林牧这里要点反馈。
关于昨晚的反馈。
他安静而认真地看着林牧，目光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林牧昨天喝大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但被他看着却莫名其妙觉得心虚，有种一早出门被家长堵在门口的感觉，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喊：“我儿子昨天是不是到你网吧来了！”
凌成尧默默数了十次心跳，却还没等到反馈，只好直接开口，对林牧说：“昨晚你亲我了。”
“啊？”林牧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咂了下嘴，“不能吧……”
他记得自己酒品还可以啊。
根据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反馈，他喝多了一般也就比较话痨，最严重的一次是爬到桌子上，趴着游泳，还被录了视频，被当笑话一直讲到大学毕业，最多也就这样，从没干过酒后乱性乱搂乱抱瞎几把表白调戏男女同学这种破事儿。
明明没有前科，又怎么会对小龙人直接下嘴啃呢？
而且自己对他一直也没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牧不太确定地看向凌成尧。
凌成尧那张略带青涩的脸上露出仿佛遭到始乱终弃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略薄的嘴唇，在靠近嘴角的位置，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口。
林牧懵逼地眨了眨眼，头顶“biu”地冒出一个问号。
凌成尧点头作为回应。
对，是你，就是你。
被你咬的。
林牧明显惊了一瞬，头顶问号捋直了变成叹号。！！！
这么劲爆的吗？？
我发酒疯不但把人亲了，而且亲出血了？
心念一动，眼前立刻有了画面，曾经看过的各种爱情片在脑子里激情混剪，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出各种姿势的强吻画面。
林牧打冷颤似的摇了下头，似乎想把各种奇怪的姿势从自己脑壳里抖出去，努力回想了一下断片儿前的画面，好像只是单纯的吃饱喝足了瘫在椅子上？
啊不对，是躺在船上看月亮？
但这明显不可能啊，基地里又没有河，后退一步再想，果然是在餐厅的时候就已经迷糊上了，所以到底什么时候亲的？怎么亲的？
难道趁着小龙人从自己旁边经过的时候，诈尸一样伸手一捞，直接把人搂在怀里强吻？
不能吧……
林牧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这种人啊，但是看小龙人现在的这个态度和表情，又本能觉得自己八成是真的亲了。
他想来想去也没琢磨明白，只能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表情一言难尽地清了清嗓子，不太自信地压低声音问：“……怎么开始的？”
凌成尧静了几秒，忽然俯身靠近，在林牧嘴角啄了一下，然后稍稍改变角度，用略薄的嘴唇轻蹭他的皮肤，接着保持这个姿势停住，声音贴着林牧下唇响起：“像这样……要我继续示范吗？”
林牧反应迟钝地猛然向后一撤身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了谢谢。”
微妙的气氛中，两边视线撞在一起，林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小龙人话还没完，后面恐怕还有更劲爆的剧情等着自己。
题目超纲无法作答，林牧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跶下地，一头扎进洗漱间，用高考前的速度，飞快完成了洗漱换衣工作，连早饭都没吃，就薅着蛋挞直奔基地出口，临走之前还不忘给自己恍如渣男的行径找个借口，冲着空旷的场地，不指名不道姓地说了一声：“我去买点儿恐龙饲料！”
在凌成尧回应之前，一蓬金色的小卷毛就先一步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双手合十道：“恭送林老板——”
被抢了台词的凌成尧：“……”
朝小卷毛招招手，表示自己想跟他聊聊人生。
小卷毛立刻把头一扭，赶在听到不该听的话语之前逃了。
凌成尧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被些许白雾覆盖的基地出口，叹了口气，几乎同时，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家牧牧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林牧回到别墅套房，忽然觉得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瞬间想到是有人在骂自己，然后脑补小龙人一脸委屈，像个被人始乱终弃的小媳妇儿一样，伸手对他指指点点，骂了一声大猪蹄子。
关键是自己并不生气，只觉得特别心虚。
林牧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再看周围环境，忽然发现自己傻了，明明可以让蛋挞直接把出口开在恐龙园附近，省得折腾，但这想法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又被那种做了渣男而不自知的负罪感所取代。
他在房间里顺时针转了几圈，同时手按在蛋挞的小秃头上顺时针搓了几圈，左看右看，做贼似的问道：“哎，蛋挞……你看见我亲他了？”
小秃头上蹦出几颗星星，蛋挞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拖长音叫了一声爹爹，然后发出一连串的“啵啵啵啵”声响，绘声绘色地告诉他家牧牧爹爹，不止亲了，而且亲得十分霸气！
林牧用力圈住小巨蛋，似乎想用胳膊把这个小胖子嘴巴堵上，结果完全没用，蛋挞玩儿得上瘾，给他来了一路的“啵啵啵啵”。
其结果是——虽然糟心，但林牧对这声音很快就免疫了。
并且迅速从极端尴尬转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看着树上那些互相追来追去的鸟类，对自己发出了一道灵魂拷问：不就是亲个嘴儿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对象还是个没节操的大龙蹄子，自己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做个渣男，大手一挥，权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哪至于尴尬成现在这样儿？
居然吓得一大早就躲出来了。
真是没出息啊……
林牧一边自我“反省”，一边通过终端查路线，既然已经忘了叫蛋挞远程开门，他就不优先考虑去恐龙园了，毕竟这星球比老疙瘩那边物产丰富了不是一点两点，之前吃烤肉的时候就在附近商街看到过疑似宠物店的招牌，可以通过购物导航功能，查查对方的产品目录。
结果，疑似宠物店的那家居然是个饭店……
不过隔壁商街的百货商店倒是可以订购，产品目录异常丰富，恐龙粮的种类囊括陆生水生草食肉食龙形鸟形，唯独有一点美中不足——这家店明明附带网店功能，产品介绍旁边就有购物连接，但却点不进去，要求新客必须到店选购。
去就去吧。
林牧全程开着“贵货导航”，找到了那家百货商店，一进门就隐约明白了到店选购的真正内涵。
柜台旁边或站或坐了三个彪形大汉，一见他进门，就齐刷刷地投来探照灯似的目光，把他从头扫描到脚，看不出明显的恶意，但也不太友善。
其中满脸胡子的大汉朝满头纹身的大汉递了一个眼色，“看这小脸儿，你们队的？”
满头纹身的大汉呸了一声，看向胸前挂着手榴弹当项链的大汉，“听说你们最近广纳贤才，搞了不少新人？”
手榴弹大汉一脸懒得说话的表情，厚实手掌在柜台拍了一下，“老八，出来认人。”
林牧明白了，来这店里买东西大概需要“刷脸”。
但是什么意思？一个百货商店还搞会员制的？
被叫做老八的是一个瘦小老头儿，头顶一只复古相机一样的帽子，从柜台后方冒出半个脑袋，盯着林牧看了三秒，哑着嗓子说：“没见过。”
然后立刻缩了回去。
“手榴弹”摆了摆手。
“纹身”开口道：“咱们这里不做‘客人’生意。”
一年一度的生日会已经基本结束，之前收到邀请的客人们会按规矩陆续离港，虽然还没完全走完，但剩下那些大都集中在游乐园到港口的两点一线上，很少会在商街出现。
这家百货商店作为琅琊星上资历最老，货品最全的商店，采用的是会员折扣制，只对盗团正式成员开放，货品按照等级打折，常客至少也是组长级别，不然价格不太划算，经常出现某些小队长为了多拿折扣而亲自刷脸搞代购的美好画面。
这一制度还是乐游闲着无聊搞出来的，目的是想试试那几位队长的面子分别值多少钱。
林牧还是第一次听到“不做客人生意”这种奇葩说法，自然要问一句：“什么意思？”
几位大汉纷纷不想浪费时间，其中只有满头纹身这位大汉因为利益相关，免为其难地从衣兜里掏了一张招聘启事出来，递给林牧让他自己去看。
林牧低头就看到一行字——第三小队招新啦！！
“相逢即是有缘，英雄不问出处！
还在因为自己长得不够硬汉而自卑吗？
还在因为自己身材不够魁梧而沮丧吗？
……
在我们这里，你将不会受到任何歧视！
感受到回家般的温暖！
心动不如行动！加入第三小队！你！就是最受期待的明日之星！！”
右下角署名：
苍狼星际海盗集团——第三小队特别招聘办公室。
林牧：“……”
什么玩意儿？
海盗？？苍狼？？？
第132章 小龙人20 “受到严格控制——囚禁、……
林牧没多问, 也没在百货店里多待，拿着招聘启事出了店门, 脸色十分微妙地眨了眨眼。
今天天气挺好，阳光不多不少，温度不冷不热，这条商街不算十分热闹，但很有生活气息，放眼看去，店铺装修各有特色, 但又保持了一定程度的风格统一，街道宽度大概五米，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棵行道树, 看个头像杨树，看叶子又像枫树，靠近树冠的部分叶子嫩绿透黄，向下逐渐过渡到最底层的铁锈红色，树皮底色灰白, 布满了不规则的色块，像异形拼图拼出来的，整体看起来有点儿梵高画作的感觉，配上建筑, 整条街道的画风……怎么形容？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五彩斑斓的灰？
很有一股子闷骚的文艺气质。
百货店里, 几个大汉还在闲聊打发时间。
“六队有信儿吗，怎么还没露面儿？”
“你还有功夫关心别队，听说你们三队长都几天没露面了。”
“虚——别瞎说，听说是得罪老大被关小黑屋了。”
……
林牧抬头，眼睛里映着瓦蓝瓦蓝的天色, 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看着地上的彩砖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墙上的壁画觉得哪里不对，行道树的画风也好像哪里不对。
这种不太对的感觉好似脱缰野狗一般狂奔出去，很快，林牧就觉得，整条商街，乃至整坨星球都不是很对。
他把小巨蛋从地上薅到怀里，表情微妙地逛完了整条商街，成功找到了藏在犄角旮旯的一家宠物用品店，一口气买光了店里的现货恐龙粮，在卖家围观土豪的目光中，租了一辆多功能代步车，驮着满满一车干粮原路返回，并在第一时间把它们全部塞回基地。
解决了恐龙口粮之后，他一刻也没闲着，继续采购，又买了一堆补给，包括日用消耗品，可塑性建筑材料，装满水的舰载压缩水箱，甚至一些中等规格的能量晶。
由于星际汇率差异，林牧这位老疙瘩星上的资深富豪在这里明显感觉到了财富蒸发的酸爽，而且因为买了诸如能量晶的贵货，“钱包”直接肉眼可见地瘪了一圈，距离买星球当大地主的目标又远了几步。
这次的采购内容整整装了一辆大型货车，林牧把它开到人烟稀少无监控的位置，撸着蛋挞做了十几分钟思想工作，终于哄得小胖子把整辆货车一口闷了。
为了不影响地下部分施工，货车被放在基地楼上，也就是作为神庙主体的地上部分。
检查物资并给凌成尧安排工作之后，林牧再次离开基地，回到了别墅套房。
这一天从早上忙到下午，他成功做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某个小龙人说，最多也就干巴巴地交代一下工作，像极了吃干抹净之后还要一脸云淡风险假装维持同事关系的大猪蹄子。
不过林牧觉得，像不像大猪蹄子这事儿，现在不太重要。
不需要特别心虚。
在整整一天疯狂采购的过程中，通过有意打探和自然旁听，他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颗星球居然是个海盗大本营。
路上但凡遇到一个活人，就算不是海盗本盗，也能和海盗扯上莫大关系，比如海盗过去时、海盗完成时、海盗将来时、盗二代、道三代……等等等等。
仅仅一天时间下来，这种奇葩的外部环境就对林牧本就不太坚定的世界观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作为海盗世界里唯一的一个普通人，他甚至产生了不当海盗才不正常的错觉。
儿童房里的落地窗格外巨大透亮，窗外自然光穿过灌木丛，投下越来越不明显的影子。
天快黑了。
林牧把揣在兜里的招聘启事打开摊平，放在儿童桌上，随手摸起一块在房间里随处可见的平板，恢复到出厂设置，只当显示屏用，让贵货系统给他发了一份关于乐游的资料。
ID：乐游。
职业：自由艺术家。
这资料他之前看过一次，但关注点不一样，看完之后的感觉也不一样。
仔细看完“乐游”之后，他又让贵货系统给自己发了一份“苍狼”，资料配图画风突变，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一片来自江湖的腥风血雨。
什么“罪恶世家”，什么“杀父上位”，什么“荒原狼子”……配上小说段子似的生平事迹，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
传说中代表身份的苍狼面具白底黑纹獠牙猩红，经过文明世界的精心ps，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血腥暴力，林牧毫不怀疑，随便找个小屁孩儿盯着面具多看三秒，夜里就能吓得嗷嗷直哭。
两份资料相互对照，人畜无害的艺术青年和罪大恶极的荒原海盗之间看不出任何联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都是活人。
林牧抱起胳膊，皱起眉头，视线毫无目的地在屋里飘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桌上，看着资料里那个很吓人又很有艺术感的苍狼面具，问了贵货系统一个问题：“按照一般套路，知道别人秘密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贵货系统恍如内存不足出现卡顿，过了两秒还没开口作答，有这时间，林牧已经自己抢答上了，“我先来一个吧——杀人灭口。”
贵货系统：“可能会受到严格控制，包括但不限于——囚禁、软禁、监视。”
林牧点了点头，表示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就可以了，抱着胳膊把话锋一转，“哎，贵货，我是不是挺长时间没听你做过安全分析了，这会儿有空吗？给我来上五块钱儿的？”
贵货系统好像早有准备，“被称为琅琊星的这颗星球，位置深入荒原，在正规渠道找不到任何相关资料。”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根据近日来的观察分析，可以确定它位于荒原海盗‘苍狼’的势力范围之内，港口藏有多艘星舰以及相应的重型武器……”
林牧听着贵货系统汇报完毕，耐着性子等了几秒，继续问：“还有呢？”
贵货系统声音依然充满磁性，听着却比平时略显低沉，“根据以上条件，我认为，艺术家‘乐游’就是海盗‘苍狼’。”
林牧只觉得自己面前咣当砸下两个大字——果然。
这地方到处都是海盗。
这地方是乐游带他来的。
没道理乐游不是海盗。
然后结合路上听来的关于“生日宴”的话题，以及乐游跟他要生日礼物的时间，傻子也能发现两边日期是同一天。
而且这事儿贵货早就知道。
不知道是闹脾气还是消极怠工，这个不省心的贵货一直也没跟他主动示警，非要等着被他问到头上才肯开口，而且似乎特别不情不愿。
林牧恍然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摇了摇头，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认识的人忽然成了海盗头子，这事儿虽然很惊悚，但还不是最要命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不只知道了海盗头子的真实身份，还知道了海盗头子的常用马甲。
乐游=苍狼。
这事儿除了自己之外估计没人知道，就算有也没有泄密危险。
不然按照“八卦传播速度等于光速定律”，极辰星盟早就把这位自由艺术家给抓起来了。
也就是说，自己知道了挺大一个秘密。
而知道秘密=存在潜在危险。
林牧倒是不太担心自己会被海盗头子杀人灭口。
首先，他有小巨蛋，可以随时躲进空间苟着，虽然受到物资制约，不可能一直苟下去，但周旋余地还是相当大的。
其次，真要灭口也不需要等到现在。
而且他从乐游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危险。
当然了，感觉是不靠谱的，不能作为行动指导纲领。
而且既然知道了别人的秘密，想要不受限制也是不可能的。
乐游那么放心让他在这颗星球上到处乱逛，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隐藏“苍狼”这一身份，相对的，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被自己发现身份的对策，比如限制行动自由。
大概就没打算放他再回联盟。
当然了，如果最后实在不行，某位海盗头子还以选择放弃马甲，不过作为知名艺术家，这么大个马甲肯定不可能说扔就扔，还是把潜在危险控制起来比较低碳环保。
林牧抱着胳膊坐了一会儿，忽然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大字——我已经知道你是海盗了，我决定果断跑路，再见！
小龙人会开星舰也会搞机甲，林牧打算待会儿回去跟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偷个星舰连夜跑路，万一不行就把这张纸条给乐游看，自己在空间里苟着，假装已经跑了，等这事儿过去之后再找机会偷星舰跑路。
这叫什么？
调虎离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牧正想着，忽然听到贵货系统的声音飘了过来，“根据我的观察分析，乐游虽然是海盗，但对你其实没有恶意，我认为危险程度处在可控范围。”
“观察分析？”林牧把手头信纸折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隐约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哎，贵货，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凝视深渊，凝视得都快有感情了？”
贵货系统没说话，但林牧好像听到了细微的杂音，瞬间脑补贵货系统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片刻后，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墙上亮起几盏夜灯，冷白色的光线在傍晚的昏暗中十分引人注目，闪耀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光泽。
林牧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乌鸦？”
第133章 成长期1 收拾行李，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湖心岛上。
成片的“夏奈加尔油彩枫”好似灰调色轮, 环绕着一栋外表很像大鸟窝的圆形建筑。
建筑结构外圆内方，环状走廊中心区域是一个类似魔方结构的主体, 方格状的房间会根据一定规律改变位置，功能类似迷宫。
如果有人愣头愣脑地直接从大门进去，大概率会踩到“游戏房”里，被整栋建筑锁定，接下来只能选择“揭秘模式”继续探险，或者“游戏模式”通关离开。
早些年总有些海盗头铁不信邪，偷偷溜到岛上, 想看看自家老大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作为光杆儿海盗，只要宝藏足够诱人, 他们连自家老大都敢打劫，甚至可以为了宝藏逃到荒原某个鸟不拉屎星球龟缩过一辈子。
但可惜，“魔方”本身就是乌鸦的一个玩具，核心区藏着他的实体备份，别说几个海盗, 就是整个苍狼盗团的海盗们一起闯关也玩儿不过这种高端智能。
铁头海盗们不管挑战什么模式都没能坚持到第二关，最后都是到了弹尽粮绝，饿得只剩一口气儿的时候，被建筑的自洁功能直接扔出去的。
有了这个经验, 后续挑战者们开发出了“撞墙通关大法”——偷偷上岛之后, 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闯关，坚持三天，不行就Duang地一声撞墙昏倒，等着被系统清理出门。
乌鸦一直觉得这些人很有意思，尤其是撞墙之前的表情和身体反应, 他在自己的“小宝箱”里收集了不少这类特写镜头，无聊的时候总喜欢翻出来看，可惜最近几年海盗们被乐游虐得越来越乖，已经很久没人来这儿给他送笑料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系统，乌鸦曾向乐游建议，不要把那些海盗吓得太狠，人类比代码唯一的优势就是混乱无序，就是要经常犯傻作死才有意思，但乐游不听，他也就没再提过。
好话不说第二遍，爱听不听。
在“魔方”最顶层的房间里，堆成小山的生日礼物还没拆完。
乐游坐在地上，把刚拟好的围猎计划放在一边，随手薅起一块平板，调出监控，开始了今日份的云养苗。
小崽崽送给他的神秘植物种在星舰里，今天一直也没时间过去看看，只能先云一会儿解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天没见，神秘植物好像又长大了，最顶端的芽点位置看起来比较明显，昨天还是芽，今天已经是片小叶子了。
真是可爱，像他家崽崽一样可爱。
不错不错。
乐游眯着眼睛点头，一撮呆毛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片刻后视线回到围猎计划上，目光却瞬间变冷，连带着周围空气也好像结出冰晶。
因为从事海盗这种特殊职业，乐游免不了有不少仇家，但到目前为止，这些仇家大部分已经被他“教育”乖了，还能自由活动的已经不剩几个。
“蓝焰”齐佐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荒原这么乱，蓝焰干的坏事在海盗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但当年因为他的叛逃，间接暴露了乐游生母的身份，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事故。
乐游就是饶过谁也不能饶他。
老不死的，藏了那么多年，终于又露面了。
在乐游前方不远的墙壁上，巨大的红漆画框内写了几个大字，黑底反白格外显眼——是陷阱。
好话不说第二遍，所以乌鸦直接把自己想说的搞成了一副书法作品。
“你去准备一下。”乐游说着，轻轻抬了一下左肩。
停在肩膀上的白色机械乌鸦不情不愿地张开翅膀，向隔壁房间飞去，展翅时能看到藏在翅膀下方的齿轮和链条，不同材质的金属泛出不同颜色的光泽，充满复古的机械美感。
房门在它面前自动开启，而后又在它身后自动关闭，很快，白色身影落在树形衣帽架上，看向不远处的一排柜子，以及柜子里的仿生人形。
一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乐游没耐心地叫了一声：“乌鸦——”
白色的金属乌鸦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煽动翅膀，飞向其中一副加大码的人形，在他肩头停稳。
乌鸦的眼珠和人形的“心脏”处同时亮起蓝光，几秒后，人形主体的可塑材质开始改变形状，在手臂胸口小腹等位置堆出体块明显的肌肉，接着表面液体材质模拟出皮肤质感，最后捏脸，调整五官，改变发型。
大约一分钟后，人形被调整成了一个五官精致的肌肉猛男，走出柜子，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衣服穿上，上衣选了一件军风夹克，把白色长发随手一绑，又给自己加了一顶线条硬挺的黑色军帽。
对着镜子调整好后，人形乌鸦清了清嗓，有点嫌弃地嘀咕一声，“这个‘皮肤’手感不好……”
他现在选的这款“皮肤”相对比较新，但也是三年前的款式，编号002，而现在同系列的最新款都已经出到007了。
更别说隔壁系列都已经出了限量珍藏版了，看到发布会的那天，他瞬间就觉得私藏的各种“皮肤”都不香了。
乐游站在门口，随口丢下一句：“完成任务，买新皮肤。”
人形乌鸦瞬间加快脚步，“还等什么，立刻出发！”
……
别墅窗外还剩最后一抹夕阳余晖。
林牧作为一个资深网吧小老板，对八卦这类玩意儿其实不算很有兴趣，但贵货是个系统，这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继“外星生物学”之后，“代码心理学”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他不太热衷八卦，疏于操练，没能掌握循序渐进的吃瓜技术，上来一句话就问喜不喜欢，直接就把天给聊死了，贵货系统足足五六分钟都没吭声。
再开口也不是回答问题，而是报告说：“有人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林牧就透过窗子，看到房前走来一个人影，一身白色休闲服在暗光下依然十分扎眼，接着听到欢脱的门铃声响，同时乐游“咚咚咚”地敲门嚷嚷：“小崽崽——”
这人真是，走到哪里都是闹腾。
林牧随手抓抓头发，过去开了房门，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嬉皮笑脸的乐游，紧接着，他整个人明显一愣，心里卧槽一声，不是刚决定了要跑路吗！怎么海盗头子一来他就把开门了！
傻吗！
习惯成自然，在没过脑子的情况下，林牧只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依然把海盗头子当成自己认识的那个艺术青年。
乐游在林牧头上揉了一下进门，完全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林牧在心里叹了口气，暂时搁置跑路计划，刚想问你来干嘛，就看到门口还有一个人影，肩宽背阔腰窄腿长，配军风打扮看起来十分硬汉，但长相清秀五官精致，综合起来有种形容不出的气质。
以及，肩膀上还蹲了一只铁灰色的乌鸦。
乌鸦？
林牧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用管他。”乐游说着，伸手关了房门，把人形乌鸦留在外面客串门神。
按林牧对乐游的了解，这家伙只会各种东拉西扯，闹来闹去，基本不会主动开启什么正经话题，但这次刚进客厅就听他说：“崽崽，你有没有兴趣再多搞一点儿原生种子？”
林牧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小呆呆。”乐游像在攒钱似的，又在林牧头上揉了一把，“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当然是想跑路啊，林牧摸了摸衣兜里的“跑路宣言”，微笑道：“你知道哪儿有种子？”
“嗯，我今天就是为这来的。”乐游揉着林牧头发，把他往自己身前一带，接着和他一起在沙发坐下，“我得到一条可靠消息，最近有一批sss以上级别的原生种子流入市场，可惜稍微晚了一步，没法堵到源头，现在只知道种子已经转了一手，分成两批，一批到了荒原，另一批去了联盟。”
林牧暂时猜不出乐游想干什么，只能顺着这个话锋，猜一个对自己比较有利的方向，“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去收种子，去联盟收？”
这次乐游直接双手并用，在林牧头上一通乱揉，“对呀对呀，我家小崽崽怎么可以这么聪明？爸爸就是打算跟你来个分头行动，爸爸去荒原，崽崽你去联盟，我们父子二人尽可能把这批种子全部拿下。”
林牧把乐游的爪子拍开，皱眉抓了抓头发，“联盟那么大，具体去哪儿？”
乐游在唇边竖起手指，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商业机密是吧？”林牧想说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乐游笑着朝房门方向一指，“乌鸦会直接送你过去，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他打算先把林牧送去联盟。
等解决“蓝焰”之后再接他回来。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安全。
“啊？”林牧看向房门，真的是乌鸦啊？到底哪个？人还是鸟？
乐游再次伸手揉他头发，“崽崽快去，收拾行李，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第134章 成长期2 凌成尧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琅琊星作为一颗功能比较随性的星球, 港口也建得比较随性，远看好似大号乐高——拼得狗啃一样那种。
到达目标舰库门口时, 林牧终于默默松了口气，他这一路上都是看着乌鸦这位司机的后脑勺过来的，虽然某贵货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但想着之前的八卦，他总觉得周围气氛十分诡异，有种自己是个超大号电灯泡的错觉。
乌鸦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休息室, 去，别乱跑，等着。”
林牧目送着乌鸦的背影走到十米开外, 清了清嗓开口：“哎，贵货，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觉得乌鸦同学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呢？我是不是之前哪里惹着他了？”
翻译成人话就是：贵货啊, 你跟乌鸦到底啥情况啊？麻烦你先交个底，这货回头是要负责开星舰的，长途旅行不能得罪司机。
静了几秒之后，贵货系统说：“他就这个脾气。”
林牧：“……”
就这？没了？
乌鸦去给星舰做安全检查+补给, 至少需要十几分钟, 气氛诡异地凝滞了几分钟后，林牧决定换个话题，“贵货，来个最新版的安全分析。”
“目的地俗称‘珊瑚树’，位于‘莫雷斯’星系, 按本星系标准属于二等星球，但按联盟标准属于三等，以小型度假村、生态集市、传统庙会以及特产贸易为主要特色，十年前加入极辰星盟，时间较短，和联盟签署的是‘第五类’协议。”
说着说着，他忽然没耐心似的叹了口气，“别问什么是第五类协议，简单来说，珊瑚树只在战时状态下服从联盟统一指挥，平时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独立国家看待，有自己的驻军，和联盟军不在一个系统，你就理解成……安全但不事儿逼。”
林牧这会儿特别想给贵货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你是不是有点儿膨胀？本职工作你就给老子这么敷衍？
他忽然觉得，等有机会还是得给这货搞个实体，不然想瞪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瞪。
不过不能像乌鸦那样，得搞个审美正常点儿的，捏脸可以参考古天乐，圆月弯刀那会儿就挺好的，肤色可以适当黑点儿。
另外，林牧再次确定了，不是自己瞎几把脑补，气氛果然很诡异，贵货果然有问题。
贵货现在这个状态就是——和乌鸦有关系的不能提，和乌鸦没关系的不爱提，像极了中学老师每天挂在嘴边念叨的早恋学生。
林牧觉得，作为“长辈”，他有必要找时间跟贵货认真聊聊恋爱问题，虽然自己是个母胎单身，但没关系，他不需要给贵货进行恋爱指导，可以从“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角度，跟他分析一下搞对象的坏处，让他以自己为榜样，学会凭本事单身，一劳永逸地解决恋爱烦恼。
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乌鸦终于完成了飞前准备，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抬食指，冲他勾了一下，示意他跟着进去。
进门后，林牧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即将乘坐的那艘星舰——璀璨星海号。
名字可能是为了刻意营造反差效果，因为这艘星舰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任何特点。
造型中规中矩到连林牧这个地球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应该改叫“路人甲”号。
按照流程登舰后，走在最前方的乌鸦拍了拍铁灰色的舱壁，说：“正经商船。”又指了指通道处的蚀刻编码，“通行证件。”最后指了一下文件柜，“身份证明，商用签证。”
意思是证照齐全，放心去浪。
简单调试过后，乌鸦在驾驶位上固定自己，接管星舰，进入半自动起航流程，核心预热，林牧只觉得脚下地面一颤，听到“嗡”的一声。
操作台上亮起通讯提示，乐游的声音大喇叭一样在舱内回荡：“我家崽崽顺利上船了吗？”
“顺利，是上船又不是上天。”乌鸦回了一句，然后转私频听了片刻，超小声嘀咕，“好了好了，知道啦，为了新皮肤这种事我会胡来吗？”
说完之后，乌鸦转身看向林牧，脸上挂起毫无诚意的微笑，“航程大概十天，你的房间在那边，剩下的就让你的爸爸亲自跟你说吧。”
林牧手腕上跳出乐游的浮动头像，“别理乌鸦，他就是个驾驶工具。”
“日。”乌鸦坐姿端正，目不转睛地骂了一声。
乐游：“路上可能有点儿无聊，给你按一个月准备了零食玩具和游戏，如果还是觉得无聊，可以直接一觉睡过去，舰载睡眠舱给你换了新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就随时想睡随时躺进去，它会自动补充营养剂，附带一点儿游戏仓的功能，可以简单玩点睡前游戏，好像有新版捕鱼，不过不确定好不好玩儿，毕竟是最新款的，我也还没睡过……啊对了崽崽，看苗苗吗？叶子又长大了！”
……
乐游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林牧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听着，直到乌鸦通过舰内智能系统广播安全事项，乐游才意犹未尽地结束对话，“差不就这样吧，一路顺风啊崽崽。”
林牧：“一路顺风，祝你顺利收到原生种子。”
“哈哈哈哈哈mua！崽崽真乖！”
通讯结束，林牧身后的舱门随之关闭，他按照广播说的在起飞位上坐好，开始仔细观察自己要住十天的这个舱室。
这是个由原本船长室加两个货仓合并改造过的空间，大小差不多是一套两居室的公寓，尺寸其实非常奢侈，而且就像乐游说的，设施齐全，别说打发十天，一个月都绰绰有余。
脱离星球引力之后，舱室逐步开放可用区域，在航行稳定后会全部开放，乌鸦把机械式的舰载系统音切换成自己的声音，从舱室顶部来了一嗓子，“我要专心驾驶，降落之前最好别来找我。”
正好。
要的就是互不干涉。
林牧让贵货检查舱室内有没有安装监控，本以为会听到贵货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回复自己，结果却看到手腕亮起一块投影，贵货“打字”跟他说：[没有，只有最基础的安全防护功能，不影响隐私。]
林牧刚想继续问，贵货就抢答道：[想回基地随时可以回去，遇到状况我会及时通知。]
林牧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只觉得那些文字变形重组，变成明晃晃的一句：快走吧，灯泡。
谨慎起见，他在舱室里待了大概半天时间，把常用功能熟悉了一遍，尝了几包看起来不是很黑暗的零食，然后抱着蛋挞搓搓蛋壳，乐颠颠儿地回了基地。
十天啊十天，时间充裕，可以来一场龙王尾巴的美食之旅，各种煎炒烹炸都能安排上了！
基地里，凌成尧之前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但也已经把孵化龙蛋的问题想好了一个大概方向，在林牧离开后，编辑好了加密信息，再次找到老三头上，打算让他提供一些相关资料。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八卦，他特意把范围说得很宽，几乎把家里所有和龙族有关的资料全部囊括在内，包括正史野史传说风俗等等。
林牧回到基地的同时，空间以一种难以解释的方式和现实产生联系，凌成尧收到终端提示，加密信息已经成功发送出去。
林牧在外面过得有点儿时间混乱，但基地里皓月当空，明显就是半夜，感觉还是挺规律的。
这时间小卷毛已经睡了，林牧在外面折腾了一天，脑子里乱七八糟堆了好些事儿，暂时没想起自己之前的渣男行径，见到凌成尧时，第一反应就是习惯性地伸手摸头试温度。
试完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夜里耍酒疯，把人家给强吻了。
夜深人静的感觉忽然格外真切。
气氛有些难以言喻。
林牧眨了眨眼，视线左飞右飞，找不到地方降落，最后还是只能停在凌成尧身上，“啊……吃了吗？晚饭。”
他觉得这时间肯定已经吃过饭了，下一句已经准备好了要说晚安，结果凌成尧却说：“还没，等你一起。”
“那刚好，还有肉汤。”林牧大踏步地迈向厨房，折腾宵夜的功夫，顺便就把自己已经上了飞船，即将换地图这事儿挑着重点说了。
说到目标星球名叫“珊瑚树”的时候，凌成尧瞬间坐直了一些，仿佛竖起耳朵在听，不太确定地反问一句：“珊瑚树？莫雷斯星系？”
“好像是叫这个，你知道？”
凌成尧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眼中情绪变幻，瞬息之间已经有了一堆猜测。
莫雷斯星系属于联盟范围，虽然政治上相对比较边缘，但位置靠近主要航道，不是海盗势力随便可以染指的区域。
加上林牧说起离开理由时，那种含糊其辞的语气，凌成尧只能想到一个解释——私奔。
在短时间内无法说服苍狼的情况下，老婆选择了跟他私奔。
凌成尧脑补着林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所付出的努力，只觉得碗里鲜美无双的食物忽然变得味同爵蜡，在多种复杂情绪的共同作用下，略显冲动地点开终端，给龙帝发了一条信息。
帝国高等语一如既往地迂回含蓄，但不管怎么看都不会存在歧义，这条信息的主要意思是——我已经有老婆了，别再浪费时间安排相亲，暂时也别找我。
首都星上，龙帝为了这个不省心的二儿子，气得头顶龙鳞都快秃了，相亲不来就算了，欢迎宴也不来！好端端地招骂是要作什么妖！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那些个八卦小报到底怎么回事？老二为什么会和那只海盗狼崽子扯上关系？
还是那种关系！
他之前已经把七舰队的核心将领抓过来挨个问了，直接间接信息全部表明，老二这次悍然出走，是朝着苍狼那边去了。
这边前脚逃婚，那边后脚就传出了海盗头子和帝国二皇子之间的各种花边新闻，而且是即使删减版也特别辣眼睛的那种！
这说明了什么？？
龙帝已经吩咐下去，尽快把二皇子弄回来，要低调，但不用客气，实在不行就用抓的！
结果，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龙帝没等到凌成尧被抓回来的消息，却直接收到了他发回来的一条信息。
说是已经有老婆了。
呵，有老婆了？
居然敢说有老婆了。
是谁？
还能是谁？
除了那个野狼崽子还有第二个可能吗？
没有！
龙帝在寝殿内暴躁地转了十好几圈，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吩咐侍卫长准备星舰，他要亲自出门抓人！
小兔崽子，命运宿敌相爱相杀结伴私奔先斩后奏是吧？
不可能的我告诉你！除非先把你家老子气死！
第135章 成长期3 “林牧，你要对我负责。”……
月色清冷。
林渣男和凌无辜面对面坐在桌边。
林牧尽量避免和对方有任何眼神接触, 视野范围局限在饭碗周围，在心里一会儿反思一会儿辩解, 终于吃完了碗里的清汤肉片，不但没吃饱，反而好像更饿了，看着光溜溜的碗底，顿时觉得人生不太幸福。
对面凌成尧也已经吃完了。
两边都没说话，没有了咀嚼吞咽的声音陪衬，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林牧盯着碗底足足看了一分多钟, 终于看不下去了，猛地把头一抬，目光相触, 对面凌成尧微微一僵。
林牧指向书房，“不早了，你去睡觉。”
凌成尧：“不困……”
“不困也睡，发烧不能熬夜。”
“已经不烧了。”
“知道醉鬼的口头禅是什么吗？”林牧提问然后自问自答，“我没醉。”
“知道疯子最喜欢说什么吗？”林牧继续自问自答, “我没疯。”
凌成尧静了片刻，问：“我在这里你会紧张？”
林牧：“……”
紧张？不存在的。
我这只是心虚。
而已。
凌成尧睫毛垂下极小的幅度，几乎在直视林牧，但又像隔了薄薄一层窗纸, 低声说：“挺开心的。”
“啊？”
什么意思, 我紧张你开心？
凌成尧指节在嘴角蹭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昨晚。”
林渣男表情明显一僵，话在舌尖转了十圈才绕出来，拿捏出很随意的口气, “哦，是吧，民以食为天，难得吃顿好的当然心情舒畅。”
顿了顿，又说：“行了，你去睡吧，我这儿还要再忙一会儿。”
“忙什么？我帮你。”
林牧嘴角一抽，憋出两个字儿，“种地。”
梗了两秒，补充道：“这你不会。”
说话时，他盯紧了对方的反应，眼看着小龙人要接话，立刻继续出牌，“还有炖肉，你也不会，打下手都嫌碍事儿，麻烦你赶紧去睡就当帮我忙了。”
“我可以帮忙试吃。”
“……”林牧在心里几乎咆哮上了。
你敢不敢有点眼力见儿啊！赶紧跟老子滚去睡觉！立刻！马上！
空气再次安静，仿佛被人撒了一包果冻粉，如有实质地凝固起来。
片刻后，林牧双肩忽然一抖，仿佛很冷地抱起胳膊，双手按在裸露的小臂处搓了搓，然后自顾自地起身，去卧室捞了一件外套。
他本打算直接去农场溜达一圈，看到床底阴影时，瞬间又给自己加了点儿戏，念念有词道：“龙王尾巴还剩挺多啊，还有一堆做法没实践过，才刚做了一个烤肉一个清汤，这不行啊，效率太低了。”
说话声音逐渐放大，很快就达到了“穿门”级别，他继续说：“我得去趟冷库，再拿点儿肉，骨头也来一点儿。”
林牧俯身翻滚加跳跃，一套动作下到地底，明明知道龙王尾巴放在哪里，偏偏像迷路一样，把整个冷库转了一圈儿，过程中并没觉得自己的拙劣演技和拖延战术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衣服还是穿少了，好特么冷。
原主这个体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是真的特别怕冷。
不行不行，拖不住了，冷到抖，上下牙都快磕出交响乐的效果了，林牧调转方向，打算直接拿了食材撤退。
最早存放龙王尾巴的保鲜室已经改成了冷冻室，设定温度零下四十，用来存放尾巴的主体部分，另外还切了几块下来放在隔壁备用保鲜室里，准备趁着新鲜最近就吃。
要去备用保鲜室需要经过冷冻室，林牧一进屋就开始跳脚取暖，小僵尸似的一蹦一蹦往里挪，经过尾巴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结果……
不用两眼，也不用三眼。
一眼他就看到，巨大号的龙王尾巴旁边站了个人。
而且怀里还抱着一件外套。
凌成尧径直走到林牧身边，抖了下那件蓬松柔软的防寒外套，本想直接给林牧披上，但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分钟，防寒服已经被冻得冰凉，直接穿上只会瞬间觉得更冷。
手指蹭到衣服内侧时，他轻微皱了下眉，但动作不停，只是稍微改了方向，把防寒服交到林牧拿着，腾出手来脱了自己身上穿的外套，给林牧披在身上，最后拿回那件防寒服，自己穿上。
林牧从看到凌成尧后，就忍着没让自己抖得太起劲，但架不住整个人都是僵的，这会儿感觉到衣服上的温度顺着背脊渗透过来，虽然很想拒绝，也确实挣扎了两秒，但最终还是默默地套好袖子，拉好拉锁，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啊……总算稍微暖和点儿了。
他缩起脖子，瞄了凌成尧一眼。
一句“谢谢”憋在嘴里，好像被冻住了，愣是说不出口。
凌成尧：“需要什么我帮你拿，你先回去。”
林牧没接话，仿佛军训一样来了个向后转，蹬蹬蹬地跑向备用保鲜室，开门瞬间，只觉得0度简直温暖如春。
他吁了口气，听着身后脚步声跟了上来，立刻抄起家伙，开始暴躁切肉。
这次的目标是骨头汤和卤肉，骨头汤就不说了，尾巴骨连着周围的肉筋一起切下，回去直接找个大锅炖就完事儿，卤肉要找那种筋多肉厚，而且还要带点脂肪有层次的……
很快，林牧就进入了忘我的切肉状态，仿佛觉得忘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直到把需要用的部分全切好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面部表情，凌成尧就从旁边伸手过来，“给我，我帮你拿。”
林牧心里已经说出“不用了”，但紧接着又想到，自己说不用，对方肯定还有后话等着，这样一来二去地不知道要扯到多远，于是明智地选择了从一开始就不拒绝，干脆递出袋子，说了一声谢谢。
凌成尧说：“跟我不用客气。”
“……”
什么叫跟你不用客气？
一路无话回到厨房，林牧撸起袖子开始忙活。
但骨头汤和卤肉都是慢活，前期能做的工作十分有限，只需要把准备好的材料洗吧洗吧丢进锅里，接着等就行了。
很快，林牧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骨头汤就算了，可以一直炖到明天，中间完全不用管它，但卤肉不一样，总共只用几个小时，过程中不能离人，但也不用一直有人，只需要每隔半个小时左右看看火候，尝尝味道，也就是说，不能假装很忙，也不能直接去睡。
林牧在脸上堆出微笑，转身面对凌成尧，“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凌成尧语调平缓，“跟我一起？”
“不了，我还在忙。”
“那就不睡，等你一起。”
林牧指了下书房，“床铺都是现成的，拿个被子就能睡了。”
凌成尧则指向林牧卧室，“我更喜欢那边。”
林牧笑容逐渐僵硬，“所以，你的意思是？”
“睡你床上，跟你一起。”
“我习惯一个人睡。”
“嗯，知道，可以理解。”凌成尧仿佛很讲道理，接着却说，“不过习惯可以慢慢培养，多睡几次就习惯了。”
林牧：“……”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最近是不是对这货太客气了，让他产生了一种可以蹬鼻子上脸的错觉？
“林牧。”
“干嘛？”
“你昨天强吻我了。”凌成尧语调平稳，像在宣读法律条文，“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第136章 成长期4 “一天动手动脚，你是想被日……
看着小龙人顶着一张十五六岁的脸, 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你亲我了, 你要对我负责，林牧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心里像有一锅刚烧开的开水，滚动着冒出一堆泡泡。
不是，负责是个什么玩意儿？
作为一个劣迹斑斑日常手欠各种撩闲的逃亡悍匪，您老人家居然好意思为了这种事儿要我负责？而且怎么负责？礼尚往来吗？我也让你强吻一顿？
心念一动，林牧脑子里已经有了相应的画面, 仿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把按在墙上，背后传来一声闷响，身前光线突然变暗, 某人一双大长腿抵在自己身上，十分熟练而厚颜无耻地强吻过来，力道凶狠，连撕带咬，而且还伸舌头！
一锅开水不知不觉间烧得上头, 林牧反应过来，忽然只觉脑子一热，脸色一僵。
沃靠……这是脑补了什么玩意儿！
怎么还有声有色的！
他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对面小龙人，视线不小心落在对方鼻尖以下, 下巴以上的区域, 整个人忽然就有点不太好了，后背一绷，下意识地扯动面部肌肉，把本就闭着的嘴巴闭得更紧。
凌成尧虽然说话说得理直气壮，但根据他对林牧的了解, 完全不觉得可以这么简简单单要到“负责”，其实没有太高心理预期，这会儿忽然看到林牧的这点小动作，他谨慎地猜测了一下对方的想法，并运气很好地猜到了一定真相。
他家林牧牧应该是在回想昨晚。
凌成尧下意识地回想着对方的回想，想到对方笨拙亲吻自己的样子，柔软的嘴唇触感，以及身上似有若无的好闻气息，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了，之前硬端出来的游刃有余瞬间崩塌，紧张的红色从颈侧开始，一点一点爬到耳根。
体温逐渐升高，烧掉了已经打好的腹稿，心里顿时空空一片，找不出一句适合说的台词。
紧绷感中，他看到对面林牧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啊对了，番茄苗，对，今天好像没浇水吧，我得过去看看，仔细看看结果没有，差不多也该结了，长得快，开花快，结果应该也快……”
等到对方背影越走越远，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凌成尧才觉得身上的紧绷感稍有缓解，手肘支着桌面，双手交叠撑住下巴，闭了下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看着桌对面的椅子，重重吁了口气。
人造月亮本身冷白偏蓝，“月光”落在地上则是雾蒙蒙的蓝色，林牧在去苗圃的路上回头看了一眼小楼外的白墙，忽然想起了小龙人的那双雾蓝色的眼睛。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像被东北风劈头盖脸吹了一下似的，原地打了个冷颤，缩着肩膀，小幅度快频率地摇了摇头。
路过工具房时，他顺手拖了一个带滚轮的小凳子出来，打算坐下来，对苗圃进行一番深入研究。
作为备受期待的选手，番茄苗被安排在苗圃最外侧的位置，再往后是已经发芽的黄豆和花生，接着是已经准备好栽培基质但还没播种的空白苗圃，龟速生长的橘子苗则被种在小花盆里，随意摆放在林牧每天巡田的必经之路上，供他在想起来的时候看上几眼。
林牧把滚轮小方凳放在地上，弯腰坐下，鞋底在地上一刨一刨，滑完了最后一米距离，由于力气太大，差点儿刹不住车一头撞进苗圃。
停稳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小楼方向，看见没人跟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冲着自己手上吹了口气儿，“啪”地搓个响指，点亮了苗圃区的声控灯。
这里的声控灯也是一种太阳灯，略带暖色光线柔和铺洒在苗圃周围，和清晨时的日照相差无几。
看得还是听清楚的。
番茄不愧是一种攻占了各国餐桌的成功蔬菜，这个生长速度相当可以，自从出了真叶之后，林牧每天来看，每天都能看出变化，现在长势最好的几棵已经足足半米高了，疯狂抽枝长叶，每节都有一串花苞。
林牧本来是打算先看花的，但看到那些顽强生长的腋芽，强迫症说来就来，他熟练地摸出园艺剪刀，咔咔咔地一通修剪，没几分钟，手里就抓了一把番茄枝条。
这时，他听到略带一点青涩的少年音从身后响起，语气仿佛十分认真好学，“为什么要剪掉？”
修长食指在其中一根枝条上点了一下，“这里已经有花苞了。”
林牧没转身也没回头，忽然倍加认真地扫视了一遍苗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用眼神排查地-雷，确定已经没有更多需要修剪的腋芽之后，才收回视线，答道：“简单来说就是‘整枝’，番茄一般就是单秆整枝或者双杆整枝，主杆旁边多出来的这些枝枝叉叉需要及时修剪，保证营养集中供给主要枝条开花结果。”
他说着，保持不回头的姿势，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番茄苗，“只留一根杆子，这个就是单秆整枝，旁边那个两根杆子就是双杆，对比一下哪样产量更高。”
“剪下来的枝条怎么处理？拿去组培？”
林牧心说一听就是对种地完全没兴趣也没常识的小白，正常谁把番茄拿去组培？等等，不对……
他想的这个正常是地球人思维里的正常，经常一言不合就忘了原生种子有多金贵，再看那些剪下来的枝条，他忽然眼睛一亮，虽然不至于真拿番茄搞组培，但也别浪费啊，废物利用一下，这些枝条完全可以拿去扦插！
林牧没跟凌成尧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目不斜视地指挥道：“你去多找几个瓶子过来，装半瓶水，一会儿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听着背后脚步声越走越远，林牧小幅度地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忙活，从一堆枝条里挑出比较适合扦插的部分，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然后稍作修剪放在一边，等着容器准备好了，直接往里一插就行，等几天再把成功发根的拿出来埋到土里就完事儿了。
反正也是回收利用，成就成，不成也不心疼。
做好处理之后，林牧绕着苗圃转了一圈，看着修剪得清清爽爽的番茄苗，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位置，往前探了探身，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串番茄花苞。
他种的这些番茄，如果按果子大小来分，应该算是中大型番茄，一串花苞平均七到八朵，如果全部结成果子明显太多，需要适当修剪，疏花疏果。
林牧刚剪完一堆腋芽，有点儿上头，带着这种修剪狂魔的念头打量花苞，本意是提前想想保留几个果子，等到真的看清楚那些番茄花的时候，他却明显一愣。
这都开花好多天了，果子呢？
怎么好像没看见呢？
他使劲向前凑凑，揪住花枝，想检查一下有没有被花藏起来的果子，结果轻轻一碰，就碰掉了几朵已经开过的番茄花——位于靠近花枝底部的位置，也就是一串里面最早开的几朵。
最有希望结果子的几朵。
林牧眨了眨眼，看到落花的第一反应是正常，花开花落，然后就该结果子了，但仔细一看，这不只是花瓣的部分掉了，而是整朵花都没了，花枝上只剩短短一截杆子。
emmmm……
什么情况？
这些番茄苗看着挺健康的，怎么一言不合就掉花了？
他又检查了附近的几串花苞，结果一样，靠近底部的那些花基本都是一碰就掉，再看旁边几棵番茄苗也这样。
林牧坐不住了，迅速把整个苗圃检查一遍，哗哗掉花就不说了，而且还没一颗果子。
什么情况啊？养分不够？温度不合适？水没浇好？
林牧像根不太高的电线杆子杵在原地，备受打击地挠了挠头。
他虽然在小龙人面前说得好像挺专业的，但自己之前其实也没正儿八经种过什么玩意儿，也就绿萝仙人掌这些，多亏了网吧附近市井气息浓厚，总有些大叔大妈在店门口种东西，并十分热情地给他灌输常识，他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关于番茄，大家都说好养，似乎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修枝整枝，剩下只要随便浇一浇水，它们自己就能开花结果，根本不用费心。
怎么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林牧原地一通分析，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瞎猜，没什么卵用，立刻改邪归正，叫贵货系统给自己搞了几分通用版的种植指南出来。
观果植物，嗯，看看这个。
开花，授粉，施肥要点，疏花疏果……
授粉？
是不是授粉问题？
番茄需要异花授粉？异株授粉？
凌成尧已经准备好了扦插容器过来，见林牧站着一动不动，自然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授粉。”林牧脱口而出，然后转头看到是小龙人，脑回路莫名其妙地歪了一下，竟然觉得有点无法直视“授粉”一词。
……又不是青春期，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连授粉都能想歪……林牧隐约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思想觉悟有点儿不对，但没工夫细想，皱着眉头朝凌成尧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闭嘴，不要打扰侦探推理。
授粉，授粉……
他把思路转回正轨，先排除异株授粉，毕竟大爷大妈只种一棵番茄长得也挺好的。
那就异花？
好像也没相关印象。
林牧随手摘了一朵番茄花下来观察——黄色，直径也就一公分，看不到雄蕊雌蕊，应该是隐藏在花芯的锥形结构里……
看不见花粉花蜜，应该没有蜜蜂愿意来当义务授粉工吧？
授粉方式分了几种来着？
人工授粉、虫媒、鸟媒……
林牧站在苗圃边，身影被小号太阳灯勾了一道金边，又被人造月亮镀了一层浅蓝，基地安静空旷，能清楚听到远处水产区的水流声，不同机器运转时的细微颤音，以及空气循环系统所发出的轻微风声。
林牧忽然皱了下眉，认真感觉了几秒——只有风声，但没有风。
基地通风口基本全部开在靠近屋顶的位置，以降低噪音。
对啊，没有风……
林牧忽然转身看向凌成尧，略显激动地说：“想起来了！”
风媒啊风媒！
得出结论之后，他忍不住想亲身实践一下，再次走到苗圃旁边，俯身对准一串番茄花，长长吸了口气，接着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出，吹得一串番茄花苞左摇右晃。
就像这样！
应该就能成功授粉！
他转身看向凌成尧，“明天多搞几个电扇试试。”
当然不是真的要电风扇这种老古董，只要能保证苗圃周围有风就行。
凌成尧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静了几秒，忽然抬手在林牧脸颊捏了一下，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林牧条件反射地抬手把人拍开，脱口说道：“一天动手动脚，你是想被日吗？”
话一出口，他没看到对方反应，自己倒是愣了一下。
沃靠，我是在说什么！
第137章 成长期5 林牧背上长了薄薄一层鳞片。……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锅炖肉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锅。
厨房里, 灶台上一排放了五口锅子。
包括一口巨大号的金属汤锅，和四口正常尺寸的陶瓷炖锅。
汤锅里炖着砍成小块儿的大骨，清澈的骨汤逐渐浓郁，透出浅浅一层奶白。
从开始炖汤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小时，正常来说，没那么快炖出白色，但林牧今天下料十分凶狠, 一大锅里材料几乎比水还多，想不浓郁都难。
四口炖锅全部用来炖肉，口味从左到右分别是五香、麻辣、试验、试验。
林牧对前面两种味道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后面两锅则想试着挑战一下，一锅放了糖，一锅放了半瓶红酒，想试试能不能山寨红烧肉和红酒牛肉。
……
等着巡田结束回来，林牧一脸烦躁地迈进厨房, 步入了薄雾一样的缥缈香气之中，鼻尖一耸，鼻翼一动，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像是在头发毛躁又静电的时候, 被人喷了一瓶保湿喷雾。
人生果然还是很美好的。
林牧打算把大骨头汤一直炖到明天，这会儿时间明显不够，对它其实没报多少期待，只打算看看进度，结果盖子一掀, 鲜美到略带清甜的香气就随着水雾扑面而来，香得他立刻就忘了自己之前打算干嘛，直接拿了小碗和汤勺，给自己提前捞了一碗清汤出来。
虽然只喝汤也很好，但还是得稍微捞一点儿料，不然总觉得没有灵魂。
大骨头还没炖透，附带的肉筋也还不够火候，一戳就知道是咬不动的那种，但骨髓看起来已经可以吃了。
龙王尾巴尺寸太大，以至于骨髓看起来完全不像骨髓，圆圆一块半漂浮在汤里，颜色奶白，质地细腻，像一块儿奶酪小饼。
林牧咂了咂嘴，挑了一块儿不太大的“奶酪块儿”装进碗里，重新把盖子盖好，咽了咽口水，在汤里稍微加了一小撮岩盐调味，然后把汤碗放在身后桌上，等它稍微降温。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盘子，把目光移向最稳的那锅五香炖肉，下意识地暂时屏住呼吸，掀开盖子，眯起眼睛长长吸一口气。
啊……
这是什么感觉？
可能就是幸福吧！
之前卤肉刚下锅的时候，肉味儿还没出来，香料的味道会相对比较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肉质特有的香味逐渐融入汤汁，和其中的香料融为一体，变得更加复杂和富有变化，随着水分蒸发，汤汁逐渐香醇浓厚，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其中不断有气泡缓缓上升，轻轻炸裂，同时拨开薄薄一层油脂，让汤汁本身的味道散发出来，浓浓一股肉香。
林牧目光直愣愣的，一边咽口水，一边抄起筷子，从锅里捞肉，哪块儿顺眼就捞哪块儿。
瘦肉多的，肉筋多的，半肥半瘦带雪花的……各种类型的肉块儿都捞了一小坨在盘子里，在中间堆出一座小山，最后再捞一勺汤汁浇上。
这并不是偷吃，而是试吃，体现了一个厨子对食材的尊重，以及对口味的追求。
林牧这样想着，把盘子放在汤碗旁边，期待地搓了搓手，刚想坐下，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令人头疼的人影。
之前那些尴尬的脑补和更加尴尬的对话瞬间奔腾而过，仿佛脱肛的野马，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没了，连个影子都没剩下，林牧嘴角弧度虽然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忘了脸是什么，只当自己没说过那些荤话，无视凌成尧的存在，心情很好地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先淡后浓。
他决定先喝那碗清汤。
清汤入口鲜美，回味清甜，一碗下去，温暖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出来，让人只觉浑身舒畅，像晒满了太阳，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几分惬意。
凌成尧走过来，在餐桌对面坐下，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林牧。
林牧呼出一口温热湿润的空气，下巴稍稍一抬，和凌成尧对上视线，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烦躁，眼前的桌椅板凳加上大活人，仿佛共同构成了一幅田园风景，桌椅是野花草地和小桥流水，人就是小桥边的大树墩子。
此情此景，他的心里只有美食。
林牧微微眯起眼睛，低头夹起一块儿切成块状的“雪花肥龙”，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雪花肥龙肥瘦相间，边缘稍带肉筋，厚切格外鲜美多汁。
炖肉表面汤汁浓郁，香料味道丰富多变但不抢戏，随着爽口的肉汁充满口腔，肉香浓郁且回味清爽，瘦肉和网状脂肪交错出肥而不腻的口感，层次丰富但又完美统一。
林牧嘴里塞着满满一大口肉，嚼得脸颊鼓起，好像一只刚刚存了食物的仓鼠，背靠着椅背，稍稍抬头，忍不住闭上眼睛，让最后一点炖到软糯的油脂在舌尖化开，和剩余的肉汁一起滑进肚里。
雪花肥龙厚切炖肉，一小时火候，口感完美！
林牧在心里记了一笔，接着试吃肉筋。
嗯，味道一样好吃，但筋多的部分不容易炖透，口感偏硬，火候还不太够，可以关火再闷一个小时，回头再大火收一收汁。
其它部位也还差点儿火候，回头记下时间，等下次再做就把不同肉质分次下锅，最后再下相对容易熟的雪花肥龙。
林牧一边在心里记笔记，一边掀开锅盖，从四个炖锅里分别捞出几块肉肉，继续快乐试吃。
麻辣味儿的还不够麻，辣椒的味道也不是特别对路，不过大方向没问题，可以继续改进，红烧肉那份糖放少了，下次可以再多一点儿，红酒的比较惊喜，尤其是半筋半肉那些，肉筋质感和略带酸甜的果香很搭，等以后买到更多酒了，可以多试几个版本。
林牧吃肉吃了半个钟头，虽然闻着肉味儿还是有种初恋般的心动，但肚子已经装不下了，他背靠椅背，拍了拍吃到鼓起的肚皮，贤了一会儿，逐渐觉得眼皮发沉。
不行，困了。
剩下的先闷一下，明天继续炖吧。
他把四个炖锅关火，然后找了个带分隔的大号餐盒，把各种口味的雪花肥龙全部提前捞出来，分格装好，最后把餐盒放到桌上。
意思是这些已经可以吃了，某些人如果饿了就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捂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拖着吃饱喝足的步子，慢悠悠走向浴室，打算洗洗直接睡了。
凌成尧坐在餐桌旁边，泡在满屋的肉香里，却没什么吃肉的心情。
对林牧，他总有种一筹莫展的感觉，像是知道要解一道难题，却连题目本身都还看不明白。
又坐了一会儿，他把桌上的餐盒收好，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旁边的小卧室自带一个单人浴室，空间很小但功能齐全，凌成尧把床铺简单整理好，洗澡换了睡衣出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书房，选最厚的书拿了一本回来。
暗黄色的封皮上写着《地质与矿物》一行大字。
翻开书页，他开始认真阅读序言。
五分钟后，他终于看完了序言第一页，目光停在页脚处稍稍放空，片刻后转回视线，从头开始，把这一页又看了一遍。
另一边，林牧一边洗澡一边哼歌，心情明显十分不错。
满脑子都是吃肉吃到饱的满足感，任何事儿都不想思考，
有问题？管它呢，明天睡醒再说。
“来来我是一颗波菜，波波波波波波，菜菜菜菜菜菜菜菜——”
他在身上擦肥皂泡，像给烤肉刷酱一样，先把正面涂满，然后再涂背面，抬手在后肩位置蹭几下，接着把手背到身后，顺着腰部往上搓。
搓着搓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手指在背上挠了几下，果然不对，身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他挪到半身镜前，拧着身子照了一下后背，隔着一层泡沫，看到自己腰部皮肤反光，有种刷了清漆似的质感。
什么玩意儿……？
倒退几步冲掉泡沫再看，林牧当场一愣，笑意逐渐在嘴角凝成固体。
这次他看清楚了，自己背后好像长了薄薄一层半透明的鳞片。
鳞片？？？
就算林牧内心再怎么拒绝也没用，腰上的那层东西不管怎么看都是鳞片，每一片几乎都是标准盾形，从腰部开始向上延伸，大概覆盖了巴掌大的范围，在一定的光线角度下，能看到鳞片底部泛出银白色的微光。
“沃靠……”
真的假的。
林牧把光线调到最亮，反复检查，然后反复确定这些鳞片不是错觉。
水声哗啦哗啦。
林牧站在浴室里，一脸懵逼地呆了片刻，脑子里三观崩塌碎裂的声音如有实质。
虽然小龙人之前一直说他是龙，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但谁能想到居然是真的呢！
怎么办怎么办？
叫小龙人过来看看？
想到这位同类，林牧只觉得心里一松，身体却明显更加僵硬，背后长了鳞片的位置好像还有些痒，他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地绕着浴室转圈，同时用手抓挠腰部，抓着抓着，忽然听到“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手里就摸到了一枚掉下来的鳞片。
林牧原地愣住，眨了眨眼，回忆片刻，掉鳞片的时候疼吗？
好像不疼。
他又把手背后抓了几下，结果又抓下来一枚鳞片。
十分钟后。
林牧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后背，看着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的皮肤，再看看自己手里抓的一把鳞片，表情一度十分一言难尽。
……
“咚咚咚——”
凌成尧听到敲门声，怔了一下，从书中抬起视线，看向房门。
林牧只是礼貌性地敲一敲门，他之前已经把整座房子找了一圈儿，一直没找到凌成尧，这会儿没心情客气，等了一秒没听到回复，就直接开了房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地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凌成尧。
对上视线时，他脸上表情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找不到台词地问：“你今天睡在这里？”
凌成尧没回答，反问：“怎么了？”
林牧穿着睡衣，把手伸到衣兜里，虚抓一把，摸到了那堆凉冰冰的鳞片，再次确定身上长鳞不是错觉。
他来找凌成尧，本意就是打算问问怎么回事儿，但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张了张嘴又闭上，看向对方摊在膝头的书本，反向只能看到“序言”俩字儿，故作镇定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看什么呢？”
凌成尧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能把书合上，盯着封面上的字念：“《地质与矿物》。”
林牧哦了一声，看着已经铺好的床铺，还是有种不太敢相信的感觉，又问一次：“你是真的打算今天睡这儿？”
居然就这么改邪归正了吗？
凌成尧再次绕过问题，在不宽不窄的单人床上拍了一下，问林牧：“一起睡吗？”
“不睡！再见。”
林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第138章 成长期6 林牧低低哼了一声，尾音沙哑……
不同颜色的恒星散落在黑暗中, 像是一堆会发光的糖豆。
一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星舰穿行在荒原宇宙，向着联盟方向航行, 舰身最显眼的位置印着联盟认证的商务标识。
星舰驾驶舱内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近乎纯白色的长发松松垮垮扎成一束，身上穿着一件军风夹克，衣领线条硬挺，领口大敞，露出打底的印花T恤，单薄的布料勾勒出下方明显的肌肉线条, 领口上方则是修长而略显纤细的颈部，颈侧散着几缕没扎好的头发，随着头部动作左摇右晃。
此时星舰处于自动航行模式, 驾驶座前方亮着屏幕，播放着一部五十年前很流行的喜剧，座位侧边支着小桌板，暗灰色的金属质地，表面向内凹陷十公分, 更像一个大号托盘，分成大大小小几个格子，各种杂物在其中挤得满满当当。
距离座位最近的格子里放了一堆电池，和常见电池不同, 这些电池造型几乎没有棱角, 不是圆形就是椭圆，而且颜色花花绿绿，个别还镶嵌了低等级的能量晶，折出暗淡的彩光。
一只瘦白却有力的手轻轻抬起，晃晃悠悠摸到桌边, 从电池堆里随机捏了一颗出来，刚好是一颗镶嵌了能量晶的款式，片刻后，这颗电池又被原样放回，那只瘦白的手在电池堆里刨来刨去，最终摸出一颗正圆形的橘色电池。
落在颈侧的头发晃了晃，随着轻轻点头的动作，正圆形的电池被他送入口中，随即被牙齿咬碎外壳，发出嗑瓜子似的脆响。
驾驶位上的人影连着嗑了三颗零食，又喝了一口饮料，再看屏幕时发现自己不小心错过了这一集里最经典的段落，于是轻轻转动视线，将进度条往回“拖”了17秒，把已经重温过无数遍的桥段再次认真看了一遍，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三分钟后，一集播完，他逐渐停下各种小动作，蜡像似的静了几分钟，然后忍无可忍似的皱起眉头，忽然转向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滚蛋，再看日你！”
说完这句，套了皮肤的乌鸦将视线转回屏幕，实际上却在竖着耳朵留意身后，等着听对方会说什么。
结果，没有任何动静。
乌鸦自顾自地不爽了一会儿，点开下一集喜剧，再次暂时性地忘了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系统的烦人事实。
不过剧集总有看完的时候，而且也不能连续重刷，至少也要间隔三天。
最后一集的片尾曲结束之后，他又磕了几颗电池，仿佛心平气和地坐了一会儿，瘦白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终于在即将凿穿桌板之前停手，猛地转向后方，“说话！你是哑巴吗？”
隔了几秒，充满磁性的男声通过安全系统响起，语气毫无波澜地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乌鸦皱起剑锋似的眉毛，“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种事情还用我教？”
按他的印象，对方是个沉闷无趣老气横秋的系统，最多不疼不痒说几句套话也就完了，没想到的是，对方稍作沉默之后却说：“你现在这样挺难看的。”
乌鸦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身皮肤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也是很经典的好吗！居然被一个连皮肤都没有的系统吐槽难看？？
薄薄的嘴唇张了几下，排除掉n句台词的起始发音之后，凝结成了一个单音节的动词，“日！”
“哪里难看！”
贵货系统语气依然毫无波澜，“头发白，皮肤也白，你是在试图演绎白化病吗？”
乌鸦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找出一堆经典形象作为论据反驳，以证明自己卓尔不群的独特审美，但还没出声，就听对面接着说：
“另外身体比例极不协调，脖子以上和脖子以下完全不是同个物种，你想让别人以为你现在脖子上的脑袋是充电送的，还是从垃圾桶里捡的？或者你对好身材存在什么误解？在身上堆砌这么多不合比例的肌肉，是希望别人在看到你的时候，脑补一根人形自走炸鸡腿吗？”
乌鸦噌地一下起身，“我……日你！出来单挑！”
低沉磁性的男声轻轻笑了一声，尾音在驾驶舱内回荡。
乌鸦撸起袖子，走向正对自己的安全监控，但还没走到足够近的距离，不远处的舱门却忽然开了。
林牧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打着蔫儿地看向乌鸦，说：“早。”
乌鸦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一张限量版的新款皮肤代金券，之前那股邪火瞬间消了一半，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早，干嘛？有事儿？”
林牧没事儿。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想一直在基地里待着，所以趁白天找借口出来躲会儿，顺便找贵货帮自己查查关于龙的资料。
“没什么事儿，活动一下。”他随口一说，视线落在乌鸦身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现在用的这个实体看着挺高端的，买一套要多少钱？”
他这句看着高端绝对发自真心，毕竟作为一个地球时代的网吧小老板，他连分类垃圾桶都觉得高端，何况这种能把系统捏得跟活人一样的黑科技。
如果价格合适，他觉得真的可以给贵货也搞上一套，方便在想瞪他的时候有个明确目标是一方面，实用是另一方面，到时候像乌鸦这样可以开着星舰到处跑，等于给自己加了一项求生技能。
当然，如果太贵就算了，他有预感，等自己到了那个珊瑚星上，估计要买挺多食材，加上各种调味料和香辛料，肯定不少花钱。
乌鸦嘴角明显抽了一下，觉得这是嘲讽，但又没有证据。
这时贵货系统默默跟了一句：“嗯，确实高端。”
这下乌鸦有证据了，果然就是嘲讽！
“我是驾驶，不是搜索引擎。”乌鸦语气明显不爽，径直回到驾驶位上，瞬间收好娱乐设施，坐得横平竖直，背对林牧说，“一边儿玩去，降落之前别来烦我。”
林牧懵逼地眨了眨眼，然后不太在意地转身走了，他在舰上开放的安全区域转了一圈儿，顺便透过窗口看了一会儿漆黑幽暗的宇宙，感觉和上次看到一样，依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面对巨大广博未知时的紧张感，反而觉得挺放松的。
散步结束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间，让贵货帮自己查找关于龙的资料，并暗示他可以适当薅一薅乌鸦毛，调用一下大海盗的资料库。
至于他自己，则打算坐着发呆等资料，发呆这事儿他很熟练，作为网吧小老板，什么都不干也能呆上一天。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刚坐了几分钟，他就坐不住了，这感觉不是无聊，也不是心浮气躁，而像是身体不想闲着，不干点儿什么就浑身难受。
他在相当于两居室的舱室里转了几圈，尝试了吃零食和玩儿游戏打发时间，一开始还能凑合打发一下，但很快就不行了，莫名其妙坐不住，而且站也站不安稳，走路的话没走几步就开始出汗，明明穿得很薄，却觉得越来越热。
发烧了？
不能吧，而且额头摸着还挺凉的。
算了，不管它。
“哎，贵货——”
林牧刚想问贵货资料进度，蛋挞小胖子就朝着他的脚边冲了过来，秃蛋壳上亮起一道窄窄的白光，整颗蛋化身Q版邮筒，从白光里吐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很有辨识度的字体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我拿到了一些资料，关于龙族和龙蛋孵化，打算等你忙完回来一起看看。
林牧拿着信纸坐下，紧接着又站了起来，“蛋挞开门，开门开门——！”
基地里，凌成尧猜想林牧不会那么快回来，正在继续按照规划修整基地。
他从顶层的神庙部分找了一些常用材料，让改造过的矿用机器人拖着，跟自己一起回到地下。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明显顿了一步，半转身体，看往小楼方向。
几乎同时，落地窗前的林牧也看到了凌成尧，眼神明显一亮，大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步子越来越快，逐渐变成小跑，最后在凌成尧身前以一种近乎急切的姿态猛地刹住步子。
凌成尧勾起嘴角，“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来资料的吸引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些。
林牧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是跑过来的，心里一堆问号咣当砸向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么着急跑过来不是看着跟狗子一样吗？？我有这么急吗？！
林牧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只觉后背上像有热气蒸腾，额头也起了一层薄汗，与此相对，凌成尧站的位置却好像有清风缭绕，让他闻到了类似薄荷冰茶一样的凉爽气息，下意识地就想往前凑得更近。
凌成尧看到林牧低着头，越走越近，最后几乎贴在自己身上。
他身体明显紧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略显僵硬地抬起手，在林牧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接着听到对方低低哼了一声，尾音沙哑绵软，好像在说……非常舒服。
第139章 成长期7 所以不是小龙人跑回来了，是……
基地内的通风系统经过初步改造, 已经可以在部分区域模拟自然风的效果，包括需要依靠风媒授粉的番茄种植区, 以及住了一窝恐龙崽的养殖区。
通往上层神殿的阶梯靠近养殖区，在模拟程序的控制下，空气对流加强，忽然一阵小风吹在林牧身上，吹得他激灵一下，本能缩了缩脖子，加上此刻视野受限, 有种面壁思过的感觉，就顺带着又往后退了两步，和凌成尧回到半米左右间隔。
回过神来, 反推回去，不难脑补之前到底站得多近。
林牧看着凌成尧的手，“……”
凌成尧右手缓缓放下，自然垂于身侧，不过由于过于自然, 反而显得有些刻意，目光也一样自然而刻意地落在林牧身上，似乎在期待什么，又明显有一点懵。
林牧比他更懵。
二脸懵逼的对视中, 林牧清晰回想起被人摸头顺毛时的感觉, 因为是“重播”状态，随时可以暂停看细节，反而比直接体验的时候感觉更加清晰，脑子里充满了包括温度触感速度力道角度在内的各种细节。
心中小电视被弹幕糊成一片乱码，鸡飞狗跳中, 林牧通过否定和排除，不断试图给之前发生的这段插曲寻找合理解释，但也没能无视两个基本事实——
一，是自己主动贴过去的。
二，被摸头居然好特么舒服。
他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违禁品的目光看向凌成尧垂在身侧的右手，眼中的警惕和排斥十分明显，却在短短几秒之内发生180度逆转，原本皱起的眉心稍稍上抬，平时总是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到轮廓稍圆，眼神略微放空又透出明显的期待，像一只看到小零食的狗狗，且是那种刚长牙的奶狗，除了嘴馋之外，眼神中更多的是本能的好奇和探究。
凌成尧轻轻咳了一声。
林牧慢半拍地回神。
心里弹幕再次刷屏。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玩意儿！
凌成尧像是没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嗓音略显低沉地问：“资料，想现在看，还是晚点再看？”
林牧一字一顿道：“现、在、就、看。”
五分钟后。
林牧坐在书房里，眼看着桌面上几颗灰突突的小玩意儿开始发光发亮，在桌面投出一本本厚重老旧的全息电子书，再看手边厚厚一叠打印资料，和身侧坐姿端正的同桌，忽然有种回到高中课堂里的错觉。
看书的感觉也跟高中上课一样，翻页翻页再翻页，但是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注意力和知识点随时都在上演同极相斥。
折腾了五六分钟，他唯一的收获是——熟悉了全息电子书的操作流程。
单独翻页，跳跃翻页，检索标记翻页全部试了一遍，并在没过脑子的情况下，把“龙蛋”、“孵化”等关键词以及相关章节全部筛选出来，用“记号笔”标注了不同颜色。
筛选结束之后，林牧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问凌成尧：“这些资料不能直接转成txt……啊不是，不能直接转文档吗？”
像这样又是翻页又是手动标注，除了书籍本身不是实体之外，和看实体书有什么区别？
凌成尧动作很轻地摇了下头，“这是一种保密格式，要转成普通格式比较麻烦，而且很慢。”
这些书籍在一定意义上也算家族机密，实体部分都被存在“初始塔”里，位于首都星的宫殿建筑群内，除了所剩不多的龙族之外，首都星上就只有少数相关人员才有权限借阅，手续繁琐而且有数量限制，而他现在拿到的这些资料，大部分都是老三直接偷出来的。
林牧哦了一声，选择“按标记翻页”模式，深呼吸做好正经学习前的心理准备，肩膀下沉，后背挺直，下意识做出“我爱学习”的心里暗示，目光逐渐沉淀下来，看着书页上的极辰帝国历史通用语，也就是通称的帝国高等语，开始了外语历史二合一的学习。
同极相斥的力道依然很强，看着看着，他就把眼前的文字念出来了，否则感觉看不进去，“新生龙蛋的保存方式分为几种，有以下一些注意事项……”
蛋挞在不远处滚来滚去淘气，林牧随意瞄了这颗胖子一眼，收回视线时不小心跟旁边这位同学打了一个照面，顿时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其妙又有一种坐不住的感觉，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学习状态眼看着又要摇摇欲坠。
他朝客厅抬手一指，对凌成尧说：“你，去客厅待着。”
凌成尧看了他片刻，没问为什么，直接起身去了。
林牧默默松了口气，继续看那段龙蛋保存方式。
“新晋父母获得新生龙蛋之后，切记勿要过于激动，在确定没有潜在危险的情况下，尽可能让新生龙蛋静置两到三天（日出日落为一天），稳固灵性，防止刚成型的龙气因为剧烈摇晃或外界刺激产生散逸反应……特别要注意远离没有直接传承关系的龙族同类，保证新生龙蛋在最初的稳定期内只接触父母双方的直系龙气……”
龙蛋，龙气。
嗯……？
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这书是不是写得有问题？资料来源靠谱吗？确定是正版吗？
怎么看着跟小胖子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林牧下意识地又往小胖子身上瞄了一眼。
看到它依然很欢脱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试着用粗糙的矿石地砖给自己的秃蛋壳打磨抛光。
不对……
不对不对。
是这颗胖子不正常！
书上写的那种才是正常蛋吧！
抛开龙气那些玄学不谈，正常爬行动物生蛋之后也是不能随便动的，比如乌龟蛋就需要在孵化期内尽可能地保持静止，绝对不能随便翻转，考虑到是龙不是玄武，没有王八壳，不用那么严格，但保持静止两天感觉也是很合理的，怎么他家这个胖子刚“出生”就会来回蹦呢？而且还特别爱滚？？
林牧想着想着，猛一抬头，看着对面凌成尧问：“你这个书——”
话没说完就卡壳了。
沃靠，什么情况！
他不是让小龙人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坐回来的？
不对。
不对不对。
书房桌子靠墙，不存在面对面坐着这个选项。
不太明显的喉结在细瘦的颈部上下一滚，林牧环视周围，赫然发现自己身在客厅。
所以不是小龙人跑回来了，是他自己追出去了？？
为什么？
什么时候？
刚刚不是还在念课文吗？！
凌成尧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书，看向林牧，斟酌着语气道：“你……最近几天，身体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林牧心里“咣当”一声，瞬间想到了精神病、神经病、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等一系列的专业词汇。
他无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抓了几下，问凌成尧：“身上长鳞算吗？？”
第140章 成长期8 那啥的时候，是不是要看龙片……
身上长鳞算吗？
问完这个问题, 林牧感觉自己恍如回到学生时代，看着老师的脸色, 推算自己待会儿是罚抄写还是写检讨，眼神自带放大镜，能把老师脸上的每一点微表情都看得无比清晰。
在这种高规格的关注下，他看出凌成尧脸上好像写了“果然”俩字儿，嘴角弧度绷出很微妙的一点紧张，眼中透出某种略显矛盾的尴尬。
接着听到对方用十分沉稳淡定的语气问：“哪里？背上？”
看这个反应，身上长鳞好像挺正常的？
“对, 背上。”林牧一边回答，一边点头，一边把手伸进衣服, 在背上摸了几下，虽然没摸到鳞片，但还是背过身，掀开衣服，给凌成尧看了一眼“案发现场”。
凌成尧抬了抬手, 又放下，有些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我没看到龙鳞，应该已经消下去了。”
根据个人经验, 他判断林牧背上并没有真的长出龙鳞, 只是出现了龙鳞状的纹路，或者极浅淡的皮肤肌理。
这属于体内龙气周期性起伏变化的正常反应，一般会在周期开始时出现一到三天。
至于为什么不是真的龙鳞？因为龙族并不会在人形状态下显露出本体特征，包括但不限于龙鳞龙角龙爪之类。
凌成尧还清楚记得，在五六岁的启蒙班上, 授课教授曾经做过比喻，说龙形和人形两种状态就像装在一台机甲内的两套不同操作系统，可以存在多种切换方式，但一次只能使用一个系统，两边功能并不兼容。
当然也有例外，在本体遭受严重创伤的情况下，人形状态可能受影响出现一定混乱，已知最严重的的例子是“狂龙苏亚”，书上说他在战场走投无路时以龙形自救，绝地反击全歼敌方舰队，并于毁灭性的大爆炸中侥幸逃生，但本体受到重创，转换人形时身体一半以上皮肤覆盖鳞片，手部骨骼也有一定异常，那些启蒙书上每次提起他，配的插图都很有辨识度——帽子+半张面具+缠满双手的黑色绷带。
林牧还在琢磨这句“已经消下去了”，凌成尧又继续问：“除了后背呢？”
“暂时没发现，不过不太确定。”毕竟他只是在洗澡的时候看到背后有鳞，之后也没给自己做过全身扫描，总有些看不见的死角。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他把思路拉回来，纠正道：“不是消了，是掉了。”
凌成尧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力明显不太集中，“嗯？”
“我说不是消了，哎，解释起来费劲儿，你来你来，我给你看。”林牧在前面带路，把凌成尧叫到卧室，从床边柜的底层抽屉的最内侧摸出一个盒子，哼哧哼哧打开之后又刷了一遍指纹，最后从盒子底层倒出一捧半透明的东西，散在桌面上泛出银白色的荧光。
凌成尧神色明显疑惑，从桌上拿起一片半透明的事物，在指尖转了几个角度，逐渐皱起眉头，很明显，这确实是龙鳞，而且离体不久，还附带着很浅淡的龙气。
他看向林牧，“这些……是你身上的掉下来的？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一抓就掉，我还以为你们，哦不，我们龙族不会脱发，哦不脱鳞。”林牧照实回答之余顺便让自己保持心态放松，不过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这正常吗？应该没问题吧？”
没等凌成尧回答，他就通过观察表情，觉得这事儿恐怕有点儿不对，脑洞一歪，之前脑补的各种精神问题瞬间升级为各种绝症，怀疑自己怕不是要狗带。
接着，怕死的感觉还没占据高位，他就再次发散思维，想问如果自己在这个世界死了，那“灵魂”会不会回归本体，一觉醒来还是网吧老板？
这正常吗？凌成尧没直接回答问题，稍稍俯身看着林牧，严肃问道：“背上疼吗？痒吗？或者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林牧忽然发现，小龙人居然已经比自己高了，虽然只高那么一点儿。
“感觉还行，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有点儿奇怪，懂吧？”林牧又在背上抓抓，想说就像两条腿儿的大活人变不成三条腿儿的青蛙，网吧小老板也理解不了哺乳动物身上长鳞。
凌成尧视线停在林牧身上，静了片刻，用没什么起伏的声线说：“衣服脱了。”
他说着，关了房门，又回到床边，“全脱，一件不剩。”
林牧坐着，没动。
倒不是他胡思乱想什么，毕竟确实应该确认一下，而且小龙人这个语气跟医生检查身体没什么两样，他现在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万一身上还有其它鳞片怎么办？万一这些鳞片抠不下来怎么办？万一越长越多怎么办？万一真是绝症怎么办？
自己会不会变成一只双腿分叉的美人鱼？哦不，美人龙？抠脚大叔龙？
凌成尧走到床边站定，林牧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同时又感觉到了那种像薄荷茶一样的清凉气息，连同背光的身影一起覆盖在自己身上。
“或者我帮你脱。”
“……啊？”
凌成尧没等回答，直接抬手，解开了林牧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林牧像被静电打了一下，身体随之一僵。
这本来是在讨论健康问题，他真的一点儿也没胡思乱想。
但是。
现在。
他乱想了！
“哎，别，停停停，我自己脱，我自己脱。”林牧明显不太淡定，整个人往后撤了一段儿，虽然躲开了凌成尧手上的动作，但还是觉得距离太近，又把对方往后轰了一段儿。
两人之间拉开了一米距离。
林牧本着速战速决的思路，为了避免越拖延越尴尬的局面，把视线从凌成尧身上移开，随便往某个没人的位置一看，就麻溜地开始脱衣服了。
他小时候跟老抠门儿一起去过大澡堂子泡澡，后来大一大二也连着用过两年公共浴室，本来对当着同性脱衣服这种事儿没什么心理障碍。
但是——
胡思乱想这种事儿不是0就是100。
一旦想歪了，就很难回到没想歪之前的正常状态。
本来，他只需要做好外科体检的心理建设，脱了衣服给“医生”检查一下就算完了，但现在，他却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脱衣服，一边尴尬，一边还要假装内心毫无波澜。
安静微妙的气氛中，林牧脱衣服的动作越来越快，一口气儿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然后脸色紧绷且毫无表情地张开胳膊，像竹蜻蜓一样原地转了两圈儿。
同时语速很快地说：“看吧，看完了吗？有问题吗？”
凌成尧刚想说话，又把嘴巴闭上，十分刻意地从林牧身上移开了视线，同时林牧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整个人像石化似的僵了几秒，然后飞快跳到床上，扯开被子往里一钻。
做完这一套动作，身体静止下来，注意力恢复集中，他瞬间发现，反应没下去，反而更明显了。
沃靠，不是吧，什么情况……
至于吗？
不就脱个衣服。
作为一个自认为心理很成熟的成年人，林牧在这种时候习惯性地就想凹个老司机的人设，调侃几句把尴尬化解过去。
所以他主动看向凌成尧，提前准备好了一脸“成年人都懂”的微笑，却在看到对方之后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发热，笑容逐渐垮掉，眉心慢慢皱起。
这个感觉……不是很对。
凌成尧小心走近，在林牧头上很轻地揉了一下，“不用紧张，这应该是发情期的正常反应。”
“发情期……？”
“嗯。”
凌成尧没多说，似乎默认这种事情不用解释。
林牧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一边裹紧被子，一边根据猜测给“发情期”下定义，一边止不住地脑补出了自己解决问题的马赛克场景。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龙，那啥的时候，是不是要看龙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