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两个意念
旷古里刻镂出来的音声,仿佛经历岁月带疼痛感的跌宕,正变成意念的轮廓,猛烈磕到拿格的一颗心。
是的,在心里。马辇简陋、粗糙的形格、音声……被猎司里迪太阳神加饰成一道吉祥符号——
白色时空,黑色剪裁。屈折带刀翘棱的马步弓躯。苍寒素色啊,眷恋之景。其间,风篆粗刀,万造形勾。困眼中,形变了——太阳椭圆,森林堕云成山……
红色琥珀的血浇灌船靴里的草。随风变,空间投落大地的调频光迹点燃这里,点燃那里。
马辇轰轰发响的大山一样,震动着,从拿格眼前摇曳经过。
凝固的拿格,只有因为心脏跳动逼仄中加剧湍急发疼的血滴……
那些饱饮血液的草朵,从未获取古老森林腐殖质外任何新鲜的营养,触碰血液,瞬间拓形绽叶,枝廓蓬勃。
一枚偶尔破开树林浓荫的阳光,跳跃进船靴。
船靴里,一枚精致的兰花草,瞬间拉伸细弯柔韧的姿态。
灵鲜碧亮的纤长狭叶,撩饰清飒多姿的形状。仿佛一枚素手般绽开的禅指挑。就像传说中森林尊者迦利鬘什尊的吉光手印。撩挑——一枚高妙盈目的植株。
拿格浑身震动了。他似乎感到:自己就像那枚纤细舒放枝廓的渺小植物,表达着生命在时空宇宙间、特有的生态生长的弯曲力量。
大地方寸生长出一个植物,就像长出一个自己。
意念里跳跃着两个修饰辞——生命力和生态力。
拿格忽然激烈地喘息起来了。
他仿佛渴望一瞬间抢夺属于自己、却不在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他感到:自己努力地撑开如叶的手掌,极致发力,像马儿一样攀越肢体那样……实际上,他一动不动。
他感到自己变成一个可怜的小孩一样,空张两手,向空气索要看得见,却拿不回来的玩具。
“迦利鬘什尊啊,在原始森林里,我不要生命力庞阔的大树,只想要纤弱小草一样的生态力了。”
拿格听到:自己带着祈求般的号哭声,在不竭地呼唤原始森林尊者的名字。
在他意念里,精准的修辞向刀一样,鉴辨出两个词天经地纬般的极端差异。
生命力,代表不灭的根源。绿色,丰隆,渐趋庞大,形廓自小蔓延着庞大无匹。属性是:木植的块垒根茎,灵肉流淌的婉转血液,意念变成执着的意志,也是一把紧攒在手中、可以看见的功夫刀。
而且,还是执念的,锋利的,不羁穿刺的,生成的锐意和目的的,流淌的,情欲的,生命中所有执意有感的……
拿格也感到:生命力的修辞,无休止给自己带来的、一把刀杀戮状态的各种敏感记忆。
那种一词带来的质感穿凿,此时,不是力量征服的万化。而是完全归还于——此时,蜷着的、惊讶并疼痛的一个自己。
属于自己曾经征战过的所有力量,这一刻,矛尖全部犀利地刺向自己。
是啊,生命的轮廓已经僵固了。只有一颗心和鲜艳活现着万感,在僵硬的躯壳里,带着不息的力刀、力剑……像征服万化那样,疯狂致命地折磨、毁灭自我宇宙的一切。
拿格朝着眼前粗糙发响着、走过自己的马辇,滞滞地空张着两只手。
马辇摇曳而过时,带起的一溜儿风,从拿格的脸颊上拂过。
哦,那些余风,就是最后能够感受的、多么低矮,垂落的生动哦。所有自己获得的,正一点点地随时空宇宙流逝……
拿格心里,痛苦地对自己喊道:“森林尊啊,拿格是无用的、猎司里迪大地上的土。揉碎我的心和力,碎渣一样抛进大地上去吧。我不愿握控生命力——感知那些特别清晰硌人的、有目的的疼痛。迦利鬘什尊者,在森林里,猎者的污浊,就让你往干净里涮洗吧,我祈:拿格的死。”
一念生相,着相生成真实。
顿时,拿格感到:自己瞬间变成一个长满苔藓的朽木,风敲就响。随着一声干脆的断裂声,咔嚓——坠倒在僵硬的大地上,随一声清冽的响声,断成苍灰色的几段孽朽,散发着浓烈的腐殖质的气味……
宇宙时光仿佛过了亿万年吧。
拿格感受一团热量,带着有形状的质感,精致地踩在自己的脊背上。
“生态力……”拿格模糊地念诵着。口齿僵硬地已经难以搅动嘴巴去发声。也许原初的意念知道自己:仅仅判断完成了生命概念里的一个辞,还有一个陌生的修辞需要自己最后剩余的力量来完成。
拿格顿时双目噙满眼泪。他记得古老兽皮裘衣上的一句话——
知道自己最痛恸的,说明还不是最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意味着自己不是死的。
“生态力哦——”
拿格仿佛一只凶腥残忍的猛兽,他竭力吼着。他感到:这是带有生之开局和死亡结局的辞。修饰这个辞的,全部就是动态的过程。
生态力,是从有根的森林长出来的,修辞的本意却是没有根源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宇宙过程的风,
过程中神灵佐动的震雷,
也是蛰伏在有形大地之下的生命青春。
是喜嬗的,
可以跃迁的,
不喜沾染祭祀修饰的,
它,
来自于洪荒造化的物象,
有生长而没有意念和目的,
却是用来表征生命的契。
极端古老,
极端新鲜。
在亘古和此刻都是一样的。
而且,
不忌讳鲜活与死亡……”
拿格痛苦地感受着:自己被万念无休止佐动着——思考荒诞不经,快要被感觉撕碎的、带有疼痛的字词。
以前,那些比风还要轻薄到无用的想头,他是鄙视着,用脚来踢的。
即便是那些刻心镂骨的、冰塬大地的言辞,都是一记忆,就赶紧飞快地扔掉。作为猎者的他,才不会真正在意那是在说什么。
可是,自己凝固的这个瞬间,自己抛过的风一样的音声修辞,这一刻,却变成坚固,带各种锋棱的字词颗粒,硌在肉体最疼痛的心脏,任意折磨着自己。
只有万感,抓不住形状。
这个“生态力”,随着自己判断与鉴辨的瞬间,释放着古老宇宙的能量,似乎用一个古纪,又一个古纪的契物,制造一柄大锤,轰隆隆砸击那些时光秩序,累世堆垒的语句。
它是过程,是毁灭,也是焕生。仿佛小小拱开大地方寸、弱黄的屈折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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