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八章 风拭目瞳
    第六三八章风拭目瞳

    风饮狂沙,风盛起来的时候,响沙的声浪已经变得狂躁。

    优雅芳醇的驼铃,依然歌唱着——辅音狂刀中、元音喜悦雅致的歌舞。

    在大漠,急促湍急的风暴是可以躲避的。只要强韧地挺过了那锐利的锋棱,随后的空间里,就会后缀上美好的时光。

    但是,那些一直阴暗的天空,只要没有揭掉厚重盘亘的云翳,持久的烈风,真的就是残酷的沙场。

    一道道被风夸张着放大的沙线长刀,形变着磕击的角度,残酷销蚀大漠中的所有固体。

    高矗的沙丘被一层层削抹着落差,大地翻卷着浊黄色的浪涛。漫漶着狂流一般的大地,显示着波叠动荡的穿梭声。

    新月郡的旷沙驼铃商帮摇曳笨重,动态缓慢。在新月郡商帮的眼里,他们设置货品价目昂贵的理由,并不是全部听任那些——商贸集市幻动而变异迷离的风声。

    这些残酷风暴摧残中的马步驼,同样是夯稳他们定价的基数。

    越是罹难残酷,越是统筹昂贵的驼食佐料,高档柔韧载具,驭驼技巧和装备。每当他们抚摸装帧精美的马驼,就会感觉:站立在大漠的任何地方,一头马驼,就相当于脚下拥趸着不计其数的道路。

    “新月郡人站在大漠,神性的脚,拥有着不计其数的道路。”新月人即便在狂沙里,也会信心不落。因为他们手里紧攥着焕丽吉祥光彩的马驼佩辔。

    那时,他们手捧金子、香禾和丰隆的果实……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滴落在——那些马驼载物时,被木杠磨砺的厚重痂疤。

    眼前就是暴戾声高涨的恐怖时刻。有经验的新月郡人口传的《走马驼记》里说:“在沙域,平静的时候,最亮的目光看见的,是风韵多姿的吉祥光。风暴来临,马驼痛荷的重量之外,总是流布着烁目莹莹的沙漠火狼。”

    无论在新月郡还是达昂瑟侬,那些神秘出没在大漠中的红狼被唤作火狼。

    这些在流沙中磨砺地性灵焦躁、攻击凶猛的野兽,其实,同样是让那些大漠商帮驼铃异常懊恼的事。

    因为,很容易在风频中熟化手脚的这些火狼,狂沙时空历炼的性灵,耳目聪颖,辨物精奇。仅仅吸嗅沙砾,就能预知沙痕上流动的气体。

    所以,当烈风持久轰隆响起的那一刻,马驼队列中腰的护刀飕腕烈,已经握紧身侧斜挂的狭长弯刀。

    狞猫一样灵锐的耳廓微微抖动,身形登时猛烈拉长。

    他紧催马驼与自己前边的沃尔可索马驼并驾。

    他看着前面丰盈荷载物什的瑟诺维珈、达瓦里朗、猎甄。

    “新月郡的红靴驼主,你走你已往的道路吧。上手在握的护刀在此。”

    “你属于你手中的刀,新月驼铃永恒的护。完整物载在马驼的背。饱满的水馕,仿佛性命一样,挂在我脖子上。”

    飕腕烈精密看罢身侧平静行走的五驼,道:“新月郡人啊,大胆走动起来。因为有护者光。”

    飕腕烈身后的第二梯队,照应前驱者,动态变化中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和呼应。

    只见秀清月攀侬右手控掌一刀。已经超越飕腕烈豁落将刀擎在狂风中,斜掠飞飒的精铁白刃,削飞一道猝然啸鸣的流沙。时空爆闪一袭强烈的白光。

    那样激射的白光,即便是前边的红靴驼主瑟诺维珈,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新月郡人常说:“新月人啊,为了马驼的方向,让我以光芒——照耀你前行的道路吧。”

    这句话,此时不说,商帮马驼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

    湍急暴躁的狂风,仿佛驾驭着驰骋不息的重辇,挟带着一波波的沙砾,凶悍地撞击着这些血肉制作的固体。

    马驼每一步逾越苦难的前进,前进之后还是风声造化的苦难。这种铁箍一般、无间歇加重的痛劫,不断地磨热着这些坚固的身躯。

    此时的生命轮廓,就像城堡上厚重的高墙。精致棱檐的挑角,足以划出声音尖锐的厉鸣。

    流沙加饰的风,迅速化作弯曲形变中嗖嗖飞行的狭长刀子,削割着高大突兀驼帮的形廓——任何一处松动的缝隙。敏于浩然掰力的造化,在这一刻,骤然变得异常残忍。凶烈不息地裂解着——眼前这个浑整驼队铆合的庞大身躯。

    重载的新月郡驼帮,一个个脖颈弯曲的马驼,越是在烈风尖锋的攒击中,越刚韧。一弯弯崎岖状,仿佛时空逆力抛进烈风中的铁钩。并缓缓勾挂一样,形成整齐拖长的链条。

    那种共频亢奋中,合力绷直的拉力,简直快要让人听见——长链频临崩断的脆鸣声。

    一个失衡就会倾斜而颠翻的重载马驼,饮噎干燥的风,让这些尚且还是青春期的芳嫩生命,被风沙雕琢得仿佛一具具庞大而枯竭的骨骼。

    唯有这些驭驼者,可以听见这些容颜苍老的马驼,迎风苦浊滴落的眼泪。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这些马驼早烈风干燥的杀戮中,以润泽涩目,粹亮视角方向感的本能。

    可是,往往这个时刻,先掉下哀痛眼泪的不是这些坚韧的马驼,而是这些新月郡倔强挺行的驭驼人。

    “新月郡悲悯的、古老的吉祥兽啊,通向达昂瑟侬的沙砾大漠中,长成崎岖形状的生命,原来就是这样度过!马驼。”红靴驼主瑟诺维珈擦拭掉双目发疼的眼泪。如此每一次新鲜感觉的话,其实都是在重叠说出。

    “这,就是伴行的铁戈。达瓦里朗。达昂瑟侬有着接应的达瓦萨。”达瓦里朗自语道,痛苦饮噎下干裂喉咙的喘息声。

    逆怼风沙,偶尔屈折打开双臂,僵直呈向前方的驭驼者,形状打开的过程,只有他们知道:那是在狂风中散发、释放久蓄的疼痛。

    “完整着光的新月,

    白昼看不见的——

    黑夜的眼瞳。

    静光会照耀:

    那些在白昼用希望,

    勾勒的乾坤。

    酷烈风沙,

    就是白昼深邃的暗夜,

    我看见了:

    被惊吓得浑身战栗的——

    热望……”

    红靴驼主这样祈祷的时候,自己的目光追随头驼润泽光亮的目瞳,再次调校、定准沙域中的方向感。

    压轴驼帮阵脚的秀清月攀侬,默默与前面的飕腕烈姿态形成警觉联动的跳频。无形牵连的力量长弓,紧随着浑整盘亘、前行的驼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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