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听到姐姐这句“谈谈”,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双手投降主动认错:“王老头有完没完啊,我又不是故意把他假发拽下来的,不是,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他是个秃子啊!不小心撞倒的!”
万宁心气儿不顺,看着这个顽劣不堪、毫无悔意的弟弟,踮起脚来抬手拧他的耳朵:“你不知道,那你都已经发现了,还拿着人家发套不撒手?”
万宁听他班主任告状的时候都能为训导主任捏一把辛酸泪,她从前做太子妃时也经历过,绾成髻的假发尾被调皮的小皇子扯掉了,当着宫里众人的面出了丑,以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疼疼疼!姐!”万里的喊叫声拉回了万宁的思绪,他委屈地辩白:“是他那个假发里面有块胶,粘我手上了啊,我看他拿着教棍朝我呲牙咧嘴的,我害怕才跑的……”
万宁才不信这鬼话,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很确定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弟才不会怕老师打。
万里也确实是胡扯淡,一开始是不小心和老师撞到,后来看他拿着教棍作势要打自己的时候,周围好多学生在起哄,万里被架在那个氛围里,乖乖认怂也太丢人了,所以他选择让训导主任丢人。
“周一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当面跟训导大人认错。”万宁终于松开手,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
万里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万宁说到做到,周一一大早果然和万里同乘去学校。
陈宥安也在车上,他端坐在后排,闭目沉思。
万里坐他旁边,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心烦,扭头托着腮看窗外。
万宁在他俩对面,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掏出手机来,戴上耳机刷视频,看一个很火的霸总短剧。
到了学校以后,万宁先送陈宥安到楼道口,问他带没带手机:“有事就打给我。”
陈宥安点头。
要转身前又被万宁叫住。
她走到他跟前,低头对着他校服外套的拉锁头,给他把拉链对齐拉上去,这才满意:“现在这个天气,风还挺大的,注意保暖。去吧!”
陈宥安看看自己的校服,这衣服他今天是第一次穿,不知道要拉拉链,也不知道要怎么拉。
他对万宁道了声谢,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手指捏住拉链头,上下滑动了几圈,心情好像也跟着上下起伏,有点开心。
万宁走向万里,拽拽他的校服下摆——他也敞着怀没拉拉链,但她知道他一直不拉,因为这校服他只在校门口风纪检查那会儿穿着,进了教室就会脱下不穿了。
万里跟在姐姐身后进了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此刻只有训导主任一个人。
看脸挺瘦弱但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见万里的“家长”是个小女生,原本还挂着笑的脸有些僵。
万宁自报家门,先替弟弟向老师道歉。
训导主任本来想在万董面前表现表现的,现在心里堵着一口气,对姐弟俩态度便不太友好。
万里敷衍地跟老师说了声“对不起”,万宁看不过眼,使大劲按着他的肩要他给老师鞠了一躬。
可训导主任还不依不饶地在念叨万里的成绩,说着学校的辉煌校史,痛诉一些老鼠屎搅坏一锅汤。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万宁听出来了,他在说万里是老鼠屎。
这下她可不愿意了,她是个护短的人,“先生,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万里只是有些贪玩不爱读书,但禀性不坏,也做不了你说的什么社会的米虫……万里,先去上课。”
万宁维护了弟弟两句,赶他去教室。
万里“哦”了一声,好奇他姐要跟主任说什么,又担心她一个人会不会被欺负,出了门大步走出声音,又悄悄绕回来听墙根。
结果听到他姐电话摇人,好像是打给何策的,让他联系校方加强师风师德建设,不然下学期开始就不要赞助奖学金了。
她也不担心学校会为难万里,反正万家捐的那个楼还在建着呢,万里如果转学,楼就烂尾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古至今,不外如是。
“你还在这干什么?人家都在早读了!”万宁出门见到万里,烦躁地一甩手包,砸了他胳膊一下。
万里捂着胳膊,讨好地讪笑,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走。
走出办公区,万里要回教室了,万宁提醒了他一句:“别跟陈宥安说。”
万里没明白:“别跟他说什么?”
万宁烦躁:“什么都别跟他说!你还不嫌丢人啊?”
万里“哦哦”两声,感觉他姐像个炮仗,先溜为妙。
其实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是万宁下意识想要瞒着,怕陈宥安说他仗势欺人。
曾经他做那个太子时宽仁勤俭,最看不上她家的财势——即使万家的钱帮了朝廷大忙。
可万宁叮嘱完弟弟又觉得郁闷,都是前尘往事了,她怎么总走不出做太子妃时的桎梏,明明现在她已经自由了,管他陈宥安怎么想呢!
而高三的教室里,陈宥安用胳膊遮着鼻口打了个喷嚏。
同桌胡友凤靠窗,把窗子阖上了问他:“你是不是冷啊?”
陈宥安摇头:“还好。”
胡友凤也没和他多说,拿起语文课本来用说贯口的语速快速朗读起课文来。
陈宥安从来没见过这种诵读方式,熟练是挺熟练的,但是那个气势,怎么说呢,憨憨的,像是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
前面座位的男生诵读方法更离奇,还没开始读文字,先起个调“嗯嗡嗡——”,然后就像被热水烫了舌头一样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地背书,好多尾字都被吞了,但这种没有停顿的读法确实很一气呵成。
陈宥安正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同学,忽然被语文老师从身后用书本敲了敲肩膀:“新同学,嘴巴别懒,出声读。”
陈宥安一惊,手比脑子快,把打他的那本书一巴掌拍飞了。
教室后排位置安静了一瞬,很多同学看向他这边,语文老师也愣了,没想到转校生这么狂妄,生气地捡起课本来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胡友凤对着同桌竖起大拇指:“哥,牛!”
周一傍晚的教师例会,陈宥安和万里一起被老师们划入“混子学生”行列。
不过行列里的这俩人并没有同盟的意识,反而相看两相厌。
学校组织了外出实践活动,参观科技馆顺便去公园踏青春游。
不过这种素质教育活动主要针对“素质低”的同学们,简单说就是各年级排名后30%的学生,方便拍照做宣传申报各种荣誉。
陈宥安和万里有幸成为春游大队的一份子。
因为是按年级排队游览,陈宥安和万里在科技馆的时候只偶遇了一次,一个在上楼,一个在下楼,狭路相逢皆不相让,擦身而过时还撞了一下肩。
万里的两个小兄弟就在一旁,目睹了这个场景后撸起袖子就要去讨公道,可惜陈宥安跟在老师身后不好下手。
兄弟甲:“一会儿去公园吃饭的地方我来把他引出来。”
兄弟乙:“干他!”
万里:“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文明人懂不懂?”
兄弟们挠头,目送万里插着口袋走开了。
野餐的公园很大很空旷,里面有各国特色风情建筑,还有个小型游乐场。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把从家里带来的便当盒和小零食都摆出来,互相分享交换。
陈宥安的书包像个百宝箱,一盒一盒又一盒的,全是各种好吃的。这是万家的做饭阿姨给万里做便当时,同步了一份给陈宥安。
陈宥安并不喜欢在户外进食,觉得这样不雅观,而且他不太饿。
他把他的食物都送给了胡友凤,大个头同桌一笑一口大白牙,成了他们那一圈最受欢迎的人。
有同学调侃“凤姐”运气好,因为他们看到陈宥安每天上学都会带着好吃的,而他大多数都分给胡友凤了。
陈宥安却是替同桌的名字分辨,他经常听到他们笑话陈友凤起了个女孩名:“凤是百鸟之王,传说里的神鸟,雄为凤,雌为凰,你们该叫他凤哥。”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或许这话扫了大家的兴。不想做个破坏气氛的存在,陈宥安选择主动离开人群,去空旷地带玩。
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马场,耳边好像也听到了马蹄踏地的声音,踏在他的心上,让心痒痒。
陈宥安走近了马场围栏,一旁就是售票亭,有两个女同学正在买票,想骑一圈小矮马。
他看人家用手机扫码付款,手伸进口袋里,摸着安宁给他的手机,观察要怎么交钱。
教练牵了匹白色的小矮马出来,马身上除了马鞍,还有很多花里胡哨装饰物,马头上各种流苏绳结,五彩斑斓。
马场一旁,是个饲养员和打着响鼻的高头大马,棕色的马匹不知道被什么惊扰了,竟然朝着那俩女生冲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陈宥安飞奔过去,贴着马身勒住缰绳。
可马并未停下来,还在扭着脖子躁动,陈宥安拽着绳子在移动的马背上翻身上马,好一番拉扯才抱着马脖子止住了它的不安。
他们的动静太大,好多学生都看到了陈宥安马场的英姿,虽然不乏有人觉得被他装到了,可更多的却是对他的赞赏和敬佩。
尤其是因为他的出手免遭伤害的那两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