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孤掌难鸣
    陈宥安向后门看过去,门口空荡荡的,没见到人,大概是躲在墙边了。

    他还保留着一些当太子时的习惯,比如跟来通报的人说声“知道了”但并不打算去接见来人。

    胡友凤用脚踹一下桌腿,椅子后倾,人也跟着往后倒,看到了要来找陈宥安的人,起了个哄推他:“快去啊!姜柔!”

    陈宥安不为所动,他不认识这个人。

    胡友凤看他没反应,又推他胳膊一把,“啧!校花!昨天马场你救了的那个!”

    陈宥安看他这么兴奋,还以为姜柔是他那个心上人小乐的名字,秉着成人之美的心,跟他说:“那你代我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吧。”

    胡友凤非常乐意跑这趟腿,他笑眯眯地去了,又笑眯眯地回来,告诉陈宥安:“她说没什么!”

    陈宥安已经在抄写语文课文了,他用惯了毛笔,现在软笔变硬笔不习惯,纸上的字一团乱麻。

    他没兴致和胡友凤讨论什么校花姑娘,敷衍地“嗯”了一声就继续抄写。

    从那些古诗词入手,他正在逐渐识得简体字,进而也能大致阅读其他书籍,还看不懂的他就用万宁教他的点读术。

    上午两节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全体学生下楼做操。

    陈宥安在入学之初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一直没去跳过课间操。

    他端坐在课桌前练字识字,门口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一个小个子男生,走到他面前时还特意弯腰去看了看他的脸,然后点点头:“对,是你。嗨帅哥,加个微信吧”

    陈宥安抬头看了眼,不认识,沉默着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学习。

    没想到那个男生不依不饶的,干脆直接掏出了手机,给陈宥安看投稿博的高热话题:“这是我管理的账号,你看你的联系方式都被炒到五百一个了!这样,你把你电话给我,我安排好收款事宜,咱们定个半价,加一个人收250,三七分,我三你七,行不?”

    陈宥安感觉又有人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他想尽快结束对话,直接回那人:“我没有电话。”

    假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说,可能会显得很胡扯,可从陈宥安嘴里说出来居然就有了几分可信性。

    毕竟他这个转校生来了这么久了也没交到几个朋友,联系方式更是无人知晓。

    小个子男生已经在脑补陈宥安是不是贫困生来的了,因为有了这个收获,他也不觉得自己是白跑一趟,悄无声息地撤了。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结束,楼下嘈杂的声音瞬间炸开,在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回来的时候,又有个男的从陈宥安教室门口走进来,大摇大摆地转了一圈,走到陈宥安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拽上天的表情:“小子,放学别走。”

    陈宥安看到刚写的钢笔字墨迹未干就被这人的手给摸花了。

    虽然他写的也不好看,但被人破坏的感觉很糟糕。

    他不知道这又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这里的人都太没分寸感了,怎么谁都能来挑衅他一下子。

    他没吭声,那个男生抬起手就要敲他脑袋,“老子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陈宥安的头向旁边躲避,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人替他出了:刚进门的胡友凤一手捏着罐汽水,一手握住了这男生的手腕。

    胡友凤使了两分力,不爽地问:“哪来的狗叫,吵死了。”

    那男生扭过头,呲着牙表情扭曲,是认识胡友凤的:“凤姐凤姐,疼疼疼。”

    胡友凤松开手,把他拽到一边让出过道来,自己走回座位上,“疼就快滚。”

    陈宥安看到那个男生果然点头哈腰地跑了。再看向胡友凤,只见他一口气把汽水喝光,做了个投篮动作把易拉罐扔了垃圾桶,然后得意地说了句“yes”。

    陈宥安对胡友凤道了声谢,胡友凤无所谓的样子,还宽慰了陈宥安两句:“别怕,那就是个装逼贩子狗腿子,再找你麻烦你就找我。”

    胡友凤说得没错,那人确实只是个小喽啰,他也是替“大哥”跑腿来找陈宥安的。

    等下了晚自习,走读生先放学了,陈宥安没有拖延地提着书包离开。

    他从来都是前几个出教室的,因为不想让万里等,尽管万里再没有像第一天那样把他丢下先走。

    下楼梯下到一半,迎面撞上了白天那个男生,狗腿子那个。男生不满地冲他嚷嚷:“不是跟你说了放学先别走嘛,跑得倒挺快!”

    陈宥安越过他,当不认识,继续下楼。

    反正确实也不认识。

    这样明晃晃的无视让那个男生有些跳脚,他拉拉扯扯地要陈宥安跟他走,可是这陈宥安就像个滑不溜秋的肥皂似的,他怎么都抓不住他。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一阶,在那里站着三个男生,其中一个没穿校服,而是用校服包着什么长棍状的物体抓在手里。

    来者不善。

    陈宥安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书包里有什么趁手的武器,想来想去,好像也就书本和钢笔能用用。

    学堂这种地方不该用来打架,陈宥安对站在中间那个主事的人说:“换个地方。”

    —

    万里坐在车里玩着消消乐,死了一局,他退出来看眼时间,陈骚包迟到了五分钟了,烦!

    他打算再给他五分钟机会,还不来他就让司机开车了。

    “咚咚”车窗被敲响,是他的两个小兄弟。

    万里直接拉开车门下车透透气。

    兄弟甲指着操场那边的小树林跟万里通风报信:“我俩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陈宥安了,他跟猪八戒一起往那走呢。”

    万里:“谁?他为啥认识猪八戒?”

    兄弟乙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猪八戒是因为姜柔去找他的!”

    猪八戒本名朱利杰,因为特别高调的追姜柔,被万里他们几个称作猪八戒。

    万里想了几秒钟,手机揣兜里,对两个兄弟一扬下巴,“走!看看去!”

    走两步又折回来,打开后备箱盖子,扒拉了几下,掏出来个高尔夫球杆掂量掂量,拿在手里重新出发。

    他们这边离小树林更近,所以赶到现场的时候陈宥安和那伙人才刚挑好位置站定。

    朱利杰看到万里他们,“哟”了一声,“还有帮手啊。”

    陈宥安看向万里。

    万里一推手:“别,不认识哈,你们聊你们的,我们来打球的。”

    说完在草坪上挥舞着他的球棍,打飞了一颗散落在地的松果。

    无语的朱利杰找回刚才的气场:“……你叫陈宥安是吧,就你,给姜柔甩脸子?胆子不小啊?”

    陈宥安说话语气还挺斯文:“阁下是姜柔的什么人呢?”

    忽略掉这个别扭的称谓,朱利杰只觉得他好像在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

    他不爽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你别管那么多,姜柔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宥安:“哦?既然如此,那我救了姜柔,你是替她来跟我道谢的吧,毕竟她的事就是你的事。”

    朱利杰被绕懵了,差点真说“谢谢”。

    还是万里的粗口提醒了他,万里说:“放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猪八戒来替姜柔代言了?”

    万里走到陈宥安身边,跟朱利杰对峙着,两只手拄着球棍,一身的不逊,满脸的鄙夷。

    他的两个小兄弟也站到他旁边,这下局面成了四对四互瞪。

    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了,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扫射过来。

    训导主任带着方言口音的训斥声传来:“别跑!我看见你们了!都给我站好!”

    “……”没人跑,也没人吱声。

    来抓小情侣谈恋爱的训导主任没想到抓到了八个大小伙子,“干嘛?你们这是吊车尾团建呢?”

    “主任,我们是在这锻炼呢。”万里打破沉默,又挥杆击飞一个松果。

    “哎对对对,打球呢。”万里的兄弟们立马弯腰捡了俩松果扔到万里脚边。

    连朱利杰那边的人都默认了这屁话,一起弯腰找松果。

    主任一看万里就不自觉抬手捂住了假发,再想到前不久才被校长叮嘱过别招惹这位财神爷了,冷哼一声,转身走之前还跟朱利杰他们说:“如果有人仗势欺人,记得告诉老师,老师会为你们做主的。”

    陈宥安心想,这位教谕眼神真是不好,谁欺负谁都看不出来吗?

    结果主任又说:“不过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鸟,散了吧散了吧,赶紧回家写作业。”

    陈宥安:……眼神也还行。

    因为被主任打断,他们只好就地解散。

    陈宥安跟万里一起坐上回家的车,车里,万里手机响,是万宁发来的视频邀请。

    接通以后,万宁看到这边的环境,很疑惑:“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到家呀?”

    万里不瞒着他姐:“陈宥安跟人约架,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他就要被人揍了!”

    万宁:“啊,有人欺负他吗?没受伤吧?”

    陈宥安虽然没入镜,但声音从一旁飘过来,“没有。”

    万宁问万里:“怎么回事啊?”

    万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他坏话:“打架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呗!”

    陈宥安感觉他越说越没溜,虽然不想解释怎么就被莫名其妙地盯上了,但也不想让万宁担心,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已经到学校了吗,还顺利吧?”

    他问话的时候,为了表示礼貌,把头凑向万里手机屏幕,结果看到了穿着吊带裙露着雪白胳膊的万宁。

    陈宥安立马退后身子,耳朵唰的红了。

    万里奇怪地看了一眼陈宥安,觉得这家伙神神叨叨的,跟万宁又聊了几句就让她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万宁才意识到自己这裙子可能吓到陈宥安那个“老古董”了。

    裙子是室友送的,室友去夏威夷玩,给同寝室的姐妹一人带了一条吊带长裙和一顶草编大檐帽。

    万宁试完衣服没脱,感觉这裙子挺舒服,而且屋里暖气足,干脆就直接穿着了。

    她猜陈宥安一定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非礼”了,想想还觉得挺逗,甚至考虑要不要给陈宥安再发条信息聊聊天。

    “宁宁!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啊,快点快点,去唱k了!”室友从洗手间出来,催她。

    万宁抬头,脸上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