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贱又棘手
    老夫人瞥一眼吴奶奶。

    话却是对余笙笙说的。

    “我们苏家的骨血,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也不是哄骗三言两语就能带走的。”

    她目光缓缓转向余笙笙,锋利有如实质。

    “我们苏家,没有那样的贱骨头。”

    余笙笙呼吸微窒。

    哄骗,贱骨头,老夫人开口几句就给她和吴奶奶定了性,如果她此时再坚持,那就是被吴奶奶哄骗的,而她,也就是贱骨头。

    骨头轻重,她自己清楚,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但吴奶奶不行,被定为哄骗少女离家,定然活不成。

    “去,拿药来。”老夫人沉声吩咐。

    不容拒绝。

    吴奶奶赶紧挣扎着爬起来,余笙笙想跟上,衣领被苏砚书揪得更紧。

    “给我收起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苏砚书气得胸口起伏,父亲大哥在战场上威风凛凛,阿意也能杀敌立功,他自己更不必说,东宫红人,太子亲信,太子登大宝之后,他必是心腹重臣。

    一家人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偏偏这个笙笙,他的亲妹妹,却为一个老奴,要离开苏家,断绝关系!

    真是笑话。

    “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要离开苏家,”苏砚书目光阴沉似燎动阴火,“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把你养在院子里,做个废物。”

    苏定秦喝道:“砚书,注意言辞!”

    苏砚书猛然醒悟,推开余笙笙转身看苏知意:“阿意,二哥不是那个意思。”

    苏知意脸上扯出一丝惨笑,缓缓摇头,似是难受得说不出话。

    苏砚书的心都要碎了,看着曾经英姿逼人的妹妹,现在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心尖似被火烧,握紧拳头,满腔火气都涌上头顶,把残存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霍然起身,反手给余笙笙一个耳光。

    “都是因为你!”

    余笙笙本就是在强撑,被他打得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吴奶奶正好拿药出来,赶紧扶住:“笙笙,没事吧?”

    余笙笙手指抹去嘴角的血,咽下嘴里的血腥气,忍住嗡嗡作响的眩晕感。

    正想轻推开吴奶奶,老夫人沉冷道:“过来给郡主上药。”

    吴奶奶关切看一眼余笙笙,赶紧过去跪着给苏知意抹药。

    她手背白肤胜雪,淡淡一点红,添几分脆弱。

    药膏抹好,老夫人只一摆手,其它人都垂首归座。

    余笙笙站在原处——末尾的位子刚才被苏砚书踢翻凳子,根本没得坐。

    苏砚书斜她一眼:“不想吃就别吃,想吃就站着吃,长长教训。”

    苏夫人瞪他,正要对余笙笙招手,老夫人轻轻咳一下。

    苏夫人又把手垂下去。

    余笙笙身上每一处都在痛,胃里饿得拧劲疼。

    这一年多,从未吃过一次饱饭,如今回府,想要带吴奶奶离开,她必须有个好身体。

    缓步过去,站着吃饭。

    一口一口,咬碎吞咽。

    苏夫人红着眼,看着她这样,心疼地别过脸,不忍再看。

    苏定秦拧眉不语,坐了半晌,起身道:“祖母,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老夫人点头,继续哄着苏知意吃饭,不时眼神阴沉地扫一下余笙笙。

    这个孙女,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

    起初从乡下来,粗野不懂礼不说,身上还有一股野草的劲儿,虽身体瘦弱,笑起来眼睛弯弯,但她就是觉得此女不好拿捏。

    当初听说围场出事,余笙笙被抓走,她甚至心里庆幸,关一关身子,熬一熬性子,是好事。

    如今再见,她觉得自己当初判断的没错,这丫头身上就是有野草除不尽的劲,下贱,却棘手。

    看来,关了一年,没把那根野骨头打断。

    那就,得由她亲自动手。

    一顿饭吃完,苏夫人带他们几人离开老夫人的院子。

    余笙笙没再看吴奶奶,更没有说话,她很清楚,现在能力不够,示好关心不会帮到吴奶奶,反而会连累。

    她要耐心,静待时机。

    有了主意,定了心,她就任由苏夫人带她回原来住的院子。

    她才是真千金,亲生的女儿,却被安置在一个偏远的院子。

    而苏知意的院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分。

    如同她的地位,稳固如山。

    余笙笙初来时欢欣雀跃,根本不在意,无论如何,也比在乡下时住的破屋子强多了,最要紧的,是和父母兄长在一起!

    时隔一年,再踏进院子,她心若枯槁,无半点波澜。

    “笙笙,你院子还保持着原样,你不在的时候,娘亲也时常过来坐坐,如今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苏夫人红着眼,“你好好休息。”

    院子时站着一个丫环,一个婆子。

    见余笙笙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掠过,苏夫人神色闪过一丝尴尬。

    “这是丫环如珠,周婆子。”

    如珠福福身,随着动作一股淡淡香气飘进余笙笙鼻孔,应是上好香粉,价格不菲。

    周婆子见礼,余笙笙这才发现,她的右腿有点毛病,站着不动看不出来,一动明显有些瘸。

    苏夫人没说,原来她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去哪了,余笙笙也没问。

    屋里的东西没怎么变,桌子表面还有擦拭时留下的浅浅水痕,花瓶后,八宝格的角落,还有细细灰尘。

    余笙笙淡淡收回目光,脱去外裳。

    苏夫人没跟进屋,如珠去送她也没再进屋。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落在里屋门外。

    “小姐,热水准备好了,老奴伺候您更衣沐浴?”

    “不必,你去休息吧!”

    外面沉默一下,脚步声又远去。

    余笙笙谁都不能信。

    也不想让身上的丑陋伤疤示于人前。

    沐浴过后,她实在太累太困,倒头便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被说笑声吵醒。

    她没睁眼,听着如珠在外面廊下嗑着瓜子说笑。

    “周婆子,你马上就要有伴了,你瘸右腿,她再瘸左腿,你们一对儿哼哈二将!”

    “在老夫人屋里伺候还不老实,还敢坏规矩,活该她被罚。”

    余笙笙睁开眼睛。

    如珠笑得花枝乱颤:“真没见过那么蠢的人,乡下来的,就是不行。”

    “你在说谁?”余笙笙在她身后凉声问。

    如珠吓一跳,回头见是她,扔了手中瓜子皮,撇嘴道:“奴婢可不敢说您,说的是乡下来的吴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