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贺仪
    屋外的灶台中塞满了木柴,燃着熊熊火焰,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沸水翻腾。

    大白鹅倒在灶台下,双足被捆,嘎嘎挣扎。

    刘小楼左手掐住大白鹅的脖颈,右手提着菜刀,喃喃解释:“大白,今番怨不得道爷了,若有来世,你还投我家,我养你。”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块灵石,被这畜牲抢食了,主人一怒,当血流三尺!

    就在菜刀将要斩下之际,大白鹅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珠,深情的注视着刘小楼。

    这一眼,刘小楼心中那道刚竖起来的决绝之意顿时融化,菜刀在鹅颈上比划半晌,竟是怎么也斩不下去。

    大白鹅泪珠继续滚落,刘小楼终于颓然坐倒,掌中泛着寒光的菜刀“当啷”落地。

    “大白,你可知为了这块灵石,道爷担了多大的干系......”

    “道爷已经三个月没有一丝灵力进账了啊,洞阳派也不收咱......”

    “灵石嘛,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吃了有什么用?有屁用......”

    “再说了,这不是道爷用啊,这是给卫兄的贺礼!贺礼知道吗?道爷都舍不得吃......”

    “老头子也不知从哪里把你孵出来的,任事不会,也修不成灵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跟头肥猪似的......”

    “只会偷东西......”

    抱怨了一通,终究还是将捆着大白鹅的绳索解开,任它扑棱棱扇着翅膀逃走。

    “滚吧,别回来了!看见你就有气!”刘小楼在那畜牲身后吼了一句。

    大白鹅回首瞟了一眼,逃得更远了,眨眼间蹿入竹林不见。

    日正当中,刘小楼晒得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竹林中又发出一阵阵蝉鸣,吵得人昏昏欲睡。他平复心绪,勉力振作精神,去林子里砍了一截竹笋,剥去竹衣,直接扔进灶台上沸腾的铁锅中。

    灵石已被偷吃,多想无益,日子还得过下去,如今境界低微,不过是炼气二层,辟谷这般高深法门是不敢奢望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水中咕嘟嘟煮着嫩笋的时候,大白鹅又从林中蹿了回来,叼着一条尺许长的肥鱼,双翅扑腾着跃上灶台,将那肥鱼抛入沸水之中。肥鱼在锅中翻腾了几个浪花,认命的停止了挣扎,大白鹅满意的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着刘小楼“嘎嘎”两声邀功。

    刘小楼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一条鱼就想顶我那块灵石?你怎么不去死?”

    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跳开,又冲入竹林不见。

    养这畜牲也有一桩妙处,经常给家里倒腾来一些山中特产的鱼虾兔鼠,省了工夫去捕猎,饿不着肚子。

    一锅竹笋鱼汤将刘小楼肚子填饱,他来到屋内,挪动床板,掸去泥土,露出下面埋着的木匣。

    打开匣子,里面藏着一株老参。这不是普通的山参,是故去的老头子传下来的灵参,三百年参龄,就算不用来配丹,光是生吃都能增长大量真元,至少当得三块灵石!

    今日是自家那结义兄弟卫鸿卿的双修大礼,原定的贺礼是一块灵石,因苏掌柜突然来访,自己一个大意没看住,扭脸就被大白给吞下去了,找谁说理去?老头子留下的三玄门干净如斯,想要送礼,唯有最后剩下的这根灵参了。

    毕竟是多方关照自己的结义兄弟啊,大婚之日怎能空手上门?

    刘小楼很是不舍,抱着灵参唉声叹气,只觉哪怕多抱一刻都是好的。捱到天近黄昏,到了约定的喜宴之时,实在捱不下去了,终于还是在灵参上缠了一条红丝带,增添了几分喜庆之意,带着下了山。

    卫鸿卿在鬼梦崖修行,离着乾竹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山路,刘小楼抵达时,日头正在西沉,于是加快脚步登崖。自家好兄弟双修大礼却姗姗来迟,心中不免很是歉疚。

    崖上有座石洞,便是卫鸿卿的洞府,乌龙山散修的修行洞府向来都很简朴,要么茅屋,要么石洞,洞府中也只有简陋的陈设,没什么值钱物件,无他,名门正派来清剿时便于逃窜尔。

    当然,今日特殊,卫鸿卿的鬼梦崖还是作了番布置的,大红色的丝绸缎带和灯笼挂满了洞前的山壁,外头摆了三张桌子,都布满了酒菜。和卫鸿卿亲近的散修不多,听说统共也就请了六个人,算上双修道侣那边来的几位师长亲朋,也就是十二个位子。

    自己还是头一个到的。

    卫鸿卿正在主桌上小酌。

    刘小楼笑着上前,坐到他身边,卫鸿卿随手给他斟了一杯,他也举杯饮了,将灵参取出,搁在桌子上,一脸痛惜的推了过去。

    “我那老师从首阳山采来的灵参,三百年寿龄,你今日双修,算是一点心意吧,莫要推辞。”

    卫鸿卿没有推辞,接过来在眼前打量了片刻,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不是......”刘小楼猝不及防,想要阻止,又意识到这灵参已经被自己送出去作了贺礼,只得忍着心痛道:“不是这么吃的啊......泡酒不好么?糟践了啊......再说嫂嫂还没来呢,被你吃了算怎么回事?嫂嫂还没见着这参呢!哎,别吃了......”

    卫鸿卿只吃了几口,脸上已然一片殷红之色。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哪怕对灵力的耐受力比刘小楼强上数倍,一口气吃上小半根灵参,也被蕴含的充沛真元噎得不行。

    等他稍微缓了缓,刘小楼才心痛的看了眼剩下半根灵参,道:“别吃了啊,留着给嫂嫂作见证,不然以为弟是来吃白食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洞府和无人的饭桌,又问:“送亲的何时抵达?左峡主他们呢,怎么还不到?”

    却见卫鸿卿眼眶红了,望着刘小楼怔怔不语。

    “怎么了卫兄?这是......说话......说话啊!”

    “铃儿不嫁了......”

    “什么?”

    “为兄被夏家退婚了......”

    刘小楼呆了呆,顿时爆了:“凭什么?我找他们去!”

    卫鸿卿哀伤道:“嫁入彰龙派了,给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做妾......”

    刚爆起来的刘小楼瞬间沉默。

    说好的郎情妾意呢?

    彰龙派是湘西名门大宗,占有福地彰龙山,臧千里既然是彰龙派内门弟子,前途必定无可限量,铃儿哪怕做妾,也比跟着在乌龙山为散修的卫鸿卿强得太多,无怪夏家改婚。

    刘小楼只能安慰道:“卫兄受此大辱,我等兄弟自会同仇敌忾,今年弟就与山中同道相约,今年秋收时,再也不去他家帮工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感谢。

    刘小楼又问:“左峡主他们呢?不来参加......宴么?”

    卫鸿卿苦笑:“没有婚仪,何来婚宴?没有婚宴,来了做甚?”

    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小楼只能陪着卫鸿卿喝闷酒。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多时,刘小楼没什么事,卫鸿卿却已然醉倒,醉倒之前,终于大哭:“小楼,回去吧,不要管为兄了,就让为兄自己独处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