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先生曾提醒他别在这个时候和麒麟卫有牵扯,但他还是用了麒麟卫,毕竟他本身就是麒麟卫的指挥使。
一旦出事,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利用这把锋利的刀刃。
长孙翊的表情分外复杂,那可是他亲亲外祖父啊!
长孙策很是沉默,反正谋逆的不是他外祖父。
三皇子低头,掩住眼底的愤恨。他倒想有个为他谋逆的外祖父,可惜他没有,只能借别人的外祖父用。
然而到底是借来的,用着不怎么趁手。
“三位殿下,臣把这乱臣贼子放在这里给三位看守,臣斗胆猜测,这里有一个人,必定与这乱臣贼子有勾结,若是等会儿谁动手杀了他,那么臣会断定他就是此次宫变的幕后黑手。”
说完,陆明邕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本殿?”长孙策不悦地抱怨。
但陆明邕早就不见人影了。
留下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幕后黑手最好的选择,便是杀了承恩公,来个死无对证。
陆明邕自然知道这一点,也猜想幕后黑手可能会动手,但他还是把承恩公丢下了。
反正替死鬼对事后清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把他丢在这里,能引蛇出洞最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
毕竟这是别人的外祖父。
陆明邕去了清宁宫,先前还在为太后之死争得面红耳赤的众王,在听说逼宫后,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躲在宫里不敢出来。
看到陆明邕浑身浴血前来,神经紧绷的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叛乱平定了?”
陆明邕单膝下跪,拱手回报:“叛乱的御林军皆已被镇压,请众王爷主持大局。”
福王当先扶起陆明邕,赞不绝口:“毅勇越国公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平定此次叛乱,真是少年英才啊!本王替长孙家,替天下百姓,谢过毅勇越国公!想必毅勇侯泉下有知,看到你不堕陆家风骨,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陆明邕后退半步,再度拱手:“这是臣应该做的。”
或许福王是在真心感谢陆明邕,但众人却觉得这是场面话。
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是功是过,得看接下来的皇帝是谁。
明君,会珍惜他的忠勇,感念他平息叛乱的功劳。
昏君,会认定他具有威胁,十之八九逃不过事后清算的下场,到时候功也变成了过。
平庸之君,全看有没有佞臣小人谄媚欺上,撺掇皇帝诛杀有功之臣。
所以现在论功,还为时过早。
风先生越众而出,拱手道:“众位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叛乱已平,我等是否应该尽快商量个章程,先把未来国君定下,把这时局稳定了,再来操办国丧?”
众位王爷纷纷点头。
面上装得尤为悲恸。
陆明邕越过众人,看向躺在地上仅用一块绢帛覆盖的太后,以及披头散发被押在一旁的原妃,眉头轻轻皱起。
他看向风先生,想从风先生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可那双眼睛,平静如夜空般虚无。
什么都没有。
空得厉害。
陆明邕不解,他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风先生的步伐了,这个儒雅的男人,让人如沐春风,可翻手之间,却有着撼天动地的力量。
政治,权力,不过像是他手中的核桃,他可以随意把玩拿捏。
陆明邕真的无法确定,这时候的风先生,究竟想做什么。
“唉,这事弄的……”众王又继续在承明殿的话题,反正各执一词,就好像他们并不想这么快便宜某个皇子一样,分明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还假模假式争论一下。
以显得他们郑重?
啊呸!
陆明邕想吐口水了。
风先生见陆明邕望过来,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风先生当然知道萧贵妃还活着的事,如果没有意外,齐国公也会活着。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风先生想做什么?
风先生想做的事,从来都只有一件,那便是扶持淇王长孙焘登位。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他风澈天生宰执之才,当世大儒,岂会在一个平庸之辈面前俯首称臣?
当年胸怀大志、开创盛世的满腔热血未冷,他如何甘心在平庸之辈下蹉跎一生?
他煞费苦心也想推淇王登位,然而淇王却在边关平叛,无法赶来即位,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但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然不能傻等着,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重新谋划,重新摆一盘棋局。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留齐国公与萧贵妃的原因——只有这两人活着,才能使劲地往死里作,发挥他们的作用,把这时局搅起来。
一旦时局乱了,淇王就算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当皇帝。
要是这两人死了,依老二的资质,有几个贤能之臣辅佐,恐怕他还真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守成之君。
然而,守成之君对如今的大秦来说,却是不行的。
大秦要的是雄韬大略的君主,能扛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
所以风先生才会请长公主驸马前来做说客,说服太后动手杀萧贵妃。
只因风先生已经把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清了,他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长公主都会袖手旁观。
事实上,他要想杀萧贵妃,何须借太后之手?今夜就可以浑水摸鱼。
这里面,太后看似很无辜,被自己的亲侄女要了性命,死于算计之中,做了枉死鬼。
可风先生却有不得不杀她的理由,风先生为何至今未娶,因为他是看破红尘的圣人么?
不是,只是他想娶的那个人,早年被太后害了性命罢了。
数十年蛰伏,只为一朝复仇。
至于风先生为什么告诉陆明邕,他要杀萧贵妃与齐国公——要想骗过别人,应当先骗过自己人。
他真正想什么?何须让别人知晓。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圣”与“善”,“仁”与“慈”从来都救不了大部分人。
真正的上位者,他们以天下为棋,每一个子民都弥足珍贵。
在爱惜每一个子民的同时,必要时候,他们也会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去让大部分人的利益最大化。
纵观历史,没有任何一个千古帝王,亦或是千古名臣,能做到确保每一个人的权益都得到保障。
风先生不是神,他只是在用一个上位者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道,用一个掌权者的思想,去执行他认为对的事情。
陆明邕还年轻,至少现在,他的胸怀格局,还无法到达风先生的境界。
所以,他看不透风先生,亦以为杀萧贵妃一事出了岔子。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舞台了,他默默退到长公主夫妇身边,一言不发。
“母后……”
耳畔传来长公主的啜泣声,他听起来内心毫无波澜,或许早已见惯生死,早已让他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他的胸怀很广阔,装得了家国天下。
他的胸怀也很狭窄,窄到只有如何让自己生存。
“原妃刺杀太后,犯下重罪,慎王已是不能即位,三皇子……唉,一把破骨头能成什么事?如今只有二皇子适合了。”
众王还在唾沫横飞地争论。
这个深秋,真是多事之秋。
宫里的动乱是平了,然而宫外的却没有。
大街上偶见麒麟卫与达官贵人的护卫正在战斗,又有私兵御林军等介入,几方势力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便如乱麻一般。
淇王府。
断手仍未痊愈的定北侯,带着滔天怒火与恨意率兵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