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舍不得杀掉的人
    当气急败坏的午子维赶到宝光殿时,先是被两具无头尸惊得一呆,及到看清楚尸身上穿着的是乌黑革甲时,才吁了口气,注意力又才集中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总算是恢复了自由,又再破口大骂的西平***身上。

    午子维脸色都被气得铁青。

    为姜里娜所伤的宫卫虽然不属午氏部,但好歹是奉午子维的嘱令,阻止姜里娜的不法之行,人家是听令行事,却险些丢了性命,午子维却苦于无权直接把姜里娜治罪,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竟然还要听着姜里娜指着鼻子骂他窝囊,没有一点羌部英雄的血性,胳膊肘子往外拐,猪狗不如,午子维都忍不住埋怨起左副使来,听说是个智勇双全的脂粉英雄,干嘛不直接令人砍了姜里娜这泼妇的头,横竖这个泼妇的死活,陛下绝对不会在意。

    司空月狐此时已经功成身退了,把烂摊子丢给了梁会整理,梁会抱着胳膊已经看了好一阵子的泼妇骂街,此时竟然还好整以睱地捅午子维的肺管子:“午都尉明察,***可是毫发无伤,骂人尚且中气十足,只不过是膝盖骨发软了,现在估计站不起来,外臣要避嫌,得劳午都尉掺扶一把了。”

    “午子维,你敢放纵东豫恶犬如此辱我,太后势必会取你人头!”姜里娜看都不敢看梁会一眼,她的膝盖骨是真的使不上力,现在没法站直身,但血腥味扑鼻,怒火被呛得越发旺盛,手指头倒是十分有力,稳稳的直指着午子维的鼻梁骨:“东豫这帮子恶贼,竟敢杀太后亲兵,罪该万死,午子维,你要还存点羌人的血性,还不立即斩杀这些逆贼,否则,你就是甘为东豫走狗,你午氏部,阖族男女都休想活命,就连午氏,呸,她有什么颜面贵为帝王妻,活该千刀万剐!”

    “还不把***送回太后殿!!!”

    午子维的血性成功被姜里娜给唤醒了,再难忍如此恶毒也可笑的咒骂,暗暗下定决心,等到陛下回宫,他无论如何也要弹劾姜里娜,这疯妇就应该被终生软禁,羌汉有这么一位***,真是国威扫地,贻笑天下。

    待鬼哭狼嚎的姜里娜终于被两个宫卫架走,午子维方才平息了下情绪,转而交代将尸身、人头都收拾干净了,方才抱揖道:“还望梁副令请出贵使,敝国的***患了疯病,盗取太后令牌假传太后懿旨……多得副令阻止了一场变乱!在下奉陛下之令,本应力保宝光殿不受冲扰,是在下失职,理应当面致歉,请求贵使宽谅。”

    梁会当然不会多给午子维难堪,这才示意武婢,可以请左副使出来敷衍应酬了。

    宝光殿里恢复了风平浪静,太后殿却是电闪雷鸣。

    姚太后只以为女儿率领着她那五十员“神兵勇士”,拿下轩氏、王氏、卫氏三个妖女的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原本还殷勤相留下高氏在太后殿,打算中午时好吃好喝一场,庆贺大功告成,虽然酒席还没有备好,可“醉话”已经说了一箩筐。

    “还得有劳你跟白基亲自去一趟潼关,待白基说服陛下后,由你同三川王会面,我寻思着,里娜的话其实有几分道理,陛下本不至于那样固执,多半还真是眼瞅着那王瀛姝,她的容貌可比卫氏还要狐媚,男人嘛,一时间色令智昏,行事才有失分寸。

    可眼下,王瀛姝成了具死尸,连轩氏都已经人头落地,这都是因为我的果决明智,才断了陛下的念头,你跟三川王讲,日后我朝的军政大事,有我掌舵呢,担保不会再纵容陛下冲动妄为,羌部与匈奴,永结盟好。

    只不过我朝先示以了诚意,赵君也要示以诚意,冉朱孤和冉其吉现如今都在关外,本宫当然不会再允许他们入关,他们走投无路,唯有投往襄阳,赵国的雄兵,大可攻进襄阳城,把姜漠一党诛杀干净,襄阳城我朝可以让给赵国镇守,只需要赵国每年纳币两万金。

    我听说,赵国的荥阳公主出身甚是卑贱,以至于无人愿为荥阳的附马,让赵君烦恼不已……赵君何不让荥阳公主干脆和亲呢?我愿意许荥阳公主六嫔之位,且还容她为陛下开枝散叶。”

    高氏:……

    还好现在没喝酒,不然得呛酒了。

    北汉的嫔位,分为三嫔和六嫔,六嫔当然在三嫔之下,而姜泰的后宫,现有的三嫔出身都极其低微,堂堂大赵的荥阳公主,居然只配居六嫔之位?

    荥阳公主的生母虽然是宫婢,而且还是汉人,死得也早,但正因为死得早,还没到色衰爱弛的地步,皇帝陛下可是把荥阳公主视若掌上明珠,珍爱非常!!!尽管荥阳公主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直想要投往东豫,听说去年甚至还趁着战乱时跑出了都城,急得皇帝陛下大发雷霆,处死了好几个城门守……

    可寻回荥阳公主后,皇帝陛下甚至不舍得大声喝斥,姚太后居然要求荥阳公主为姜泰的六嫔,她这是发什么青天白日梦?!

    姚太后正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姜里娜就鬼哭狼嚎直接把美梦变成了噩梦。

    也就被架回了太后殿,姜里娜的膝盖骨终于恢复了硬度,倒是自己蹿了进来,嚎了半天,才说明白了经过,姚太后当然暴跳如雷,于是也跟着姜里娜嚎了一通,高氏被这母女两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搞得烦躁不已,脑子一昏,竟然问:“他们真没伤到***?”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狗贼哪有这么大的狗胆!!!”姚太后一声咆哮。

    完全没有意识到高氏那不无遗憾的口吻,就要亲自率队去处杀“妖人”,高氏这回才拦住了太后——左副使不傻,虽然杀了两个内卫,但连姜里娜都忍住不杀,又哪里会拿太后开刀呢?待得太后再多一次自取其辱,说不定就万念俱灰了,不再容易怂恿。

    “午子维不过是听皇后令下,殿下何必跟他一介下臣废唇舌,只要冲皇后下令,让皇后调集宫卫围攻宝光殿,不管东豫的使团卫身手如何了得,到底寡不敌众,且只要午子维奉令,大可调动弓弩手,东豫使团卫的血肉之躯,哪里能抵达弩箭齐发?”

    而这个时候,午子维已经把事由禀报了午皇后。

    “我咬定是姜里娜犯了疯病,左副使当然不信,但也没有拆穿,看来是无意刨根究底,只看我的态度,就明白了姚太后无论怎么折腾,都是白费力气。我不怕太后母女两个冲我耍横,只是担心……太后恐怕为难阿妹。”

    午皇后揉着额头:“卫氏提醒我时,我还觉着只要叮嘱阿兄加强防范就足够了,姜里娜可真是长本事了,她居然胆敢动手杀伤宫卫统领!这次事算是闹大了,死了两个内卫,偏偏我们还只能忍气吞声,怨不得东豫使臣……如果死的要是姜里娜还好,太后身边没了人唆摆,指不定气归气,还能消停些。”

    “谁说不是呢!”

    “且如果死的是姜里娜,豫使一方就算占天大的理,终归是造成了我朝皇族公主殒亡,日后陛下跟东豫谈判,有了这把柄,东豫的态度也不能过于强硬,姜里娜活着一无是处,倒是死了还算有利于君国。”

    “谁说不是呢!”

    兄妹二人都是遗憾不已。

    但午皇后遗憾归遗憾,如果换作是她,也不会替别的国家除了内患,给自身惹上麻烦,总不能因此就埋怨左副使不够仗义,而现在,她将要面临的难题,也无关左副使。

    “罢了,少不得我却承受一场迁怒,好在陛下的意思,也不可能纵容太后胡作非为,现在和北赵万无修好的余地,就必须不能再树敌东豫,兄长还得加强对宝光殿的护卫,不能再放纵冲突发生了。”

    没多久,太后殿就来人有请皇后去见了。

    “太后殿除了***,可还有什么外人?”午皇后问前来传令的宦官。

    那宦官是太后的心腹,报以冷笑。

    午皇后斜斜杀去一个眼刀:“大监明知陛下不会放纵太后胡作非为,当然,陛下是孝子,势必也会惩处尊母,可大监不过是一介宫奴,自己掂量下你自己的份量,可抗得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本宫是好心好意,想要查明唆使太后胡作非为的奸徒,不让受冤枉死,大监却还不领情……”

    宦官被吓得一个趔趄。

    他一贯看午皇后在太后面前都是毕恭毕敬,谨小慎微,也从来没有听过皇后用这般冷沉的口吻威胁宫人,只以为午皇后胆小怯弱,他就是个狐假虎威外强中干的奴婢,此时意识到皇后不同以往的强硬态度,想到刚才听***的嚎叫,已经有两个内卫成了东豫使臣的刀下鬼,这个时候还哪里胆敢给午皇后脸色看?!

    太后、皇后神仙打架,到头来确实是他这样的虾兵蟹将遭殃。

    “还有高女君,不过,高女君听说太后要召见殿下,已经请令回避了。”

    还真有高氏这个匈奴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午皇后心中有数,长长吸了口气,憋在胸膛里。

    她憋着一口气,颇有耐烦心听完了姚太后母女二人怒吼着的废话,等到太后发号施令时,才平平淡淡说道:“陛下早有告诫,不得冲犯宝光殿,外使一日住在宝光殿中,我朝任何人都不得犯禁,妾身原也不知何为使交通行之法,陛下于是特意叮嘱,宝光殿虽在未央宫内,可陛下既然亲自邀请东豫使臣入住,且允许东豫使团卫入禁护卫,宝光殿便有如使驿,但凡有人闯禁,东豫使团卫可以反抗,处杀犯禁者。

    太后下令***带兵闯禁意图处杀外使,已犯国法,妾身无权究罪,但也万万不敢违陛下之旨,而放纵太后一错再错,妾身明白顶撞太后已犯不孝,待陛下回宫,妾身自当跣足跪席待罪,可此时,妾身为中宫之主,也必须劝阻太后不可再信奸谗之说,置大局于不顾。”

    “午氏,你说谁是奸谗?!”姜里娜冲着午皇后就奔了过去。

    她的马鞭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但这妨碍她舞着两只爪子行凶。

    午皇后扬手就一巴掌,直接刮在了姜里娜的脸上。

    “***,你乃待罪之身,竟然还敢犯上么?!我是你的长嫂,你从来不曾礼敬于我,我不和你一般计较,可如今,北赵大兵压境,你却因私仇私怨,不顾社稷安危,我一来为大汉的皇后,另则也是你的长嫂,我理当予以你责教!”

    横竖是已经撕破了脸皮,午皇后也不耐烦留在这里跟愚不可及的姚氏母女讲道理,她先一步拂袖而去,否则等太后回过神来,下令那些个宦官宫人殴打她这中宫之主,她的人再和太后殿的人大打出手,就越发是体统扫地,荒唐滑稽了。

    午皇后从始至终都不见高氏露面。

    高氏却仅仅只是躲在了屏风后头。

    她万万没想到午皇后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也意识到利用太后威逼午子维调动宫卫处杀神元殿君的办法是行不通了,又眼看着姜里娜这疯子只顾着唆使太后把午皇后碎尸万断,心里厌烦到了极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把姜里娜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高氏到底还是提高了声嗓:“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只顾窝里斗!说到底,皇后胆敢如此嚣张,不都是因为午氏部掌着兵权,她的兄长还管控着宫卫么?不过好在是,现下京卫的控制权尚在镇湟王手中,午子维不遵太后懿旨,太后还可调动京卫,干脆接管了未央宫的卫禁!

    太后,陛下受王氏女狐惑,而午皇后,又一味只服从陛下的旨意,无视太后为一国尊母,提出的良谏善策,太后手中,若再不掌握实权,就只能听凭陛下刚愎自用、色令智昏,导致亡国之殃了!”

    高氏所称的镇湟王,就是姚氏的小儿子姜延。

    姜雄鹰在位时,姜延未得封王,直到姜泰夺位,逼于无奈甚至都只能把姜漠封了个亲王,当然不会亏待他的两个亲兄弟。

    而相比于姜泰曾被放逐多年,姜里娜跟姜延这个小兄却更加亲近,此时一听京卫竟然由小兄节制,终于平息了怒火,抓着太后的胳膊一阵摇晃:“母后,这可是天赐良机,既然有小兄相助,母后何愁不能在这时立威?!只有当母后手里握有实权,长兄才听得进母后的教诫,母后,可万万不能容轩氏、王氏活命啊,一个卫氏,已经足够离间母后和长兄的母子之情,再加上那两个妖女,恐怕母后日后,说不定就会落得跟父皇一样的下场!”

    高氏看着姜里娜,嘴角一阵抽搐。

    姜雄鹰之所以落得那样的下场,你这女儿也是功不可没,弑父的建议是你先提出来的,没有你一直在姚太后身边出昏招,说不定姜泰就不会被王瀛姝摆一道,不会无奈之下,承认神元殿君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弑父,啧啧,姜泰处心积虑把姜漠发作去了东豫,如今甚至把冉朱孤都调离,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亲妹子在他背后捅刀子。

    我从前绝对不会相信女流之辈,就能祸国殃民的传说,现在是信了。

    难怪王瀛姝舍不得杀你,搁我,也真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