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脱困逃生依然不易
    姜里娜偏爱汉族男子。

    但她却从没想过要嫁去东豫,她再是愚狂,尚且晓得她这***,只能在自己的国家为所欲为,尤其是那王氏女,凭着狐媚的长相争得了东豫至少两个皇子的倾心,结果因她之故,落得个枭首的下场,她要是真被两个忘恩负义的兄长送去了东豫“和亲”,死得一定比姜漠更惨!

    姜里娜被这一吓,竟然不敢留在未央宫侍疾了,跟姚太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回了她的公主府。

    却还没忘打听未央宫里的情形。

    良姑这“第一婢女”除了壮着胆子给姜里娜吃象白药外,别的事一点都不敢瞒着主人。

    “说是镇兰王殿下亲自抽调了一百宫卫,不仅是把轩氏、王氏及其在宝光殿的贼卫,甚至连留在使驿的那几十号贼卫,都押出了京城,奴婢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又察问了一番……不管是轩氏、王氏一伙,还是使驿那些贼卫,竟都没有反抗。更蹊跷的是,宝光殿里那结宫人,包括卫氏,竟然也都出了京城。”

    姜里娜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漏掉了卫夫人没有清算。

    狞笑道:“或许是母后回过神来,虽然没有我提醒,却交代了二兄把卫氏也当作轩氏、王氏的同党,处以枭首。”

    良姑:……

    联想到今后如果***发觉事情并非在她预料之中,自己又没有提醒她防备的话,该是多大一场灭顶之灾,她一个奴婢哪里顾上得什么大局,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最最要紧:“可是宝光殿的那些宫人,并不是东豫的人,如杨内臣,是听令于陛下,太后总不至于连他们都送去潼关枭首了吧?

    而且奴婢还打听得,镇兰王殿下并非是押着豫使经渭安门出城,却是令开平武门,豫使应是经平武门出城!”

    姜里娜纵管不学无术,然而对长安的几座城门还是了解的,终于也意识到了蹊跷:“如果去潼关,应走渭安门,出平武门的话,不是通往武关道么?”

    “殿下,不如,殿下直接问一问镇湟王?”良姑很聪明的拉着姜延来抵挡***的怒火。

    却不待姜里娜进一步求证,大尚臣府上,就来了一个僚属求见,这个僚属一早就收了姜里娜的贿赂,泄露了不少关于大尚臣的喜好言行给***,以便她争取大尚臣的“芳心”,姜里娜哪怕着急着要证实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猜疑,此时倒不忘惦记“情郎”的安危,一迭声地喊“请进来”。

    然后就不需要去找姜延求证了。

    “你说什么?!陛下之令竟然是把轩氏、王氏送去蓝田行宫?!”

    僚属叹息道:“***确实不应在这个时刻,挑动着太后违抗君令,***先莫动怒,小人其实也转达大尚臣的话。”

    也只有大尚臣,才能让姜里娜按捺下受到愚弄的怒火。

    “因为神元殿君未曾归豫,东豫已经增兵襄阳,如果陛下在这时处杀殿君,东豫的禁军就会直攻武关,宛城虽还为北赵所控,北赵此时势必不会阻拦东豫,因此神元殿君的生死,其实关系到大汉的存亡,甚至大尚臣的祸福……陛下也是逼于无奈,不能眼看着太后因为气怒拒医绝食,才只好采纳了卫夫人所荐的这个瞒天过海之计。”

    “卫氏这贱人!我这就入宫告诉母后!”

    “***不可。”僚属匍匐着身,态度极其恭敬:“其实给予***气辱者,并非殿君,仅为左副使,不怪***气怒难忍,大尚臣也因此愤愤不平,好在大尚臣此时镇守武关,不受京都闭城所限,当战局稳定下来,大尚臣可设法刺杀左副使,为***解恨。”

    姜里娜想到姜仓那双凶恶的冷眼,其实也不敢在这时胡作非为了。

    更别说听闻“情郎”竟然愿意为了她设计刺杀瀛姝,心中更觉欣喜。

    僚属却又说道:“只是这毕竟有违陛下之令,其实……陛下还真有平息战乱后,将左副使纳为后宫的念头。”

    “皇兄这是色令智昏!”

    “武关距蓝田毕竟尚有数百里之遥,且大尚臣还不能调动京卫进行刺杀,若要成计,也只好借用***的人手,因此***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哪怕对镇湟王殿下,也得瞒着,不可泄露***已知东豫使臣现被安置在蓝田行宫一事。”

    “我府里虽有两百亲卫,但现在京城闭守戒严,这两百亲卫出不了城,怎么才能送去给大尚臣调遣呢?”姜里娜已经开始了提问,那就表示已经愿意将人手借调给大尚臣了。

    僚属却是已经想到了办法:“待隔上十余日,太后疾愈,皇后、姜太尉都觉如释重负时,殿下只需与镇湟王私下商量,殿下只称担忧大尚臣安危,虽然两百亲兵人数不多,但为的是危难时刻拼死保护大尚臣安全,央求镇湟王趁着押送军需粮草时,让殿下的亲兵扈从。”

    姜里娜恨不能自己也去武关,和大尚臣团聚。

    毕竟还是豁不出去,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现在潼关和武关都还难以确保,留在京城必然才是最安全的,更不要说一但她不知去向,午皇后一定会被打草惊蛇,万一姜延顶不住压力,告诉午皇后她混出了京城,带着两百亲兵去了武关,午皇后还能想不到她大有可能刺杀王瀛姝么?倒是她留在京城,时不时就在午皇后眼皮底下晃上一晃,午皇后才不会注意她的亲卫已经“金蝉脱壳”了,有她在未央宫里麻痹午皇后,才有利于大尚臣一击得手!

    瀛姝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蓝田行宫。

    蓝田距长安不过百里之遥,自古亦有秦楚大道、三辅要冲之称,其实也算是军事重镇了,只不过因为北汉现还牢牢握有武关,只要武关不失,蓝田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蓝田行宫建于灞水之侧,此座行宫是夏侯氏统治时期修建,北汉建国后,姜雄鹰虽然对蓝田行宫进行了修复,其实并不常来此巡幸,行宫也就只有不到百名宫人驻值,这些宫人的职责,也仅在于不使行宫荒败,防范盗失。

    当姜泰允许瀛姝等迁来蓝田行宫躲避“太后之难”时,就注定会让卫夫人同行,毕竟未央宫里还离不开午皇后坐镇,毕竟北汉方少不得“支出”一个地位相当的人士前来行宫安排各项琐碎事宜,毕竟众多的女眷,一直以为也只有高氏和卫夫人跟殿君、瀛姝最多接触,毕竟姜泰现在已经不信任高氏了。

    蓝田行宫距离长安不算太远,而武关相比潼关又安全许多,更兼着众人抵达蓝田县城之后,还需要乘坐舟楫渡过灞水方能抵达靠着山麓修建的行宫禁苑,这样也就能提防此时使卫团几乎与北汉宫卫齐平的情况下,使臣意图“逃脱”与宫卫发生暴力冲突——就算宫卫被集体制服,没有舟楫,使臣们难渡灞水,总不至于逃去荒山野岭落草为寇——因此当卫夫人谏议避来蓝田行宫时,姜泰才觉这不失为一个最省事最省心的办法。

    “姜泰不曾来过行宫。”卫夫人傍在瀛姝身侧,此时沿着一条山廊往上登行,秋风灌满了这条漫长的,虽然经过了修复,可有的地方仍然难免朱漆剥落的行廊,卫夫人的眼里,也渗入了不尽的萧瑟:“我来过。”

    她那个注定夭折的孩子,就葬在蓝田,她送孩子入葬,曾在行宫住了一段时日。

    不久,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但她不曾动过念头,去陵墓前和那小小的冤魂的道别,山廊的尽头,是钟南楼,登楼四眺,更是满目秋意,卫夫人的眼睛有意避开了某个方向,她问瀛姝:“左副使是否相信死后身灭,魂灵永存?”

    瀛姝不知道卫夫人上次是因何来行宫,但她隐隐猜到了,今日登钟南来,卫夫人或许不经刻意,可她下意识间却穿着了一身皓白的衣裙,青丝高绾,唯有木簪为饰,脂粉螺黛俱皆不施,这身装扮,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已经结局的国丧。

    瀛姝想,或许只有她,能够略微理解卫夫人此时的心情。

    她们两,都是愧对孩子的母亲。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瀛姝祈求的是,世上不存灵魂,她的长乐那么小,还不能体察喜怒爱恨,也就少经了许多痛苦,倘若灵魂有知,必定少不得困惑和质问,为何她的父母,一个将她扼杀,一个将她遗弃,被久久困扰的灵魂,却得不到回应。

    “人活着,才有知觉。”她说。

    她经历过死亡,知道死后无知无觉,生命的尽头是步入真正的寂灭,这也许才是幸运的,她现在并非一缕魂魄,也多亏不仅仅是缕无能为力的魂魄,选择权重新握在了手中,她的第一个选择却是,不让长乐再经生死。

    多可怜的孩子,生或死,从来不是由自己决定。

    做为母亲,她真是狠心薄情。

    不经意间,瀛姝的手,触到了卫夫人的手,卫夫人的手指冰凉。

    钟南楼上的风,更急更大,可身上并不单薄的衣物,足以抵御,一个人的手是温暖的,才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手是冰冷的,瀛姝知道这冷意其实和秋风无关。

    “妾身先告辞了。”卫夫人说。

    其实是三人登楼,卫夫人原本也只想作为向导,她尤记得上一回登上钟南楼,几欲忍不住一跃而下的冲动,是仇恨支持着她按捺住那样疯狂的欲望,她以为她现在已经足够冷静了,但站在这里,不至一刻,她还是想坠入永无知觉的“极乐世界”,但她不够资格,现在还不够资格。

    卫夫人冲司空月狐行了一礼。

    她已经知道,左副使身边这个神秘的亲卫,正是大豫的四皇子。

    苍凉的天空上,一排飞雁掠过,当瀛姝目送雁群南去时,她的身边,有人靠近,其实登楼已经不是为了密商,更何况现在更无必要低声轻语,瀛姝有些介意司空月狐的故意接近,但她又感觉到这样的距离大不至于和冒犯挂钩,若表现出来,反而失礼又矫情。

    “武关不失,蓝田未驻禁军,县衙仅二十余衙役,不过羌人的衙役,多擅骑射,现在敌我之间,算上杨内臣等,我方的人数依然不占优势。”司空月狐说。

    谈的是正经事,当然是谈正经事,瀛姝又觉得自在了几分。

    不是在建康,司空月狐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使团卫的一员,没有穿着经过婢女们细心薰香的衣物,当然也不至于因为生活不如惯常讲究,就散发体臭,明明没有一丝的异味,瀛姝却总觉得因为司空月狐的存在,此时像是在莫名气场的笼罩之下,让她突然希望,蓝田的秋风更加急猛些。

    “从未央宫调来的一百宫卫,还配有弓弩,二十个弩手,其余八十人应当个个箭术高超,而我们,只配刀剑,刀剑只能作用于近身搏击,就连逍遥针,也只能攻击十步之内的敌人。”

    听司空月狐这样说,瀛姝蹙眉:“我们不是有冉氏部接应?”

    “冉朱孤会接应我们于灞水对岸,保证我们平安出武关,可如果渡灞水接应,先就会惊动宫卫。”

    瀛姝不由看向身边人,她不相信这人事先没有预估刚才所说的情势。

    “我想听左副使有何对策。”司空月狐也看向瀛姝。

    瀛姝把眼睛移开了。

    她觉得自己不是因为不自在,而是为了关注地形地势,原本今日登楼,为的就是观察蓝田行宫的布势,以便于具体制定逃脱路线,这里不是最高处,但钟南楼上,视线也足够开阔了,瀛姝一眼就找到了她们现暂居的宫苑。

    做为外使,当然不可能公然住在行宫的“内围”,甚至连位于中轴的主殿都要避开。

    “我们现住东路的宝华殿,只需经两道门禁就到行宫渡口,可正因为我们住在宝华殿,东平门这道门禁内,百员宫卫住值,我们必须先突破东平门,才能够乘舟渡过灞水。”瀛姝说。

    其实行宫渡口并没有备留舟楫,如果要脱身,必须得等接应的舟楫先从对岸使来,但东平门楼上,北汉的宫卫肯定会轮留巡值,一定会发现舟楫驶来,当发现异况,也势必不会无动于衷,刚才司空月狐说明了双方的武器装备强弱悬殊,能够远距离攻击的弓弩会对己方的生命安全形成直接威胁!

    姜泰固然不会先存害杀大豫使臣的意愿,可也势必不会放纵他们逃脱,这百员宫卫,乃姜泰心腹,别说卫夫人,恐怕就连午子维都没有绝对的指挥权,当他们笃定已经无法“和平扣留”大豫使臣时,当然会“先斩后奏”。

    瀛姝之前以为司空月狐已经有应对之策,可现在司空月狐让她制定对策,她才意识到……

    情况不容乐观,而且她凭什么把生死安危再次拜托给司空月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