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这究竟是人,还是披了一张人皮的怪物?
    桂联志当真是被吓得彻底没了胆儿,抓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关于自己知道的,都不用别人再开口问,自己主打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桂联志说得口干舌燥的,仓促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着脸说:“姑奶奶,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再多的我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世人皆知南浔商会做的是买来卖出的买卖,靠着独有的货源和庞大惊人的运输路线,低价进高价出,赚的就是这份儿银子。

    但少有人知的是,商会中的人家涉及的买卖不仅是吃喝穿戴用的货,还有人。

    桂联志屁股都不敢完全挨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撇清干系:“这些事儿我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但我家真的没掺和。”

    “我爹说这样的买卖损阴德,所以……”

    “纯子花女是什么意思?”

    桑枝夏不解地看着桂联志写出来的字句,只觉得每一个字拆开自己都认识,但合起来的含义却难以理解。

    桂联志脸再白三分,小声说:“所谓纯子,就是指在特殊年月出生的幼童,而且从出声落地的那一日起,除了母奶别的一口不进,水米不通。”

    “等养到三岁,就……就可以取血入药,助人延年益寿,芳华永驻。”

    桑枝夏指尖划破了轻飘飘的纸张,垂眸看着纸面上小小的破损一言不发。

    桂联志的表情越发苦涩:“花女,说的也是幼女。”

    “不过跟纯子相比可以稍大些,在来潮之前都算,这样的花女血也是拿来入药的。”

    “就有人传,要想求得自家的子嗣康泰无碍,就可以寻来出生年月八字相同的孩童来养着作替身,每逢灾厄起病,割取其血肉就可以消灾挡难。”

    “就算是不能做到药到病除,也可以杀了这个替身,如此自家的孩子就不会有事儿了。”

    这样的事儿桂联志听过见过不知多少,满脸的丧气耷拉着脑袋说:“养替身杀傀儡,已经是很常见的了。”

    “就光是南允我知道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之前还……”

    田颖儿敏锐地一眼扫过去。

    桂联志打了个哆嗦,哭丧着脸说:“我还想过要不跟风也给我的孩儿也养几个,最后被我爹骂得没敢再起念头。”

    “几位明鉴啊,我是真的没干过这事儿,我……我最多就是买几个长相好知根知底的瘦马,但我的确是不逼良为娼,我也不吃肉喝血,我……”

    “我真的冤枉啊……”

    桂联志憋憋屈屈地嘟囔几句不敢再吭声,还默默往桑枝夏的方向凑了凑。

    因为田颖儿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像是要把他拉出去割肉放血。

    就很凶。

    徐璈伸手掰开桑枝夏无声攥紧的手指,安抚似的指腹滑过她的掌心:“也就是说,你们四处抓了年岁八字对得上的孩儿,不光是自己祸害,还往别处卖?”

    桂联志惨白着脸疯狂摇头:“我只是听说,真的只是听说!”

    “我真的不敢的,我爹他……”

    “那瘦马又是怎么回事儿?”

    徐璈不耐地啧了一声:“你买来通人情自己享用的瘦马,都是人家甘愿的?”

    桂联志满脸的冷汗落不下,挣扎了半晌才低着头说:“您有所不知,这瘦马都是从小养着调教好的。”

    “来之前的具体去向我无从得知,但来了之后,身契之类的都是落了官府大印的,买卖皆通,并不受限制。”

    像是想到什么,桂联志又赶紧找补:“不过类似清云他们那种的渠子,有机会也会对一些落单的女子下手。”

    “或是下药,或是欺瞒诱哄,到手就是拳打脚踢威逼其签身契,所以这种来路的人,我是从来不碰的,当真从未碰过!”

    桂联志人算不上聪明,胜在绝对听亲爹的话。

    桂盛一辈子谨慎得很,恨不得半点要命的污水都不往自己的身上沾。

    在桂盛的约束下,桂联志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只是注意到在场几人的神情,桂联志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惴惴。

    好端端的,这几位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了?

    难不成……

    桂联志脸色大变:“难道是您的人被不长眼的动了?那……”

    “不拘是谁的人,那不都是人么?”

    桑枝夏嘲讽一呵,把捏得皱皱巴巴的纸随手扔在桌上,淡淡地说:“你也知道,那脱口而出的称呼应当是人啊……”

    在人口可通买卖的皇权限制下,人命可低贱如草芥,这是桑枝夏很早就知道的。

    可据桑枝夏所知,就算是自愿签了卖身契卖身为仆的人,主家掌握了生杀大权也不可无故虐杀,否则当为触律当罚。

    桑枝夏去过的地方不少,也见识过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

    从未见过这般。

    闻所未闻。

    桑枝夏是真的没想到,在这些土皇帝的眼里,人命竟是可以轻贱至此的存在。

    所谓的朝廷律法全都视作无物。

    竟是连几岁的小儿都不曾放过。

    吃肉喝血,延年益寿?

    同类相食,这究竟是人,还是披了一张人皮的怪物?

    难道说穷人的命,就真的不是命了吗?

    桑枝夏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田颖儿已经气得在嘎吱磨牙。

    徐璈轻轻揉了揉桑枝夏的手腕,轻声说:“枝枝,没事儿的。”

    “不就是个商会么?”

    “没用的东西,空留着作甚?”

    桂联志闻声狠狠打了个寒战,对上徐璈投来的目光,哆嗦得几乎站不住:“您……我真的……”

    “你刚才说,南浔商会中的好几家都有参与?”

    “是……是是是,做这事儿最多的就是杨家,范家,还有魏家。”

    “魏家出手的花女和瘦马最是有名,听说就连京都有名的花楼中的花魁,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他家的人。”

    “而且……”

    “而且魏家培养出来的人还被当成礼物,江南总督府中就有十来个,钱庵这种官员的后宅也都有。”

    桂联志颤声道:“就江南地界的烟花柳巷之中,十家魏家占六成,魏家的万贯家财,有一半都是在女子血肉上堆积而起的。”

    魏家是南浔商会七大家中的上三家之末,却因行事作风的缘故,在外颇为不受待见,也时常被人背地里奚落鄙夷。

    但魏家靠着源源不断的美人儿,愣是铺开了一张官商勾结的大道,论起在外的张扬无度,堪称是商会七大家中的翘楚。

    徐璈指腹滑过桑枝夏的手腕内侧,淡淡道:“魏家?”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