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狱是不让修士随意进入的,普通修士,最好一辈子也别进去,那可不是好地方。”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张澜说得有道理。
他是想做一个“遵律守法”的好修士的,道狱这种地方,能不进去就不进去吧。
道廷司里外也有很多阵法。
这些阵法比较隐晦,而且品阶不低,有些墨画能看出来,有些就分辨不出了。
墨画也没敢看得太仔细。
毕竟这是道廷司,万一看到些不该看到的阵法,那可就麻烦了。
张澜将墨画带到了周掌司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墨画也跟着行礼,然后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周掌司。
周掌司年纪很大,头发花白,身形略有佝偻,面容和蔼,但顾盼之间,还是有着居于上位的威严。
周掌司看着墨画,点了点头,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墨画也礼尚往来地夸了几句周掌司,话也都是捡着张澜跟他说过的,现学现用,什么“治下安定”,“劳苦功高”,“功绩卓然”之类的。
周掌司脸上的笑容果然更盛了。
他看了看张澜,道:“这孩子果然聪颖过人。”
张澜笑了笑,心情复杂:
“可不聪颖么,这些拍马屁的话,都是我跟他说的,转眼他就全搬来用上了……”
周掌司又问了阵法的事。
墨画如实回答。
不过周掌司本身不精通阵法,问的也都是一些看似高深,但其实颇为浅显的问题。墨画答着并不费力。
周掌司更是满意,看着墨画的眼神,全是欣赏。
话说到这便足够了,本就是随意寒暄一下,也没有其他话要深聊。
周掌司执掌通仙城的道廷司,事务繁忙,墨画便和张澜行礼告辞了。
临走前,周掌司喊住墨画,道:
“钱家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学阵法便是。”
墨画微怔,随即笑道:“谢谢掌司大人!”
周掌司捋着长长的胡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要听的,就是这声“谢谢”。
钱家。
钱家老祖的洞府中,钱弘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祖适才让他谨言慎行,不要再难为那个叫墨画的小阵师了。
钱弘连忙道:“老祖,墨画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品阵师了,若放任他不管,假以时日,我们钱家在通仙城内,恐怕再无立足之地了。”
钱家老祖修为是筑基中期,但已然年迈,血气渐渐衰弱,修为也渐渐衰退,若非发生什么大事,也不会过问家族事务。
他浑浊的双眼看着钱弘,缓缓道:“你应该早些下手,你自己,和几个筑基长老一起,迅雷不及掩耳,杀了那个小子。现在,晚了……”
钱家老祖的气息微弱,声音沙哑,语气也断断续续。
钱弘恭敬道:“孙儿是想谨慎行事,不想太过冒失,留下把柄。”
钱家老祖目光审慎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钱弘倍感压力,只好道:“族内长老皆有私心,恐不听孙儿号令。”
钱家老祖目光失望:“伱是家主,他们不听你号令,你怪谁呢?”
这话说得颇重,暗指钱弘无能,无法服众。
钱弘不敢反驳,恭敬低下头,“老祖教训得是。”
“你啊……”钱家老祖咳嗽一声,“心狠,却又不够狠,自私,又不够自私,能忍,又忍不到最后。”
钱家老祖叹了口气,“每样都有,却每样都差一点。”
钱弘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请老祖再给孙儿一个机会,孙儿一定快刀斩乱麻,杀了那个小阵师!”
“你杀不了了……”
钱家老祖缓缓道,“就算你杀了,比不杀,也好不到哪里去。”
钱弘不明白,“请老祖明示。”
“你回去,自己数数,若把那小阵师杀了,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钱家老祖浑浊的双眼渐渐闭上,“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钱弘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偌大而空洞的洞府中,便只剩下钱家老祖一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枯柴似的双手,手背上褐色的灰斑,以及偶有脱落的腐皮,眼神麻木。
“我快要死了么……”
钱家老祖喃喃道,声音沙哑无比。
说完他咳嗽起来,咳得剧烈,似是要把心肺俱都咳出来。
钱家老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颤颤巍巍倒出一粒丹药,珍而重之地放进嘴里,闭眼炼化药力。
药力生效,咳嗽缓解。
钱家老祖这才缓缓睁眼,双眼隐有血色。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钱弘出了老祖的洞府,便立马让人打听,究竟是谁,跟老祖说了什么?
夜晚时分,有人向他禀报:
“是道廷司的老掌司,特意拜访了老祖,似乎让钱家不要与那小阵师为难。”
钱弘皱眉,“无亲无故,老掌司为何会为了那小阵师说话?”
他又想起老祖说的那句,“若是把那小阵师杀了,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钱弘梳理了下墨画认识的人,又派人打听了一圈,得了一张纸。
钱弘看了一眼,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纸上那茫茫多的人物看得钱弘头疼无比:
道廷司的老掌司要保墨画,道廷司的典司张澜与墨画相熟,而张典司背后是张家。
猎妖师中,俞长老护短,这自不必说。
其他猎妖师无论境界高低,竟大半都受过那小子恩情,也都心甘情愿地护着他。
散修中的炼器师还有炼丹师,大多也都与墨画认识。
尤其是人缘极广,桃李四方的冯老先生,更是看着墨画长大的。
安家的小少爷与墨画是朋友,安老爷子本就与他们钱家不对付,遇事自然会站在墨画那边。何况墨画还是一品阵师,安老爷子更没道理不帮。
通仙城的阵师之中,一品阵师洛大师曾放出过话,让城中的阵师都不得与墨画为难。
即便是在钱家,钱大师也不愿与墨画作对。
而外地大族白家到此游历的三人,尤其是那一对兄妹,好像也与墨画关系不错。有人见他们猎妖节时一起逛过街……
钱弘将这些关系一一数来,忍不住头皮发麻。
墨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修士的?
他若真把墨画杀了,岂不瞬时就捅下了天大的篓子?
钱弘心中又惊又惧。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按理来说,他们钱家是通仙城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可如今一看,钱家若是地头蛇,那墨画这小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地头龙”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下手?又怎么敢下手?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钱弘头痛欲裂,半晌之后才舒了一口气,他揉了揉额头,纵使满心不甘,还是只能无奈道:
“事到如今,只好从长计议,先忍忍吧……”
他不想放过墨画,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忍了。
忍忍吧,只要忍忍,总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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