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龙头皮发麻,咬牙道:
“我不送,未必会死,但我送了,就必死无疑。”
墨画冷冷道:“你不送,也是必死无疑……反正你也没用了,我把你捆了,扎上几个血窟窿,丢进烟水河喂水妖。”
“你若去送丹药,至少不会现在死。”
过江龙心里一寒。
他知道,这个面善心恶的小公子,不会与他开玩笑。
这小公子心狠手辣,说杀他,必然不会手软。
过江龙心中挣扎许久,这才道:
“好,我去送!但是我……”
墨画神色一冷,“别跟我提条件,你去送丹,我让你活着进道狱,你不送,现在就去地府。”
过江龙脸色发白,最后无路可选,只能点头同意。
“送去哪?”墨画问。
过江龙叹了口气,道:
“烟水河下游,有一处小渡口,虽是渡口,但荒废多年,人迹罕至……”
“晚上戌时,会有一辆无人小舟,途径渡口……”
墨画微微颔首,却见过江龙便到此停住了,问道:“然后呢?”
“然后,”过江龙苦笑,“我也不知道了……”
墨画神情不悦。
过江龙连忙解释道:“每次登上小舟,任其在河面飘行,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将我带到目的地。”
“但目的地每次都不一样,我也不知在哪……”
墨画皱眉,“途中会遇到其他修士么?”
过江龙摇头,“没有。”
墨画略作思索,便道:“那你带路。”
过江龙点头。
而后众人兵分两路,顾安和顾全跟着墨画,和过江龙同行,去顺藤摸瓜,揪出那位传说中的“公子”。
其他顾家修士,则押着奢大师和其他黑衣人,前往道狱。
墨画只是想知道,所谓的“公子”,或者“公子们”究竟是谁,未必会动手。
万一真动起手来,在二品州界,有顾安和顾全两人就足够了。
顾安顾全若是打不过,那其他人去也没意义。
墨画从奢大师的储物袋里,挑出了一个,丢给了过江龙,里面装的,正是奢大师之前炼制好的一些邪道“人丹”。
这些人丹,是用来钓鱼的。
对面如果修为弱,可以来個“人赃并获”。
如果对面修为高,打不过,那就单纯用来钓个鱼,看看吃这个“鱼饵”的鱼,究竟是什么品种。
临行前,墨画又给了奢大师一个危险的眼神。
意思是让他老实点,嘴巴闭紧点,不要自绝于生路。
奢大师心里发苦。
他一个堂堂筑基后期,二品邪丹师,兼二品邪阵师,竟沦落到被一个小毛孩如此威胁的地步。
不过他也不敢表露不满。
这个神念小怪物,实在太可怕了,河神大人可能都被他宰了,他根本不敢触墨画的霉头。
奢大师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本分。
而后两队人分头行事。
过江龙在前面带路。
为了不让人起疑,过江龙身上的缚灵锁被卸下了,衣服也换成了普通的渔修衣物,也没有施加其他禁锢手段,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墨画却默默塞了一个离火阵盘在他怀里。
“伱不老实,我就把你炸死!”墨画威胁到。
过江龙欲哭无泪。
而后众人启程。
顾安和顾全,开启水隐玉,墨画则施展小五行匿踪术,三人隐着身,跟在过江龙身后。
过江龙怀里揣着阵盘,不敢有二心,便老老实实地,带着墨画三人,来到了烟水河下游,一处偏僻,且荒废许久的渡口前。
水藻翠绿,河光粼粼。
过江龙坐在渡口前等着,墨画三人在后面盯着。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夜色深沉。
大概戌时时分,孤零零的废弃小码头,果然自远处,飘来了一艘小船。
船不大,木头制成,仅能容纳四五人。
过江龙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默默上了小船。
墨画沉思片刻,便道:“我们也去。”
顾安顾全点头。
三人隐着身,也悄悄上了船。
船微微一晃,吃水深了些,而后晃悠悠地,顺着河水漂流。
清冷的月光,洒在湖面上,静谧而唯美。
但船上的几人,心中都有些忐忑,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戒备着什么。
几人无话,四周安静,仅有河水哗哗流淌。
不知飘了多久,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墨画忽然一怔,向四周感知了一下,脸色一沉:
“三品州界!”
这艘小船,竟将他们带到了三品州界的河域。
墨画是阵师,且亲眼见过天道大阵,对州界气息比较敏感,此时他明显感觉,周遭的气息变得深邃起来,自己一身的修为灵力,也变得渺小许多。
这是因为,天道的规则抬高了境界的限制。
这里已然是,金丹修士可以全力施为的三品州界!
顾安和顾全感知迟钝了些,但经墨画提醒,也意识到了不对。
过江龙则一脸慌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船不受他控制,飘到哪里,也根本不是他说了算。
顾安低声问道:“小墨公子,要回去么?”
三品州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修为范围,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未必能保墨画周全。
墨画皱了皱眉。
回去……其实也行。
这艘小船上,画着水系寻路和巡航的阵法,改一改阵法,就能原路飘回去。
但墨画有些不甘心。
鱼儿快咬钩了,他总不好这个时候收杆子。
最关键的是,虽然是在三品州界,但墨画的天机预兆之中,并没有杀机来临之前,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机感。
“先看看吧……”
墨画道。
顾安和顾全虽然觉得不安,但也只能点头。
小船继续漂流着,又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竟看到了岸边,岸边有渡口,渡口之上,有几处灯火。
墨画有些意外。
这里看着,竟有人烟,似乎并非是偏僻之地。
“小心点。”墨画叮嘱道。
“是。”顾安和顾全沉声回应道。
小船就这么晃晃悠悠,宛若一只寻常的晚归的小渔船,缓缓地靠近了岸边的渡口。
到了渡口,有个人早早就在等着,见了过江龙,开口便问道:
“你打的渔呢?”
过江龙微微向后看了眼,而后粗声粗气道:“先给灵石,我再给你鱼。”
那人不满道:“先看鱼新不新鲜,再给你灵石?”
过江龙道:“刚捉的,肯定新鲜。”
那人又问:“你要多少灵石?”
过江龙报了个数。
那人摇头,“太高了,我要去问问东家。”
过江龙便道:“我随你一起去,免得你在背后,说我的鱼不新鲜。”
那人便点头道:“你随我来。”
过江龙微微犹豫了下,便从船上跳上岸,跟在那人的后面,径直向旁边的一间酒肆走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些,墨画才和顾安顾全上岸,同时远远跟在后面,一直到酒肆前。
酒肆露天,占地宽敞。
四周以竹篱笆围住,院内摆着桌子,供往来的修士,在此歇脚饮酒。
院外也零零散散,摆了几个桌子,只不过简陋了许多。
此时院外也有几人喝酒,其中一人,粗布衣裳,披着斗笠,喝着烈酒。
墨画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一会,而后便移开了,之后和顾安顾全一起,迈步走进了酒肆院内。
酒肆院内,过江龙此时正恭敬站着。
对面一桌,坐着四个修士,穿着打扮,看着比较低调,但一身衣物香囊,环佩玉饰,无不十分奢贵。
而其中一人,墨画认得。
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与过江龙暗中有交情的,那个“金公子”。
过江龙将装有“人丹”的储物袋,放在桌子上。
金公子毫不避讳,直接取出药瓶,放在鼻尖嗅了嗅,颔首道:
“成色不错,味道也足。”
过江龙拱手道:“金公子喜欢便好。”
金公子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悠悠叹了一句:
“让你好好卖鱼,保你修道无忧,你怎么给我招了几只苍蝇过来?”
金公子话音未落,墨画立马便知行迹败露,当机立断道:
“动手!”
顾安瞬间破除隐身,一刀向着金公子劈了过去。
金公子冷笑,并指凝成一道金色剑光,向顾安杀去。
刀刃与剑芒相接,血气与剑气震荡,将一张方桌,震得粉碎。
但顾安没有丝毫退却,他是筑基后期修为,修为比金公子高。
而且学的也是顾家的双子连环刀法,虽比不上断金剑诀,但有着深厚的修为加持,也不至于逊色太多。
反倒是金公子,被刀势震得脸色一白。
顾安欺近身,又是一刀。
这刀更快。
金公子来不及凝聚剑气,只能抽身后撤。
但顾安这刀,还是贴着他的面颊,从上到下划落,割掉了几绺头发。
金公子狼狈不堪,脸色难看至极。
墨画微微摇头。
这么菜,还非要逞能,装得跟个高手一样,结果在小安哥手里,连两招都过不了。
金公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顾安的对手。
“一起上!”
周围几个华服弟子,纷纷冷笑,而后凝结金色剑光,看样子,竟大多都是断金门的弟子。
酒肆之中,一些单纯只是吃酒的酒客,见双方剑拔弩张,早早就作鸟兽散了。
这种真刀厮杀的热闹,他们可没胆子看。
大战一触即发,酒肆瞬间乱作一团。
顾安和顾全兄弟二人,开始联手,施展顾家的双子连环刀,与金公子一行人交起手来。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杀气纵横。
金公子一共六人,大多都是筑基中期,仅有一个筑基后期,但修为远没有顾安二人深厚,斗法厮杀的经验,也远不及顾安顾全这两个道廷司执司。
因此尽管以寡敌众,顾安和顾全也不落下风。
场间一时不分胜负。
便在这时,一个高个断金门弟子,对金公子道:“你们拖一下,我催剑诀,速战速决!”
金公子被刀光压制,咬牙道:
“好!”
而后断金门几人,身形交错,攻势变换。
高个断金门弟子,退在后面,借着其余几人的掩护,开始手捏剑诀,御起金剑,凝聚剑光。
墨画一眼便看出,这就是断剑门真正的镇派传承,断金御剑诀。
不过,也不知道他是情急之间忘了,还是觉得自己剑法足够纯熟,不必多此一举,并没有事先施展金身术,或是催发一枚金身符。
“太不小心了……”
墨画摇头。
而后趁着这人,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灵力流转到极限,剑气积蓄到极致的时候……
墨画手指轻轻一点,三枚火球依次呼啸而出。
一枚打头,一枚打心脉,一枚直取其气海。
这三枚火球,速度极快,出手刁钻。
高个子断金门弟子,正在聚精会神,全力御剑,根本没有防备,就被三枚火球,击中了三处痛点要害。
剑招被打断,灵力紊乱。
施展剑诀的断金门弟子,口吐鲜血。
一直分心戒备的顾安和顾全两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对墨画心生感激。
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若真被这人用出来,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而金公子一行人,神色都瞬间凝重起来。
“还有人!”
双方短暂停手,金公子站定,目光自顾安和顾全两人身上逡巡,冷冷道: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墨画想了想,还是缓缓现出了身形。
金公子神情一滞。
这么小的修士……
他皱起眉头,问道:“小鬼,你什么身份?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你吧?”
墨画没有回答。
金公子旁边,便有人道:“那兄弟二人,修的道法,是顾家的连环刀,这小鬼,想必是顾家的人……”
“顾家……”
金公子目光阴毒。
墨画不置可否,他琢磨了下,开始一脸正气,质问金公子道:
“我不管你姓金,还是姓银,你都已经触犯道律了……”
“贩卖修士,杀害人命,违反禁令,私炼人丹……哪一样都是重罪!”
“你早些自首,省得受苦。”
金公子愠怒,而后嗤笑道: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知道什么?道律是对下面的人用的,用不到我头上。”
“自首?我怕我真自首了,道廷司的小庙,都未必装得下我。”
墨画一脸义愤填膺道:“那你是承认了?承认你贩卖修士,害人性命,私炼人丹了?”
金公子不说话。
墨画面带讥讽,“敢做不敢认,原来也是个孬种。”
“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恶人,原来只是个藏头露尾,让别人替你卖命的怂包。”
“刚刚口气不是很大么?怎么现在哑巴了?还道廷司装不下你,你脸比屁股还大?”
金公子瞬间怒火中烧。
他心里知道!
知道这个小鬼,在激将他。
但正因为激将他的,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他才觉得一股气憋在嗓子眼,根本咽不下去。
有时候,出来混,面子就是威严。
有人讥讽你,你将他砍了,丢进河里喂水妖,自此没人敢轻视你。
但若反过来,有人嘲笑你,你默不吭声,没什么表示,所有人都会蔑视你。
若连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敢当众奚落自己,骂自己“怂包”,“孬种”,那以后还得了。
是个人,都会在自己头上踩一脚!
公子们也会觉得,自己辱没了他们的身份,今后不配再为他们做事。
金公子目光狰狞,咧嘴一笑。
“好好,你不是想让我承认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说得不错!”
“可是那又如何?”
“我是贩卖修士了,是杀了一些贱种,是炼人丹了,那又怎么样?”
“谁来管我?!”
“是你这个小不点?还是走狗一般,被世家喂得满嘴肥油的道廷司?”
“就算我承认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你以为,我跟那些,受道律管辖的低贱的修士,是一样的‘人’么?”
“杀几个卑微的贱种,炼几炉丹药,又有什么所谓?”
金公子目光扭曲,表情有些丑陋。
墨画皱了皱眉,神色渐渐冰冷。
“小安哥,小全哥,他亲口承认了,废了他的四肢,把他押回道廷司吧。”
顾安和顾全也都面带怒意。
金公子愣了一下,不怒反笑,“你们当真的?”
顾安和顾全各自执刀,血气沸腾,想拼尽全力,将金公子一行人拿下。
可他们刚一迈步,一道凝如实质,晶莹剔透的水形剑气,便突然出现,劈在他们面前。
此剑灵力凝练,威力十分可怕。
仅轻轻一道剑光,便在地面劈出了一道数尺宽的沟壑。
顾安和顾全被此剑意震慑,面色一白。
金丹剑修?!
金公子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一身水蓝道袍,面容白皙,气息深厚。
顾安和顾全二人之前竟根本没留意到他。
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顾安和顾全目光严肃,将刀势催发到极致,默默将墨画护在身后。
这水蓝道袍的剑修,只轻蔑一笑,以居高临下的态度道:
“你们跪下,嗑三个头,并发誓不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我便放你们离开。”
顾安顾全神色一怒,还没说什么。
那金公子便神色狰狞道:“不行,杀了他们!他们必须死,尤其是那个口出无状的小鬼!”
水蓝道袍剑修微微皱眉。
顾安和顾全也都心中一寒。
他们倒无所谓,但小墨公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顾安沉声道:“我们可是顾家的人!”
“顾家?”金公子讥笑,“顾家也要死!”
水蓝道袍的剑修目光闪烁,低声道:“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杀!”金公子满眼恣睢道,“一切后果,由我担着!”
蓝袍剑修目光之中,生出一丝不快,但也并没有拂了金公子的意思。
一丝凝练至极,宛如实体的金丹水系灵力,在他指尖汇聚,凝成一缕锋芒的剑气。
蓝袍剑修看向墨画,淡淡道:
“金丹剑气,杀你只要一瞬,不会太痛苦的。”
而后不待顾安和顾全反应过来,蓝袍剑修并指一点,剑气破空。
水蓝剑气宛若一截真正的灵剑,划出一道刺目的水光,直取墨画的心脉。
顾安和顾全大惊失色。
墨画则神色平静,目光淡然。
就在剑光,接近墨画身前一丈之时,一道缤纷璀璨的光芒,骤然升起,风刃并蒂而生,结成屏障,宛若孔雀开屏的翎羽,精致而华美,将墨画护在中间。
剑光破不了风刃编织的翎羽,自行溃散。
蓝袍剑修瞳孔一缩,不由看向院外。
酒肆之外,一个身穿粗衣,头戴斗笠的修士,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神情冷峻,带着一丝傲然,鄙夷地看着蓝袍剑修。
“孽畜,你要杀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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