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君子琢玉
    李启用一个谎言镇住了所有的随军五品。


    其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他们从未接触过三品,三品的力量他是这些人前所未见,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们所有的见识,只能支持他们去认知:“这么玄奥,应该是三品,反正五品肯定模拟不出来。”


    正是这样的一知半解,让这些五品被李启糊弄过去了,他们只能在三品的力量面前低头,最后让步。


    因为李启看起来也很有信心,他们又无从反驳,那就只能认了。


    于是,李启离开众人,快速穿梭前去。


    不用提携大军,独自一人轻装前进,速度确实是快了很多很多,或许……真的能独自一人赶到也说不定。


    这时候,那位平衡者,两个六品世界共同的天命之子,阴阳相济而造就出的五品,抬眼看向李启的方向。


    在场所有的五品好像都被骗了了,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出来了。


    指挥在说谎。


    李启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也找不到证据去支撑自己的行动,于是他干脆的选择了说谎,欺骗众人,就是为了让其他人给他让路,那个三品的说法是假的。


    平衡者发现了这点,但他没有戳穿,反而和其他五品一样,被‘骗了’,让李启出去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其他人忧虑的样子,自己也是一副眉头紧蹙的担心模样。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五品,恐怕总有几个和自己是一样的吧?


    他们都知道李启是在骗人,但都主动受了骗。


    为什么呢?


    不知道呀,或许,大家懂得都懂?


    指挥自己也知道吧?毕竟他走之前看了自己一眼。


    平衡者环顾一圈之后,开始专心赶路了。


    考虑这些无用,他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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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另外一边,李启独自赶路的时候,柳君逸正在闭关。


    没错,李启猜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半年前,柳君逸将所有权力下放,由幕僚团做决策,而他自己则开始了闭关修行,全力突破五品。


    只是,进展颇为不顺。


    按理来说,他想要突破,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才对,只是时机不对,可能影响他未来的路而已。


    可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是,此刻却愈发觉得有些迷茫。


    外面的战事愈烈,他的心就越乱,心一乱,于是便修为散乱,突破难以为继,他不得不再用很多心思去收敛心神。


    尤其是一天之前,巫道突然发起了进攻。


    柳君逸虽然在闭关,但也在留意外面的情况,随时随地做出反应,所以他在前线失利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李启的意图,甚至他那时候已经隐隐猜了出来。


    李启五品了。


    于是,柳君逸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继续收缩防线,然后,将所有的战力都派到了前线。


    此时的甘松城,只有柳君逸一个人,所有的战力都已经前往了前线。


    他独自一人在这空虚的老巢之中修行,这一切,全都是出于他的命令。


    幕僚团当时坚决不同意,但柳君逸以右武卫大将军的名义,震慑住了幕僚团,逼迫他们让步,让自己能够一个人留在这座城市。


    简直李启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结局就会有两个。


    第一个,李启不愿意独自前来,那根据柳君逸的计算,巫道绝对不可能撑得住,他可是把甘松城的守备力量都派出去了。


    巫道的大规模进攻,在战争堡垒之上根本无法持久,李启会在赶来之前就死在外面,这是绝对的,不会有错。


    将甘松的守备力量全部送过去,是一招险棋,效果非常的好,有甘松的本地守备力量,前线的巫道最多坚持两天,然后就必须撤退,否则有内乱之忧。


    如果不这么做,继续让这些精锐留守甘松的话,外面的前线,就容易守不住。


    前线守不住,甘松会更加危险的,倒不如所有人都去前线拖住大军,逼迫李启必须孤军深入,来和他对峙。


    如果李启选择深入的话,李启离开前线赶来的速度,绝对不够,甘松城的所有守备力量,这可是非常可怕的,只要用空间距离换取时间,顺便让李启离开战场不能参战,前线的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是第一个考虑。


    第二个,就是李启愿意独自离开大军,单枪匹马朝着柳君逸这里赶过来,只要李启能够察觉到大军的速度绝对不够,以李启的性格,一定会独自前来的。


    逼完李启独自前进,这种时候,就是柳君逸开始逼自己了。


    李启到来之时,如果柳君逸不能突破五品,而且强到可以对抗李启,那他就输了。


    柳君逸知道这很冒险,但是……


    冒险就冒险吧,经过半年的闭关,他自己也知道,就算让自己专心闭关,他也不可能晋升成功。


    君子劳心,他不可能放下外面的事情,独自闭关的。


    所以,倒不如像现在这样。


    来一场决斗吧。


    外面的战场已经分不出胜负了,现在的胜负,戏剧化的落到了两个人的肩膀上。


    单枪匹马,气势汹汹的李启,还有把自己逼到悬崖上的柳君逸。


    一场二人的角斗,竟然可以左右整个战区的胜负。


    这还真是……


    巧合啊。


    双方的操作基本都是势均力敌,双方掌握的势力也差不多是同等的,说实话,人道和巫道在这个战区的战力基本上是同等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失误,双方各自的操作也都到了极致,你来我往,甚至连阴谋都没能用出来。


    对他们而言,阴谋毫无意义,奇招制胜是不可能的,只能阳谋,堂堂正正的用战略规划击败对方。


    所以,一连串的阳谋对阵之下,结果是……平手。


    平手的情况下,最后一点砝码,只能是双方的指挥官了。


    也就是柳君逸和李启。


    昔日能够一个打三个李启的柳君逸,此刻却还六品,李启反而五品了。


    所以,现在摆在柳君逸面前的,就是个很极端的选择。


    在李启赶来的这点时间里晋升到五品。


    或者……被李启见面就拍死。


    柳君逸绝对相信,李启根本不会和自己废半句话,大义当前,叙旧什么的只是在纵容敌手而已,他赶到第一件事就是把柳君逸弄死,再把甘松拆了。


    柳君逸和李启,互相之间都很清楚这些事情。


    所有的算计都已经算尽,能用的战略也已尝试,剩下的只剩下最原始,最没有技术水平的肉搏战了。


    谁能想到,两军大战,打到最后居然是两个指挥官亲自抡着胳膊上阵打拳击决定胜负?


    挺可笑的,不过……


    柳君逸也意识到,或许,这也算是一次机缘?


    是吧?


    这么想着,他烦躁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君子之义,难者弗辟,易者弗从,唯义所在。日旦就业,夕而自省思,以殁其身,亦可谓守业矣。”


    柳君逸低声念叨着圣贤言语。


    唯义所在,以殁其身,亦可谓守业矣。


    这说的不就是现在吗?


    只是,自己有些畏首畏尾了吧?


    这半年来,他虽然说出来了‘等我五品’这种话,主动将所有压力都放在自己肩膀上,这让其他人道战士们都选择了相信他。


    而且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于是,这些人前赴后继的去死,就是为了给柳君逸争取时间,让他突破。


    但是,柳君逸自己相信吗?


    哪怕他是天才,哪怕他比绝大部分人都更加优秀,哪怕其他人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能突破五品……


    可是,他自己其实还是有犹豫的啊。


    五品,有那么简单吗?


    他的道心动摇了,面对着山海一般袭来的压力,面对着‘不突破五品就会输’的现实情况,面对着为了给他争取突破时间而前赴后继送死的人道军士们,柳君逸自己却道心动荡了。


    虽然说,‘静心’好像很简单,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能静下心的,又有几人呢?


    柳君逸的道心其实很坚定的,可如今……当突破与否,与先锋之战的胜利直接挂钩的时候,哪怕是他也倍感压力。


    “我还是太不成器了啊。”柳君逸感叹道。


    夫不尽性而语道,犹不琢玉而欲成器也。


    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住自己的本性,又拿什么去谈‘道’呢?


    不琢玉而欲成器,痴心妄想罢了。


    所以,那就来琢玉吧。


    让先锋之战,让李启亲自过来,为柳君逸自己琢玉。


    如果琢碎了……


    那就碎了吧。


    这么想着,柳君逸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在‘玉碎’面前,他好像真的能够静下心了。


    柳君逸脑海之中,浮现出来最初他选择儒家的时候,柳东河对他说的话。


    “君逸,若是你想走君子之道,那你知道君子所为何物吗?纵然大儒,亦不敢说自己是君子呀。”


    柳君逸当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说了:“若君子能匡世济民,令天下大同,那我定然是要做君子了。”


    就因为这个回答,柳东河哈哈大笑,接着便以君子的标准开始培养柳君逸了。


    这很苦,不是一般的苦。


    君子以天地人物为己职,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为己脉,以末流之运为己忧,以扶世翼教、磨砻变化为己乐。


    毋吝其有,俾可与为善者同之;


    毋已其辨,俾议吾道、桡吾徒者惮之;


    毋倡其疑,俾有证乎古、有得乎心者先之;


    毋小其成,俾天下国家无所往而不得其当者广之。


    故君子毅而遂、蔼而深、智而察、信而谌,渗漉若时雨,铿鍧若雷电,勤学不知老。


    其所追求的,是智、仁、勇、艺。


    理天下国家于弟靡波流之会,而补天地人物之缺陷,于帖耳寒心之秋也。


    这何其困难?要求何其之高?


    所求之智,则破古今,通天人之智也;


    所求之仁,则庇民物,等覆载之仁也;


    所求之勇,则夷患难,振侮辱之勇也;


    所求之艺,则正制度,详品节之艺也。


    如今,他似乎明白了。


    人存然后有国,师存然后有人,道存然后有师,性存然后有道。


    人道,是师传道,进而维护的,而传道所要的,便是人性。


    天命之谓人性,率性之谓道路,修道之谓教师。


    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道’,不可以不尽‘性’。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做到如此,此此之谓‘知道’也,此之谓‘尽性’也。


    他没能做到‘尽性’,所以受到了种种浮躁情绪的困扰,进而影响了他自己的进境,导致曾经克服了的瓶颈再度出现。


    如今,随着李启越来越近,他终于再度获得了昔日在太学研究时那种平静的心态。


    柳君逸的道基,是他的道心。


    心定了,道基就定了。


    他受人道之名,担任指挥,负责获取先锋之战的胜利。


    受命者直前,则上不畏敌掣其肘,下不畏群口腾其谤。


    上不畏敌掣其肘,则智断足以自决。


    下不畏群口腾其谤,则穷劚事之根株然后已。


    于是,一切根株得之。


    是啊,重点就在这里。


    他是人道,所求的自然是‘人和’。


    何谓人和?


    众人一心,千里一室,万里一堂,内外同一气象,上下同一精神,是以‘人和’。


    但是,当众人为他深信不疑,主动为他赴死争取时间之际,他却在自怨自艾,在担忧自己做不到……


    上下不能一心,所以人和崩裂,自然不能成事。


    体会到这些,随着李启的位置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柳君逸反而越来越平静,甚至闭上了双眼。


    感受到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目光,他的力量往外蔓延而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健而不息,天之运也,自强而成,德者君子之事也……


    不对,这句话是错的。


    健而不息,天之运?


    健而不息,人之运也!


    柳君逸双目睁开,猛的起身。


    如今,困难当前,守土之大义在身。


    惮艰之大,则义气举。


    君子守义,守节,守土,自当不息!


    心中迷惘顿时消除,道心通彻。


    虽然现在不是突破的最佳时期,突破之后也不是最好的状态,还会对以后的道途产生影响,导致他无法一直‘完美’。


    但无所谓——


    五品达成。


    也是在这个瞬间,李启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的砸在了甘松城之上。


    李启赶到了。


    就在李启赶到的那一刹那,他猛的降落在甘松城外,正在试图拆毁城墙的那一瞬间,柳君逸也突破了。


    两人的气息交机,刹那之间都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


    还真是……巧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