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沟通有一个好处，降谷零无需寻问郁江怎么知道这间实验室的情报，郁江同样不会问他为什么要调查这里。
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以完全相反的身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一切都在不言中。
但这种默契又与苏格兰有所区别。
如果要让郁江点评，他其实更喜欢和波本的相处模式，无法付诸信任，也无需承受期待，这种方式是郁江过去十七年早就习惯了的，他遵从人性的弱点，耽溺于此。
尘封的实验室已经被老鼠和虫子安了家，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景象。
降谷零谨慎地拿出一个空气质量监测仪，上面氧气含量显示为12%，约等于高原地区的含氧量。这个浓度完全不符合进入有限空间的要求，但也不至于让训练有素的特工晕倒。
确定里面不含有毒有害气体后，降谷零才对郁江点头：“可以进去了。”
郁江古怪道：“看样子你准备得很齐全嘛。”
跟他这种突发奇想要调查的门外汉完全不同。
降谷零没回应这句话，从进入这里开始，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实验室本身，至于同行者，他更多将他当成一枚还算安稳的定时炸弹。
“在公安的记载中，17年前实验室失火，大量数据资料被焚毁，从此它就从公安的日志中消失。时至今日已经没人知道它当初进行的是什么项目了。”当着定时炸弹的面，降谷零没有任何避嫌的打算，大大咧咧地说着波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倒是让郁江有些意外地侧目，他意识到：“你打算叛变了？我可以做你的引荐和担保人。”
他热切地介绍着，“组织团队年轻活力，福利待遇绝佳，工作时间自由，尤其像你这种具备一定工作经验的员工，一定会一路晋升。”
团队年轻——活不到退休。
福利待遇佳——有命赚没命花。
一路晋升——早日干掉BOSS上位。
降谷零嘴角一僵，偏脸上还要维持淡定，在郁江看不到的位置他的表情实在有些狰狞。
假设……
只是假设！
公安内部真的已经肮脏到将他的信念踩进脚下摩擦，让他放弃一直以来坚持的正义，他也绝对不想和帕佩特做同事！
郁江倒没想那么多，他雀跃地问：“你叛变了，苏格兰怎么办，他也要跳槽？那家伙根本不适合组织生态吧。”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麻烦你在说不适合的时候收收兴奋的语气吧。”
这会让他幻视他们是市场上待价而沽的猪肉。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前厅，来到了一处走廊前。
实验室本身就在地下，废弃后又没有通电，唯一的光源是降谷零手中的求生手电，微弱的光扫过焦黑的墙壁，并最终落向一扇紧闭的门。
“这些痕迹是火灾后遗留的。”郁江指着门上那些乌黑的痕迹中丝毫不违和另一些乌黑说，“有人在火灾后打开了这扇门，并拖走了一些东西。”
地板上有重物进行拖拽的痕迹，再加上门上的那些，郁江有理由认为，“并不是所有资料都被大火烧毁，公安一定转移走了剩下的资料。”
“不应该。”降谷零皱眉，“任何资料的转移最终都要归档，我的权限很高，却没有查询到任何相关记录。”
郁江不屑：“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他径直推开了这扇门。
降谷零眼皮一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扑面而来的是陈旧的腐朽的气味，但实验室里面却意外的没怎么受到火灾破坏，零散的资料和文件除了档案柜哪里都是。
郁江俯身捡起脚边的纸张，吹去表面的灰尘，下方钢笔书写的字迹才勉强能够看清。
“DAY32，试验组对药物反应剧烈，实验剂量减半……”降谷零轻缓地念出纸张上的文字，“这应该只是实验项目的原始数据，无法导向目的和结论，所以在撤离的时候这部分资料被研究员放弃了。但这也说明十七年前他们撤离得非常匆忙，没有足够的时间抹去所有痕迹。
“也许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不。”郁江摇头否决掉降谷零的猜测，“刚才我们路过的那扇门可以隔绝火焰，房间里的情况也证明那场大火没有波及到这里，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促使了这场逃亡。”
“逃亡？”
“而且你不好奇吗，公安先生？”郁江脸上的笑容带着浓重的嘲讽，“公安为什么专门在横滨港灭口，他们明知道与北野一木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名组织高层，难道他们不担心会被外人发现这里的秘密吗？就算他们已经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就能笃定我不会提前把消息传递出去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公安没有理由让原本与这件事无关的组织牵扯进来。
除非……
“阿莫洛斯。”降谷零沉声吐出一个名字，“从来不存在别的实验，这里，这座十七年前被大火洗劫的实验室就是阿莫洛斯计划的研究基地。”
此时，伴随着降谷零的声音，他们掉下来的位置响起“咔咔”的声音，有人从外界启动了实验室的暗门，封锁了唯一已知的出口。
声音刚出现的时候，郁江闻声看了一眼，但他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这间实验室已经没剩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降谷零却盯着来时的方向看了很久。
手电筒冷淡的白光映在眼底，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冷厉。
“别看了。”郁江的声音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传了过来，受困于地下，前途未卜，他的心情倒还不错，“不管你之前情报价值有多高，现在在条子眼中你就是一个窥破了秘密必须灭口的存在。”
说罢他又开玩笑地加上半句，“当然，我也是。”
降谷零不客气地用手电筒照郁江，正好看到他在手机上设置倒计时。
“这是什么？”
“五分三十秒，这座实验室爆炸的时间。”郁江侧身，让出光路，手电筒的光芒顷刻照亮了整条走廊。
遍布灰尘的走廊地板上有一串突兀的脚印，通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