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蒋瓛,叩见陛下!”
凤阳行宫内,知道老朱最为重视粮食,一身亲卫打扮的第二任锦衣卫头子蒋瓛,不敢踏足行宫内特意开辟的几亩田间,遂俯首于田垄边,向着不远处挥舞着镰刀收粮的老朱恭敬叩首。
作为继毛骧之后,接管老朱手中探子力量的亲军都尉府继承人,蒋瓛当然知道,自己手中接替的耳目究竟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一股力量。
只要不是傻子。
任何人掌握这股力量,都能权倾朝野。
他的上一任就是这么做的。
在胡惟庸勾结朋党,结交武将,左右朝政,达到权力最顶峰时,正是他的前任以雷霆之势,将之狠狠推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还顺着圣意,清扫了大批朝中或有碍于朝廷统治的前元旧臣,或是被老朱记上了名单的官员。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一个胡党之罪,便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直至他清扫过界,将淮西党的一员老将也牵扯进来,遭受了淮西勋贵的同仇敌忾后,终于被老朱推出斩首,平了众怒。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即便接手了这股力量,真正感受到老朱对这股探子力量的重视与掌控力后,蒋瓛反而更加不敢放肆,越发谨小慎微的竭力完成老朱指派给他的每一个任务。
力图尽善尽美。
就好比这一次。
“起来回话。”
“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老朱熟络的捆上一扎稻谷,摞于一旁的秸秆上,撩起脖子上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的粗布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撂下手中的镰刀,随口问道。
看着老朱自顾自的在田垄旁搭建的草棚给自己倒上了一碗茶,蒋瓛特意缓了缓,等老朱咽下了茶汤,这才开口道:“回陛下,自朝廷安排军中老卒退伍,亲军都尉府的眼线便已撒向北地,密切监视。”
“几月以来,各地收集校检过的乱党的调查尽录于册,以供预览,只是乱党藏的极深,且互不联系,臣如今监视的这些乱党尚不足扯出大鱼来。”
“那便继续查。”
老朱并不接手蒋瓛双手呈送上来的奏册,而是目光冷漠的看向俯首的蒋瓛的脑袋,不怒自威的敲打到:“大明立国十三年,南方已基本梳理干净,并无乱党的容身之所。”
“唯有北地,数百年的战乱,千里饿殍,民不聊生,最是适合这些妖言惑众的乱党操弄人心,借机生事。”
“如若田亩清丈顺利,整个大明都将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所以,趁着田亩清丈损人利益的关口,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结识联纵之机。”
“这也是你彻查他们的机会。”
“明岁,除了平南,朕也将派遣徐达突击残元。”
“北境,必须犁庭扫穴。”
“做不到,咱就摘了你的脑袋。”
“臣定不负陛下圣恩!”
蒋瓛深深叩首。
纵然知道此事的困难,可蒋瓛更明白,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是帝王手中的刀。
不能有半点忤逆的意志。
接了活,至少还能多活一阵,不接或者叫屈,现在就得死。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放下手中的奏册,正欲起身告退,蒋瓛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斟酌着回禀道:“还有一件事启奏陛下。”
“这几日,臣下的耳目由北而南都发现了一咄咄怪事。”
“凡有设立试科举考点之县府,都出现身籍被替之试科举举子敲,或于设立了分社的各地报社举报之事。”
“依照各地试科举参差的设考时间,不出几日,只怕就将传遍大江南北的报纸,引得天下风闻,有损太子殿下的威仪。”
事关朱标,老朱的眉眼间还是闪过了些波动。
但蒋瓛得到的,也就是一句“咱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蒋瓛不敢逗留,更不敢发问。
退下之后,很快便离开行宫,全然不知道当他走后,老朱以怎样一种崩坏的姿态夹着他呈送上的秘册,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了行宫中,马皇后的寝殿里。
“妹子,妹子,你看看,咱就说吧。”
“常家小子所谏科举之策,弊病太多,只能作恩科之制,不可长久,今岁秋闱再开,果然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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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吧。”
“不出三日,各种呈奏的奏本非得将咱的御书房埋了不可。”
“你说到时候,咱要不要回应天府去?”
马皇后正在行宫中领着一群宫妃和宫女织布,见老朱到来,甭管是什么位份的妃子,也都同宫女一同退了出去。
她们心里都明白。
在老朱这,只有马皇后和其他女人。
了不得再算上一个郭惠妃,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尤其还是议论政事,老朱可有名言(不是错别字),后宫不得干政。
什么,马皇后为什么不算后宫?
人那可是老朱家的原始股大股东啊,老朱时不时还得听人家的呢(手动狗头)。
看着老朱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马皇后放下手中的木梭,雍容典雅的面庞上带着浅笑反问道:“乱党不剿了,白莲教徒不抓了?”
“某人可是不止一次在宫里说,要将这帮乱党除之而后快。”
老朱虽讨了个没趣,却半点也不恼。
老小孩子的竖起一根大拇指盛赞道:“要么说妹子是咱肚子里的蛔虫呢。”
“咱想啥都瞒不过你。”
说着,他也蹭着马皇后的长凳坐下,自顾自的感叹道:“咱穷苦出身,为了活命,也曾加入白莲教。”
“咱打天下的兄弟里,还有不少白莲教的出身的呢。”
“可咱更知道,老百姓要的只是条活路。”
“如今天下承平,日子一天天的好转,这帮白连乱党却不甘太平,屡次掀起民乱,咱花费了十数年安定了天下,如今,也该跟他们好好清算清算了。”
“原本咱还怕光是一个田亩清丈,损及天下乡绅地主的声势,还不足以鼓动这帮乱党跳出来,要是再加上科举舞弊,把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都扯进来,他们再不行动,就不是白莲乱党了。”
“就是好好一个选材之措,无辜受到牵连不说。”
“只怕还要损及标儿的清誉。”
马皇后笑着握了握老朱粗糙的双手,笑着问他:“你能看透这点,那被你视作“政敌”,不吝盛溢的常家小子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