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律法与规矩
    “既如此,孤订立律法条陈,令往后百官加官进爵,按功赏,依律罚,不正是给后代君主树立约束特权阶级的范本,绵延国运么。”

    听着御书房内,朱标提出的疑问。

    门外的李擅长带着浓浓的疑惑,侧耳贴紧了门框。

    常升的轻叹幽幽传来。

    “姐夫真以为,国运就这么好延?”

    “只适用于朝堂之上,奖惩百官的,那是姐夫你为君的规矩,只施行于姐夫在位期间。”

    “唯有普世天下,套用万民的才叫律法。”

    “且不说姐夫今日这立法之说,立意便不正。”

    “就算真的出台了相关的大明律法。”

    “不论是旧时的五姓七望,士卒门阀也好,亦或是今日的开国勋贵,特权阶级也罢。”

    “他们真的守法么?”

    “姐夫好生想想。”

    “历朝历代都明言下令禁止兼并的土地,最终落得在谁的手里,各种惠国惠民的国策,最终惠及的又是哪些人?”

    “再好的办法,国策,那也得执行的下去,用在了对的人身上,才叫对症下药啊。”

    明明只是慢条斯理的话语。

    其中满含的讯息量,却足足沉默了御书房内外的朱标和老李盏茶之久。

    正因为他们饱读诗书。

    才更能体会到,历朝历代发生的事情,从来不过是一个重复的轮回。

    没有人能说得清其中的答案。

    或许正印证了那句诗文。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今。

    常升一语,将所有迷雾扫尽。

    可这扭转历史规律的契机就在朱标眼前时,朱标却沉默了。

    因为有句话,常升虽然没说。

    朱标却自己能想得到。

    那就是自家雄英从开平王府中听到的宗室俸禄制度,对照些常升今日的论证反思,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专属于他们老朱家特权。

    一旦真按照宗室俸禄制度,奉养几代朱家人。

    又何尝不会形成一个新的利益团体。

    可那是自己的兄弟子侄之后啊。

    他真如此绝情么?

    到这一刻,朱标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且敢将自己于今日朝堂上灵机一动,搪塞文武百官的这条制度彻底的执行贯彻下去。

    别说真的实行。

    哪怕只是露出个苗头,他都不敢想象自己面临的阻力。

    而这最大的阻力,极有可能就来自于他的亲爹亲娘——朱元璋及马皇后。

    李善长已经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抽身离开了。

    这个话题越聊越犯忌讳。

    他还想多活两年?

    可下一秒。

    朱标没有开口。

    常升却自主的继续说道:“很多时候,身居高位的人做出来的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却往往是最符合他当下立场和利益需要的。”

    “宋朝的重文抑武。”

    “汉朝的外戚。”

    “概莫如是。”

    “叔伯亦如此。”

    “只是人的眼界有限,制度的设立往往会趋于理想化。”

    “而特权阶级又是最擅长揣摩规矩漏洞的群体。”

    “纵然姐夫大力推行,于姐夫一代乃至于雄鹰一代,他们了不起伏低做小,可两代之后,继位之君,能否如战国之时,秦国奋六世般贯彻依法治国之遗念。”

    “贯彻的又是否还是姐夫的本意呢?”

    “毕竟。”

    “四书五经释意亦尚且能被读书人曲解出一百种意思。”

    “又焉知者按功赏,依律法的条陈,不会被曲解出符合特权阶级利益的释意来呢。”

    “哪怕退一万步。”

    “就算一切真如姐夫所愿般贯彻了下去。”

    “在规则和律法的限制内,他们难道真,就被禁锢手脚了?”

    “非也,他们只会更快地适应规则。”

    “然后…养寇自重。”

    说到此处,御书房内传来常升的一声叹息。

    “哪怕最终大明兵锋所至,所向披靡,特权集体为了壮大也不会消停。”

    “毕竟寇之一字,除了外患,还有内乱不是?”

    这一句。

    只听得李善长冷汗直流,几乎跌坐在地。

    御书房内的朱标也是立时喝止道:“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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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言。”

    他们都知道常升没有明说的内乱指的是什么?

    可御书房内,还是传来了常升的一声唏嘘。

    “人心之难测,莫过于八王之乱,推恩之令。”

    “此何解?”

    血淋淋的现实就这么被常升精准一刀,剖开在了朱标及李善长的面前。

    朱标在其中品味到了宗室制度不得不修正的紧迫。

    而李善长,则深深的体会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行,这小话不能再偷听下去了。

    再听他的身体受不了了。

    然而就在李善长蜷着佝偻的身子。离开御书房的殿门前,站直身体敲了敲麻木的四肢,正欲快步离开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军服,魁梧健硕的身影。

    看着来人一脸嬉笑的张嘴。

    李善长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惊恐的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两唇之上,想要低声警告来人嘘声。

    下一秒,御书房内的朱标和常升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于御书房外响起。

    “相国大人,我听巡防的侍卫说您来了,还以为您是来视察的,连忙赶过来呢。”

    “您怎么站御书房外面不进去呢?”

    “御书房内就太子殿下和我那不成器的二外甥,您有什么事,直接说一声不就得了。”

    常升与朱标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联袂拉开了御书房殿门,就看到一身绯袍的李善长满脸惶恐的想要从一身戎装的蓝玉手中,扯出他那已经被拉皱的官服袖口。

    一边拉,一边还在低声呵斥蓝玉松手之类的话语。

    直到看见朱标和常升的面孔,从御书房内踏出,这只老狐狸只得强自镇定,愤愤然地从向朱标行礼的蓝玉手中撤回衣袖。

    再向朱标行了一礼。

    “国公来了怎不令人通传。”

    “要让母后知晓了,定会责备孤不尊师道了。”

    李善长只得一脸拙劣的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臣再等一个时辰,又有何妨?”

    “就是田亩清丈在即。”

    “臣不知试科举中举的考生当如何安排,故在御书房外等候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