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算下来,阎铮已经服役了两年零三个月,如果就这样在第八卫所的厨房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时间,那么再有一年零九个月他就可以领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回家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产生很多变化,所以现在就连阎铮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他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尽可能充实地过好每一天。


    这段时间阎铮专心于工作,每天几乎都是厨房、宿舍、演武场三点一线,别说出去看看了,甚至连第八卫所的有些地方都没有去过,比如冶炼维修武器装备的工坊和只允许修士进入修炼的静室,但是,事实上,在戍边任务并不繁重或者欢庆佳节的时候,边军是可以告假外出到附近的镇上的,只不过阎铮一直没动想要出去的念头。


    恰好庆祝王朝建立之日即将临近,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天祚节,这个节日由来已久,在大麟王朝被创立后不久便作为正式节日被广大民众接受,在持续三天的节日中,不仅帝都会举行无比盛大的祝福庆典,皇帝也会亲临地坛,主持祭天祀地仪式,祈求皇天后土保佑王朝永远繁荣昌盛,而普通民众可以暂时卸下生活的重担,舒舒服服地休息三天,尽情享受生活的美好和王朝带给他们的平安喜乐。


    远在北方边境的第八卫所也充斥着热闹的氛围,参将领着将士们把各处房屋做了简单的装饰,内务府送来的菜也要比平日的好上许多,有西部广阔草原牧场放养的绵羊、还有东海渔民出海捕捞的海鱼,甚至连西南行省产出的珍贵无比的糖都不远千里运了过来,可以说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阎铮和在厨房工作的一众老兵们几乎全员出动,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这些连车队都运送了几天的食物搬到了库房里,整个库房被来自全国各地的食物塞得满满的,恨不得到了一打开门东西都会掉出来的程度。


    原本阎铮是打算留在厨房给将士们做饭的,因为持续三天的节日里少不了庆祝宴会,需要干的工作着实不少,留下来的人肯定会很辛苦,阎铮觉得他刚来三个月,还远没到能够休息的资格,但是一同工作的老兵们都认为他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期,纷纷都劝他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毕竟他这三个月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平常大家用来休息的时间,他都用来修炼功法和锻炼肉体了,大家怕他这么继续下去迟早会出精神问题,再说外出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天,耽误不了多少事,他的工作自然会有其他人帮他干,老吕也点头同意了,架不住大家盛情难却,阎铮只好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他出去一定会给大家带好吃的回来。


    再次坐上往返与清关镇和第八卫所的马车,阎铮的心态已经跟被监察御史抓走那时产生了很大的不同,他从刚穿越而来时的挣扎迷茫、诡异条件下生存的担惊受怕,再到亲眼目睹战友全部牺牲后的愧疚、被审讯时畏惧身份和红纱菩提被发现的恐惧,慢慢变成了适应新的世界适应行伍生活,并跟身边的战友兄弟打成一片的淡定从容,同时随之他实力的不断提升,人也变得越发自信起来。


    金灿灿的朝阳,逐渐让远方的天际也变得明亮起来,沾染上金色的云霞在远方浮动着,如同一块块裁剪好的织锦,位于边境的清关小镇虽然不像帝都那样将街道装饰的金碧辉煌,但是张灯结彩总是少不了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各家店铺早早就开了门,食肆都门庭若市,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虽然老兵之前给他讲过,但阎铮对于清关镇还是比较陌生,看见眼前这片繁华景象,一时之间也有些惊喜,在几名老兵的带领下,阎铮走进街道,融入到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那几名老兵在这里待了六七年,对于清关镇算得上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行伍里的生活也不都是充斥着危险,像是一些负责后勤事务和装备生产维护的老兵就从来没有执行过探索幽境的任务,他们在行伍的日子也要长得多,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当地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婚配,或是选择把老家的亲眷一同带过来,毕竟身处行伍能够削减不少赋税,做做小生意,再加上军饷,在清关镇上置办一处住所还是不成问题的,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老兵先带阎铮去打了技击球,顾名思义是一种用球棍打的球,玩起来有点像冰球,肢体碰撞比较激烈,规则倒是跟足球一样,只要把圆形的球打到对方的门里就行,而球门都悬在半空中,实在不容易打进去,阎铮空有一身力气,技巧方面就差了不少,连续被技艺精湛的老兵打进去了好几个,成功地充当了一回背景板。


    打完球后几人出了一身汗,在路边小摊上买了几杯加了冰块的米酒解渴,他们边走边喝,不过一会便走到了街巷的深处,一栋雕梁画栋的六层小楼出现在几人面前,阎铮起初并不知道这栋房子是干什么的,建筑师的职业习惯让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觉得这栋小楼设计的独具匠心,就是万一发生了火灾不好逃生。


    直到他看见老兵们脸上揶揄的笑容和小楼中走出的几名花枝招展的女人,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或许是在卫所待太久,他都快忘记所处的世界是封建王朝了,那这些封建王朝所具有的糟粕这个世界也必然会有,他还天真地以为老兵会带他来泡个澡,毕竟之前在周末泡澡搓澡就是他为数不多放松的方式,没想到竟然被带到了这种地方。


    便让那些老兵折腾吧,他可得洁身自好,阎铮利索地洗了个澡,换上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闺房中早有老兵给他点好的妙龄少女,少女倒是生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但是眉眼间一股抹不掉的紧蹙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阎铮怀疑她甚至可能都没成年。


    “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唱歌?”阎铮问她。


    少女抬起头,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小女花名绿琼,跟城里乐师学过几首歌乐。”


    “那就随便唱一首听听。”阎铮说。


    “官人不要小女侍候吗?妈妈在我来前特意叮嘱过,官人是军爷,要我好生侍候,不然就打断我的腿。”少女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小了,似乎是生怕惹到阎铮生气,“是小女身上有什么地方官人不喜?还是官人嫌弃小女不会侍候太过生疏?”


    “你没有什么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我会跟妈妈说,让她不责罚你,你唱就是。”阎铮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少女的娇躯因为阎铮的触碰下意识地绷紧了,但随后见阎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较小的身躯逐渐又放松了下来,少女的头发十分柔顺手感非常好,让阎铮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却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来,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扬州瘦马”,花极低的价格买入贫苦家庭长相出众的女孩,教她们琴棋书画、歌咏舞蹈,长大后以千两白银的价格卖入秦楼楚馆或是给富人做小妾,从中牟取暴利,不知眼前的少女又被父母卖出了多少钱?又经历了何种苦难?


    阎铮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不免感慨,这世间之大,保全自己尚且不能做到,现在居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生出了怜悯之情,哪怕他真有改朝换代的魄力,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使长生不死,也难以做到,能够做到的,无非也就是守护好身边的珍视之物。


    “若是官人愿意听,那小女就献丑了。”见阎铮不再言语,少女袅袅娜娜地朝着他拜了一拜,清了清嗓子,随即便唱了起来。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少女声音婉转,情感哀怨,本是云雨之词,听后却让人感觉伤心,歌词阎铮只听懂了个大概,意思就是妻子主动向她的丈夫表达欢爱之情,但他其实并不在乎少女唱的是什么,他只是享受听曲的闲适。


    一曲完毕,少女停了下来,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阎铮的身边,阎铮跟她之前侍候的客人都不同,不仅没有粗暴地对待她,反而表现出了充分的耐心和温柔,让她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好感。


    少女怔怔地看着阎铮的侧脸,阎铮的容貌算不得风流倜傥,扔到人群里甚至可以说完全认不出,但经过磨练的脸庞棱角分明,在阳光的照射下,他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