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家水深
    胤禛却垂下眼帘,说道:“额娘不必哄我,何来做得好,皇阿玛必定心里发笑,笑我连家中几个女人都管不好,往后更不会将朝廷大事,交付给儿子了。”


    德妃问:“四阿哥是急着要上朝参与政事了?”


    胤禛不隐瞒心思:“是,额娘,我不想总在值房为皇阿玛处理奏折和信函,又不能看他们写了什么,每日不过归类整理。”


    德妃笑道:“每日归类整理,四阿哥心里可有数?之后上朝听事,可有在心里计算过,哪里来的奏折皇上急着要处置,何处的官员最爱给你皇阿玛写信,何处又是懒懒的,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动静。”


    胤禛不禁语塞,脸上也红了。


    德妃又道:“各省府州厅县,每一处每一级官员,你心中可有数,可有将他们的地方、人和所奏之事对起来?”


    胤禛心虚不已:“额娘,我错了……”


    德妃笑道:“错也没错,年轻人若没些冲劲野心,你皇阿玛才要着急呢,别的不敢说,这一点,额娘笃信皇阿玛不会怪你。”


    “可是……”


    “你家里的事,至少眼下,皇阿玛和额娘都还替你盯着,不是不放心你和毓溪,是怕了外头那些豺狼虎豹。”


    胤禛欠身道:“儿子岂能误会,额娘不必顾虑,有您和皇阿玛盯着,儿子和媳妇才安心。”


    德妃说:“其实宋格格的孩子在腹中已不足,李氏虽作恶,可并非真正害死那孩子的凶手,李氏那点手腕,毓溪都能察觉的事,难道额娘不知道吗?”


    胤禛吃惊不已,呆呆地看着母亲。


    德妃道:“说来对不起你,是皇阿玛说,孩子若能活下来,不论残缺疾病,都抱进宫里来养,但若活不下来,算上李氏的罪过,对你们夫妻,对李氏宋氏,都是一道坎。皇后娘娘之殇,于你虽是莫大痛楚,除此之外,终究是顺风顺水的长大,不曾经历过什么坎坷,毓溪亦如是。不论是谁,成长都有代价,毓溪她能因此开悟,终于想明白一些事,而你也处置得不赖,那孩子来人世一遭,就是给阿玛和嫡母送恩惠的吧。”


    胤禛只觉得心里沉重,一时说不出话来。


    德妃问:“往后,你要彻底丢开侧福晋吗?”


    胤禛僵硬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早就与她好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儿子和毓溪的体面。宋格格和孩子的事,闹得外头也知道,若自此撂下侧福晋,也就坐实了我们夫妻治家不严,让侧福晋为争大阿哥而下毒手,她还是皇阿玛选的人,儿子……儿子丢不起这个人。”


    德妃心疼地看着孩子:“那就当两清了吧,原本纳了她与宋氏,就是为了子嗣,额娘同为女子,本不该说如此残忍无情的话,更不该强行将念佟抱给毓溪抚养。但身在帝王家,咱们母子,你和你的妻妾孩子们,都不得不体面地活着,如此,就抵消了吧。”


    胤禛答应:“额娘,儿子明白,毓溪也能明白。”


    德妃见出来有些时候,担心皇帝找她,便与儿子约定下回母子俩再好好说话,最后又说了一句:“你能主动应付李文烨,皇阿玛很是赞许,夸你就是夸你,难道额娘假传圣旨?”


    胤禛这才笑了,年轻孩子的精神又回到眼睛里,有了得到夸赞的欢喜。


    母子俩别过,德妃看了会儿儿子的背影,才回到寝殿,皇帝却安逸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耐心等待。


    德妃退出来,问梁总管皇上回乾清宫的时辰,之后便带着宫人往茶水房去,好让皇帝醒来喝一口好茶。


    而永和宫赐的茶叶,隔天上午,就被毓溪用来招待李氏夫妇,更是趁着胤禛还未回来,允许李氏夫妇到西苑与侧福晋单独相聚。


    西苑外早已打扫干净,宋格格身份低微,本是连会客的资格也没有,李氏夫妇自然也不打算见她,昨天四阿哥那一声声“宋格格”,就已经把他吓坏了。


    侧福晋哪里知道四阿哥已经给父亲敲过警钟,欢欢喜喜地将他们迎进门,可待一家人坐定,说起这些年的境遇,提到大格格一落地就被抱走,她至今就没见过几回,侧福晋忍不住还是哭了。


    李夫人心疼女儿,想要安慰些什么,却被丈夫拦下,李文烨说道:“大格格成了正室嫡女,将来婚嫁的前途就高人一等,这是大格格的福气,侧福晋要看开些。”


    “爹……”李氏含泪看着父亲,“您怎么、你怎么帮外人说话,这是个女儿您这么说,我若生了个儿子,生了大阿哥被抱走,您也这么想吗?”


    李文烨点头:“若是大阿哥,将来有好前程,不会少了你这个生母的福气。”


    侧福晋觉着不对劲,渐渐心虚起来,想着该如何问父亲,是不是在哪儿听说了什么。


    李文烨却先开口了,说道:“你娘和我,一辈子老老实实,我做官勤恳得了福报,是皇恩浩荡,往后更要勤勉爱民,才对得起头顶上的乌纱帽。”


    “爹?您、您在说什么?”


    “但我能耐有限,你母亲也有了年纪,往后我们夫妇只盼含饴弄孙,和你兄弟一家安生度日。”李文烨起身来,竟是向女儿欠身道,“我们夫妇是靠不住的,将来是福是祸,都请侧福晋能惜福避祸,各自珍重。”


    “爹,你、你是不是……”侧福晋眼眸猩红,痛苦地问,“你见过四阿哥了吗,还是乌拉那拉氏对你说什么了,他们恐吓你了吗,爹?”


    李文烨淡淡地说:“这是为父的肺腑之言,天家水深,还望侧福晋不要轻易试探深浅,反误了性命,折了福气。”


    西苑的墙,隔不住侧福晋痛苦的哭声,哪怕一瞬而过,她很快就捂住了嘴,也能叫人听得清楚,并迅速禀告到毓溪的跟前。


    自然平日里,毓溪才不稀罕打听西苑里说些什么,实在是有外眷登门,她不得不谨慎些,没想到难得见父母,竟让侧福晋那么痛苦。


    屏退下人后,青莲轻声道:“四阿哥昨日单独见了李大人,想必是敲打了什么,李大人今日来,就和闺女摊牌了。”


    毓溪轻轻一叹:“她若没些恶念,何至于此,我可怜她,还不如心疼宋格格那孩子。”彡彡訁凊


    青莲说:“侧福晋在京中没倚仗,大人一家若往后也不乱插手,她为求自保,想必不会再乱来了。”


    毓溪都不在乎,反倒是吩咐:“午宴的菜色,一样都给宋格格送一份,别委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