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很快再度急转。
范宁拔升至山巅的这一狭长“刀脊”地带后,又贴着一路狭窄的坚冰和冻土,朝着前方的灰白色石质塔座激射而去。
在这里,气温下降到了刺骨的程度,起初的暴风雨已变成鹅毛大雪,暗灰色的光影不断切割着空间里的点线面。
在抵达“灯塔”门口所花费的这最后几秒钟时间里,范宁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往自己的左侧——即群山之外,也或许是B-105另一侧边界之外的方向——电光火石般地瞥了一眼。
悬崖下方没什么引起他注意的东西,是由混乱的像素点所构成的无意义的集合,有一大片,像站在海岸线看海一样占据了视野的绝对主体。
但在极目之处的远方,范宁隐约瞥见了一大团难以形容的、让人感到不安的红色事物。
“那边.比B-105更深的地带.”
“难道是X坐标,也就是失常区的那个未知扩散源头???”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意识模糊,加之后面的危险分子紧追不舍,范宁能辨识出来的细节实在有限,他大概觉得那可能是一堆废墟、一团残肢、一栋危楼,或者是一堆挤在一起的崩坏的文字或音符,总之不像是明确的活物,但过于不协调地占满了从天到地、从左到右的所有地方,偏偏还隔得这么远,显得这么模糊又拥挤,让他的神智感到异常不适。
而且,这也不是现在能仔细考虑的问题了。
“嘭!!”
几个呼吸之后,范宁踩着铁丝网,像一颗炮弹般地砸到了灯塔的基座前,溅起一大片冰渣与碎石子。
基座很宽,但那狭窄的、遍布裂缝的灰白色石门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肩通过。
“等一下。”
突然有类似幻听的女声在颅内响起。
后方追击之人手段诡异,动机难料,范宁默认了这声音是其制造出的错觉,显然不会被任何干扰耽误自己的速度。
他直接从铁丝网跳下,没有丝毫犹豫地闪身进门,整个人消失不见。
灯塔内部充斥着腐朽的霉味和灰尘味,一层的“大厅”空空荡荡,地板呈放射状开裂,露出了里面灰、白、黄相间的冻土。
总体来说,十分昏暗,“灯塔”所谓的“灯”应该在顶端,离这里有不少距离,无法照射得到。
范宁依稀看到左手边似乎有路,右边似乎也通往某处较为开阔的所在。
这有些难以选择,也没时间作权衡选择,不过范宁又看见了偏前方靠里面的地方,还有另一道向上的石阶。
“噔噔噔”
也许是由于按照常理思考,“灯塔”应该是“向上”走的,范宁不假思索地一头冲上了这道台阶。
但当他飞速地扭转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上面一层时,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灯塔的布局怎么和特纳美术馆是一样的?”
这不就是最初特纳美术馆的“L”形俯瞰布局么?
曾经的一楼左手边通往为自由艺术家租赁用的流动展厅,右手边通往拍卖场;二楼左手边通往文森特的常设展厅,右手边通往起居区域和画室.
事到如今,已经证实“灯塔”的存在的确和文森特当时约定的“危机合作者”有关,但一座处在失常区深处的神秘建筑,居然和特纳美术馆布局一样就十分奇怪了当然,也可以认为是文森特后来出去后,其设计美术馆的思路受到了这段经历的潜意识影响.
跑上二层的范宁依旧是快速往左右方向扫了一眼,心中代入的则是曾经的“起居区域”和“流动展厅”,他回想起了穿越之初的梦境和初探美术馆的经历。
“.走廊的尽头?”
“.关于博物馆长廊两侧稀罕物什的梦境?”
“不行,赶紧。”
危险的气息打断了范宁的发散思考。
因为他觉得正下方的门口处已经站了个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再度扭身往左,向“流动展厅”的区域夺路而逃!
一路狂奔。
狭长漆黑的走廊和以前一样如同通向深渊的隧道,只是这一次自己手中没有提灯和牛油蜡烛。
额头和头发上传来一阵沁凉。
似乎是雪块。
下雪了?
灯塔里面下雪了?
脚下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积雪和黏土扑簌簌而落。
“这建筑不会就要坍塌了吧?”
范宁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从外面看上去,灯塔高耸入云,我这才到二楼,如果马上就要塌了的话.”
一般来说,一座上下结构的建筑,范宁总是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放在最上方才对。
但范宁依旧不敢慢了半拍,脚尖生风点地,同时无形之力加持,推动他的身形像子弹般往前方激射而去。
因为他对前方也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曾经那个特纳美术馆的“走廊的尽头”,正是文森特放置音列残卷的地点,那么如今类似的位置,会不会有可能就埋藏着“神之主题”?
“你的办事效率很高,看来‘神之主题’就在这个方向?”
突然前方响起了F先生的声音。
完了范宁刚刚酝酿出的信心被击散,情绪沉到谷底。
苍白色的微弱光芒一寸寸地从前方溢出。
高领白衬衫,格子领带,纯黑西服,面朝自己的脸部昏暗,依稀看上去三十多岁,梳有云朵状的短黑头发,嘴唇两边留着宽而翘起的胡须。
正是之前在“隐灯”小镇的怪异美术馆前台所见到的F先生的形象!
随着苍白色的光晕逐步蚕食了走廊的黑暗,有些东西看得更清楚了一点。
“嗯?”
下一刻,F先生的眉头反而比范宁皱得还要深了起来。
此人追上了范宁,却无视了范宁,扭头继续往前方踱步而去。
范宁自己也疑惑重重地看着两旁挂在墙上的事物。
暗绿色的月亮透过云层,照出深色河床的轮廓,河水闪耀粼粼光波。
前世俄国美术家库茵芝《第聂伯河上的月夜》,被挂在曾经特纳美术馆“走廊的尽头”的那幅,被文森特用来和自己的《山顶的暮色与墙》一起隐喻“日落月升”的那幅。
现在,它被挂得到处都是。
走廊两侧全是千篇一律的《第聂伯河上的月夜》,不断往深处延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