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朗先生看到第一轮掷矛时,守城一方没有任何动作,不免一阵失望,还道是自己想多了,高估了这墙的作用。
不过下一刻,他一对有些昏黄的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城墙这突然冒出无数人头,这些人从齿形墙垛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恰好可以拉弓攒射。一轮箭雨过后,他们又齐刷刷地侧身躲回墙垛之后。
城下,正准备掷矛的军士们顿时伤亡惨重,好多矛都没能掷出去。
看到这里,葛朗先生已经开始明白巴鲁斯旺所说的“居高临下”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弓箭兵可以放在城墙上方,此时他们不需要刀盾兵在前方做掩护,他们可以在更近的距离射杀敌人。而攻城一方,弓箭兵几乎无法与城上对射,其他兵种则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两军还未接触,攻城一方就会伤亡惨重。
如此一来,守城一方完全可以凭借极少的兵力抵御数倍于己方的大军。
葛朗先生顿时来了精神,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几乎想要趴到前方的光幕上去看个仔细,幸好他身旁的女弟子一把拉住了他,不然他得沿着面前的碎石土坡摔下去。
“老师,小心。”
“不妨,贝娜,你也得好好看看,这城墙,不简单。”
“我知道的,老师。”名叫贝娜的女弟子瞪大了双眼,和葛朗先生一起紧紧盯着光幕,连眼皮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场景。
战场上,熊牙百人方阵率先朝着多鲁城攻去,熊足、熊刺两个方阵紧随其后。
这些人身披皮甲,头戴皮帽,脚踩皮靴,统一制式的长枪长刀斜插背后,腰间别着短剑,撒开双臂朝前狂奔,将速度跑起来借以腾跃攀登。
像这种高的墙,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只要助跑够劲儿,差不多一次跳跃就能达到半墙高度,然后再随意翻腾几下,就能抵达墙顶。
跑得更近一些,他们才愕然发现,城墙顶部那如同未完工一般的犬齿结构的空档处,竟然满满都是弓箭手,那些人整齐地搭起弓,又整齐地对着他们射出箭矢。
若是一支两支箭,他们能躲闪,也能打落,然后继续冲锋。但是面对同时飞来的如蝗箭雨,叫他们怎么躲?他们身上连个盾牌都没有。
箭雨并不向少数敌人倾斜,哪怕有几名熊牙战士明显跑得比其他人都快或者更加高大强壮,也不会被分配到比其他人更多的箭矢。
黑月·檀让所有人都严格遵照子爵大人的要求,不要擅自去寻找对面最强最出众的敌人,只射击恰好处于自己正前方的敌人,这样才能让箭雨之下没有死角,扩大杀伤面,让敌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即使一轮箭雨中侥幸不死,也会严重影响他们的战斗意志。
果然,熊牙百人队在第一轮齐射中直接殒命的不多,但个个带伤,不少人身插数支箭,依然还在奔跑,但速度已大不如前。
熊牙方阵的巡方已经在第一轮的箭雨中身受重伤,他心中惶恐,只觉得下一轮齐射中他会第一个被射杀,立刻弃了他的士卒独自后撤,可他刚刚转身,一支羽箭就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并且穿透了那只普通箭矢很难射穿的加厚皮帽。
这是黑月·檀的箭,身为草原精灵的队伍中的最强者,他的箭矢威力并不比青弦弱,只是射速和射程远远不及。像这种已经距离很近的点射,又留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要一击毙命没有难度。
奥利威德在后方高声呼吼着下令,让熊耳方阵众人把火把扔到城下去,用火光照亮士卒们进攻的道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照亮他们自己,给敌人做靶子。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扔向城墙脚下的火把,大部分都落入护城河中熄灭,只有极少数几乎快要砸到墙根上的火把才能留存下来,借着那点微弱的火光,奥利威德和他的士兵们这才发现,那低矮的城墙下面,居然有水。
熊牙方阵幸存的战士们终于快要接近城墙了,只要再往前奔跑几步,在一个最合适的距离下发足起跳,他们就能顺利登城。
然而,这些人跑着跑着,突然扑通一头栽进了水里。
护城河,这也是整个逐月大陆独一份的。
这里的城向来没有护城河,所以应该叫城,不该叫城池。不过蹩脚的翻译官杨少峰同学从不那么讲究,叫城还是叫城池,全凭他喜好,反正都不过是从逐月语到汉语一个译本。
傲慢的奥利威德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只有百来人口,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弹丸小城,完全没想过需要提前来侦察情报观看地形这些多余的操作。但凡换个对手,他都不至于如此不谨慎,但现在,他除了震怒,便只有把不满发泄到士卒们身上。
“你们傻不傻啊,前面有水看不到吗?提前起跳,飞跃过水面!”
眼见熊牙方阵吃了大亏,熊足熊刺两个方阵就小心得多,他们下令士卒们彼此拉开距离,减少敌方飞矢的误杀率。
战场上,很多菜鸡弓箭手们往往瞄准的和命中的都不是同一个敌人,这是流矢杀伤。队伍越是分散,流矢杀伤的机会也就越小,一些身手灵敏的战士也有更大的闪避空间。
另一方面,两位巡方让他们的士卒们提前发力,临到水边就开始跳跃,尽可能一跃过河。
护城河不算太宽,12费特,也就是大约10米的样子,对于地球上的人类而言,一下子跳过去是不可能的,不过对于相当一部分逐月大陆人而言,特别是那些经过训练的士兵,只要有足够的助跑借力,这样的宽度还是可以跨跃而过的。
只是,当他们真正腾空而起时,才发现之前预估的距离有多离谱,他们中大部分重重地落到水里,而水深也远不是他们料想的那种齐膝深或者齐腰深,而是足够将他整个淹没的3费特深度。
游上对岸,他们全身是水,别说飞跃攀墙了,突然变得沉重的身体就算手足并用往上挪也费劲。
幸好有熊耳方阵在波利拉德的指挥下,开始压向前方,朝着城墙上方射箭来掩护登城的3个方阵。
城墙上方立时出现伤亡,一名年轻的女弓箭手不幸中箭,箭矢从她右眼扎了进去,深入颅腔,她倒地便不再动弹。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其他人。
城上众人,不论是最初来自三个奴隶庄园,又经历过狼群之灾的幸存者,还是后来加入到多鲁山的流寇、士兵以及杀手刺客,他们都曾在生死存亡间挣扎过,也都明白,既然参与到战争中,就不可避免有人受伤有人死亡。
当他们站在垛墙后面时,就已经做好了应有的觉悟。
城下敌人的生命被成片收割,而他们却才刚刚战殒一人,另有两人受伤,这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他们的士气丝毫不受影响。
只不过人们不再如先前那般毫无顾忌站到垛口攒射,他们会时不时要闪身到高大坚实的墙垛后面来躲避飞矢。
不过,就在这一闪一避之际,已经有身手敏捷的赤熊营士兵成功跃上墙头。
“玛迪森成功登城!”这个家伙也只有机会喊出这一声,便被一直守在这里的巨岩挥手一斧,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尸体无力地坠落城下,砸到另一个正在攀城的敌人。
尽管如此,第一人登城成功,依然给其他人带来巨大的勇气,在熊耳方阵的弓箭掩护下,更多的人选择先跳水再上岩,然后攀墙。没办法,他们有自知之明,10米宽的护城河不是他们可以一次性跳过去的。
而且人在水中,反而不太畏惧墙上射来的弓箭。
不过那些上了岸开始往上攀爬的士兵们,遇到了真正的恶梦:滚木礌石。
城墙上的弓箭手,是相对体质孱弱的一群人,当他们退到垛墙后面,让出垛口,便有身强力壮的一群人,抱着巨木段和大石块,开始居高临下往下砸。
被砸倒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士兵,还有熊耳方阵的掷矛士们用长矛掷出来的一条条攀登路线。
哗啦啦一阵,那些士兵们和长矛搭成的墙梯一起纷如雨下。
逐月大陆人的体格的确比地球上强悍不少,但也不是铁打的,何况城墙上的投掷者们也比地球上的普通士兵可以举起更重更大的石块木段,被那样的东西砸到头,同样得脑袋开花。
战场呈现出一边倒的压制,赤熊营团的士兵们无论如何英勇,就算偶然有人成功登上城墙,也会立刻被守在弓箭手与投石手身后的那些刀斧手砍翻,更多的人,则是连城墙之上究竟镇守了多少人都没机会知道。
熊耳方阵的任务就是掩护配合其他三个方阵登墙,眼见墙上的矛梯损毁,他们必须马上补投。
也就在这个时候,波利拉德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天而降。
他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天空中双月不在,星光不明,看不出什么异常。然而强烈的不安让他下意识地往后疾退,就在他几乎靠近奥利威德镇营将军,并准备接受这位脾气暴躁的上司的怒火时,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响起一片哀号,不少士兵正在拣拾长矛,却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砸了个七荤八素,不少人倒地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那是什么?那些人怎么了?”奥利威德满眼惊恐。
“不,不,不清楚。”波利拉德此刻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惶恐了。
他幸运地避开了那些诡异的东西,却损失了大批优秀的士卒。同时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后撤,这在长官眼中是怯战,是可以被格杀当场的。
“是石头,长官,这些是石头,从天而降的石头。”
“难道十二诸神也在天空看着我们,对我们的不宣而战感到愤怒?”
这个敢于置疑十二天神的倒霉蛋被奥利威德当场斩杀,然而他的话,却在士兵们心中开始蔓延恐惧与不安,甚至奥利威德自己,心思都有些动摇。
对啊,不宣而战,这是对战争之神的亵渎。
若不是真神之怒,又如何解释这一堆从天而降的碎石块?多鲁城的人怎么可能把那么多的碎石块扔那么远,这儿距离城下起码有300费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