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速度再快也没有子弹快,结果就是从300米左右骑兵纵列开始受阻,不断有人马倒伏,距离明军阵地越近阻力越强。
在这场防御与进攻的博弈中,蒙古骑兵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终于突破了明军的防线。最开始是一点,很快就发展到了多点。
“冲进去……冲进去了!快、快、快,再派两个千户冲上去!”
这让在一里外观战的素囊台吉长长舒了口气,冲左右两边的蒙古将领大声吆喝着,连胯下的战马也不安的踩踏着地面,像是要跟着队伍一起冲上去杀敌。
“魔鬼!这是从地底下来的魔鬼,会使用魔法……吹号,赶紧让他们撤回来!”
可是不到半刻钟,就在增援骑兵靠近了明军防线时,局面突然发生了逆转,看得素囊台吉胯下一紧,然后就是连声咆哮。
本来已经突破了明军防线的蒙古骑兵,忽然成片成片的倒伏了下去。有些骑手试图爬起来举着弯刀继续战斗,但很快就再次倒地。
虽然在一里外看不清他们是被什么伤害的,却能看到伤害他们的人,统统都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手里举着很短的棍子,随着一股股白烟升起,十几步内无人能幸免。
此时增援的蒙古骑兵前锋已经冲到了附近,那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明军又缩了回去,任凭敌人的战马从头顶越过。
第二批冲上去的蒙古骑兵虽然突破了明军防线,却受到来自第二道战壕的更猛烈阻击,冲锋的势头顿时慢了下来。
很快魔鬼再次从地面下钻出,依旧是举着短棍冲着附近的蒙古骑兵和战马冒白烟。一个来回,增援的两个千户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佛祖啊……长生天……显显灵吧,保佑虔诚的牧人,惩罚狡诈的汉人!”
整整四个千户,一次进攻就少了大半,这么大的损失让后素囊台吉再也无法端坐马背从容指挥了。一时间又想不出应对办法,干脆跪在地上冲着日出的方向叩拜,把希望寄托在了神灵头上。
同时也等于把责任推给了神灵,不是领导不利,也不是属下不用命,而是神灵不保佑。谁也别怪,要怪就怪平日里祈祷不虔诚。
“大台吉,张秉忠来了……”可能是佛祖或者神灵真听到了信徒的呼声,终于送来了一個好消息。
“感谢佛祖!他带了多少人?”素囊台吉赶紧再磕了三个头,感谢完佛祖和神灵才小声询问。
“二十人!我没让他靠近,安排在山坡后面了。”
“杀一些羊,把受损严重的部族撤到北面去,先不要进攻了,等我消息!”素囊台吉点了点头,对属下的安排很满意,吩咐了几句,上马带着卫队向后而去。
“大台吉,战事如何?”
远远看到素囊的身影,全身披挂整齐的张秉忠迫不及待的催马迎上,见到对方阴郁的表情心中不免一沉,连招呼都没打,张嘴就询问战况。
他与三名心腹将领率领着一万大同镇边军,在皇帝御驾离开边关之后半天也尾随着出了边墙,向北走了40多里,停在骆驼峡两侧等候来自前方的消息。
这里是大部队从兴和城返回边关的唯一通道,虽然山势并不险要,但只要扼住两侧的山脊,多安排弓箭手,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很难通过。
按照之前与土默特部素囊台吉的约定,大同边军不用参与对皇帝御驾的攻击行动,只需堵住其归途即可。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张秉忠干脆带着护卫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同边军要造反?怎么说呢,对也不对。正确说法应该是大同总兵张秉忠及其心腹将领,包括几百家丁想谋害景阳皇帝。
从法理上讲,此种行径应该算造反。可他们并不是想背叛大明,也不打算推翻朱家,只是受不了景阳皇帝的改革,又不想失去手中的兵权,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张家出自阳和卫小张村,家主张勋在嘉靖朝靠战功累进大同总兵,死后追赠劳碌大夫,官居一品。
到了张秉忠这一辈,还是子承父业替朝廷镇守边关。但和其他将门稍有不同,张秉忠不愿意离开大同镇,或者说不想离开阳和卫故乡。
原因很简单,在家门口上班地利人和,顺便还能带着本族本乡致富,生活工作两不耽误。一旦离开家门口,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族人乡亲帮衬很多事情就全不好干了。
啥,真出去杀蒙古人,别逗了,张家之所以在大同镇守了几十年没出过纰漏,深受朝廷信任,靠的不是打仗勇猛,而是头脑灵活。
大同镇面对的主要敌人是右翼蒙古的土默特部,从父亲那辈儿就与其三娘子有了交往,双方表面上各为其主,暗地里则眉来眼去互通有无,没有大意外基本谁也不去骚扰谁。
如果赶上有特殊需求,还能互相支持一把。比如故意提供不听话的牧民驻地,让大同边军出关剿灭,当做功劳报上去。反之张家这边若是有不太听话的手下将领,也可以有类似操作,让蒙古人帮忙给收拾掉。
可是自打景阳皇帝要对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下手,张家虽然还没受到波及,但灾难却肉眼可见的临近了。按照皇帝的意思,将来边军将领都要轮流去陆军里学习,还得考试,合格的酌情安排,不合格的直接就失去兵权了。
对于新政,张家原本并没什么太大成见,主要是根本沾不上边,不吃亏也没占便宜。可谁若是要动张家的兵权,那就是百分百的挖祖坟行为,必须是死敌。
可光靠张家肯定没法对抗皇帝,但就在这时来自几位朝中勋贵的密信,让张秉忠本已打算认命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英国公张维贤、永康侯徐应坤、新建伯王承勋,一公一侯一伯,谈不上世代交好,却都与张家有很深的联系,说白了就是供货商。
向蒙古人大量走私禁榷物资很赚钱,但牵扯也很多,不是张家能独揽的。这三位不光身份显赫,还都在五军都督府中任职,就算拿不到真正的军队指挥权,以各种名义调配物资流动还是很容易的。
朝阳门外一役,京营全毁,前后都督府尽数裁撤,后军都督掌府事的张维贤、后军都督同知戍政京营徐应坤全都成了下岗人员,心中岂能不恨。
新建伯王承勋倒没被降职裁撤,可他对新政更是恨之入骨。当年袁可立担任漕运总督时,他正是漕运总兵,两人虽然谁也看不上谁,还能相安无事。
但待到袁可立兼任了海运总督,已经升任漕运总督的王承勋就越来越难受了。漕运的份额被海运衙门的大海船抢走了一大块,原本肥得流油的部门不到三四年就成了谁也不愿意染指的负担,不光蹭不到油水还随时要担责任。
大家同病相伶,诉求也就趋同了,矛头直指景阳皇帝。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同时胆子也大,这时张秉忠就有点恶向胆边生了,率先提出了土木堡2.0版,当场赢得了永康侯的支持。
在徐应坤的游说下,张维贤、王承勋把南京后军都督魏国公徐宏基也给拉了进来。这位远在南京,掌管着上下江防,本应与皇帝、新政都无瓜葛,可是松江造船厂的出现,却严重影响了徐家的利益。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徐宏基掌管着江防,也包括沿江的众多造船厂,于是他也找到了发家的办法。
想在长江中下游行船,那就要去几家指定的造船厂买船。造不过来没关系,这几家造船厂会再向其它同行发包,每年啥也不干就能赚到一大笔差价。
不用问,这几家造船厂名义上和徐家没关系,实际上早就被徐家控制了,掌柜的不过是出头露面的摆设,真正做主并拿大头的还是徐家。
松江造船厂的出现直接打破了徐家的垄断地位,其实光卖几艘船对徐家的伤害并不大,可一旦进入了这个行业,就免不得要从客商嘴里听到点行业内幕。
于是海军参谋部一纸奏章把这件事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倒也没偏听偏信,先把海军的奏折压下来,然后派东厂和锦衣卫到南京逐条查验。
这一查可就篓子了,不光垄断造船厂证据确凿,还被查出了霸占航运、设卡克扣等罪名。据说皇帝看完了调查报告直接把鱼竿扔进水里,破口大骂徐宏基玷污了祖上的荣光,是不肖子孙。
若不是赶上率兵出山海关御驾亲征,以及年初这几个月频繁有大臣更替,皇帝没腾出功夫,徐家恐怕也得被抄没,搞不好徐宏基的脑袋还得挂在城墙上。
谁也不愿意每天等着锦衣卫上门抄家灭族,死并不太可怕,但等死就太难受了。当徐宏基接到王伟贤的密信之后,只考虑了一个时辰就欣然应允。
反正怎么都是死,那不如拼一把。输了直接喝毒药,也别等着被吊死了,万一赢了,不光能保住自己和全家的小命,还能成为拥立新君的重臣,收益非常可观。
由此可见,不光商人在巨大利益驱使下敢于铤而走险,政客们也具备相同的素质,或者说趋利忘义不分职业,是全人类的本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