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化干戈
    赵广渊所料不错,太子正是想借着正月初一的大朝,对外宣布他的计划。

    “殿下,您觉得明天的大朝,那些大臣们都会到吗?”

    计划得很完美。但幕僚们还是担心明天的大朝会有很多大臣缺席。

    太子这几日志得意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瞥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圣旨,嘴角扬了扬,“明日若谁未到场,正好趁机拿下。”

    有幕僚忧心忡忡,有些幕僚只觉从龙之功近在眼前,马屁拍得异常响,“太子殿下圣明。明日正好看看谁跟咱们是一边的。”

    极好的排除异己机会。太子手下能人辈出,空的职位正好由他们的人填上。

    秦王府,难得的几位王爷摒弃前嫌齐聚一堂。

    秦王扫了一圈,小十六未封王,年幼还在宫中,老七在西北。鲁王府被封出不来,魏王和卫王则是太子党。很好,剩下该来的都来了。

    “晋王,你可有法子进宫?”

    晋王神情萎顿,摇了摇头,“我试过多次,都未能入宫。我担心我母妃,不知她如何了。”

    晋王母妃是刘贵妃,地位仅次皇后。受宠程度则在皇后之上。若太子和皇后要找人发难,他母妃首当其冲。

    秦王看了他一眼,这老十三自己是个肆意洒脱的,估计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但由不得刘贵妃要推他上去。但现在太子走到这一步,接下来要处理的,头一个便是自己,第二个便会觉得晋王碍眼。

    他和晋王是太子头一批要铲除的对象。

    “大公主那边,有没有定国公的消息?”

    晋王又摇头。

    秦王目光又转向两位特特请来的四公主和五公主。两位都是惠妃的女儿,惠妃无子,把小十六养在膝下。而四公主五公主嫁的都是武将家。

    四公主昭娴嫁镇南将军次子,镇南将军在京郊大营领事。五公主嫁定北侯次子,定北侯是定国公手下,同为皇上心腹,掌京畿九营中的神机营。

    “四妹五妹家中如何说?”

    两位公主神情憔悴,同样担心宫中的父皇母妃。但比起晋王又略好些。毕竟惠妃无亲子,养了一个十六殿下,还未封王,对太子并不会有什么威胁。

    昭娴公主回道:“公爹自去京郊大营后,至今未归。家里猜测应是被扣在那边了。”家里只猜测他被太子扣下,并未敢猜测更坏的结果。

    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个好消息吧。

    五公主昭静也说道:“公爹也没消息传回。家中甚至不知他在哪里。”定北侯方晟掌京畿卫营,而京畿九营的兵符已全数落到太子手里。

    京郊大营的将领不从太子的,多数会被太子扣在京郊大营,那卫戍京畿的将领只怕凶多吉少,连个下落都没有。

    “定北候也是被太子叫去赴会的?”

    “并不是。公爹是接到信,匆匆离府的,离府后就失踪了。”

    定北侯方晟失踪了,是被太子的人叫走了,还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三皇兄,如今要怎么办?”

    秦王排行三,只排在先太子和现太子赵广涣之下,这里的王爷公主数他年岁最长。一众六神无主的王爷公主此时把目光都投到秦王身上。

    秦王有些懊恼。今年以来他一直有派人盯着东宫那边的动静,年关将至,眼见无甚情况,便放松了些。没想这就出事了。

    “如今能确定太子确是起了反意。但按他目前只封了齐亲王府和鲁王府,可以看出他还是有所顾忌。父皇安全应是无虞。”

    众人皆松了口气。

    “贤妃娘家是武将世家,太子应是通过魏王早早策划谋夺京中的兵权。”而卫王也一直在兵部领事,如今倒向太子,怕是给太子提供了很多便利。

    太子倒是会笼络人,把魏王和卫王早早拉到自己的阵营。

    众人一时无计可施。太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三皇兄,明天的大朝会咱们还去不去?”

    去,被太子胁迫是一定的了。不去,也免不了要被太子清算。

    如同鲁王一样。现在鲁王府四周都站满了京郊大营的兵丁,知他与越王亲厚,防他防得紧密。

    明天的大朝会,去还是不去,不止秦王等人在琢磨,一众文武大臣也在琢磨。

    不少直臣孤臣已是在家中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斥他目中无父无君,骂他比当初骂越王还厉害。

    越王手捏西北兵权不肯放,被众臣也骂惨了。但越王也算师出有名,一是被“硬架”到西北,二是太子频频派人暗杀,也是为了保命才做的无奈之举。

    再说越王虽握着兵权,可并未进京反叛啊。

    现在太子囚了皇上,已构成事实上的反叛了。

    而且今年一年越王做的事,大伙都有耳闻,对越王爱军爱民之心,背地里还是认可的。可现在太子这般目中无父无君之举,还是令众臣感到失望。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初一,是大齐一年一度的大朝会。

    相比平时的常规朝会,这一日的大朝会不议政,是一种礼节性的庆贺新春朝会。

    本来这一天,只要在京的官员都会进宫参加大朝会,至原本的议政大殿站不开这些人,每年的大朝会都是在外头露天举行。

    结果太子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到来时,发现人数比往年少了十成三不止。

    牙根紧紧咬了咬。

    “太子,今日乃正旦大朝会,为何不见父皇临朝?”秦王首先发难。

    昨日他们一众兄弟姐妹商议了,今日的朝会还是要进宫,虽说进宫可能有危险,搞不好会有去无回,但唯有进宫才能有机会见着父皇一面。

    是生是死,总要看个究竟。

    “是啊是啊,为何不见父皇?”晋王等人也连声发问。

    太子冷冷扫了秦王及众位王爷一眼,“身为人子,父皇身子欠安,还要父皇拖着病体临朝问政吗?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父皇身体欠安,为何我们请见父皇,不给我们见?”

    “都说了父皇身体欠安,难道让你们再去打拢了父皇静养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御医呢,本王要问御医,父皇到底生了何病!”

    “御医现正在研究父皇病案,怕是没空见你们。”

    “你!”赵广涣这厮竟把御医也囚了。

    一众王爷闹轰轰还待再说,一队御林军已持着长枪跑过来,制止了他们的喧哗。秦王等人忿恨地看着太子,恨不得啖下他一口肉来。

    太子怕生变故,手一扬,“宣旨吧。”

    身后的太监便把手中的圣旨展开,开始念了起来……旨意是皇上下的,说他身体欠安,命太子监国。

    “这是假的!太子矫诏圣旨!”父皇不会下这样的旨意。若命太子监国,怎连个辅臣都没有指定?

    且封印前他们都见过皇上,皇上身体并无异样,皇上有整个御医院帮着调理身子,他的身子比寻常人都要康健。

    有两个御使叫得尤其大声,说太子这是假传圣旨,他们要求见皇上。

    太子一副被他们吵到的样子,立刻命卫兵把他们叉了出去。

    还有几个大臣也嚷嚷着要见皇上,太子直接命人上前掌嘴,说他们太吵了,掌完嘴同样被叉了出去。

    掌嘴的大臣,秦王定睛一看,皆是亲近蒋项的大臣,亲蒋项必是站越王一系,太子当众掌重臣的嘴,如此无视朝廷纲纪,如此下大臣面子,怕是在公报私仇了。

    惨叫声连连,几位被掌嘴的大臣牙齿都被打掉了,和着血水淌了一脸淌了一前襟。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人人面露惊恐。

    原来太子仁厚亲民的形象,只是假象吗?一朝得势,当众打击报复,排除异己?

    这还没完,太子满意地扫了一圈,再次下令,“司殿监一会去统计一下,今日谁没到的,罚俸一年,并卸职在家听宣。何时起复待父皇病好再议。”

    满殿文武大臣一面庆幸自己今日上朝了,一面又惊恐于太子的手段。

    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质疑。

    楚王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秦王死死拉住。太子目光瞥到,“楚王似乎还有话要说?”

    一脸的亲和,嘴角扬起的笑意,与方才下令掌嘴的样子判若两人。

    “并无。”楚王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极想把他这副伪善的假脸撕下来。

    “孤还以为楚王是想去看看父皇呢?”

    “我能去看父皇?”楚王眼里迸出一丝亮光。

    “不能。父皇要静养,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太子冷冷拒绝。

    楚王眼里的亮光一下子被浇灭了。袖管中的拳头紧紧攥了又攥。

    晋王见楚王吃瘪,不甘心问了一句,“我想去看我母妃。”

    “刘贵妃在照顾父皇,怕是分不开身。十三弟的孝心,我会向两位传达。”

    晋王生起的希翼也熄灭了。

    秦王不再说话。出了宫门,面色凝重,回望厚厚的宫门,宫门里宫苑幽深,像是一头吞噬人的巨兽。再看朝臣,无不是垂头搭脸,一副望不见前路的茫然。

    文臣抿紧嘴,一副惶恐的样子。武将上朝的则只有寥寥几人,出了宫门就骑在门上匆匆离去了。

    而另一些武将去哪里了,已不言而喻。

    太子在逼他们站队。

    退后一步,死局。往前一步,更是不知将来是生是死。

    自己死不要紧,恐怕还要搭上一家子和整个家族。此刻武将心里无一人不煎熬。

    晋王等人又齐齐回到秦王府。

    这个时候,过去的恩恩怨怨似乎已经消散,如今大家都绑在一条绳上,是奋起还是一起沉沦,总要有个章程。

    估计再过不久,太子就要派说客来逼他们表态了。

    “三皇兄,见不到父皇,我们要怎么办?”

    最年幼的蜀王未经多少事,此刻最显无助,眼神惶惶不安。

    “你怕什么,你又碍不着太子什么,又不像鲁王那般亲越王,太子还能把你宰了?”楚王烦躁地开口。

    最该担忧的是他和三皇兄。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太子估计都不会放过他们兄弟。

    蜀王悄悄松了口气,而平时与鲁王越王比较亲近的荆王、梁王则提起心。

    赵王平时与秦王走得近,这时看了秦王一眼,“三皇兄,现在太子没有封我们的王府,要不你出京去吧。”在外头躲一段时间。

    秦王不置可否。

    楚王皱眉,“你以为赵广涣没封我们的府门,是好心?背地里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地看着。只要我们一出城,怕是正好给了太子一个杀我们的理由。”

    正好把自己送到太子的刀口了。

    “那怎么办?”太子估计现在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诛杀他们兄弟,但找错处,惩戒过去与他做对的秦王楚王,那是一定的。

    秦王楚王比他们更危险。

    “要不联系七皇兄看看?”晋王眼睛亮亮的提议。

    众人一致叫好。

    连楚王眼睛都亮了亮,之前老七还和他们兄弟合作,打算一起对付太子呢。虽然林敬宁是他派去暗算老七的,但不是证明林敬宁于越王府有恩吗,老七又没死。

    而且他又没想让老七死。只不过想让他不良于行罢了。

    比起要他命的太子,当然是他们兄弟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皇兄你看呢?”

    老七手里有兵权,哪怕京城的越王府已不留什么人,但相信老七在京城还有后手。

    “太子那边估计有无数眼线盯着越王府。”话虽如此,但秦王还是觉得晋王的提议很好。

    如果说谁最不想让赵广涣登基,一定是老七。

    “我安排一下。”

    函谷城,腊月二十七赵广渊才收到京城太子逼宫的消息,正月初一又收到密报,说有几路大军正往西北而来。

    “命各处警戒,紧闭城门,守住渭水,不许他们过江!”

    “现在河水上冻,就算没船,只怕他们从冰上还是可以渡河。”众将有些焦急。怎的就刚好在这时候要围西北。

    而且就算把太子的人拦在渭水南岸,面对朝廷大军,他们也只是守城罢了。到时候太子已经在京城登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乱臣贼子的污名跑不了。

    到时只怕军心要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