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一数过那个名为上杉越的男人所犯下的罪状后的,暗室里被一股低迷的气氛包裹着,沉默间透着一丝诡异。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间屋子里找你谈话么?”源稚生忽然望向橘政宗。
橘政宗长叹一口气,轻轻点头。
“上杉越的罪状就摆在历史的遗迹里,那么你的呢?”源稚生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腔,“上杉越做的充其量也就是烧毁了家族的神社,抛弃了家族出逃,杀害了他的十三位无辜的妻子……”
“但今天家族死去的人数远远不止十三位,源氏重工大厦的好几层都被染成了鲜血的红色,我想不到这些为家族兢兢业业的无辜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死!”源稚生死死地盯着橘政宗的眼睛,这番话几乎是从齿缝里咬挤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拜那些该死的死侍所赐!那些死侍全都被偷偷豢养在这间屋子里!”
“是的,那些怪物是我制造的,也是我豢养的,瞒着家族的所有人。”橘政宗缓缓点头,面色平静地说,“我是导致今夜家族祸端的罪魁祸首,我是元凶,我让家族流了很多血,所以哪怕稚生你要用家规处置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的辩解,因为我的行为导致家族损失惨重,我承认我的罪行,全部都承认,哪怕我为那些死去的族人谢罪一百次都不够。”
“够了!”源稚生断喝一声。
如果换作以前,源稚生大概还会被橘政宗这坦诚和直白的说辞给打动,从而软下心来,但自从源稚生揭开橘政宗伪善的面具、认清了对方虚伪的本性后,对方这套苦肉计似的说辞简直假到让他想深深作呕。
“还不到执行家法的时候。”源稚生冷冷地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说豢养这些死侍的目的是为了抗衡勐鬼众,对抗王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止是我,王将……或者说赫尔左格博士,他也在暗自培育这些死侍。”橘政宗低声说,“自从他开始在混血种身上进行人体实验以来,那些失败的作品也不全都会被他抛弃,血统纯度太低的混血种,他会派人当场销毁,而血统纯度过高,突破了血统临界值,化身死侍的实验品则会被他偷偷保存下来一部分,私自豢养着,在二十年前赫尔左格博士就找到了能够将白王血裔制造成蛇形死侍的方法,只不过他的目标远不止此,他一方面源源不断地制造死侍,一方面还在研究怎样操控死侍。”
“操控死侍?”源稚生脸色一变,“死侍这种东西能够操控么?”
“不知道。”橘政宗摇摇头,“我不知道赫尔左格博士操控死侍的研究最后有没有成功,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又是个智慧远超常人的天才,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却敢付诸行动……也许最后真的被那个疯子找到了一条前人从未走通过的道路也说不定。”
源稚生深深地看着橘政宗,这个疯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很想当场戳穿对方的身份,用蜘蛛切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高声质问对方这条以牺牲无数人为代价的道路到底走通没……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还要继续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把橘政宗当作邦达列夫,把王将当成赫尔左格,和橘政宗交谈时要注意把他们割裂成两个人,合理提出质疑,不能让自己的话和情绪露出破绽。
“赫尔左格博士会做研制死侍这种人体实验我能理解,因为他本来就是基因学方面的科学家。”源稚生环顾这个人体解剖室似的屋子,微微皱眉,对橘政宗提出质疑,“可是为什么身为情报员的你也会进行人体实验?克格勃应该不会教你这些吧?把混血种改造成死侍什么的。”
“克格勃的确不会教我把混血种改造成死侍。”橘政宗摇摇头,顿了顿,“这些是赫尔左格博士教我的。”
“赫尔左格博士教你的?”源稚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眉头皱得更深了。
“准确来说是我从赫尔左格博士那里偷学的。”橘政宗低垂着脑袋,“我原本只是寻着模湖的记忆,去看一看我长大的‘故乡’,但赫尔左格博士却向我展现了一条疯狂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世界的王座。”
“新的世界就摆在那里,谁能下定决心,抢先一步抓住机遇,谁就是缔造新时代的皇帝!”橘政宗用低沉又略带疯狂的声音说道,“在世界这么庞大的王座面前,谁都不可能不心动!”
“不得不承认,我当时也心动了,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贪欲,既然赫尔左格博士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橘政宗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自问,“我要做的就是代替赫尔左格,只要能代替他,我就是哪个缔造新时代的人,世界的权柄都会被我握在手中!”
“代替赫尔左格?”源稚生一惊,追问道,“用什么方法?用你情报员的渠道伪装成他的身份?还是整容?”
“不,我并不想成为赫尔左格,也不想让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赫尔左格博士,我要用我邦达列夫少校的身份代替他,世界的权柄握在一个人的手上就够了。”橘政宗看了源稚生一眼,“稚生,别急,我都会慢慢对你交待。”
《诸界第一因》
源稚生看着透过橘政宗眼底泛出的那抹略显疯意的光,他朝橘政宗点点头,然后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我只是个情报员,我没有赫尔左格博士那高超的研究技术,但是我知道赫尔左格博士有记录实验和写日记的习惯,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内心的疯狂敛藏住的,赫尔左格博士一定把他的计划都记载了下来。”橘政宗说,“我表面上答应与赫尔左格博士合作,暗地里却想着怎样吞并他全部的实验结果和他的日记,但我的本票和身份都是伪造的,我只是一只纸老虎,苏维埃这颗大树我根本就靠不住,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当时的蛇歧八家。”
“我身体里一部分血脉承袭自蛇歧八家,二战战败,从德国人手中瓜分到最多的遗产的受益人之一必定有蛇歧八家一个,而且我听闻当时的蛇歧八家正在迅速崛起。”橘政宗说,“那时的我心想,世界这么庞大的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剩余的部分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家族受益呢?”
“于是一直给赫尔左格博士的潜意识里灌输一些负面的话,我每天都会提那么几句,‘这么棒的研究成果,可惜最后还是要贡献给苏维埃政权’,‘替别人做事最后可能连汤都喝不到’,‘苏联的做法我最清楚了,那些狠心的家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抛弃,就像抛弃一条狗一样’……”橘政宗说,“久而久之,赫尔左格博士终于动摇了,一个夜里,他主动对我大吐苦水,说他辛辛苦苦的实验研究最后到头来却要为别人作嫁衣,真是不甘心。”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给他灌输的潜意识起了作用,赫尔左格博士被我成功洗脑了。”橘政宗说,”时机终于成熟了,于是我便向赫尔左格博士提议我们把实验基地搬移到日本,借机逃避前苏联和那名苏军首领的掌控,让我们自己成为研究最大的受益人。”
“还记得么?赫尔左格发现那两个名为‘π’和‘ω’的实验胚胎就来自日本,他一早就认为日本混血种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混血种,迁去日本也能更加方便他就地取用实验材料。”橘政宗说,“赫尔左格博士很快就赞成了我的提议,那一夜他似乎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可是这么庞大的实验基地要怎么迁移?”源稚生提出疑问。
“不需要移动整个实验基地,那些技术都被赫尔左格博士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写在日记本里。”橘政宗摇摇头,“至于那些旧的实验材料已经没必要带上了,因为赫尔左格认为日本遍地都是更新的、更优秀的实验素材,于是我们带上了你和稚女,就等一月一次的列宁号前来我们就能出发。”
“在离开前,赫尔左格博士告诉我他不想让他的实验机密泄露,我们可以把这伪造一场事故,假装整个无名港都在事故里被毁灭,我们也死在那场事故里。”橘政宗低声说,“我觉得他的计划可行,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没想到赫尔左格博士比我想象的更加狠毒,他不仅要炸毁整个无名港,销毁那些实验材料,还要杀死所有知道无名港计划的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他的心里简直住着一个恶魔!”
“可是你最后也同意了他的提议,不是么?”源稚生反问。
橘政宗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是的,我的心里也住着恶魔,它在那一天苏醒了……也许是在看到赫尔左格疯狂构想的那一天就苏醒了,我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赫尔左格博士这项残忍的提议。”
“我们那天杀死了许多人,比我当情报员的那些年杀过的人加在一起还要多上好几倍……应该有三百人,不,应该是四百人……或者有六百人也说不定。”橘政宗的眼底划过痛苦的神情,“总之遍地都是血,鲜血把那座无名港染成了红色,尸体堆积如山,最后一切都湮灭在那场巨大的爆炸里。”
“最后只有你和赫尔左格活了下来?”源稚生问。
“不,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当年的我是这样天真以为的。”橘政宗说,“原本我是打算到了日本,日本建立起实验室,等到一切都步入正轨后再对赫尔左格博士痛下杀手,但对方残忍的本性和为了目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令我感到惧怕,我知道在对方内心深处,我也是他必须要抹除的目标,因为在皇帝君临世界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其他人平分权柄,我们都是对方必须要杀死的目标,只是时机的早或晚而已。”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杀死了赫尔左格博士?”源稚生问。
“是的,贪欲和恐惧让我变得异常决绝,在炸毁了无名港,登上列宁号的那一刻,我端起藏在衣衫里的猎枪打穿了赫尔左格博士的心脏,一枪还不够,我紧跟着又连开了数枪,他的尸体被我从甲板轰进了海里。”橘政宗用拧毒的语气恶狠狠地说,就好像他杀死了一只恶鬼,又好像他才是那只露出凶相的恶鬼。
“然后呢?你继承了赫尔左格博士的遗志……或者说你想取代他?”源稚生顿了顿,“于是你把列宁号沉入了‘高天原’?你想复活‘神’来征服世界?”
“不,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橘政宗微微叹息,“杀死赫尔左格博士之后,我如愿以偿地带着你和稚女从西伯利亚无名港出发,也成功得到了赫尔左格博士的笔记,我原本以为赫尔左格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你和稚女量产成能够帮他征服世界的战士,但读完他的笔记后我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
“这个疯子……怪不得一开始听我说想要把实验基地迁移到日本的时候,赫尔左格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橘政宗沉声道,“因为赫尔左格博士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列宁号船底载着的那枚古龙胚胎沉入‘高天原’深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赫尔左格博士的计划?”源稚生提出了自己的疑点,“可为什么最后那枚胚胎和列宁号依旧被沉入了‘高天原’中?你做出了这一切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么?”
“不,看到笔记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一切根本就是幻梦!征服世界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这疯狂的构想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橘政宗的声音满含恐惧,就像是看见了恶魔,“但是太迟了!一切都太晚了……当我在笔记上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胚胎已经污染了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