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最后的机会
    泗水映照着新觉如同妖魔一般的影子,他已经失去了颅首,只有背后白骨六臂上生出来的五官还能表达支零破碎的情绪。

    新觉声音勉强道:「明王、尊主,这是我千手白骨菩萨法身,是释门神通,不是妖魔。」

    张承祖吓得脸色惨白,心如擂鼓,道:「白骨菩萨是白骨还是菩萨,你到底是僧人还是妖魔?」

    新觉只能回答一个问题:「白骨菩萨当然是菩萨了。」

    但第二个问题,却答不出口了。

    侯老道见了这场面,冷笑道:「说不出口了?」

    新觉的目手手骨翻转过去一只,用一只眼睛冰冷地瞪着侯老道。

    侯老道并不畏惧,道:「他当然不是僧人,至于是不是妖魔,那可就不一定了。」

    新觉的口手勉强笑了笑,道:「因四百多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被革出门墙,不在释门。」

    张承祖的记忆还停留在新觉将他扔在魔罗大王的金身下,让他回想这四百年的境遇。

    「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头就不见了?」

    新觉转过去的那一只目手又转了回来,口手道:「尊主,是我向你奉上了头颅,被你炼成了法器,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可能!」张承祖大叫一声,从河岸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后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是谁?」

    「你不记得了?」新觉眼神震动,语气飘忽:「那你还记得我的头颅放在哪里了吗?」

    张承祖心惊肉跳,转身就逃:「我没见过你的头颅!」

    新觉向前迈步,便如同一道幽影,鬼魅一般出现在张承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背后的六只白骨手如同蜘蛛抱丝一般将张承祖抱在中间,五官尽数面向他,问道:「我的头颅在哪里?」

    张承祖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白骨手,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就在他要晕厥过去之前,他的眼中忽地暴起一团幽火,双眸也微微泛起黄金一样的颜色,他的神态也由慌张渐渐变向冷漠。

    新觉目睹了这样的变化,顿时心惊肉跳,连忙将张承祖放了下来,道:「尊主,属下鬼迷心窍,还请尊主饶命!」

    他匍匐在张承祖面前,白骨手臂也贴着地面。

    但预料中的惩戒并没有来,因为张承祖已经晕厥倒在了地上。

    目手小心翼翼抬起一个缝隙,看到张承祖的状态,新觉才缓缓起身,而后便惊出一身冷汗。

    侯老道冷嘲热讽道:「鼠首两端、一心不定,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没有首了。新觉,你真是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新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背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着已经晕过去的张承祖,上前抓着他的腰带将他拎起来挟在肋下,又上前去抓住侯老道的枷锁,而后化作遁光远去。

    风从耳畔猎猎而过,侯老道看向新觉,问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城隍庙里的魔神忽然销声匿迹,黄金真性明王也不见踪影,想来是遭受大敌,被重创到连现世也难了。看张承祖的样子,只怕张承祖还未必是黄金真性明王,新觉,我觉得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你就真的不后悔吗?」

    新觉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半晌,只是道:「一切等尊主醒了再定夺。」

    侯老道只能长叹一口气,这叹息声化在寂寂风中,就半点也听不见了。

    新觉带着张承祖遁逃,黄金真性明王遭受重创,盘桓在下邳城上空久不散去的阴云终于打起了雷,在夜半化作噼里啪啦的雨声。

    宫梦弼在城阳庄收起掐着印诀

    的手,令阴云生雷,正好在立秋晚稻刚播下去的时候,化作吉庆之雨。

    五鬼在夜里归来,便向宫梦弼请罪,道:「我们回来的晚了。」

    宫梦弼摆了摆手,道:「这次本来也不用你们出手,你们查到了消息,本就是大功一件。」

    五鬼分头行动,先是查了县志,又四处走访山野鬼神、社神家神,将下邳的旧事翻了出来。

    五鬼与他心神相通,又借着祈愿树拆因解缘,宫梦弼才把事情推到了如今这个样子。

    再上一辈,魔罗大王的名声也能止小儿夜啼。哪怕是现在,乡里之间也还有会在吓唬孩子的时候说「再吵魔罗大王就来把你抓走」这种话。

    魔罗大王盘踞下邳的时候,是下邳人的噩梦。如今下邳虽然佛法恢弘,但知道故事的人,都会心有余悸。

    下邳城隍因讨贼有功而奉为城隍神,讨的就是魔罗大王。余、丁、汪、杨、李这五家的公子小姐被卷进狐书事端之中受到新觉的报复,也是因为四百多年前,是他们反叛了魔罗大王。

    五鬼查不到的东西,宫梦弼也在张承祖的记忆中看到了。魔罗大王虽死,但他的诅咒仍然牵扯着其中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数次轮回,最终还是聚在一起。

    佛法所设的轮回和魔罗大王本身的释门修行纠缠在一起,又以新觉为开启轮回的钥匙,只是在这一世,新觉受到蛊惑,才叫这修行局彻底崩盘。

    宫梦弼吩咐道:「去寻一寻城隍的神印,被我以神雷劈飞了,应当不曾损坏,你们寻来,免得落在宵小手中又生事端。」

    五鬼便又去寻找城隍神印。

    苗狐会、邵狐正已经被打发走了,他们睡不睡得着,宫梦弼就不太关心了。

    他默默复盘着这几日的事情,将种种线索拼凑在一起,还原了事情前后因果。

    算来算去,就发现自己卷进来实在不冤。

    这修行局始于四百多年前,本来没有宫梦弼的事情,却因为狐书将他卷了进来。要拆解侯老道和张承祖命中的缘法,不是非狐书不可。选定狐书,自然是冲着宫梦弼来的。

    新觉在这其中,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禅心有破绽,意念不坚定,就成了几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手中的玩物。

    那「未来大光明佛」如此,欲乐明王如此,宫梦弼亦如此,三人轮番施为,新觉始终分辨不明,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自己的本心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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