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镇西北角岳王庙的东偏院道房内,罗汝才看着众人眼巴巴的期望,心中感到十分得意,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们可以暂且不向官军发起猛攻,只须稍用挑拨之计,再加军力威压。
我敢保证只需几天时间,官军必有内变,那时我们再全力发起猛攻,就可以不经多少恶战,便可把官军全都给收拾喽!”
听罗汝才把话才一说完,吉珪的心里不由感到一阵冰凉,他忍不住又瞪了罗汝才一眼,那意思似乎在说:“你怎么能将这些话全都给说出来呀!”
但罗汝才似乎已经完全忽略掉吉珪,根本就不看他一眼,大大方方地继续说了下去:“而要使官军自乱,其实也不难做到。”
闯王军师宋献策也在一旁,点头说道:“当然,我们可以行挑拨离间之计,使他们互相猜疑,离心离德,不能同心与我对战。”
罗汝才笑着接道:“闯王和你们都是足智多谋的人,这挑拨离间的法子,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我现在要说的是一条十拿九稳的小计策,只要能依计而行,准保可使官军不战自溃。”
李自成闻言顿时就来了兴趣,急忙问他:“什么妙计?”
罗汝才不理吉珪递来的眼色,直接就回了闯王的问话:“这朱仙镇和水坡集之间有一条河,如今干旱,水流虽然不大,却是十分紧要,如果没了这条河,官军十七、八万大军的饮水就没有了来源。
他们光靠打井,又怎能供应十七、八万人和上万匹战马、上千匹骡子?
这条河从西北流来先经过我们这里,然后才会流到水坡集,要是我们在上游三四里处,将这条河给截断喽……”
他用十分狡黠的眼色看着闯王和刘宗敏等人,继续说道:“使河水不再向东南流去,官军就会没有水喝,如此干旱天气,又日渐炎热起来,人马饮水困难,加上我们用大军再给他压上一压,则官军必然不战自溃啦。”
道房内众人听了罗汝才的话后,都纷纷点起头来,称赞他真是智计无双,就连宋献策都在心中暗想:“英雄所见略同,这老曹果然非同一般啊!”
在众人的赞许声中,罗汝才又开口说道:“另外,官军此来长途行军,其所带粮草必然不多,昨天夜里郝摇旗到处烧麦子,今天我们还可以继续这么做。
在官军营垒周围十里到二十里之间,把田间没有割完的麦子全都给他烧光,树木也都砍了烧毁,使官军野无所掠,不但要叫他没水喝,没粮食吃,还要叫他没有柴烧,如此不出三天,必然会自己先乱起来啦。
那时他们内有军心自乱,外有大军相逼,官军不溃逃,我曹操头朝下走路。乘其溃逃之时,我们前堵后追,岂不叫它全军覆没?”
闯王猛地从坐位上跳了起来,他狠狠地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又伸出双手紧抓住罗汝才的肩膀,大声说道:“汝才,你说得好,说得好啊!
我们刚才已提前商量了一阵,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可见我们心中的锣鼓全都敲打到了一个点子上嘞。好哇,老曹!”
罗汝才得了闯王的亲口夸赞,不由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转头又斜眼看了看吉珪,那意思似乎在说:你瞧,这事儿咱没必要掖着藏着,人家也都看得出来!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能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前说出来,只听他说道:“我就知道大元帅,还有军师、捷轩,你们也一定会想出这步好棋的。”
李自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又转过头去对着吉珪问道:“子玉,你还有何妙计,也请一块说出吧。”
吉珪虽然对罗汝才不听他言,感到心中不快,然而却并不敢在这样场合上,有所表露,现在见闯王向他问话,赶快赔着笑答道:“刚才我们曹帅已经都说过啦。他所说的也正是大元帅所想到的,请大元帅斟酌采用,则全胜不难。我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话啦。”
李自成对吉珪的话不以为意,他对罗汝才的表现十分满意,只听他由衷地说道:“今天午饭以前,我们宋军师就沿着河向上走了几里路,已经看好适合截流的地方。
到时候把河水引向北面的洼地里去,汇成一片湖泊,另外还要挖掘几道浅沟,好将水引入我们的军营里,供咱们的大军饮用才是。
而且,目前水坡集前面的炮台也正在赶筑,尤其是正对着左营的炮台,更是要特别修得快一些,高一些。
同时,为了更好地牵制官军,我又命郝摇旗率领两千骑兵、三千步兵,赶到水坡集的东边、西边和南边,将那里尚未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全都烧毁,还有那些房屋也是一间不留,尽数烧毁,以扰乱官军士气。
如有大队官军来攻,摇旗他们便暂且退却,如是小股官军来袭,便趁机将其剿灭,现在就请曹营也派出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协同摇旗,使官军日夜不得安宁,既不能出营打柴,也不能打粮。”
罗汝才十分爽快地答应:“这容易啊,等我回营后马上就把人派来,不知大元帅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闯王李自成点了点头,又提出一个问题来:“如今,我们还有一个困难,就是兵力不足,兵法上说‘十则围之’。
而我们虽然号称数十万,而战兵实则不过十几万罢了,且咱们的弱点也不少,既要对付南来的丁启睿部援军,又要对付开封城内的守军,两面迎敌,对咱们可十分不利啊。
我想……目前在阎李寨还二万的留守人马,恐怕也必须要调过来,如此兵力方够使用,可是阎李寨还留有十几万随营眷属,各种工匠,以及许多的粮食、辎重,未曾运走,人马全部调过来后,眷属和工匠们自然是要跟着前来,可粮食、辎重又怎么办?
对此……我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今日烦请大家都替我想上一想,究竟该如何处置才好!”
刘宗敏立刻就接言说道:“辎重、粮食对我们也是十分重要,我看阎李寨那边的留守人马,还是暂不调来朱仙镇为好啊。”
宋献策略想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阎李寨的人马,可否先调来一半,留下一半继续守护寨子?”
吉珪起初因暗存私心,所以一直不愿多说话,可现在知道大计已定,虽心中失望,却也不愿继续表现出冷淡的样子。
此刻,他听了宋献策的话后,不由摇着头说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是丢了阎李寨的粮食辎重,岂非资敌,确实大为失策。
然目前驻守阁李寨的人马都是一功将军率领的精兵,我们曹营也有几千精兵留在开封城下,若依我看来,不妨调来朱仙镇两万人马,阎李寨那边留下几千精兵守护,也就够了。”
罗汝才也是点头说道:“有五千精悍士卒在,死守几天,大致还是可以的,我们这边若要回援,半日可达,想来也无碍大事。”
道房内众人都眼巴巴望着闯王李自成,等候着他的最后决断。
李自成坐在大椅上,默默地想了一阵,忽然目光炯炯,露出一种刚毅的神色,果断地开口说道:“不,咱一个兵也不留在阎李寨,我的两万精兵,还有汝才的几千人马,全都火速调来朱仙镇……”
他继而又补充道:“你们不要忘了,补之去追小袁营时,不是遇到了那支‘勇毅军’嚒,现在看来,十一年曾与我等对战的宣府官军,似乎已到了河南。”
罗汝才未曾与勇毅军交过手,不知其深浅,此刻接言道:“那支官军……不是接应袁时中,渡过大河东去了嚒?”
宋献策这时接着他的话,说道:“前时探子回报,郑州北面的大河岸边有一支人马,虽未与我大军为难,也非是官军装束,但行迹却十分可疑,亦不可不防啊。”
吉珪也是说道:“大元帅如此决断也好,不管那勇毅军如何,咱先把精兵集中一处,待这边击溃了朱仙镇当面十几万官军,回过头再围开封,毕竟这开封城他跑不了。
至于那支勇毅军,就算颇有些战力,到时也成了一支孤师,我们挟击溃丁启睿、左良玉之余威,还会怕了他不成嚒?”
不过,他随即也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就是咱们留在阎李寨的粮草辎重,怕一时难以尽数运来,如此看来也只能将运不及的粮食草料、各项辎重,全都尽数烧毁,不可资敌。”
李自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烧屯么?……我看不用烧了,能带的都尽量带来,带不来的粮草辎重,就送给开封守城军民作礼物吧!”
大家听了闯王的话后,都是十分不解,更感到吃惊不已,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纷纷将目光转到了闯营总哨刘爷身上。
刘宗敏低头沉思一会儿,也想不明白闯王此举究竟何意,他摇了摇头,对闯王说道:“嗨,阎李寨那边可是有几万担粮食啊!
仓促之间,怕至少会有万担以上粮食没法带来,若不烧掉,岂不是白白送给敌人?还有许多金银财货也不能尽数运来!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李自成笑着说道:“这一次咱们难得给官军送一回礼,就是要大大方方的送,不可小气喽。我已下定决心,不惟一部分粮食要留下,那些金银财货也要留下一些,都送给开封城内的军民。
俗话说‘舍不得娃子,逮不住狼’嘛,如今我们就是要下狠心,扔掉这些累赘的东西。”
宋献策转念之间就明白了闯王的意思,他笑言道:“此即所谓‘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李自成点了点头,又说道:“事后就可看出我们并不吃亏。先让开封官民百姓去搬那些粮食辎重吧,只要他们不来朱仙镇给咱添乱,不从背后纠缠咱们就好了。
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也就不再深谈,汝才、子玉,你们且先回去歇息吧,至于兵力如何布置,等会儿捷轩会去你们那里,再详细商议过。
我现在还要到谷子杰那里去看一看,他那个位置十分重要!”
罗汝才闻言便即起身,不过他似乎还有所担忧,仍不忘提醒闯王:“郑州北大河岸边那股人马,不管是官军,还是民团,都不可忽视,必须严加探查,免得其突然过来朱仙镇,给咱们添乱才是。”
宋献策也在一旁补充道:“大将军提醒得很是,这股力量确为不容忽视。”
刘宗敏接言道:“多派些探子盯紧点,只要他们不往朱仙镇这边来,咱就先不管他!”
…………
曹操和吉挂这边刚走,闯王就向道房外问了一句:“二虎来了么?”
“来啦!”
昨夜的战斗中,闯军一共俘虏了二、三百的官军,这些人大多是丁启睿和杨文岳二人的麾下,也有一少部分是左良玉的部下。
左良玉的人马是将近黎明时分,才急匆匆赶来朱仙镇增援的,他们同闯军接战不久就起了大雾,所以被俘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些俘虏几乎都是受了伤,才没能随着大部队一起撤离,他们有些受伤还不止一处,由此也可看出来官军初到朱仙镇,还是很有些士气的。
战斗一结束,刘宗敏就下令将所有的俘虏集中到一起,全都交给刘体纯看管审问,以期从俘虏的口供中探出官军内部的实情来。
李自成对于刘体纯的机警聪明,素所深知,今日特别命人唤他过来,除了询问他审讯俘虏的情况外,还有一件新的任务安排给他。
“二虎,我的用意,你可都明白了嚒?”
“明白了。一定遵照大元帅的指示去办,请大元帅放心。”
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个左营军官,你要放得巧妙一些,既让他能够把话传给左良玉,还要十分隐秘地让丁启睿、杨文岳他们知晓。”
“我都按大元帅的吩咐,对丁、杨麾下官军严刑拷问,而左良玉的部下则盛情款待,礼送出营,再适当放松对丁、杨麾下的看管,还有那些打昏过去的都丢到营外乱坟岗上,剩下就凭他们的运气啦。”
“嗯。很好,你做事严谨,我还是放心的。今后你要密切关注郑州北面的动静,尤其是那支驻在河岸边的人马,他们的动向一定要掌握。”
“是,大元帅尽管放心吧!”
刘体纯领命走后,闯王让宋献策留在朱仙镇内协助刘宗敏部署军事,自己则带着李双喜、吴汝义和三百名标营亲军,策马出镇奔谷英驻地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