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示以天威不测
    接到卢象升传令后,大同镇总兵王朴、山西镇总兵虎大威先后赶至卢象升的督营,他二人都是顶盔披甲的,下马的时候铁甲锵锵直响。


    “又斩首三百七十七颗首级?“


    大同总兵王朴一脸惊骇地看着张诚,满面不敢相信的神情。


    “真捉了个甲喇章京?”


    山西镇总兵虎大威也是非常惊异,竟忍不住也问出了声。


    王朴与虎大威交换着眼色,然后又将目光死死盯在张诚身上。


    他们心里暗自琢磨着,这张诚年岁轻轻,却不惧凶险,敢与虏骑野战,且斩获如此之多,更擒得甲喇章京,这种军功是隐瞒不住的!


    大明一颗璀璨的将星正在冉冉升起,此次捷讯传报御前后,张诚这名字必将轰动朝野上下,光芒注定无法遮挡。


    山西总兵虎大威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国柱,张诚此番再次立下大功,自己这个老朋友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他在内心为杨国柱欢喜。


    那边的大同总兵王朴看向杨国柱的眼神中,则隐隐有些嫉妒之意,宣府镇内竟有如此骁勇善战的猛将,到是叫那杨国柱跟着沾了光。


    督臣卢象升在清军首级、俘虏、甲喇章京官纛大旗前,慷慨激昂的勉励着宣大、山西三镇总兵,今后定要忠心王事,阵前奋勇,不负勤王救驾之初衷。


    大同总兵王朴首先说道:“请督臣宽心,我等必定尽心王事,奋战沙场,使鞑虏有所畏惧。”


    杨国柱与虎大威也是同样抱拳领命,表示定会阵前用命,奋勇击奴。


    接着,督臣卢象升又与三位总兵在军帐内,聊了些如何防御清军的攻防战守之事。


    临近午时,诸位总兵便向卢督臣告退,各归本营而去。


    …………


    明崇祯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北京,紫禁城,皇宫,养德斋内。


    崇祯皇帝像往常一样,天不明就起床了,在一群宫女的服侍下梳洗,穿戴好常朝冠服,然后步行到乾清宫前边的院子里焚香拜天。


    行过四拜叩头礼以后,他又默默地祝告一番,自打清军入寇以来,他天天如此祝求京城平安,鞑虏早日退却。


    祝告完毕,回了乾清宫后,因心情烦闷,他让身边的小太监传免了皇后、太子、诸妃嫔和公主们的照例请安。


    崇祯皇帝换上一身暗龙黄缎便袍,就坐在御案前开始批阅起奏章。


    他已经在这张御案上边,批阅了十一个年头的各种有关国朝军政大事的奏章,也亲笔下过无数的诏谕,但是他每次对着这张御案的时候,都很发愁。


    御案上每天都堆着满满的奏疏和塘报,就像一座小山一样,而且这些奏疏和塘报里边,几乎没有一封奏章能让他高兴。


    那些报告各地灾荒的奏章里,充满了“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和“易子而食”等等触目惊心的言词,还有关于“流贼”和“土寇”的奏章,都是报告各地民乱、兵灾的惨象。


    最近随着鞑虏寇边而入,又开始有报告清兵深入畿辅后,如何继续前进,又破了那些地方,焚毁、劫掠的惨重,掳掠了多少的丁壮和牛羊骡马等等,以及某地某官望风逃遁,某地某官身殉国难之类。


    诸如此类的各种各样奏章,是他每天都必须要看的,而他又实在是不愿看,甚至有些不敢看,许多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身前这张御案一脚踢翻。


    现在,崇祯皇帝坐在御案前,没有急着批阅案上的奏章,他低头凝望着御案上的一个古铜香炉,竟出了神。


    两个极为漂亮的宫女,轻轻的走进了暖阁,其中一个宫女用双手捧着一个牡丹瓣式的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青花盖碗和一把银匙,走到御案前。


    另一个宫女忙从托盘上取下盖碗和银匙,放在崇祯皇帝面前的御案上,随手就把盖子揭开了,崇祯皇帝瞟了这个宫女一眼,接着就拿起银匙,慢慢地把盖碗里的参汤喝了。


    喝完了参汤,看着宫女端着托盘,离开了乾清宫暖阁。


    崇祯皇帝从一个桃花色玛瑙雕刻的双龙护日镇纸下,拿起一张由内阁刚刚进呈上来的请旨名单,上边罗列着十三个人的姓名,这些都是要提拔,或是转任其他官职的人,所以就有选授和迁授的区别。


    按理来说,现在清军虏骑肆虐京畿大地之时,得有多少紧急军国大事等着他来处理,类似此等普通的除授升迁事宜,吏部和内阁都已经审核通过了的,他大可以直接就批个“可”字,或者认为哪个人不适合的,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勾掉即可。


    但是,崇祯帝偏偏不那样做,因为他一则在心里很害怕接触到那些与灾荒、流寇,尤其是肆虐京畿的虏骑有关的文件;


    二则是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在一些小事上多费心思,以突显他“事必躬亲”态度;


    三则是他也对朝堂之上的各位臣工很不放心,所以总是在一些细微之处猜忌着,总会对朝臣们决策的一些事情,进行一下改动,好“示以天威不测”之意。


    只见他拿起那份名单仔细的看着,上面有些人的名字他是熟悉的,也有些他并不知道的名字。


    他研究着那些知道的名字,心中暗生出一串的疑问:这个人不是谁的同乡么?咦,那个人不是他的门生么?还有,这个人御史改授主事,是不是谁授意的?


    他思索着,猜疑着,在烦闷的心绪中,他用朱笔把名单上姓名的次序就随意的改动了一下。


    崇祯对自己的随便一改很得意,他自认为这样就完美的展现了“示以天威不测”之意,而一个真正英明的皇帝,就得让底下的臣工们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经他这么随便的一改,本来是应该升迁的,反而被无缘无故地降级任用,应该初授从七品给事中的,竟然意外地变成七品御史或六品的主事。


    后来,内阁诸臣工们看见这个被御笔改动过的升授名单时,也是大为吃惊不已,但却不敢去问崇祯皇帝,只能被动的遵照执行。


    而更为可笑的竟然是,崇祯皇帝不仅改变次序,他还从《缙绅》册子上随便翻出一个比较顺眼的名字,加在那个名单的后面,并注明“御史”二字。


    后来内阁和吏部费了许多力量,在整个北京城里都找不到这个人,时间过了两个月之后,才打听到这个人在一年前,就已经病故于福建原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