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锦州西南女儿河畔的大福堡往南数里处,明军宣府镇哨骑正与一股清军满洲正黄旗哨探厮杀。
这时,明军宣府总兵麾下小将张金泰跌落马下,他无比迅捷地翻身腾起,正与清军满洲正黄旗葛布什贤超哈营章京达素徒步对峙。
他们二人的战马,都在阵阵嘶鸣声中远远的逃离开来,二人的兵器在刚才的搏战中脱手,而剩余的其他兵器,却又都在各人的战马之上。
“刷”的一声。
小将张金泰猛然抽出随身携带在腰间的解首刀,清军葛布什贤章京达素也不慌乱,他虽起身稍慢了一些,却也在同一时间抽出了自己的顺刀。
二者手上持着的武器,其实都是属于匕首一类,皆明清双方军士近身搏战惯用的短兵器。
双方怒目对视,张金泰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最佳的攻击距离。
他正要合身扑出,猛然,听到右后方一声吼叫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沉重的风声向自己后方袭来,张金泰下意识的向旁边一个侧闪。
疾飞而至的铁骨朵,仍是重重击打在他的左肩背上,立时就感觉到痛彻心扉,仿佛间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般,张金泰痛得大张开嘴,一口鲜血就喷溅而出。
他心下大怒,虽不得回身去寻那投掷铁骨朵的鞑子,张金泰却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眼前的达素章京身上!
虽然愤怒,但张金泰却是异常冷静,他虽然沙场搏战经验上有所短缺,但自随张诚移居宣北独石口堡后,除了同护卫们习练搏战技巧,便是与大哥张成芳带着童子营进山捕猎。
就像鞑子从军前以渔猎为生,即使现在无战事之时,仍是组织大型围猎以为练兵事。
张成芳、张金泰他们亦是如此,在林芳平、李长胜他们带着教习几次后,就可以独立组织围猎,曾经在雪夜猎杀白毛老虎,更将虎皮剥下献给张诚。
只见张金泰目光如火,手中的动作反应也是丝毫不慢。
他解首刀抬手一扬,阳光下,刀光一闪,后面又一个浑身鲜血淋漓,正急速向他扑来的鞑子巴牙喇兵,眼中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咽喉,无力的跪倒在地上,挣扎不已。
一直怒视着张金泰的达素章京,窥到了这个机会,他如同一只敏捷矫健的金钱豹般,猛然腾身跃起,合身向张金泰扑来。
强劲的风声,凌厉的阴影,让张金泰下意识地眯起了那一双俊俏的眼睛。
忽地,他的手腕奋力一弹,几根闪着寒光的尖利弯爪,就从他那两个护腕处猛然弹出,这弯爪似乎还是精钢打制,闪耀着渗人的寒光。
如果张金泰有幸看过后世一部电影的话,他就该知道,自己在护腕中所暗藏的武器,竟然与某个外星人的腕爪颇为相似!
当然,张金泰自己是不会认同这一点的,因为他已经给自己的腕爪,取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名字“追魂夺命爪!”
“当”的一声传来,张金泰左手的腕爪抬起,挡住了达素章京势在必得的一刀。
他的右手往上如同闪电般的猛力一插,尖利的钢爪,竟从达素章京的咽喉处径直插入,然后,透着渗人寒光的爪尖,从达素的整个脸上穿透而出。
只在一瞬间,达素章京的脸上就现出了多个血肉模糊的洞洞。
而他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剧烈抖动了起来,他一双眼睛深深凸出鼓起,死死地盯着前面张金泰那张十分俊俏,又略显稚嫩的俏脸。
他口中大股大股的血块涌出,似乎完全没料到身经百战,立功无算的自己,竟会死在这里,死在如此稚嫩的张金泰之手!
但事实却往往很残酷,不管你是否愿意接受,事实永远都是事实,他就摆在那里,让你的怀疑乏力又无助。
张金泰双眼冷酷无情地看着他,右手缓缓扭动着,达素章京的身体抖动也随之更为激烈。
直到他的整个头脸,都被张金泰用追魂夺命爪搅成几乎是一滩烂肉为止,方才静止不动,只偶尔还能无力地抽搐几下。
“你个死鞑子,竟敢跟小爷斗?”
张金泰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将达素章京的尸体如破袋似的抓起,扔到一边的地上。
他回过头再看战场中的情况,也已接近尾声,只余下零星几个鞑子还在无力的反抗着。
而原本守护战马和伤兵的烟枪、铁匠与锁住等五人,见这边双方已厮杀乱战在一起,他们也趁势策马冲出,急奔过来加入了搏战。
有了五个生力军的加入,更使余下的鞑子恐慌大增,他们战心士气全无,只是为了活命才奋力抵抗,多活一刻算一刻。
忽然,一个鞑子兵想要策马逃跑,他拼了命的催打着胯下已经乏累的战马,却见李长胜策骑奔近,抬手就是一铳。
“轰!”的一声爆响过后。
那鞑子的身躯竟从战马背上向后飞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再无生息。
自此,所有的满洲正黄旗鞑子兵,已被尽数杀死杀伤,这边的战事也算全部结束。
不过,虽然己方大获全胜,可李长胜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自己此番亲自率左部左哨弟兄们出哨,来时是全部一百零七名弟兄,再加他自己和小将张金泰,还有右部哨官特木尔带领着四名蒙骑弟兄随行,全员共计一百一十四人马。
哨查归来时,就已伤亡了二十六名弟兄,在与清军达素章京相遇时,除去留下守护伤兵和战马的烟枪等五人外,有八十三名夜不收战士随他出战。
如此算来,他与清军满洲正黄旗哨探的这番厮杀,虽全灭鞑子五十七骑人马,更缴获百多匹战马。
但此役中,己方的最终伤亡人数,也是高达四十八人之多。
就算有许多战士都是因战马受伤,而落于马下的,但战死者也达到了二十一人,重伤更有二十七人。
再有余下的人等,也大部分都带着这样或是那样的伤势,除了一直看护伤兵和战马的烟枪等五人外,鲜有身上无伤者。
由此可见,这一场战事之惨烈。
虽非千军万马的结阵厮杀,却也同样惨烈非常,甚至远超战阵厮杀搏战!
看着满地都是鲜血与尸体,一时也分不清敌我双方,到处都是,完全混杂在了一起,张金泰不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这时,哨官万光金捂着胸口走了过来,队总刘守柱陪在他身边,也同样闷着头,走路时,更是一拐一瘸的。
他在适才搏杀的时候,被一个清军巴牙喇兵的狼牙棒扫中,虽然也用盾牌侧挡,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不过余下的威力,仍旧使他受伤不轻。
看着陆续围拢过来的夜不收弟兄,李长胜也是眼睛一红,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用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麻溜点,速速收拾一下,我等可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围众人皆无声点头,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就这样去了,大家的心里也都不好受。
而眼下的这方地带,毕竟是鞑贼活动频繁之地,也仍然还处在危险之中,要是再有大股鞑子哨骑路过这里,那情况可就越发不妙了。
他们也不再墨迹,立即快速行动起来,收拢阵亡将士们的遗体,将各伤员小心翼翼地扶到马上,己经不能骑马的,也将他们紧紧绑好。
一些可以收拢的鞑子各色马匹,也一样全都赶紧收拢过来,此时,明军夜不收们的身旁,反倒是马匹最为众多,但伤员也一样增加许多。
张金泰的坐骑“白龙”也己经寻回,还有那个前锋营鞑子头达素章京的马匹,也是一匹肥健壮硕的优等战马。
此刻,虎卫营右部哨官特木尔也已从一时未死的鞑子口中问出,率队的头目正是满洲正黄旗葛布什贤超哈营章京达素。
张金泰得知自己杀死的那个清军头目,竟然就是这股清军哨骑的主将,心中不由狂喜不已,虽也佯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内心中的欢喜之情却早已溢于言表。
李长胜闻知此事,急忙命众夜不收将达素的尸身也绑在空余的战马上,要带回去给将主爷瞧瞧。
同时,又命众人除了砍下鞑子们的首级外,盔甲军械也要尽力收集,尤其是那五名葛布什贤超哈营鞑子所穿盔甲,再有那些鞑子巴牙喇兵的盔甲也不可落下。
吩咐完这些事后,他的目光不由停留在了张金泰的身上,对于他今天的表现,李长胜总体上还是十分满意。
他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张金泰打小成长起来的,自然在内心中也渴望他能阵前建功,将来成长为自家将主爷的得力臂助。
不过,张金泰每临战事,都异常兴奋,敢于争先虽是好事,但李长胜也担忧他每每如此,终归也会在这一点上吃了大亏。
“看来,这事还是要跟将主爷禀报才行!”
张金泰策在自己的战马上,裂了裂嘴,他感觉左肩背处仍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知道那处骨头,会不会就此碎裂了。
此刻,众人也已将战场简单清理完毕,纷纷策上马匹,他们都是相顾无言。
看李长胜的神情似乎有些难过,哨官万光金策马上前,沉声道:“李爷也不必悲伤,兄弟们早在从军入伍之时,就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他等生在宣北,得以追随我家将主爷,已是万幸,尔等阵亡将士们的英灵,也将永记功册之上,为后世铭记,尔等遗孤眷属,也将受军府的照顾。
不似别处,死则死尔,又有何人想过他等所留之后事?”
千总李长胜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呼出一口长气,朗声喝道:“走吧,回营去!”
忽然,万光金的脸色大变,他叫喊道:“女儿河那方,又有鞑子过来……”
一时间,有千里镜的夜不收队总们,个个都抽出千里镜往那方眺望不已。
果然,女儿河下游那边,锦州过来的方向上,隐隐似有一大股烟尘腾空而起,不住翻卷着。
李长胜看罢,不由咬牙切齿道:“确实,看尔等盔甲样式,确是鞑子的哨探兵马无疑。”
虽然目前还不得确定,驰来的鞑子哨探到底有多少人马,但己方大战之余,不惟各人体力不济,就是战马脚力也还未恢复。
但己方战马众多,大可换马再战,然众人倚为利器的短铳却几乎都发射过一轮,来未曾来得及重新装过子药。
如此,若是再与鞑子作战,岂不吃亏?
就在这时,板凳赵兴光也大声叫道:“前方也有烟尘起来……”
李长胜闻言先是一惊,他连忙回身举起千里镜看去,片刻后,他脸上才展露出笑容,道:“是我部中右哨的兄弟,定是得了讯息,回军来救援我等。”
他接着又大喝道:“快,鸣号铳,给右哨左清河引导方位,免得他等误入鞑子军前。”
虎卫营夜不收的传信号铳都是特制,其发射出的信号弹,在很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到那种特别的烟雾,还有与众不同的铳声。
虎卫营的号铳,所发射的信弹在空中会二次爆发,散出不同颜色的特殊烟雾,其红色表示此处为战场,绿色表示此处安全可以通行,而黑色则表示情况不明,不宜前行。
毕竟受这个时代技术、原料等限制,能做到如此,已然十分不易,其所散发出来的烟雾虽然很易于识别,但却也很容易散开,不能持久留在空中。
在“…啪…啪…啪…”几声奇异的信铳脆响过后。
李长胜立即下令,由刘守柱率着轻伤的夜不收们,护卫着伤兵和一些缴获迅速向着右哨左清河方向撤退。
而他则与哨官万光金一同领着三十余夜不收战士,在此结成圆阵,同样以众多马匹围成了一个圈。
他们中的十五人下马,持着长铳,在圆阵的缝隙中将铳口探出,已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余下的夜不收们,在李长胜、万光金率领下正紧张而有序的为各自的短铳装填子药,以备即将到来的搏战时,上马发射击奴。
张金泰也在认真为自己的短铳装填着子药,看得出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可见其平时没少下功夫,而且他的耳朵还在不时的抖动,似乎还同时专心倾听着女儿河畔的清军马队蹄声。